杨宽兴:博客时代的民主步伐

 

如果说孙志刚案与哈尔滨宝马案已成BBS时代的经典民权案例,那么,原人民大学政治系主任张鸣和重庆市民杨武、吴萍夫妇,大概会成为刚刚到来的博客时代的某种象征:当张鸣的系主任职务被撤之后,他在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话语权被剥夺,个人博客却给了他更大的发言空间;从杨武、吴苹夫妇的年龄和职业上分析,他们大概不象张鸣那样经常使用网络,但是,“重庆钉子户”的博客,却已于重庆市九龙坡区人民法院裁定拆除住房的最后一天——3月22日应运而生,这一天,他们位于鹤兴路17号的二层楼房成了万众注目的焦点,在坚守家园和接待大批记者采访的同时,如果不是特别看重,他们是不会专门上网开博的。

很显然,博客空间已经成了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李景治的“滑铁卢之役”。强势的霸权、高超的手腕在这一近乎无形的网络空间面前完全失去了效力,如今的李景治是否有能力解聘张鸣大可怀疑,在这场学术与权力的博弈中,李景治先生若能保住他的院长职务就算运气了,迄今为止,由于张鸣的坚持,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内部陆续有萧延中、储殷、eager等公开站出来声援张鸣,而网络民意显示90%以上的网民力挺张鸣,在这种情形之下,无论人民大学还是高教管理部门,恐怕都该考虑一下让李景治下课的问题了。

而“重庆钉子户”的博客开通仅仅一天,访问量就达到12万以上,据调查,同样有接近90%的网络民意支持。

这两个90%说明,当下中国社会中的权利与权力,已呈严重断裂与对立,于是,当焦点性维权案件发生时,借助网络传播,排山倒海的舆论声势迅速形成,将权力者逼向没有退路的境地。鉴于权力对中国社会的绝对掌控,可以肯定,没有这90%以上的网络民意支持,今天的张鸣可能已被人民大学解聘,鹤兴路17号的二层小楼也已经荡然无存。

通过一边倒的喝彩与嘘笑,网络民意逼迫权力一点点地让步,这种前所未有的民间舆论力量,是在BBS时代得以形成的,但相对而言,BBS易于监控和管理,一般来说,,任何一个话题,如果不能成功进入国内最大的几家BBS,则不能形成舆论关注热点,因此,网络监控者只要成功约束主要网站的BBS,也就可以阻止热点话题的蔓延(当然,比管理纸质媒体的难度已经大了许多)。

但个人博客的特点是分散而难以防范。对于上千万的个人博客,任何监控者都无法实施有效控制,任何博客中的任何一篇网文,都具有一夜传遍大江南北的可能,等监控者反应过来,热点话题已经形成,于是,对于BBS和纸质媒体的跟进也就失去了封堵的必要。

博客颠覆了原有的空间概念,在这里,边缘和中心可以瞬间转化,一个多年默默无闻的博客,转眼就可能成为万众注目的焦点。博客对于博主来说,既是倾诉心灵的日记,也可以成为洛阳纸贵的一份报纸。也就是说,在这个已经到来的博客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记者、出版人、节目主持人。

每个人都是一张报纸——对于习惯封闭运作的权力来说,这是最令它感到无所适从的。“长沙刁民”陈洪的博客话题,可以直接与最优秀的学者进行对话交流,由于博客的出现,人和人之间的交际方式悄然发生变化,精英与草根,体制内与体制外的界限,再也不是泾渭分明。对依靠信息封堵来隔离民间声音的权力体系来说,这意味着巨大的挑战。

我们知道,所有的群体性抗争都是从语言交流开始的,语言沟通是克服权力恐惧的有效溶剂。近期发生的重庆彭水诗案、四川大竹少女“奸杀案”等,其最初的信息传播,都是借助于网络形成。一旦这种90%的压倒性舆论优势形成,如同我们在重庆万州、四川汉源、大竹、湖南永州等地的暴动中所看到的,民众的聚集可以在几小时内完成,武警的调集显然没有这么快速,于是,对政府来说,在社会稳定问题上,仅靠事后压制是无益的,必须注重事先防范,也就是说,必须针对热点网络话题,制定一种有效的灭火机制,以避免非理性抗争行为的发生,比如在“重庆钉子户”问题上,应及时介入,要求各方严格按照法律办事,我留意到,部分关注“重庆钉子户”命运的网友,曾经在网上讨论集体赶赴鹤兴路17号,与房主一起阻止拆迁,这样的聚集一旦形成并具备足够多的人数,就很容易形成群体性反抗事件。同样,为了避免对李景治霸权的反感和反抗在人民大学蔓延,权力部门应及时介入处置(得罪90%以上的张鸣支持者,还是得罪至今无一人公开声援的李景治,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也就是说,政府必须从另外一层意义上理解“紧急事态处置”,变堵为疏,变事后惩罚为事先预防,通过类似司法中的判例实践,为一个民主社会奠定基础。网络时代尤其是博客时代的民间声音不可避免地倾向于汇集,这就使得以镇压行动制造民众心理恐惧的作用大大降低,一个人孤身面对权力会感到恐惧,但十万个网民同时出现在一个博客时,便会无所畏惧。对未来的某些热点话题来说,吸引上百万的网民同时出现并非不可能的。

对于专制政权来讲,真正的威慑力体现在杀人的权力上,但我们已经远离了权力可以随便杀人的年代,而在掌握权力者大面积腐败的社会背景下,反抗者的此起彼伏是难以避免的,当网络为反抗者的群体性行动创造了基本的沟通条件,从网络走向街头可能是统治者必须面对的一个课题。不断降低的权力威慑力和越来越容易形成的民意聚集,将迫使权力放低尊贵的头颅,习惯于与民间妥协。

于是,渐进民主还是激进民主的问题,就成为一个伪问题。民主进程的节奏必须与社会现实相适应。身处今天的中国,无论是谁,如果他看不到压制政策的渐趋失效,看不到民意聚集的渐趋便利,便是没有足够政治敏感的。那种每每出现的90%以上的民意支持,概而言之,便是支持民主、支持自由、支持人权的呼声,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民主需要呐喊,更需要一点点的实践积累,这种积累,对于民间而言,就是通过民意的表达,向权力施加压力,对权力而言,就是顺应民意,通过一次次及时而积极的介入,维护民主与法治的尊严。政府的每一次积极介入,都是将反抗者从街头赶向议会的过程(哪怕这个“议会”暂时是无形的)。权力必须懂得,随着社会网络化的发展,这个90%以上民意背后的绝对人口数字在增加,而他们形成舆论呼声的效率也越来越高。政府若不能正确对待并及时回应民意,那么,权利与权力的对立中,民众可能会越来越多地走向街头——实际案例已经多到让我数不过来。

2007年3月23日

首发议报第29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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