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在加西亚。马尔克斯构建的虚拟世界中达到了顶峰。这部小说整合并且超越了他以前的所有虚构,从而缔造了一个极其丰饶的双重世界。它穷尽了世界,同时自我穷尽。”这是三十多年前巴尔加斯。略萨在其博士论文《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弑神者的历史》中写下的一段文字。
三十多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如今,马尔克斯和略萨这对曾经从亲近到疏远、乃至一度反目成仇的拉美文坛巨擘终于以一次历史性的合作,给过去的恩恩怨怨画了个句号:为纪念加西亚。马尔克斯诞辰80周年、《百年孤独》和布恩蒂亚家族诞生40周年,马尔克斯摒弃前嫌,通过经纪人诚邀略萨为其作序。于是,略萨在以《魔幻与神奇》为题的长篇序言中,几乎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上述文字
以及博士论文中关乎《百
年孤独》的诸多热情洋溢
的赞美。或许,略萨以此
证明了不改的初衷。
然而,真正以不变应万变的是马尔克斯。想当初拉美文坛峥嵘岁月,马尔克斯风华正茂,小略萨更是血气方刚,二人在“文学爆炸”中屡屡联袂登台,情同战友。后者的博士论文便是明证。它实际上是一部评传,全方位地印证了两位作家的亲密交往。但是,正所谓太亲易疏、太白易黑,几年后,二人即因不可究诘的原因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并从此分道扬镳。也许只是因为这分道扬镳,略萨一度放弃了“文学干预社会生活”的信念,而且摇身一变,成了右翼当派的总统候选人。
马尔克斯则一如既往,继续做卡斯特罗的挚友并以左派自居。他老先生之所以对中国耿耿于怀,多少也是出于政治理念的不同或对我国的改革开放政策不理解。他曾以旅游者的身份于上世纪80年代悄悄访华。90年代发表长篇纪实小说《绑架轶闻》时又颇有微词,谓决不将版权授予两个国家:哥伦比亚和中国(理由是这两个国家的海盗太猖獗了)。于是,经纪人卡门女士不妥协,无论我国出版人如何软磨硬泡,她老人家始终坚如磐石。她可以说是《百年孤独》的“接生员”,对马尔克斯有知遇之恩,可以当马尔克斯的半个家。且说1967年卡门女士慧眼独具,毅然决然地接受了《百年孤独》,并把它推荐给了南美出版社。托马斯。埃罗伊。马丁内斯时任南美出版社文学编辑兼《第一版》周刊主编。他是这么回忆的:
事情发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那是1967年的秋末。几个月前,南美出版社的那个神秘、狡黠的文学部主任弗朗西斯科。波鲁阿兴冲冲地告诉我,他刚刚收到了一部稿子,而且是从墨西哥寄来的。稿子不分章节,只有一些明显的空白。且不说纸张和邮包是何等的简陋,关键在于作者的头上高悬着两项沉重的判决:其一是西班牙塞伊克斯巴拉尔出版社的拒绝,理由是没有市场;其二是大作家吉列尔莫。德。托雷的批评,他委婉地告诫作者,“必须删除毫无价值的诗趣”。现在,我可以斗胆告诉所有精明的读者,那部书稿正是您所钟爱的《百年孤独》。
尽管有人对此说法表示异议,但事实是几天以后,即埃罗伊。马丁内斯所说的那个1967年的秋末(五六月份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秋季),当加西亚。马尔克斯和梅塞德斯行至某个博尔赫斯热衷并反复吟颂的街角时,忽然听到有人像发现了奇迹似地大声嚷嚷起来:“瞧,他就是《百年孤独》的作者!”那天,《百年孤独》上市不足一周,先睹为快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读者居然认出了它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他的心情比激动更加激动,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犹豫,又像是震惊。最终,他学着海明威的样子,朝那人挥挥手说:“再见,我的朋友!”
第二天清晨,加西亚。马尔克斯夫妇在饭店旁边的一家咖啡馆用早餐。咖啡馆门庭若市。加西亚。马尔克斯坐在一个临街的位置上,他不经意地朝人群张望,突然,他看到一位从早市上回来的家庭妇女的菜篮里居然明晃晃地装着一本《百年孤独》。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指着那人的篮子,半天说不出话来。梅塞德斯顺着他的手指,一眼就看到了那本《百年孤独》。顿时,夫妻俩热泪盈眶。他们明白,《百年孤独》不再是一本单纯的文学作品,它已经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始为生命。
此后,《百年孤独》以每周一版的惊人速度从南美出版社的印刷厂产生并行销到整个西班牙语世界。在1967年余下的日子里,在以后的许多年间,《百年孤独》成了创作界、出版界和读书界的共同话题。精神富有的人们,可能说不清哥伦比亚的准确位置,却不可能不知道《百年孤独》是谁的作品。
然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最大愿望是做一个普通人。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做个普通人是多么幸福!”
今年,除了邀请略萨为其纪念版《百年孤独》作序,马尔克斯将在“普通人”的平静中度过。这平静仿佛一个永恒的圆心,或者过去和将来之间的一个永远的现在:“多年以后,奥雷良诺。布恩蒂亚上校面对行刑队,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