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核子时代的马克·吐温

 

打开互连网,一条讣告映入眼帘:美国作家、被称为“核子时代马克。吐温”(Mark  Twain for the  Nuclear Age)的库尔特。冯内古特本月十二日在纽约寓所去世。作家的家乡,印第安纳州首府印第安纳波利斯当即宣布:今年定为这座城市的“冯内古特年”!

冯内古特经常给戴上“科幻作家”的冠冕,可作家本人并不领情,他志在亘古与霄汉。我宁愿称呼他为“孤星作家”,因为他的小说题材多变且风格奇崛,生平又特立独行而时出狂言。他是一位观点详明的反主流文人,有过一大群青年追随者。二十多年前,我在纽约住过一阵,交往者搞科学和做文学的人都有。其中,有几位便很喜欢冯内古特,介绍我读了一些他的小说,从此就书面结识了这位作家。

冯内古特的小说独树一帜,讥讽,反战,喜作警句,想象恢弘。这通过他最出名的小说《五号屠宰场》(Slaughter  housefive,1969)就可以看出。二战时期他加入步兵在欧洲作战。可是,在激烈的阿登战役中被俘,送到德国文化名城德累斯顿做苦工。1945年2月13日,为了逼迫希特勒投降,联军出动了1200架飞机,轰炸了这座毫无抵抗能力、仅把歌德和博物馆引以为傲的世外桃源。四十多年后我去朝拜这“北方翡冷翠”的时候,旅游小册子上印着一位外国人的话:“你们这些家伙烧毁了这个地方,将她变成了一根火柱。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的人比后来广岛和长崎加起来还多。”写的人就是冯内古特。他还说过,“感谢上苍,德累斯顿给烧毁时我正好在那儿”,这才有素材写小说。《五号屠宰场》假借一个名叫皮尔古闰(英语意为“朝圣者”)的人讲话,当时也在这座文化城。他“原是一个面孔滑稽的孩子,现在成了一名长相好笑的少年,高大单薄,体形像一只可口可乐的瓶子”。在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内容荒诞的噩梦。梦里他经历了纳粹集中营与外星球世界的双重生活,穿梭在地球和一个叫做“屈拉法马多”的外星球之间。这就促使他想到很多问题,在此岸和彼岸,过去和未来之中去找寻答案。《时代周刊》选出1923年后百本最佳英文小说,《五号屠宰场》榜上有名;《现代文库》更将时间扩大到整个二十世纪,《五号屠宰场》名列十八。小说曾被改编成电影,使黑色幽默小说改编的影视一度火暴。小说里头最为人称道的一句话便是:“我们忘记了,这仗原来是娃娃们打的。当我看到那一张张刚刚刮过的嫩脸,我骇然惊绝。上帝啊上帝,我自言自语说:这简直是孩子们的十字军!”因为反战和同情德国人民,冯内古特在德国找到了两位作家朋友,都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伯尔和格拉斯。

冯内古特另一部令我注意的小说是《加拉帕戈斯群岛》(Galápagos,1985)。小说写的是一百万年后(准确说是在公元1,001,984年)我们人类的命运。故事发生在加拉帕戈斯群岛。当年,达尔文正是在这儿观察到动物的变异,从而孕育了进化之论,此刻则上演着进化之悲。由于人类一直在动脑筋,当然也包括各种歪脑筋,根据“用进废退”的道理,人的大脑便畸形发达起来。大脑无所不用其极地干预和左右人的思想与活动,以至使得人的生殖能力受到损害,人类濒于灭绝。冯内古特小说里常常出现一个名唤屈劳的人,这一切出自屈劳的儿子里昂的鬼魂之口,还出现了一台超大型的手提电脑“满大拉”,由它扮演着类似上帝的角色。最后,一艘名叫“某某达尔文”的船成了挽救人类的新挪亚方舟……

冯内古特最近的小说是《时震》(Timequake,1997),小说的主人公仍旧是屈劳。小说描述说,由于时空坍缩,在新千年到来的时刻地球却作怪,被迫回到了十年之前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去了。小说升天入地,企图回答关于天地的各种问题,简直是西洋版的《天问》。其实,这是作家在他以前一本失败小说的基础上重写的,混杂了许多自己经历的事情。冯内古特自己也说,《时震》是他许多构思和自传章节的一碗“杂烩汤”。

我觉得,阅读冯内古特有点像看恐怖电影,神经和智力都在经受着极度挑战。我觉得,冯内古特是“文学笛妖”,像欧洲中世纪那名将孩子们带走的魔术师,在不知不觉间就把读者引进了玄怪世界中去了。

冯内古特进过好几所大学,学过生物化学和人类学等专业。像绝大多数西方作家一样,他服膺先受教育、后做作家的道理,这点同我们这儿又有不同。在芝加哥大学,他的人类学硕士论文题目是《论故事中的善与恶之摇摆性》,却没能通过。二十多年后,冯内古特已经是著名作家,这所大学又回心转意,同意他用小说《猫摇篮》作为硕士论文,真懂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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