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百华:孩子如何救得(《1989后的中国》之三五)

 

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最主要的窗口就是医院与学校,这两者的主要交叉点便是孩子——如何对待孩子,是一个社会有没有人道、有没有人味的根本尺度。一个权力与金钱共舞的社会,孩子注定成为最易受到伤害的弱者。这时候,医院与刑场已经靠得很近,学校与精神毒气室已经难分难解。

 

忍不住先说一个人间惨剧吧——

2000年7月16日,刘华东烧了一锅开水给孩子洗澡,不留意,三岁的小光祥一屁股坐进锅里,接着是一阵尖叫!

不到15分钟赶到乌鲁木齐市第一人民医院,也是该市唯一的儿童医院。挂急诊后找到住院部儿外科值班大夫,……夫妇俩给大夫跪下解释走得急没带够两万……大夫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两个字:“不行!”这是孩子还清醒地疼叫着。无奈飞奔离开,先去朋友家借了5000元,旋赴新疆建工医院,值班大夫说该院没有烧伤科,建议他们去自治区人民医院。

到了自治区人民医院,医生说没有床位。……孩子一直叫疼叫渴,包他的被单已被汗水湿透……到了第四家医院——新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依然没有床位,值班医生开了张条子让去兰州军区乌鲁木齐总医院,说如果那儿不接珍,再回来加床位。这时离事故发生已经四个多钟头了!……住进总院了,但随即死亡!(取自2000年7月21日《服务导报》)

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医生们麻木到不顾孩子的生命?我不知道!为了写无力的文章,我只知道必须强压怒火,否则文章写出来就有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之嫌——原来这项罪名很像是心理学意义上的罪名。

我的一个作家朋友,经常与我讨论孩子的教育,有时不惜昂贵的电话费,一讨论就是一两个小时。朋友是一个很有气魄的人,却常常为孩子陷入深深的忧虑,他的细腻、深邃曾让我感动得流泪。是啊,各种危险太多,又只有一个孩子,有责任感的中国父母谁不为孩子把心操碎?

中国一些孤儿院(更动听的名称叫“儿童福利院”)的故事早已为国际社会熟知了。凡是对中国留心的人们,我相信, 2001年江西省芳林小学与南昌市文化局机关幼儿园的灾祸,一定是知道的。我的一些朋友,一时间都忍不住学着鲁迅喊起来,是的,“救救孩子!”今天比昨天更加紧急了!

少先队队歌唱的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既如此,理所当然就又可以唱“将来的主人,必定是我们”——这儿歌的旋律还是挺响亮清脆的,经孩子的嘴唱出,特别显得天真烂漫。只是按照文明社会的常识说话,儿童首先是被监护者,吃喝拉撒、出入行止都需“看”着,关于将来作得什么样的主人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必定与现在被监护的情形相关联!倘若现在连温饱都愁着,学都上不了,并且已经被迫做起了童工,还能顾上别的什么呢?祖坟上蒿子长的,做专制主义的接班人吧!

大人们,至少爸爸妈妈多数是想得很实在的。说到孩子们还是先顾了现在的命况,不要先替他们做未来的美梦。

 

教室里的奸幼!

几年来,仅仅我从报纸上偶尔看到的发生在教室里的奸幼事件,也足有10余起之多!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象征。或许可以这样说:狭义的奸幼派生于广义的奸幼——中国的教育不就是一个权力意志的奸幼过程么?

在这里我们没法不想到西方人文主义启蒙思潮(尽管书斋学问家、沙龙思想家们,一日千里就进步到批判起“五四”来了),也没法不留意蔡元培、陶行知等现代教育先驱。这方面的研究,深负人文关怀的学者们已经做得很充分、说得很清楚了。教育的现代化首先是一个政治革命和社会改造问题。一个以政权为轴心、以官人为中心,腐败至极的社会,不可能有合乎人性的教育。鲁迅先生认为,“诚若为今立计,所当……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人既发扬踔厉矣,则邦国亦以兴起。”“人生意义,致之深邃,则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人国既建,百始雄厉无前,屹然独见与天下……”“欧美之强……根柢在人。”“角逐列国是务,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鲁迅是由个人而后国家的“立人”思路,不同于由国家而后臣民的“萎人”思路。

有何羽先生撰文认为“百年教育德为先”,我更要说:德之先当是说真话、做真人,做人之先当是革掉“萎人”的制度。

广州南岗中学一群师生向记者诉称,1998年11月初,校长朱某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强调,为了对付广州市普九教育检查团,一定要在有无流失生、有无乱收费、有无超时补课、有无开设历史和美术课等方面,按标准回答,争取学校升级;如果哪个班出漏子,就唯班主任是问。随后,20多个班主任分别在班会上传达校长命令。为防万一,班主任们还挑了几位骨干学生,专门练习填写问卷,届时不论检查团抽到哪位学生,都由这几位“演员”去顶替。11月中旬,该校顺利通过上级检查。(取自1998年12月12日《羊城晚报》曾胜泉 文)

我们的社会结构直到20年改革后的今天仍然是“立权”当先的,遗憾的是这个权是传统权力之权、官人之权,于是权立而人萎,准确讲是权立而好人萎。无民主制约的权力资源是无限的,诸如钱、色等等,放肆占有便使整个社会品质恶劣起来。而在民众中,那些素质差的胆大妄为之徒,又首先是被体制性地怂恿起来作恶的。

而在学生这方面,认真想一想,来自于学校的有效道德教育,几乎与人们的日常社会生活全然无关。这样,例如幼、少年期的学生品质,则主要取决于家长的教育与熏陶。民间(主要是家庭)的道德根基不管深浅,总是不会灭绝的。但是,根基太浅,在孩子们的世界也会出现很可怕的情景。例如,一个孩子,整天防着躲着邪头孩子,那这个好孩子的个性便会受到极大摧残。在幼儿园,我们经常看到邪头孩子打了善良孩子,老师却对前来报告的孩子说,“要学会自己处理问题,不要老是报告报告的。”这不能怪老师“无知的教条主义”。社会上好人受欺负了,行政执法官员不闻不问太多了,幼儿园老师就用没有灵魂的官话、教条来偷懒、搪塞,却不知被打孩子的心灵受到的伤害有多大。而在小学、甚至中学,老师体罚学生的事例,也是屡见不鲜的。

在美国,家长如果粗口侮辱了孩子,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文明社会对孩子有着一整套监护体系,而我们的家长、学校对孩子的关注则主要是学业成绩(考分、名次),监护意识则极为稀薄,更有甚者,不是监护,而是让学生感到很不安全。

四川邛峡一些校园近日流行一种危险玩法——“死亡游戏”。该游戏由三个人完成,只有一个“收益”者。两名“助手”对着一名学生的胸腹一番施压,两三分钟后,受压的学生轰然倒地,眼睛翻白,全身抽搐。而旁边的其他人则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同学从“死亡”中“复活”。据说,在大约4秒的昏迷状态中,游戏者能产生一种快感,且会出现幻觉,但游戏后一些同学出现精神不振、食欲不佳、头痛失眠等不良反应。据介绍,“死亡游戏”已经有了“升级版本”,升级后的“死亡游戏”让昏迷者更长时间失去意识,必须有旁人用钝器击打昏迷者头部才能使他清醒。社会心理学专家陈昌文认为:“死亡游戏”在学生群体中流行是有其社会原因的。首先这种游戏可以满足人际亲密接触,强刺激宣泄等;其次,学生是一个精神压力很大的群体,面临着应试危机、社会适应危机等问题。(取自1998年11月29日《吉林日报》杨光明 胡柯 文)

2004年5月,安徽省合肥市的一些小学流行起一种“整人游戏”来,就是恶作剧地让别人闻、喝一些有害身体的气体、液体。作为《现代儿童游戏教育》(明天出版社,山东,1998年5月第1版)一书的作者之一,我看到这类报道,心里有了格外的沉重。学校生活竟枯燥到流行起拿生命开玩笑的游戏来,这就不能不让我想到,教育的现代化首先是一个维护受教育者人权的问题。

四川遂宁市会龙镇保山办事处铁炉村小学代课教师,三年级班主任唐进,在持续三年的时间内,共对6-10岁左右的13名幼女强奸过数次至数十次甚至上百次。辖管铁炉村的某派出所所长税朝建表示很不理解,“唐进强奸幼女,涉及的人这么多,作案频率这么高,而且又是在教室里上课时公开作案,持续了三年,怎么就没有人发现呢?”

铁炉村小学每一间教室都有4面大窗子,三年级教室走廊是老师、学生如厕的必经之路。可以这样说,唐进连续三年强奸幼女案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然而,除了杨琴、何雅们的痛哭、尖叫,在血和泪中苦苦挣扎外,这里只有沉默,沉默的羔羊,沉默的大多数。

记者在铁炉村调查时至少有4个孩子分别讲过,学校有3位老师目击过唐进奸淫她们,一次是唐进强奸何雅时,李××进来向唐要粉笔,他当时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唐进提起裤子拉上拉链,把粉笔递给了李××,李转身就走了;另一个“李老师”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他也没说什么。还有一次,唐进正在强奸何雅,银×进来找他说个事,唐进放开何雅穿好裤子与银×摆龙门阵,摆完了龙门阵唐又拉过何雅继续施暴,结果银×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与唐继续摆龙门阵,两个人摆完后唐再次强暴了何雅。银×两次目睹唐进作案,但他丝毫没有劝阻对方。

唐进是当地农民,高中毕业后就到铁炉村小学任代课讲师,且一直任班主任。铁炉村小学未设校长,属保山完全小学管。保山小学的校长就是唐进的胞兄唐振富。唐进被聘为铁炉村小学代课教师正是这位胞兄一手操办的。案发后,这位胞兄竟有些委屈地告诉记者:“村里人老说我包庇了他,我哪里晓得嘛?如果早晓得,我肯定会制止他,劝他自首,好好保住一条命嘛。”他特别强调,“我对我兄弟这个案子谈不上负有领导责任,就是换一个校长,也很难保证他不这么干,这纯属个人行为嘛,我们都是懂法的,都明白这个道理。”(取自1998年7月17日《南方周末》余刘文 等文)

这样的校长连“负有监管不严”的哈哈都不屑打,与他讲什么学校的“监护”责任,岂不是对牛弹琴?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位校长的作为,或许会让我们更加感到中国教育的词典中急需加入“人权”二字。

1998年11月某日晚9点多钟,湖北省房县秦口中学校长刑军广寝室里来了一高一矮两位不速之客。矮个身穿公安制服,名叫王宝顺,是刑校长的同学,平常来往密切。王对刑军广说:“我们两人的那一位都在县里,隔的远。你给我们找两个角色(指女生)姘姘(指发生性关系)。”刑说:“短训班里的几个女生天天晚上都在外面混。”王宝顺便要刑军广去找。刑军广说:“要搞不能在学校里搞,出去搞。短训班放了,你们出去在外面找,估计遇得到。”按刑校长的指点,王等二人果然在离学校不远的路上碰到了一群学生,其中有两个女学生。他们打电话将刑校长叫来,刑一会儿就赶来了,骂骂咧咧地将其中的男生带走了。……

两个女生跑回学校后,对教师向兵哭诉了被王宝顺他们强奸的事。次日晨,向兵向刑军广作了汇报,要求报案。刑军广说:“算了,我们先不要报案,如果她们报案了,我们再报。”说完便去找两个女生,发现二人已不知去向,就急忙去找王宝顺说:“昨晚上那两个女生不见了,你们赶紧去找,最好私了。”……(摘编自1998年12月22日《金陵晚报》高鹰 文)

这位也被人称作“校长”的东西,其实连东西都不如。就是狗东西作恶,也不过咬人两口肉而已,而他却是伤害了两位少女肉体与心灵的同谋,这是再恶的狗也无法办到的。

谁也无法否认孩子们面对的成人世界罪愆太多。权势强,人气弱;官性劣,人心坏;政治黑,人伦丧。无怪乎人们一直在为孩子们的安全深深忧虑。

--民主与自由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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