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白银时代》里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撇开写得好坏不论,小说无所谓真伪。如你所知,小说里准许虚构,所以没有什么真正的小说。但它可以分成你真正要写的小说和你不想写的小说。还有另外一种区分更有意义:有时候你真正在写小说,但更多的时候你是在过着某种生活。这也和做爱相仿:假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双方都想做,那他们就是真正在做爱。假如他们都不想,别人却要求他们做,那就不是做爱,而是在过夫妻生活。我们坐在办公室里,不是在写小说,而是在过写作生活。”
这句话真是说得惊世骇俗,说得露骨而刻薄,本来意思许多人都懂,可一旦用了这么个比喻,一切就变得入木三分,让人无处遁形。
我不是王小波的崇拜者,但我对他所说的一些话感兴趣。我总在想,写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发表,如果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承认,那它又为了什么呢?我是个没什么写作激情与动力的人,很多人都说我过于懒散与淡泊,写作没有动力,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写得不够,太过于慵懒。可我有时也在想,这种动力到底是什么呢?归根结底不就是名利与欲望的诱惑吗?有人渴望成为学界泰斗,有人渴望站在神圣的诺贝尔奖坛,还有人则只是想要被别人不断提起,或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我想,这应该就是动力。可我实在是缺乏这样的动力,我总觉得这动力是害人的,是不纯的,我就不信这种人会成为我们精神的导师、文学的大家。
写作如果是靠勤奋完成的,那这种作家也真是可怕。现在许多人都在谈论谁写得多,谁还在坚持写东西,也习惯于问你最近又在写什么,今年有没有出新书?好像不写了就江郎才尽了,总是为自己没出新作而恐慌,怕被新人的出现所淹没。这又是另一种写作的危机,我称之为最没有自信的写作,也就是王小波说的“过写作生活”,是一种靠惯性与勤奋维持的可怕的写作。这样的写作是用数量说话的,当这种写作不是出于心灵与精神的需要时,我更愿意把它称为制造文字的机械运动。
有多少人不是被逼着写作的呢?又有多少作品真是作家自己非写不可的呢?好像还真是不多。要么为名,要么为利,要么为了一种职业的安慰,总要找一点东西来写,聊以自慰,塞人视听。值得安慰的是,我更多地看到了那些从没把名利放在眼里的人写出了真正的作品,而且总是幸运地获得了他们没有想到的巨大的荣誉。
我因此在想,上帝是公平的,他并不偏袒谁,也不陷害谁。如果我是那个监察人心肺腑的上帝,我也不会把最为重要的荣誉授给那些被名利污染了心灵的家伙。那些没把名利放在眼中的人才是我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