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观察】这些争论,犹如一面镜子

本月人文期刊有两大话题:作品《如焉@sars.come》,作家洪峰。

显然,前者更值得讨论,该作品引发的争议可看做是“思想”对现实的投石问路,也可看做“思想”失意于现实之后的借酒消愁。而后者,对单位最高权力献媚,单位人也许就有岗位,耻于献媚,单位人也许就会失去岗位,饭碗是个社会问题而非文学问题。思想如果处事得当,完全可以从权力的有限与无限、个体的有能与无能方面去探讨单位人的乞讨事件,但洪峰不幸碰巧是个作家,而且曾经是先锋作家,思想就顺理成章地把罪名安在了文学的头上,并首当其冲地迁怒于作协。思想在各大媒体的版面里成功地完成了这样的“逻辑”转换:以个体的卑微代表全体的卑微,以全体这个名词掩盖个体的异类存在,从而消蚀了个体的反驳可能。思想沦为大众的扩音器,思想与大众都很清楚,嘲笑文学是当下最没有风险的事情。

傅国涌先生的《作协体制也要吐故纳新》(《南都周刊》,2006年11月17日A07版)一文重提作家乞讨事件,直问“作协何为”,指出国家包养作家的弊端,呼吁回归文学自治本位。该文指出现象,但分析太过偏颇:作协成为他文中所指的最大的罪魁祸首,但我相信作协的问题并不单是作协自身造成的。

思想的最远目标与最高良知是宽容与自由。尊重作者们的选择,尊重他们独立与不独立的自由,允许他们不同的生存方式,比逼着作家表态,加入或退出作协,更显思想的理智与宽容。独立与不独立的相生相克,正如昼与夜的轮回,合乎人类生存的自然原则,上帝如造了独立人,也势必造非独立人,尊重作家的自我选择,比逼迫他们作出看似对他们有利或有害的选择更人道,惟权利大于善,理性才能制衡感性的暴动,人道的社会,无论处于动荡、还是处于和平,舆论都应该容许个人选择的缝隙。如果思想一定要文学明确表态、高声呐喊,我想,这就是思想施暴的开端了。

苛求文学的动作,从来没有停止过,意识形态当道的时候,逼着文学举手,思想激动的时候,逼着文学低头,他们完全漠视文学作为一种与政治学、社会学有别的艺术的独立性,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总脱不了这种让人厌倦的表态纠缠。也许,正是思想急于让文学表态,才使小说《如焉@sars.come》暴得大名,同时也让《如焉@sars.come》身陷尴尬。

《书屋》2006年第11期也以这部小说为楔子,展开对当代文学的批评。《作家的根在哪里?——从对〈如焉@sars.come〉的讨论谈起》(邓晓芒)一文盛赞这部小说的新思想、新感觉,邓晓芒从学理的角度为90年代中期以来的中国文学作了相对客观的评价,并对当代文学根部意识的缺乏作出了清晰而令人信服的判断与辨认。邓晓芒在评价一些相对极端的文学文本的时候说,“一旦意识形态的压力消除,就可能失去其力度,甚至成为一种更新了的意识形态的同谋”,我想,这是该文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提出的最有价值的警示。同一期《书屋》的《传奇年代的“终结”》(景凯旋)一文也特别提到中国当代小说对政治与传奇的钟爱。两位作者都看到了文学作为一种艺术,最得不偿失的走向是什么,这些警示,对《如焉@sars.com》同样有效。

更多的思想对这部小说的优劣语焉不详,反而借重并夸大这部小说的所谓敏感。思想的自然缺陷里有情绪煽动的狂热基因,但情绪煽动绝非《如焉@sars.come》的本意,《如焉@sars.come》中的异常冷静才是作者想要传达给读者的。冷静也是现代社会群众最匮乏的珍贵品质,小说中的卫老师说过这样的话,“不要相信大街上的景象,不要轻易相信大众的情绪”,他总是说,再等十年,“我还要看十年”,寓意深长。《如焉@sars.come》富含智慧的情绪缓冲,这种缓冲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作者不善叙事擅思考,《如焉@sars.come》远非优秀的文学文本,但某些言论者,却要以它去洗刷当代文学的所谓的耻辱,这正是以个体否定全体、以全体遮蔽个体的悲哀。而那些习惯了表扬的批评家们与习惯了被表扬的作家们,早已不习惯用理性批评的口吻去反驳思想的偏见与短视。

这些争论,犹如一面镜子,展示了文学与思想各自存在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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