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一生著述颇丰,而评论、回忆他的文字也不在少数,即便其自身,也曾留下《八十自叙》等文字。阅读这些传记性文章,总能从中窥见许多人生悲喜之事,勾画出一个文字之外的作家形象。
爱情和婚姻
林语堂的自传体小说《赖柏英》,是以他在家乡的初恋情人为主角的。
年少时的林语堂也曾有过青梅竹马的时光。“小时候,我们一齐捉鲦鱼,捉螯虾,我记得她蹲在小溪里等着蝴蝶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轻轻地走开,居然不会把蝴蝶惊走”———在他的记忆中,生长在坂仔村的赖柏英有一张鹅蛋脸,被爱称为“橄榄”,给人的感觉是水粉画般的诗意,这恐怕是每个少年心头长存的景象吧。
尽管二人都认为彼此相配,不过这恋情毕竟泛着青涩的味道。林语堂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后想要留洋,而赖柏英的祖父双目失明,片刻也离不开人,需要她照顾,两人只好劳燕分飞,一腔爱恋化为泡影。
好在不久林语堂就遇到了后来的结发之妻廖翠凤,她是林语堂一位挚友的邻居。在朋友家吃饭时,同去作客的廖翠凤的眼睛便常常“在某处向我张望”。对这温柔邂逅,林语堂还曾幽了一默:“后来妻子告诉我,当时她是在数我吃几碗饭。”
1919年林、廖两人成婚。婚后林语堂和妻子商量,把婚书烧掉,因为“婚书只是离婚时才用得着”。这举动足以令当下无数人惊诧,若非情之深爱之切、对婚姻有着极强的信心,谁能、谁敢有此勇气之举?
钟情制造中文打字机
林语堂年幼时,父亲曾问他志向为何,答曰一为英文教员,一为物理教员,而后者的本意是要“发明机器”。
从20岁左右起,林语堂就立志发明中文打字机,先是用十余年时间发明了“上下形检字法”,继而又斥巨资投入设备的研发,搭上了写作得来的稿费,还卖掉公寓、家具,举债度日。还未到美国旅居前,有一次他曾跑到美国和工程师做研究,结果回国时口袋里只剩下了三毛钱。
好在皇天不负,1947年,林语堂终于设计出一台“明快中文打字机”。当时他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大开家门三天,让各界人士来参观。只是适逢国内战乱,没人愿意为一个不稳定的市场做赌注,因此他的产品几乎无人问津。后来有两家公司先后把其键盘的版权购买下来,最终使“中文电子字码机”问世,才了却他半生的心愿。
读《林语堂传》、林太乙的《忆父亲》等文时,这些往事都被提及。林语堂自己也曾写过《中文电子字码机》一文,其中道:“此回无意中,由翻译机器之发明,而利用造成电子打字机,可谓了此夙愿。”“无意”两字读来颇为刺眼,文人穷酸,偏又爱字,倔着性子硬着头皮往前走,弄得家人哭自己苦,纵然是文学大师,也有人生无奈之处,怎不令人扼腕呢?
和赛珍珠的恩怨因为制造打字机的缘故,林语堂和赛珍珠这对曾交好的朋友之间出现了裂痕。
据《闲话林语堂》中所载,上世纪30年代初期两人就结识。一次赛珍珠邀请林语堂吃饭,席间谈到外国作家写中国题材故事的种种不足,林语堂称自己正打算写一部关于对国人感受的作品。两人一拍即合。此后林语堂就完成了《吾国与吾民》,交由赛珍珠的丈夫华尔希任老板的公司出版,自此开始了和他们多年的合作。
然而一个“利”字足以让两人的友情打上一个问号。林语堂研制打字机艰难之时,曾希望从赛珍珠那里得到援助,不料被拒。林语堂曾愤怒写道:“那时我看清了人情的改变,世态的炎凉……我看穿了一个美国人。”随后他又得知赛珍珠对他隐瞒了版税和版权的问题,多年来一直在利用他赚钱,因而一怒收回了所有的版权。自《朱门》之后,赛珍珠和林语堂再未有任何合作。
林语堂到南洋大学任教之前,曾给华尔希打了个电报,结果对方根本不回复。林、赛之间20年的情分荡然无存。此后赛珍珠探望过林语堂一次,却被他称为“主要是看我如何度日”。
和鲁迅的相得与疏离
如果说和赛珍珠的恩怨是因为利益的话,那么林语堂和鲁迅的分歧则是性格使然。今年6月份出版了一本《幽默大师林语堂》,详述了两人变成“仇人”的过程。
此前二人因为《语丝》的缘故,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关系很是紧密。而使之产生变化的源起,是林语堂办了《论语》杂志。生逢乱世,林语堂习惯以幽默来表达内心对现实的失望。鲁迅则是那种“真的猛士”,用惯了匕首投枪,因而对“幽默”这种“贫嘴薄舌”的文章很是看不顺眼。
一次林语堂打趣鲁迅,被后者认为是为《论语》“找材料”并直斥“很无聊”。其时鲁迅便发了《论语》的牢骚,尽管旁人打了圆场,可毕竟预示着两人的分裂。1933年杨杏佛被暗杀后,身为其好友的林语堂因被监控,未能出席杨的入殓仪式,令鲁迅大为不满,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1934年林语堂又办起了《人世间》杂志,在创刊号上约请周作人写诗,并请诸多文化名流和诗。不料弄巧成拙,搞出了许多无聊的吹捧之词,引发了“左联”的强烈抨击,其中尤以鲁迅的言辞最为激烈。于是林语堂和众人打起了笔战,此后外加一些小事,他和鲁迅就再无往来了。
根据《幽默大师林语堂》记述,鲁迅去世后,林语堂曾撰文:“鲁迅与我相得者二次,疏离者二次……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与赛珍珠之事显然成强烈对比,且惜之情溢于言表,鲁迅若泉下有知,又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