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奥普拉温弗里漫画像
美国媒体重视书评。譬如在纽约,有《纽约书评》杂志,《纽约客》文学杂志辟有书评专栏,《纽约时报》除每日艺术版都刊书评外,还办有书评周刊,全国广播公司辟有读书专题节目。
评论、推荐图书,又能在全国范围内产生最大影响者,则要数「奥普拉图书俱乐部」(Oprah’s Book Club)。经该电视专题节目评荐的图书(包括一些原先不为人知的书)无一不成为全国畅销书。这一节目的主持人是一名奇女子,她姓温弗里(Winfrey)名奥普拉。我们可尊称她为「温弗里女士」,也可亲切地直呼其名。
奥普拉一九五四年诞生在密西西比州科斯久什科一个黑人家庭。生活在农场的祖母把她抚养到六岁,三岁那年她就「开始广播生涯」,练习大声朗读和背诵。后来她和母亲居住在密尔沃基,人未成年就遭到性侵犯,不得不离家出走。十三岁时被送到一所少年拘留所,因满额而被拒,结果给送到纳什维尔,接受她父亲的严格管教。她父亲要求她多读书,每周写一篇读书报告,期望她今后出息成才。十七岁那年,她被纳什维尔一家电台雇用。两年后到该市一家电视台当记者兼主持人。后入田纳西州立大学,攻读言语交流和表演艺术,毕业后在巴尔的摩当电视记者和主持人,显示了主持访谈节目的才能。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芝加哥,她把WLS电视台「上午芝加哥」节目起死回生,使之成为该市最受欢迎的电视访谈节目,后来该节目改名为「奥普拉.温弗里节目」,以主题积极、提问贴切、观众也可向被访者发问的活泼形式著称。
起初引起全美国对奥普拉注目的,倒不是她主持的电视节目,而是她在影片《紫色》中的表演。这部影片据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尔克的长篇小说改编,由史提芬史匹堡导演,奥普拉因扮演索菲亚一角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提名。后来,她在据黑人作家理查德.赖特长篇小说改编的影片《土生子》中饰演的角色也获得好评。一九九八年,她主演了据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长篇小说改编的影片《心爱者》。
如今,奥普拉已是美国影视界的实力派人物。她所经营的哈波娱乐集团是一个包括电影、电视节目制作的大企业。她是美国第一个拥有自己的电视访谈节目的女子,也是美国第一个成为亿万富翁的黑人女子。时代杂志曾评选出二十世纪一百名最有影响的人物,奥普拉是其中之一。
她于一九九六年开办图书俱乐部节目,每年举办三次到五次,到目前为止,已选评了近六十本书。她与作者面谈,问答切题,重点突出,谈笑自若,生动活泼。读者也参与讨论,围绕作品,你一言,我一语,态度认真,气氛热烈。观众一看这个节目,对所选评作品的内容和特色、作者的写作背景和感受会获得非常鲜明的印象,从而产生购书一读的强烈愿望。
奥拉普选择的书主要是长篇小说,也有少量传记和回忆录。在美国,一部长篇小说能销售两万册,已可说是作者和出版社的成功,而经奥普拉一推荐,销售量都要达到一百万册以上。
分析一下奥普拉历年来评荐的图书,我们可以发现,她更为重视女性作家和黑人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里森既是女性,又是非洲裔,所以最受青睐。她的长篇小说《所罗门之歌》、《乐园》、《苏拉》和《最蓝的眼睛》都先后得到推荐。黑人女作家玛雅.安吉洛的《女人心》、白人女作家赛珍珠的《大地》、乔伊斯.卡洛尔.欧茨的《我们是穆尔万尼家人》均在评荐之列。黑人影视喜剧演员比尔.考斯比的两本书也被选中。在外国作家中,奥普拉选择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及其《百年孤独》。
原先不大知名的作者如乔纳森.弗朗增、瓦利.拉姆和阿尼达.希里弗及其它作品因上了电视而名噪一时,尤其是弗朗增的《惩治》,被推荐后销量激增,以致引起诺曼.梅勒的非议,他说这位青年作家的文笔是第一流的,但对这部小说的评价过了头。弗朗增自己也不大愿意加入「奥普拉图书俱乐部」作者队伍,因为他觉得她的选择「不大到位」,爱选伤感的作品,爱迎合女性读者的口味,尽管他认为,她「确实很聪明」,「确实很会辩论」。奥普拉听说他这番话后就没有邀请他上电视与她对谈。
二○○二年,图书俱乐部暂停一年,因为奥普拉觉得自己没有足够时间通过自己阅读来发现她喜爱的当代作品。第二年恢复时,她改变了方针,决定只推荐已故作家的经典长篇小说,「经过时间考验的杰作」。斯坦贝克的《伊甸园之东》、福克纳的三部作品《八月之光》、《喧哗与骚动》和《我弥留之际》都先后被介绍给观众。推荐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新英译本则获得了意外的成功。
《安娜.卡列尼娜》问世近一百三十年来,已有六、七种英译本,最新译本出自一对旅居法国的美国夫妇翻译家的手笔。妻子是俄裔,初稿由其译出,丈夫加以修改润色,应是最理想的搭档。不过,他们对自己的译本并不寄予过高期望,觉得每年能销两万册就心满意足,谁知经奥普拉一推荐,此书的购买数和预订数急剧上升,出版此书的企鹅公司立即决定将印数增至九十万册。译者、出版社都因此大大获益,但奥普拉自己不会因此获得分文利益,──任何图书经其推荐而畅销都不必加以回报。
然而,经典作品毕竟是早有口碑、广为人知的经典,重新推荐它们,不一定都能像当代优秀作品那样获得热烈的反响。奥普拉发觉了这一点,另外也发现,已故经典作家都无法亲临演播现场,她也就不能与作者一起坐下来,面对面地一问一答,也就缺少了思想的火花、机智的交流,整个节目也就缺少了别具一格的情趣。经过一番考虑,加上一些作家向她联名致函吁求,不久前她又改变方针,决定不再局限于经典长篇小说,而要把门儿开大些,把范围扩大些,不仅有经典,更要有当代,不仅有小说,还要有历史著作、传记、回忆录和历史性虚构作品。她这一新计划迅即获得不少出版商、尤其是蓝登书局的赞同。──奥普拉推荐的图书中有三分之一由蓝注销版。该局一名经理说,图书俱乐部用其独特的方式使众多的人回家读书,而出版社自己用的方式却不一定总能成功,她让三十万人在一个夏季阅读福克纳的作品,真该任命她为「文化部长」。
新方针实施后选择的第一部作品是詹姆斯.弗雷的回忆录《百万碎片》(A Million Little Pieces)。该书讲述作者自己在戒酒戒毒治疗中心的经历,对美国社会具有现实意义。弗雷说,当他接到奥普拉邀请他上电视的电话,他感到「震惊」、「激动」,好象在做一个离奇的梦。当他母亲一看到屏幕上的他,就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那是我儿子啊!」
显然,奥普拉在不断摸索、总结举办图书俱乐部节目的经验,从而使其更符合广大电视观众的需求。对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而言,他们知道自己要看什么书,并不需要奥普拉的这个节目,也许从不收看。有人甚至轻蔑地讽曰,这个电视明星、「亿万富婆」把她的观众变成了羊群,强制他们尝她自己喜爱的味道。但对更多美国人而言,用电视这一媒体来促进读书风气、提倡阅读好书并作具体评价、推荐,实在是十分必要的。
从表面上看,美国的出版业很发达,连锁大书店有如星巴克咖啡店一样星罗棋布,国家图书奖、普立策奖的新闻报道也做得有声有色,地铁车厢里总不乏手持书本的上班族。但事实上,读书风气在美国并不算普遍,正如有人所说,美国还算不上是「爱书之国」。约有四千万美国成年人几乎从不读书,有些人在十二年级草草阅过霍桑的《红字》之后,也许再也没有读过一本长篇小说。更令人担忧的是,近些年来所出现的全国性阅读危机。据调查,在美国阅读文学作品的人一年少于一年,一九九二年尚有百分之五十四的人阅读文学书籍,现在则已降至百分之四十六点七。在十八至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中间降得最明显,从一九八二的百分之五十九点八降至目前的百分之四十二点八。
可见,像奥普拉办的这个对全国读书风气具有广泛影响的电视节目只应继续办下去,办得更好,而不应对其泼凉水。鉴于有人对奥普拉冷嘲热讽,甚至大加诋毁,女学者玛丽.威廉斯为之撰文抱不平,连文章标题也很有感情色彩:「让那些自以为有学问的人安静下来!」
威廉斯女士的文章最后一段这样写道:
「奥普拉的诋毁者们急匆匆地谴责她控制了出版业和读者大众,谴责她所谓的『自负自大』,却不仅无视于有才华的作者,也无视于大批电视观众。由于这个图书俱乐部,天才作家们的生活得到充实,原先从不知道自己可以成为读书爱好者的电视观众终于爱上了书本。如今,这些人可以自己上书店、上图书馆而不再觉得不知所措。先前他们往往只知在电视频道上换来换去,浪费时间。现在,在看图书俱乐部节目之后,他们捧着书本,一页页认真地读着,读着。」
执笔至此,见纽约时报艺术版头版刊有一则相关新闻:「奥普拉的下一本书为威赛尔的《夜》」。
伊利.威赛尔是罗马尼亚裔作家、记者、一九六八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作为德国纳粹对犹太人进行的大屠杀的幸存者,他写下了《夜》、《黎明》、《事故》、《誓言》和《第五个儿子》等书。《夜》写毕于一九五六年。这次推荐的《夜》为新的英译本,由作者的妻子译自希伯来语。
奥普拉将和威赛尔一起参观他与家人呆过、其父母姐姐在那里被杀害的奥斯威辛集中营,然后在电视上作对谈。为配合这次读书活动,还在全国范围内举行中学生此书读后感征文比赛,获胜者也将上电视。奥普拉说:「这部书应要求全人类都来阅读。」
(二○○五年十二月下旬写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