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头]
女诗人挥笔十万情书,佳节赠佳人,着实让2006年的情人节惊诧了一把。事情起源于花城出版社刚刚出版的一套“21世纪女性诗丛”,为了促销,策划者设计了一个“让诗歌走向大众”的活动,分属不同传媒机构的六家时尚/女性/学生杂志共发出十万个粉红信封,打开后是一首叫《十封情书》的诗,来自燕窝诗集《恋爱中的诗经》,典雅的玫瑰图案包裹着感人至深的情诗,购买杂志的读者可以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意中人。
促销有没有成功,这么短时间内还难以检测。但这条新闻确实炒作得满天飞,成为节日文化的一大景观,上海新闻晨报直以“女诗人送10万情书赚吆喝”为题赚自己的吆喝。大众传媒有自己的关注点,与策划者的思路未必一致,那么借助时尚传媒来推动诗集的销售与影响,到底是自掉身份还是搭快车,这车是顺风车还是开倒车,是笑剧还是喜剧……这里面颇有些曲衷,不妨听诸位一议。
[正方]
发行量少=艺术性高?
杨克(诗人):当代社会在传播手段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诗歌应该善用这一点,我们要用最好的传媒手段来为高品质的作品服务。
当前纯文学都面临着危机,旧路子既然是不通的、至少是困难的,那么我们何不尝试一下别的手段、别的可能性?或许能找出一条新道路,让小众的文学通过大众的传播手段走向大众。我相信,尝试一下比什么都不做好。
所谓“严肃文学读物与普通读者距离较远”是不正常的
朱燕玲(编辑):卡夫卡虽好却没有太多人读,仿佛这就证明了“严肃文学读物与普通读者距离较远”这句话。这个理解有误区。一个作者把作品写出来,就是希望给人看,通过阅读的过程找到精神的同路人或得到认可,卡夫卡也不例外。出版卡夫卡的出版社,肯定对它的文学价值有信心,认为可以成为长销书,在一个更长时间内争取更多的读者,这是那些没有太多价值去赢得时间考验的图书可以做到的。其实任何读物都是要争取最多读者的,都需要读者。
用传播来做文学
王晓渔(青年学者):我不同意“文学经过大众传播会成为庸俗文学”的观点,目前现状不是传播得过头了,恰恰是相反。虽然我们并不期待全民写诗这种事情(它本身很值得怀疑),但在当下的精英文化层面诗歌都是严重缺席的,这肯定不对劲。有一种说法是“用传播来做文学”,我觉得它是两个层面的意思:诗歌是诗歌,它的价值根植于作品本身;传播的范围大小不可能改变作品的固有价值,但在传播范围方面会有所影响。
科举之外的另一种诗歌普及方式
周公度(广通中视传播公司,参与本次发出信封的杂志主编):唐诗宋词的繁盛,除了国力强盛,它们在科举制度中引入诗歌考试,使当时的才子士人重诗赋文章之美,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因素。而在当今中国,诗歌进入考试引起轩然大波,反对者远远多于支持者。它的根本原因除了诗歌的标准无法确定以外,当代诗人与诗歌的地位衰微,与中国文化的传统相比是如此不协调也是有原因的。这体现了国内基础教育给诗歌的位置,关系颇深。
我把这次“情诗运动”称为科举之外的另一种诗歌普及方式。我深深希望,燕窝的这次“情书与诗歌运动”能对社会各界产生诸多有益的思考,能对诗人的写作产生新的启发。而我所能做到的最直接的努力,就是把诗歌的稿费翻两番。
[反方]
严肃文学,谁给你媚俗的权力?(网友:偷着乐)
严肃文学,你的本分就是小众的、贫穷的。这一点坚持正是你被人尊重的根本,如果你像流行歌曲一样传唱、像流动商贩一样叫卖,你的尊严何在?
纯文学———卡在马桶里的一块金砖(网友:淘淘)
迫于时势,可能纯文学也只能走这条路了,现在什么都市场化了,把“大家闺秀”都逼成了“马路天使”,连最后的贵族———诗歌也不能幸免了。
就一介平民来说,我举双脚支持市场化。不市场化,咱们桌上的肉、嘴里的米饭从哪里来?但怎么诗歌要市场化,我心里就这么别扭呢?不仅仅是别扭,还很伤感。可能人就这么犯贱吧,吃饱了穿暖了,像个人样了,就想点有尊严的事情了,总不能把什么都弄到温饱的等级上吧?有条件了,还是想抱一抱“大家闺秀”的,都是“马路天使”……那个呕心啊。
不仅犯贱,我还觉得我自私,比方说,为什么市场化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顺眼呢,人家诗人就算捱饿,也得守着不市场化?我吃的喝的市场化,就是我自己的事,人家诗人吃的喝的市场化了,就碍着我了?我觉得他们也苦啊———搞的是诗歌、是文化,还出版了,那就是公众的事,就不再是个人的问题了,确实就碍着我了。我就是不想让碍着我的这一块“文化”不“大家闺秀”了、不“贵族”了、不肯捱饿了。饿的反正不是我的肚子,撕下的文化面皮却有我的份。所以我觉得诗人……难。真难。
但谁叫他们当了诗人了?
那可是多大的光荣啊。当得起,就应该捱得。出版诗集了,就是公众人物了,是咱们老百姓的上层建筑———文化的一块砖了,哪怕捱饿,也得为咱们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
我觉得吧,现在这个纯文学和时尚勾搭的事儿,就像金砖掉去了马桶,冲又冲不下去:因为人还是要有点子精神的,哪怕它既不能填肚子又不能穿上身,也不能就没了这一块、不讲这一块了。冲不下去,但是用这种门道勾勾搭搭、弄点经济效益,这金砖捞得起来也是满身屎味。臭。
当诗歌傍上时尚(网友:杀破狗)
诗歌傍上时尚杂志,我还是从报纸上知道的,据说从1月25日起到情人节,全国六家时尚杂志和部分书店将陆续向自己的读者送出十万个信封,每个信封里都有《十封情书》这样的字眼,并且说这是诗人首次尝试通过时尚杂志来推广诗集。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家商业策划搞的无厘头的策划呢,敢情是诗人希望借杂志来主推一种可以大众阅读的诗歌,并尝试激起普通读者对于诗歌的热情,让诗歌也能进入节日消费。看起来这样的活动挺浪漫的,但浪漫后我就怀疑其实际意义。要知道浪漫是一件恐怖的事,是一种无可救药的顽疾。
对于多年来习惯了事件和热闹的诗歌界的人来说,这个事件来得很及时。倒有点像是饥渴的人找到了一口泉水,颇有点久旱逢甘露的意思。
不久前,据说某家公司大慷其慨白白地送了中国文联一千万人民币,中国文联从一穷老爷们一转眼变千万富翁了,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写诗歌的人,还就这样的事,一般也就让诗人们眼红一阵子,掀不起多大的浪,只是越来越多的诗歌图书一批一批的出,出了还就出了,也就能在一个小圈子里闹腾、吹捧。其他的该写啥的写啥,该喝酒的喝酒。
像现在,谁还写情诗啊,太浪费劲儿了,现在有哪位姑娘还吃这一套啊?都成长了,见多了世面,不轻易上钩。我就不明白,用来泡妞的诗能有什么好东西,那都是速食面。现在有几个人写情诗有当年顾城那种才华?甚至连海子都不如了。海子还写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名句。现在文学青年不值钱了,更不要说对大众推广诗歌了,大众对诗歌和诗人的误解很大程度来自于这种和诗歌不靠边的人对诗歌的糟蹋。
当诗歌傍上时尚这个富婆,我想,好比阳痿了好久的猛男突然吃了一剂伟哥一样重新雄风勃勃了。那要真到这个时候,诗歌就火和大发了。
瞌睡遇上枕头———绝配(网友:酸菜缸)
当情诗遇上情人节,简直是瞌睡遇上枕头———绝配。情诗虽然已被用得泛滥,但仍是不失风情万种。有些怀疑自己眼睛般的怀疑现实。
为什么我上面说十封情书是靠摆谱来说话呢,道理很简单,你想啊,为什么杂志里要搭配一个写着十封情书字眼的信封呢?杂志和策划人的本意是,借此推销21世纪文丛的两女诗人燕窝和桥的诗集。答案出来了,闹半天还是为一诗集啊。在正常情况下,要出一本诗集一般有两个方法,一个就是自费,一个就是出版社看重你的名头,小量地出几千册,尝试一下,或者说调剂一下图书市场。后者我们不说,那是凤毛麟角的,就是某出版社给某著名诗人出版的诗集也不过三四千册。所以这个放一边。我们说说前者,我了解的是,对于自费出版的,那是件简单的事。只要有钞票,就是你的诗歌写的再怎么烂,出版社也会屁颠屁颠地给你书号出版。书出来怎么办?自己包销,出版社自己留一两百本,你别以为出版社是真的自己留着,等着收废纸的小贩一叫唤,那成堆的书是论斤卖的。
所以说呢,现实总是太残忍,虽然这点残忍相对比浪漫来,是微不足道的。但我总觉得它和梦想之间永无交合点。由此我想到希特勒写情诗给斯特芬妮,向其献爱,斯特芬妮拒绝了,有人在看到希特勒成名后,为她可惜———可惜啥?她拒绝了一个影响了世界命运的男人的爱,比接受了一个影响了世界命运的男人的爱,来得更光荣。甭管那情诗写得有多么多么地动人,只要不接受,全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