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脑筋急转弯,但你要以比较出位的思维方式去看待它,我也并不反对。
如果我请你尽情发挥自己的想像力,让你思考回锅肉与钢铁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也许把头皮抠破,都想不出来吧。那好,我来告诉你,答案在1958年10月2日的《四川日报》,是可爱的泸州叙永人民发明的,叫做《用“炒回锅肉”办法炼铁》。你别一头雾水,人家就知道你雾水多,于是给你准备了个副标题:“叙永人民找到多快好省炼铁决窍”。怎么样?这答案比倪海曙先生的方言怪诗《杂格咙咚》都还好玩吧。乖乖龙的咚,家猪插野葱。
有一篇文章用了如下五个小标题:“转世、惊蛰、冲折、驰鹜、游梦”,让你猜猜它的它的体裁和内容。快嘴立马说,这有何难?是汤临川的《牡丹亭》嘛,前两年白先勇还改编成昆曲火了一把。恭喜你——答错了!这些令人怀想万端的小标题,可谓善置悬念,但并不是说部的专利,而是开启长篇美食文章《辣椒的登场和扩张》各节的特制钥匙。这篇无征不信,有趣好玩的妙文,依旧是我们四川人的手笔,而这四川人便是用个低调的网名,行走于各大论坛的愚人兄。
看来四川人的想像力普遍不坏。将钢铁当作回锅肉来炒,是有点离谱,但那是个靠谱的时代么?不过,在社会事务中太过大胆,人物俱玩,结果总是坏菜。用炒回锅肉的办法炼铁的时候,你能吃到厚皮菜做的素回锅肉,就算你的福气了。尽管如此,但你千万别因此对想像力本身心怀偏见,用足了想像力的四川人所写的诗文,还是颇可一观的,如司马相如、扬雄、李白、苏东坡、李劼人等,都是难得的文字高手。巧手写得上佳文字,当然傲人,但遇着苏东坡、李劼人这样的高手,你得有自愧弗如的心理准备。因为他们不仅能说善写,会品菜,可号老饕餮,且是烹饪能手。惟一遗憾的是,冠以东坡名号的菜肴,哪怕真是东坡所为,可能与川人引以为豪的四川菜根本就没有关系。不特此也,作为如今大红大紫的八大菜系之首的川菜,其历史并不是想像的那般源远流长,也就一世纪又半而已。那种动辄想以古之蜀人“尚辛香,好滋味”来证明如今川菜里的麻辣,真是其来有自的妄念,最好自行收拾起来。因为如此偷工减料的、“原教旨川菜主义”的爱蜀方式,在今天要遭遇空前的挑战。而这挑战便是来自深谙蜀人饮食史的愚人。
在愚人眼中,那些游谈无根的东西,尽管是有些人上了瘾的风景,但却是专门拿来煞一煞的。比如有人说辣椒完全是从墨西哥输入中土的,愚人却本着胡适先生做学问的教导,于不疑处有疑。他在沈从文先生极钦仰的一位湘西军人陈渠珍的《艽野尘梦》一书里,看到陈渠珍的部属曾在易贡藏布河发现野生辣椒的记载,便生出他那缘于科学精神的疑问来,以给辣椒全是泊来品论者提个醒。愚人兄别居异邦,谋生于高科技领域,学理工而通文史,究泰西而不废国学,因此他写下的《川菜:祖国山河一片红》的独特性,是毋容置疑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他之前谈蜀人饮食的书籍,无论是史笔大才如李劼人先生,见多识广如车辐老,还是如今时有妙语的石光华,均多感性之作,少实证之章,更乏将古典川菜与现代川菜熔铸一炉,来进行深度历史文化及科学考察的佳构。至于那些等而下之的耳食之言,就更无法与之比肩了。
川菜这样势头凶猛的菜系,冠绝当下,其历史和现状,却一直缺乏相应的深度研究及有趣的描摹,那么《川菜: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出版,既是我们饕餮者的幸运,也是川菜研究的新起点。愚人兄研习科学的暇余,写出这样无征不信而又有趣好玩的饮食著作,真让我想起海宁王静安先生《浣溪纱》中的两句词来: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饮食虽系小道,然人生之至乐隐身其间。假以时日,愚人兄若能翻阅吾蜀更多的地方志,历代蜀人与饮食相关的著述文献,复以他愈积愈厚的中馈实践经验,成一部《蜀人饮食史》,则吾等欢忭何似,是所盼焉。
2006年4月29至30日凌晨三时于成都反动居
《川菜:祖国山河一片红》(暂名),愚人著,即将由成都时代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