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出版贝克特百年纪念文集
美国是最早接受贝克特作品的国家。当法国人还因为《等待戈多》的反戏剧倾向争论不休的时候,美国人却在最短的时间里接受了这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剧目。1957年,美国的圣昆廷监狱的犯人编导并演出该剧,1400名犯人大多潸然泪下。这一场景后来被经常提及,成为美国人接受贝克特的最合适证据。
不过在贝克特100年诞辰之际,美国人没有再弄这样的煽情表演,而是做了一件踏踏实实的事情。纽约GROVE出版社新近推出了一套共16卷的“贝克特百年纪念文集”,并由文坛名家执笔推荐。媒体评论说,这套书虽然并非贝克特的全集,但对一代文坛和戏剧界的巨匠,具有足够的代表性。在1970年版贝克特作品集基础上编选的这套书,售价达400多美元。
贝克特难读吗?
这套书的最大卖点,是请来了当今文坛的红人做“绿叶”———写序或评论,包括保罗·奥斯特、萨尔曼·拉什迪、爱德华·阿尔比、库切。
媒体对此评论:请到的这些人出手都极犀利,尽管对他们来说贝克特有点儿高山仰止,也是块难啃的骨头,然而他们都不乏竞争心理地完成了各自“包干区”内的任务,而且都有闪光点,不落俗套。
库切写道:“要重读这批书,就意味着要迅速而及时地对难题做出回应。因为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这些书就是难读。”而《纽约时报》的观点是:并不是所有贝克特的作品都那么难啃;作家后期的作品,去掉了早期一味追求晦涩文本和专业术语的现象,作品由此越来越好读。像1930年代推出的诗歌作品“Whoroscope”,书页密密麻麻都是脚注;又像故事集“MorePricksThan Kicks”,东施效颦式地模仿乔伊斯,充斥混杂着生造的新词、外来的双关语以及浮华虚饰的手法———这些东西,除了研究贝克特的专家,一般读者根本没办法吃透。
从上世纪40年代往后,贝克特的怪诞行文有所收敛,于是咬紧牙关准备接受理解力考验的读者,却发现其实他的书都可以看懂。而今天,读者若在领教过作家早期的生硬笔法后,再重读三部曲《莫洛依》、《马龙之死》、《难以命名者》(1947-1950),那又会有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贝克特的文字原来可以那么鞭辟有力。这种力量会忽然变得急切,并升华为对人类内心景致一种炽热而执着的探索。《莫洛依》是一个关于双重寻人的故事,《马龙之死》和《难以命名者》里的叙述者们都自称不久于世,书中故事枝节横生。这几本书内有一种相连的思虑:写作也许是谎言的本质形态;而书中迷惘的叙述者,也都在深刻而真诚地寻找精神上的同行,以及某种绝对真理。这三部曲里有一个结始终打不开,并阴魂不散地延续到贝克特接下来十多年创作的各类作品中。这种气氛终于在《终局》中,当哈姆拿上帝开涮时,走到了绝地:“那狗崽子!他根本不存在!”
戏剧助贝克特走出死胡同
爱尔兰作家科姆·托宾颇认同他这位“半途而废”新教徒同胞的观点。他引用贝克特1945年的一段自省的话:从今后贝克特的创作之路“将以清贫为大,将缺少知识量,将不断抽取简化,将是减除多于添加。”贝克特对于创作意识的观点是:“当以喜剧的形式贴近悲剧。逻辑皆是罪过,讲求逻辑者,当给予无数的荒谬逻辑论,加以惩罚。”科姆·托宾同时尖锐地评说:贝克特用法语写作、然后自己把作品翻译为英文,并非上佳的选择———因为法语更偏向“柔弱”的质地,而英语则是“摆着诱人修辞和美学技巧的姿态,辞藻自足相映,像极了自恋的那咯索斯。”所有的评论者中,最辛苦的是J·M·库切,他要给读者介绍的是体裁综合的一卷:包含了诗歌、短篇小说和文学批评。不过他仍然交出了一份有见地的答卷,特别是关于贝克特在《三部曲》中搭起的那个“死胡同”。库切写道:“在接下来的30年里,我们看到贝克特的小说创作无法向前移动———动弹不得。或者不如说,这期间最重要的问题是:到底怎样才是向前,人为什么要向前。”结果是戏剧助贝克特走出了死胡同。贝克特从来不是个革命者,但他利用戏剧的表现力,假以自我视角,去冥想人类,冥想不得其解的现状,冥想不失诙谐的孤立和腐朽,还有他敦促自我的“继续尝试,继续失败,再次失败也要失败得好看些”。和库切的理解类似,剧作家爱德华·阿尔比在贝克特戏剧卷中,只写了两页的前言,开头就是:“你们拿到了一本多好的书啊。”他要让读者自己去发现作品的亮点。他先提醒大家,开头可能会不知所云,但读下去就会看到作者是怎样把戏剧事件与形而上的“生死”联系在一起的;贝克特的剧作,诗意在递进,文字越发精简,都织入了戏剧化的言语和行为———闷局会转化为一个值得尊重的玩笑。“还有更多”,阿尔比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