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流行阅读

憧憬美丽的琼瑶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正在发育的小女孩,总是穿一袭小碎花裙,她们往往青涩得连偷窥一眼男生,都会拘谨得手心发潮,但她们几乎无一例外的在桌底下藏一本琼瑶的言情小说。

那时,很多女生都疯狂地迷恋着琼瑶,仅有的一丁点零花钱汩汩地往外流。连租书店的老板娘,也暧昧地说,哟,这些小姑娘,都成小大人了,然后唇边绽放一个甜美的笑。

现在人们再提起琼瑶,就像谈论狂跌的股票,注水的猪肉一般,难免觉得俗。

可在那一个物质仍很匮乏的年代,一段单调得只有黑白两色的时光里,琼瑶为我们搭建了一座精致的城堡。

在琼瑶看来,情爱的理想归宿是家庭,所以故事往往琐碎而唯美。但正是这种琐碎,构建了我们的青春底色。

记得某个郁闷的午后,第一次看到《海峡》杂志上面琼瑶在祖国大陆首次刊出的作品《我是一片云》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心潮澎湃地把它读完的,只清晰地记得,起身时,前襟已被泪水洇湿了一片。温婉而灵动的词章,像一袭如水的旗袍,成为紧扼心头的温暖。

那段年月,成长中的我们,像突然赤裸地站在演讲台上,心里惶惶然不知所措,这是段摸索着路标走路,没有光亮的日子。封闭在逼仄的天地里,我们轻而易举地被忧伤击中了脑袋。

很多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女孩子,都幻想自己一如琼瑶书中的女主角,等待命中的王子骑着白马破风而来。他应该有浅海般微蓝的眼睛,发根清爽,笑起来满脸的阳光。女孩则坐在他自行车后,尖叫着穿越一条又一条巷弄,抑或躺在阳光浸满的草坪上,看飞鸟从昏黄的天空急急掠过。两个人在小小的天地里,可以一直一直地这样厮守下去。

可现实和小说中构筑的世界难免有太大的距离,有些女孩苦苦等来的感情往往还没有来得及成长,就已经夭折。当她们看到自己心目中的男主角站在高大的香樟树后,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世界便在顷刻间崩塌。于是琼瑶的小说被她们悉数锁入箱底,上面落满了尘埃,纪念着她们的青春年代。

明理智慧的亦舒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如果说琼瑶是台湾言情小说的领军人物,亦舒则可称之为香港言情的翘楚。这两位作家,分别代表了台湾与香港两地对“爱情”这一文学命题的不同观念。

亦舒与琼瑶的创作有一定相同之处。两人都以爱情为小说主线,且都为高产畅销书作家,但因人生历练不同,所处地域环境不同,琼瑶的作品古典婉约,亦舒的小说则较为西化现代。

相对而言,亦舒的作品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而且主要是以香港和欧美的现代大都市作为背景。她的作品虽然也都是在描写爱情故事,但主人公的感情发展与身边的社会关系网络有着重大的联系,而前者往往屈从于后者。所以,亦舒是一个以笔为刃,善于制造幻觉和迷梦的女人。这让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孩子由衷地喜欢。

《男男女女》、《西岸阳光充沛》、《迷迭香》、《阿修罗》……亦舒对“爱情”的态度是矛盾的,它们没有琼瑶爱情戏中的唯美,在理智上她清醒地意识到这种至纯至美的爱情事实上是十分脆弱的:一旦现实内容掺杂其中,它立刻会变了味道甚至土崩瓦解。

那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年代,在彷徨和迷茫中,我们开始看亦舒。她的书中打满“made in hongkong ”的烙印,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轻灵的窗,成为上世纪八十年代阅读生活中,刻骨铭心的回忆。

读完三毛,想去流浪

三毛在十几年前用吊丝袜结束了自己的漂泊。从此,关于流浪、关于撒哈拉的记忆一直令我们难以忘怀。

可以说三毛温暖了我们的整个八十年代。我们是看着三毛的书长大的。许多人说我们俗气,说我们幼稚,说三毛笔下的文字里有着多少的不真实。可是我们依然坚持着心里面这份美好的情愫。我们是相信三毛的,相信三毛的美,相信三毛的真,相信即使三毛是在编造故事也不过是想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世间那些热烈的情感罢了。所以即使那些是假的我们也认了,毕竟三毛的文字带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幻想和期望,它们带着我们长大。

还记得那些读三毛的夜晚。我们打着手电筒躺在床上,虔诚地看着三毛笔下的爱情,想着三毛模糊的面孔,看着看着不由得会有泪滴下。当属于三毛的“撒哈拉”那样别致地轻轻在我们面前展开,我们沉醉于对那种浪漫,那种勇敢,那种逆境中的智慧的欣赏。那样的一片沙漠海,三毛依靠着爱情和坚强白手成家,于是就有了棺材变成的家具,于是就有了旧汽车轮胎装饰成的温馨小座位,三毛凭借着无数个不可思议的创造,在这样一个没有花朵的荒原开出了春天,千千万万个女人骨子里可望不可即的浪漫,让勇敢的三毛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写《稻草人手记》时,她是一个平凡的人;在写《哭泣的骆驼》时,她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在写《温柔的夜》时,她是一个温柔多情的人;在写《撒哈拉的故事》时,她是个做事热情而认真的人;在写《梦里花落知多少》时,她又是一个美丽的、幸福的、无怨无悔的女人。

现在,看着三毛的书成长的我们已经长大,三毛在我们心里撒下的更多是爱的种子,我们在心里深深地想念着三毛的一切。想念当年那个扎了两条大辫子,穿着长裙在沙漠上奔波的女子,她的脸上有着岁月刻下的痕迹,但她对生活的热爱初衷不改。

一页页地翻过了三毛的生活,点点滴滴地记录着热爱生命的旅程,我们好像能够望见那长长的裙,长长的发,在阳光下飞舞,以无比绝妙的姿态晾晒着一串串长长的回忆。

金庸,走进另一个世界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在八十年代,可以说金庸用他笔下的三昧真火,照亮了整个武侠帝国。初时他似天将亮时昏黄的灯,后来则变成为阅读者心底最温存的火。我们在其纸上辽阔的疆域里乐不思蜀,一代人从他的书中获得过愉悦和感动。

在金庸三十一岁那年,他写出了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之后便一举成名。“金庸”,作为一个“神话”由此诞生。后来,金庸与梁羽生、百剑堂主合称“三剑客”。他们还在报上开设了《三剑客随笔》,三人合写一个专栏,以展现“三剑客”“社会时互放的光芒”,给“新派武侠”留下一段历史见证。

自《书剑恩仇录》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接着,《雪山飞狐》一出,石破天惊,全城争读。《射雕英雄传》更被视为“天书”,新派武侠小说的宗师地位,由此奠定。那年,金庸不过三十四岁。若真要赶赶时髦,回首当年,金庸的梦想却是当一名外交家。命运和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却成就了一派武侠宗师,这也可谓我们上世纪八十年代人的幸运。

在那个年代,金庸的武侠可真是不得了,像个迷宫一样,走进去就再也不愿出来了,它们一点一点引爆着我们体内隐秘的能源。因为那些阅读的快感,我们感到每一寸肌体都变得流畅和充盈起来。正因为现实有太多的不如意,大伙儿才喜欢那种寄情山水诗酒以求遗忘的浪漫,喜欢那种横刀跃马,以剑血叩江湖的悲壮。翻看小说,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郭靖的憨直、黄蓉的慧黠、小龙女的轻逸、段誉的痴情、南海鳄神的直爽、慕容复的阴毒,一幕一幕全翻涌在了纸上。我们中了金大侠的“毒”,沉醉在这个绮丽迷幻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金庸笔下的人物寄托了我们一代人的梦想和渴盼:纵横捭阖,傲睨天下的幻想;对潇洒自由,孤高自诩的气质的向往……

而最令人称绝的还是,金庸将武功描写与中华民族的传统精髓糅杂在一起,琴棋书画,九宫八卦,医道,用毒,皆可化为绝世神功,并将中国传统的儒、释、道精神作为“武功”的最高境界。除此之外,他还着力描写人物练功的艰难历程和坚韧性格,并有声有色、恰如其分地描述出主人公因祸得福、置死地而后生的必然寓于偶然之中的哲理意境,使他们的“武功”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所以,在那个年代,从获得诺贝尔奖的教授,到贩夫走卒,从黄土高原到美利坚,各个阶层各个地方,到处都有“金庸迷”。从来没有一个作家的作品,能像金庸的武侠小说那样广受欢迎。

汪国真——写下青春的诗行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给暗恋的女孩子写情书时,往往顺手拈来,摘抄几句汪国真的诗: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汪国真的诗中不仅仅有青年人的生活和那种明白晓畅的表达方式,更主要的是一种超然、豁达、平易、恬淡的人生态度。这种站在人生的更高层次俯视现实中的一切,所采取的“汪国真式的人生态度”,不能不说是汪国真诗歌备受青年读者欢迎的原因所在。

“汪国真”热卷起的浪潮异常剧烈,他的诗集不断被翻版,复印,销量达几十万册。

在那时,读和抄录汪国真的诗是一种时髦和年轻的表征。他们用廉价的硬抄本,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属于青春的文字和忧伤的回忆。

在纯粹的大学校园里,能写出汪国真式的诗是许多学生的憧憬,诗歌在真挚的咏叹中,在肥沃的文学土壤里拔节成长。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诗歌充盈的年代,它成全了许许多多汪国真式的诗人。最经典的说法是,一片树叶掉下来会砸到两个诗人的脑袋。写诗,无疑是一种最好的怀念方式。

人生路迢,悲欢交替,风雨晨昏,那些天蓝年代的点滴,在我们行走的路途中,又一次泠泠而起……

舒婷:不做攀援的凌霄花

我在我的纬度上/却做着候鸟的梦/梦见白雪/梦见结冰的路面/朱红的宫墙后/一口沉闷的大钟/撕裂着纹丝不动的黄昏/呵,我梦见/雨后的樱桃沟/张开圆圆的舞裙/我梦见/小松树聚集起来发言。

就诗歌艺术而言,舒婷无疑是“朦胧诗”群体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朦胧诗”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最引人瞩目的文学成就,是那个乍明还暗的80年代所放射出来的最为夺目的文学光芒。

那时,单纯而执著的青年,常常躺在宿舍的矮床上,就着粗陋的一日三餐,拿着舒婷的诗集在15瓦的灯泡下反复“吟唱”。月光洒在他们脸上,在那片诗歌的温床里,青年们虔诚得仿佛谛听雪落的声音。

舒婷曾说过,通往心灵的道路是多种多样的,不仅仅是诗;一个富有正义感又富有同情心的人,总能找到他走向世界的出发点,不仅仅是诗;一切希望和绝望,一切辛酸和微笑,一切,都可能是诗,又不仅仅是诗。

她笔下是剥茧抽丝般提炼过的生活,连龌龊的争斗都化成飞扬的羽毛,一切纷乱的人生场景在薄薄的书页里变得诗意和完满。

评论家基普认为:“舒婷的诗提供了一种‘软性’话语模式,也提供了禁欲的一代人的情感模式,经过了革命的禁欲年代,这些年轻人的个人情欲终于获得了一点点舒解的可能。但比起日后的‘新生代’诗人的狂热的情感宣泄来,舒婷一代人的欲望舒解则显得十分可怜。一点点假想的发泄而已。”但是,舒婷对于那个年代的“文学青年”而言,无疑是真诚而伟大的。“朦胧诗歌”的盛世,在她轻柔的指尖下开启。这个睿智的女人,用她苦心经营的文字,羽化为一座秋山的絮羽,让游离的灵魂获得温暖和皈依。在诗歌早已陨落的今天,你是否还记得舒婷,记得我们的1980年代……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我是一片云》,让祖国大陆的我们第一次知道了琼瑶。

align=center

那个年代,汪国真的照片也成了爱诗人的珍藏。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