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彦臣:历史与世界的视角:文化大革命40年祭

如果毛泽东集团发起的旨在巩固独裁权力的政治整肃运动,也能算作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文化革命即the revolution against culture,那么中国历史上的“文革”则比比皆是,从刘彻刘据父子反目到朱元璋之血洗胡惟庸集团,无一不是the Cultural Revolution。也就是说,在迫害意义上的“文革”不可能用“绝无仅有”、“空前浩劫”来形容。如果我们不探究这场运动的人类精神疾病脉流,而只限于对它的形式(如“四大”)及局部效果(打倒某些“特权”)的认可,那么“文革”在中国重复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它可被认为成民主的一种有效形式。

标准意义上的the revolution against culture是个文化共同体的文化基因改变,比如说一个伊斯兰教国家(如土耳其)放弃政教合一的国家治理方式,转而推进世俗化,并且最后这个世俗化确立为一种文化共识。之于土耳其,文化革命的过程经历了西化的开端(1789至1878)之90年的时期,以及从帝国到共和(1909至1923)又一个近四分之一的世纪。就土耳其文化革命来说,包含了以上两项的全部历程可勾勒为:突厥化--伊斯兰化--现代化。再往前追溯世界历史,罗马帝国的文化革命经历了三个多世纪,才从多神崇拜转到基督教唯一神观。这个过程与中国南北朝的国家分裂时期的历时差不多少。

毛氏集团的“文革”是对中国传统政治的一次简单复制。“秦始皇加马克思”的定式更多地是在对马克思主义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利用了秦始皇,即“劝君莫骂始皇帝,中国百代行秦政”之所谓。如果此中真地还有一点“革命”的意味,那就是用秦始皇去革马克思的命。

“文革”(the Cultural Revolution)的导因是权力之争,这几乎是中国明初政治的一次完全复制。在迫害与被迫害的双重身份无法理清的“混沌”下,“文革”又是中国古代仕宦文人党争的一个典型版本,“胡风集团”案最清楚不过地说明了这一点。即便是在政治手段之上即半政治半文化的界定,毛氏集团不过是拙劣地使用了孔儒的“先贤后能”的思想。在毛氏语境中,它成了“又红又专”。这也许是个逻辑性讽刺,但它却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历史事实。

“文革”在纯文化意义上也不过是19世纪中期以来两场(针对基督教的)邪教运动在中国的反应而已,或者说,两大邪教100年后正式地荼毒了中国。(尽管我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词来替代“邪教”,但我仍认为“邪教”一词不太恰当。)

以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为标志,对基督教初期经济生活原则--财产共有、共用--盗版的共产主义运动,成为世界文明的一个灾难。它的目标确实是彻底的革命,不仅要打烂既存的国家秩序,还要与旧的传统观念做最彻底的决裂。(“同旧的传统观念作最彻底的决裂(!)”也是“文革”后期电影《决裂》主人公龙国正——一个大有封建主义寓意的名字——最后的一句台词。)

共产主义运动的暴力性成为人类社会生活的灾难,也成为精神史上最可耻的一页。从斯大林到毛泽东再到波尔布特,数千百万计的性命被轻蔑地毁掉了。人类的“阶级间”仇恨,从未有此狂热过。从霍查到昂纳克再到米洛舍维奇,没有一个领袖人物因“阶级正义”可怖的后果对被害人的灾难表示出一丝怜悯。作为邪教的共产主义,它最终以新阶级的产生告别了自己的神祗,最初的经济平等目标也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谎言。而这种谎言性与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意识形态的欺骗性相耦合,从而让“文革”成为这场邪教运动的一个顶峰标志。

19世纪中期是人类精神史上的一个灾难时期,就在《共产党宣言》产生后的5年即1853年,另一个称为“太平天国”的邪教运动,又一次宣布了明确财产共有、共享观。它的标准文本叫《天朝田亩制度》。这场邪教具有“文化革命”意义,它将儒家彻底赶出了它实控意识形态所及的范围。但是,在清除“旧文化”的手段方面,它抄袭了历史——采用焚书形式毁坏对方的经典,而对军中敢有习诵儒家典籍的处斩刑罚也极其恰当地复述了李斯“敢有偶语诗书者,弃市”的文化政策。

正如马克思的共产主义邪教运动的阶级与财产后果(如在前苏联)一样,这场邪教的领导集团成了一个奢侈的新阶级。除了神化自己的绝对世俗权威外,他们无一例外地背弃了自己的最初教理。其内部权力纷争也成为日后共产主义邪教中的一个“不幸的预言”,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这些名字如何与布哈林、托洛茨基、林彪的殒命联系起来,恐怕有任何一点比较史观的人都能够勾划清楚。

之于整个世界,还存在着一种幸运,因为在19世纪中期两大邪教运动产生的60多年前,就有了1789年的《人权宣言》。在我们设想的一架历史天平上,一边放置着《共产党宣言》与《天朝田亩制度》,而另一边放置的是《人权宣言》,很明显《人权宣言》这一端将对方高高地挑起来。历史到了1948年,也就是《共产党宣言》的100年之后,《世界人权宣言》再一次为历史天平的人类良知这一端增加了法码。虽然它不是针对共产主义邪教的而旨在防止右翼极权死灰复燃,但是法西斯运动包括以大众法西斯表现的所谓“文革”成为了人类精神史上的耻辱。

时至今日,人权,对于已经大大从共产主义邪教及所谓文革中脱魅的中国,仍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真问题”。然而,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只有人权的全面道德化及政治化,中国才有可能避免太平天国运动与“文化大革命”(the Cultural Revolution)的再发生。

之于个性品质,人有种种恶欲,毛泽东既非伟人也非“邪灵”,他也是(一个国际的一个本土的)两大邪教运动的受害者,不幸地为虎而作伥。所以,中国要想从根本上肃清“文革流毒”,就必须有一个历史与世界的反省视角,或者说超越了“文革——毛泽东”框架才有可能走出历史!不如是,“文革”则仍然是民主的可供选择的方式,“毛泽东”仍然是邪教神祗!!
如果我们从着名的张志新案例、不着名的陆兰秀案例中反省到了什么,那应该是中国人良知的整体提高,然而以邪教精神为内含的“文化大革命”仍然没有结束,因为言论治罪仍然是我们这个文明不易的耻辱!卢雪松没有张志新、陆兰秀两位女杰那样被敲碎脑壳,但她遭受的精神压抑决不比前两者要轻一点;焦国标没有被投入监狱或到五七干校劳动,也决不意味着他比顾准在五七干校的心境好一点;至于,整顿报业的“风暴”(封报)也绝对不比“炮打司令部”对知识分子的冲击轻一点,不如是,也不至于让体制内的13理论元老大为惊恐。

中国在本质上没有文化革命,而政治迫害意义上的文革只有间歇而没结束过!特别是,从1999年开始,一场“隐性文革”已经由江泽民集团发起;如果我们把1999比做1966,那么江泽民版本的文革现在正是高峰期。是否有指望在2019年结束新的“十年动乱”,那就要看我们如何在这场灾难中审视自己的良心。当然,在另一端来讲,这场“隐性文革”也会促使中国民主化的早日到来,毕竟顾准少了而哈维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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