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花草有约》,(捷)卡雷尔·恰佩克著,耿一伟译,中国
画报出版社2004年10月版,13.80元。
《猫狗小英雄》,(捷)约瑟夫·恰佩克著,星灿译,中国画报
出版社2005年10月版,13.80元。
在我的文学地图上,卡雷尔·恰佩克接近完美的稻草人和夜航的灯塔——我固执地相信,他可以同安徒生、王尔德和圣埃克苏佩里比肩。因为他始终如一地关注和追问着人类的命运。他的头顶是他歌颂过的捷克的秋天,他的双脚站立的地方,是甜蜜忧伤的大地。
在短暂的一生当中,卡雷尔写有大量的戏剧、虚构和非虚构性散文。既有侦探小说,也有幻想故事,还有写给孩子们的童话,其中许多作品都已成为经典。《万能机器人》给西方语言引进了一个新词:robot。这个词由他哥哥约瑟夫创造,来源于捷克文单词robota-labour(强迫劳工)。对科技至上主义和唯物论的忧虑和批判,对文明的悲观主义情绪,在他以后的作品中延续下去。另一部著名的剧作是同约瑟夫合写的喜剧《昆虫生活》。灵感来源于童年时代的回忆和乐趣,以及法布尔关于昆虫的著作。一个流浪汉在弥留之际旁观并参与了昆虫世界:蝴蝶虚假的爱情游戏,屎壳郎可笑的自私和贪婪,蟋蟀们卑微愚蠢的幸福,姬蜂巧取豪夺,蚂蚁独裁者发动一连串的战争,蜉蝣朝生夕死,蜗牛麻木而无动于衷,而一只蛹一直处在“伟大的”诞生之中。批判是严厉的,因此也更加无望。纯粹,巧妙,无与伦比,恰佩克兄弟的幽默和讽刺完整地体现在这一寓言当中。
卡雷尔曾慨叹侦探小说时代的结束,历史小说的没落和童话的过时,但他以自己的作品证明了它们永恒的魅力,尤其是童话。《九个故事》即是他赠给世人的一件礼物。它曾是捷克皇后珍爱的枕边之书,今天仍然是儿童文学中优美动人的《诗篇》。我还清晰记得小时候读这些童话的感觉:在知道什么是美的同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忧伤。正如帕乌斯托夫斯基所说,“强忍着眼泪的幸福”。
卡雷尔是多变的,像行进中的军队,开小差的士兵,像移动中的蜡烛,将一段段道路照亮,或许,这种变化更像是思想本身:他是风格的自觉的实践家,是日常生活的一丝不苟的观察者,是文明和社会的严厉而慈悲的预言者与批评家;他是不动声色的幽默家和出色的讽刺家;他用自己掌握的方法行医济世,减轻人们的痛苦,但他不是外科医生,同从前的乡下郎中一样,他仅仅给人几滴药水,一条绷带;他是虚无主义者和怀疑主义者,对所谓的真理抱有不信任的相对主义
态度,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寻求正义和光明的,反对极权的战士;他是来自波希米亚的乡村诗人,一个农民,一个园丁,他是土地的辛勤耕耘者,花花草草的朋友,猫儿狗儿的密友,他还是呵护者,他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比梦还要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属于所有的孩子和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
1921年,恰佩克兄弟进入人民报社。这期间约瑟夫创作了《猫狗小英雄》。小猫和小狗在森林里盖座小屋,开始了可爱又可笑的同居生活:玩家家酒,烘焙蛋糕,写信,买东西,洗地板,缝裤子上的破洞洞,还要照顾捡来的洋娃娃……约瑟夫从稚龄的女儿伊莲娜和小朋友的谈话中获得启发,写了这个温馨有趣的童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幼儿天真的思想和单纯的快乐。每个小孩和大小孩都应该读这本书,不管你是一岁,还是九十九岁。《我和花草有约》也是同样的老
少咸宜。虽然这个词被一再滥用,但我觉得,没有什么词更能说明一部作品的伟大——这两本小书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园丁的十二个月》是一本奇妙的小书,绿色的,散发着迷人的土地的芳香。作者熟悉秋天的骚动,烦人的青蛙,死者的灵魂,天上的星座,寂寞的紫菀,努力开花的红玫瑰,夜晚的灯光,墓园的蜡烛气味,以及干枯的树叶,种种令人伤感的事物。他也熟悉谷仓中的小麦,地下室里的马铃薯。他更熟悉那些在捷克随处可见的超级大量的甜菜,堆成一堆堆小山的甜菜,在乡下火车站旁待运时汇集成山的甜菜。他写喧闹而宁静的小花园,写园中的花花草草。他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它们:用自己的外套包裹冬青树,给杜松穿上长裤,衬衫留给杜鹃花,帽子送给金鸡菊,而波斯菊呢,只好拿袜子给它当被盖了。他写笨拙而乐天的园丁生活,写一月,七月和玫瑰接枝。他把自己埋进土里,在堆肥中建造自己的纪念碑。如果他走进伊甸园,也只是到处闲逛,完全忘了去偷智慧树上的果实,只是一心想着如何从上帝那儿弄到一整桶天堂的泥土……调子是真真假假的,活泼中透着严肃,正经中显出顽皮。每一个词都很迷人,每一个字都洋溢着说不出的轻松的童真和乐趣。这是一种我们久已失之交臂的幸福和美……
阅读这本书是必要的仪式。用作者的话来说,“我认为一个男孩要长大成熟,必须先成为业余的园丁,拥有自己的花园”;“身为人,能够随着时日不断成长,是天下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