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拒绝女性主义视角

 

  铁凝一直被认为是国内“女性主义写作的典范”。沉寂6年后,她推出小说《笨花》,说“我不是女性主义写作”。她试图用第三性来表达自己理想的写作境界。她认为获得第三性的视角会有一种超越之感

  从1975年开始写作之路,铁凝已在写作的道路上走过了30个年头。

  沉寂6年之后,她的长篇小说《笨花》将她又一次带进读者的视线。从代表作《哦,香雪》开始,铁凝就一直被认为是国内“女性主义写作的典范”。

  但铁凝一直拒绝“女性主义”立场,她说其用6年时间创作《笨花》就是试图用第三性来表达自己理想的写作境界。

  日前,她接受了《财经时报》的采访。

  来自城市的“女高尔基”

  1975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逐步退却,在河北保定,一个在保定读完高中的十几岁丫头来到河北博野农村插队。

  从城市“小姐”来做村姑,是因为这个黄毛丫头对文学的“妄想”。年少时铁凝一直很喜欢孙犁这位“白洋淀派”文学代表人物。

  在那个年代,文学老前辈们常教导的就是“要想成为真正的作家,需要去农村体验生活。”她放弃了留城和进二炮文工团当演员的机会,把自己放逐在农村。回忆那个时代,她说“想做女高尔基”。

  在农村插队的日子,她开始了文学创作,但是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质朴的农村女孩的形象在她心里孕育起来,4年以后她回到保定,在文联《花山》编辑部任小说编辑。

  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中国文坛,作家和诗人大量出现。“伤痕文学”、“寻根文学”等文学流派雨后春笋般涌现,对那个疯狂年代的反思和追忆成了文学的重要内容。

  铁凝并没有被打上这些文学流派的鲜明烙印。她后来说自己“清醒地与文化寻根保持着距离”。

  在1982年,她把自己心里的女孩形象写出来,就成了短篇小说《哦,香雪》,描写一个淳朴农村少女对现代文明的向往,小说获当年优秀短篇小说奖。

  从香雪开始,一个个女性形象被她塑造出来。她描写生活中的普通女人和她们的心理,反映她们的理想和追求、矛盾和痛苦、生存和斗争,这成为她小说一贯的主题。她被贴上“女性主义写作”的标签,虽然她并不认同。

  从《哦,香雪》开始,女性柔美而刚强、细腻而粗糙,和谐又理想的境界被她用柔婉清新的语言表现出来。她中期的《玫瑰门》一改风格,通过几代女人生存竞争的较量厮杀,向人们展示了有别于她以往描绘的生活,显得血腥和丑陋。

  对女性的塑造使外界给她贴上“女性主义写作”的标签。对此她淡然一笑,说“我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什么,我也可以写男人,我也可以塑造男性形象”,她写出了《笨花》,塑造了一系列男性形象,并且这些男性都被塑造得如此丰满。

  在三重身份中游刃有余

  在铁凝的身份中,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央候补委员等多个身份显得扎眼。

  在“文人”眼中,作家本来应该是自由的思想者,甚至是反叛者,但是铁凝在这些身份中游刃有余。

  她的创作并没有因为官方身份受到什么影响。为批评界所诟病的身份问题,在她手里就像拿捏文字一样精准而恰当。

  几年前有一位英国剑桥大学的朋友来石家庄,手里拿着一本介绍石家庄的旅游手册。这个旅游手册上对于石家庄的描述是“石家庄—烟雾弥漫—文化沙漠”,与坊间流传的“石家庄没文化”的戏语如出一辙。

  这种情况在一个当地“文人”看来,也许只能通过自己的纸笔来表达抗议。铁凝已经是河北作协主席。1999年河北文学馆诞生了,这是全国唯一的省级文学馆。

  多年以后铁凝说“我乐意做一个官员”。这种直率的表达,让人看到她的坦率。

  “对于这些身份我都很看重,但我更看重的是我的作家身份。”铁凝说。铁凝一直试图不把这三种身份人为地放在一起。但是现在任何一个人都已经不是一个自然人,她说自己从来不愿把三者割裂开来。

  “我是一个官员,这样我能用自身的能力去帮助作家,年老的或者年轻的。”从下乡插队到今天成为作协副主席,铁凝当然知道一个作家的不易,因此,她的官员身份能让她更为便利地去帮助那些曾经和自己一样对文学怀有梦想的人。

  她可以和更多的人打交道,可以看到更多想看到但以前没有看到的故事。如果是一个基层作家,有很多东西也许只能去想象。

  “我不是女性主义写作”

  从第一部作品开始,铁凝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个女人,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后来铁凝经常听到一些官员们议论“这个女人还会写书!”

  无论是淳朴的香雪还是青春的安然,是大芝娘或是白大省或者是司绮纹,铁凝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都要远胜于对男性形象的塑造。

  因为她塑造的女性形象很成功,她被认为“女性主义写作的典范”。“这实在有些恭维我,我不敢也不愿接受。”铁凝说。

  几年前,伴随着林白、陈染“女性写作”的走红,卫慧、棉棉等“美女作家”集体涌现,铁凝被归为“女性主义写作”类别中。

  “我不属于哪一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在《笨花》中,铁凝用墨最多的是男人,表现了男人的刚毅与坚强,伟大又卑微,脆弱而执着。铁凝显然很满意自己对男性的塑造,她对外界说“我不是故意去刻画这些男性,他们在我心里一直被我培育着”。

  “人们经常会问到这个女作家写女人怎么现在写男人了呢?但是很少会问一个男作家这样的问题。”铁凝表达了她的不满,“我最希望的就是达到第三性的写作境界。这个思想的萌芽在我写《玫瑰门》的时候就开始了。”

  在写《玫瑰门》时,铁凝已经写好6万多字,但是很快她发现她对自己欣赏的女性有些溺爱,会不自觉地去掩饰她们的缺点和不足,所以她把6万多字推翻重写。“在《玫瑰门》的写作中,我一直提醒着自己。我的新作也有这样一种姿态。”

  铁凝把对第三性写作境界的追求作为自己写作的最高境界,她认为获得第三性的视角会有一种超越之感。

  在她看来,梅兰芳塑造的女性形象和河北梆子里女武生塑造的男性形象都是非常美的,这种美丽是超越性别的。

  “作家应该表现美,这种美不分民族种族,是全人类的!”她说,“这是我向往第三性写作境界的一种努力。我认为达到第三性的写作境界可能需要我一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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