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17日凌晨,著名学者丁东先生被北京市安全局传唤、抄家,他的电脑主机以及数百本书籍、资料、笔记都被抄走,理由是丁先生“危害国家安全”,他的人身自由直到当天晚上才恢复。
在任何一个公共权力被暴力垄断的国度里,“危害国家安全”都是一条随意剥夺人们任何权利直至生命的万能罪状。丁先生无敌国之富,亦无摄民之权,更无敲诈国际的核武器,何来危害国家安全之能?
无他,有人怕丁先生帮助他人出版作品。
丁先生被抄家的前一天,正是何老何家栋先生仙逝的日子,何老生前委托丁先生为他印制文集以送亲友留念。何老一生坎坷,屡陷文字狱,晚年锥心中国未来之民主宪政的研究,出版他的文集,只能是没有书号的那种。目前一般不涉及政治的出版,确实还算是比较自由的,但这并非出版自由。言论、出版自由的本质在于直言谠议、直抒胸臆说真话的自由。当前,在言论钳制的高压下探出脑袋出版的人们随时都要准备好自己的书被查禁,即使如此他们的书也常常是在阉割之后才能出版──阉割出版之后也还得做好被查禁的准备。而丁东先生出于对这位睿智老人的敬意,更出于对历史的负责,决意帮助何老自费出版不被阉割的文集,于是厄运降临到他和他的家庭。
和谐社会的蓝图不可谓不令人神往,但和谐社会不是靠几句空话、文件纸糊出来的。而是要循着民主、自由、公平、正义等现代精神,循着仁义礼智信等古老智慧点滴做事,才能逐次达到。倘若连容人说话的雅量都没有,建设和谐社会岂非欺人之谈?
我们很难说中共及其政府构建和谐社会的努力言不由衷,但至少他们在舆论上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一有风吹草动,一有人指出他们可能存在的错误,一有人谈及他们的过往历史,他们就紧张,就认为有人要谋夺他们的政权,其实大可不必。
无论对待哪个政府,中国人历来是最宽容的。历史上,无论哪个政权犯过多大的罪孽,只要他们洗心革面,人民都能忍而不发。汉武帝穷兵黩武、滥杀无辜,以致民穷财尽,社会矛盾激化,民变四起,还不是一纸轮台诏罪己,国人就舒然不计了吗?唐德宗削藩无能以致举国兵戈,人民颠沛流离,不也是一诏罪己,国人泪下、既往不咎了吗?
明末政治一片漆黑,明思宗屡诏罪己,最后不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他殉葬吗?说那个时代人们愚昧也好,奴性也罢,有一点无可否认,象中国人民这么宽恕政府恶政的民族真是举世难觅。
当代中国政府在经济建设方面,相比毛时代,由于政策尚可,确实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然而,毛暴君留下了多少苦难尚未认罪、认错!不许人们提及,含冤的人们何以吞咽如此恶果?再加上当代政策一些失当之举所导致的种种问题,也在以各种形式损害着千万人民的基本权益,人们说几句有何不可?有何不合情理?
人民的要求已经很低,只是想说说话,冒出水面透透气,吐胸中块垒、释心中怨怼,政府何苦非要封口抄家,屡构冤狱不止呢?即使政府对自己过往缺乏自信,不愿人提起,更不敢“下诏”罪己,也完全可以让人说几句,怕什么?出几本政府不爱看的书,说几句政府不爱听的话,江山社稷就会不保?消灭一切异端言论的社会,看上去很美,但能是和谐社会吗?这点容忍之心都没有,不让人说话的社会能和谐吗?恰恰相反,我以为中共政权唯有直面自己任何时候犯下的罪孽或者过错,真心忏悔,才能获得人民的原谅,才能为人们接受目前暂时的专制政治制造一点“情理”基础(当然不是合法性基础!),从而和平过渡到宪政民主时代,这个社会也才可能走向真正的和谐。
希望政府能够理性对待民间言论,一味暴力、不讲道理,大搞文字狱的时代应该成为历史。毕竟,抄家抄不出和谐社会,无数的历史事实告诫人们,如果讳疾忌医,人也好、国家也罢,最后往往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望当政者三思!
(2006年10月29日于追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