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的声音
你迷惘的眼神流露的光辉
引领我们上升
──长诗《挽歌》
明年5月是圆明园艺术家周瞻弘十周年忌。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转瞬间十年就快过去,而十年前的往事好象就发生在昨天。
1995年我应邀赴北京圆明园画家村访问。赴京期间正值“6.4”,村里的画家刚经过一番驱赶,最多只剩十来个画家东躲西藏地在村里捱着。除了伊灵、徐一晖、鹿林及贵州的四毛五狗,我没遇上几个画家。大概只呆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便离开了这里(福缘门西村),随艺术家苟红冰一起迁往东坝河,决心在那里重辟一个画家村。我在东坝河一共待了约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便陆陆续续有一些画家从圆明园或其他地方迁居过来,其中就有后来与我结成好友的饶松青,还有就是周瞻弘。
是饶松青介绍我与周瞻弘认识的。那是他刚入住东坝河的第二天,我随饶松青一起前往他的住地。在见到他之前,饶松青就已经大致给我们介绍过周瞻弘的情况。周瞻弘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精神分裂),尚未完全复原。我见到他时,见他的脸略有浮肿,大概是服药带来的后遗症吧。但我感觉到周瞻弘见我时似乎有几分羞怯。他很好客,也很英俊,是个美男子。我觉得他对我极有好感,后来我得知他对人谈起对我的印象:阿钟有王者风度,他手上拿的好象不是拐杖,而是王杖。这个赞誉有点溢美了,但也可见他对我是很投缘的。
后来我们熟了,就经常在一起聊天。他的话不多,经常是他听我讲。
由于我们相识之初我对他的先入之见,所以谈话时,我总是比较照顾着他。其实那时在东坝河大家在一起都有点无聊,说是对艺术的一种坚守也可以,但是一种怅惘的情绪弥漫着并互相感染。更重要的是,经济上的压力始终是我们的主要问题,但我们仍然希望用脆弱的理想主义理性来应付我们的生活,而我也在无意中表现出一种热气腾腾的饱满信念,尽管骨子里长满了虚无的触须。
我也试图对周瞻弘的精神世界进行探究。他告诉我,他发病时那些石头和树确实在对他说话。如果说,梦是一种暂时的疯狂状态;那么反过来说,疯狂就是梦在现实中的一种放大和延长。亚里士多德曾经认为,精神病患者产生的精神错乱,和梦中所经历的离奇体验不仅仅类似,而且可能产生于同一个起源。现代心理学也认为,梦的生成机制与精神病人症状的出现是一样的,而所有主要的精神病症状都能在梦中被处于正常状态的正常头脑所模仿。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周瞻弘的疯狂也可以说是一个梦者在现实中的游历。难道不能这样认为吗?而我们这些无知的“正常人”总自以为是,以为将一个梦者强行拉入现实,才算是一种尽责。如果现实世界一片丑陋,那又何必睁眼看这个丑陋的现实而拒绝与石头和树进行美妙的对话?!周瞻弘的疯狂是一种反抗行为,因为梦使他迷恋,因为现实充满了危险和不安的因素,他要回到梦中去;只有在那里,才不必面对日复一日的平庸与苦难。但最终,他失败了?也许他胜利了。
“只有死后,我才能变得更强大。”周瞻弘的灵魂保持了罕有的纯洁归入了永恒,他应该是胜利了。没有战争,没有杀伐,但他是一个胜利者,因为他归入了永恒,成为了天上的人!
我是在一种失败的情绪下离开东坝河的。那天,周瞻弘送我穿过四元桥下那条长长的隧道,一路上我们无言,他跟在我后面,默默地走着。终于走到了尽头,看到了亮光,我们握手,做最后的道别。我们掉转头,各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走向现实的泥潭,而他则步入了永恒的虚无。
1997年5月,传来的消息是,周瞻弘由于精神病复发,元气耗尽而逝,时年31岁。
(2006-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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