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宽兴:我们是她想象之外的繁华与耻辱

那些业已消失的事物:

书和盘旋的旗帜、

微笑,以及

跌倒在街角的爱情

在一本女生日记的内页里

渐趋枯萎。

而狰狞的火焰,却将容颜和记忆融化

让时间那巨大的手掌

仅在少数人的胸口处

攥疼这样一个名字

 

——夏之蕾(1),那是属于夏季的植物:

梅雨是她沉静的墓碑,

在昏暗的天空下,水正冲刷着墨色的字迹

和片片血红。

而在古老的山脚下,从此,两个人

必须走进年复一年的

苍老与凄凉,走进

黑暗之后的又一次黑暗(2

 

和你一样,我不曾与她有过短暂交谈,

但在北京的街头上,却曾经与她

并肩走过同一片舞动的掌声。

面对如此芬芳的名字

我不能使用永生和不朽这样的字眼,

因为她凝固的二十二岁,

尚未想好带走什么

急促的子弹便将她令人憎恨的美丽,

悉数留下。

没错,那是令人憎恨的美丽

十七年后的某个冬日,

我宁愿是个瞎子,而不必在一张照片前

怅然泪流。

 

回望一九八九,她为我们封存的美丽与残忍

让我发誓:我们,

必须一再地年轻下去,

由于我们的年轻

她才会成为最美的少女

一枝永不凋谢的花蕾······

 

而这样一株夏季的植物

也曾翘首期盼落雪的日子

以及雪花里,那些亲热的祝福

但她的期待不会以这样的尺度延长

她的三十九岁的北京

从不存在。

 

我们必是她想象之外的繁华与耻辱。

 

2006 11 15

 

1:夏之蕾,1989年时的某大学女生,六四凌晨,夏之蕾随广场学生外撤,行至东单附近,
夏之蕾踉跄倒地,说了句:“快,找个地方休息,我好象中弹了。”她捂着胸脯,
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涌出。几位女同学脱下她的衬衣,发现左乳下中了一枪,血仍在往外涌。
几分钟后,夏之蕾身亡。参见张明:《永远的二十二岁》

 

2:在夏之蕾去世之后,她的母亲哭瞎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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