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谢绝牛津教授提名

 

1952年8月30日,胡适接到英国牛津大学杜布斯教授来信,询问他是否愿意接受提名担任该校斯波尔丁讲座教授一职。

斯波尔丁讲座教授的全称是“斯波尔丁东方宗教及伦理讲座教授”。这是著名的东方学家亨利.诺曼.斯波尔丁于1935年出资设立的。当时斯波尔丁写了封信给牛津校长说,他的理想是增进东西方的相互理解,从而促进世界和平:

为了实现该理想,出资设立一个教职看来是目前可以采取的最佳步骤。其首要目的,是把东方国家在个人、社会和政治层面对宗教和伦理的伟大贡献,作为活的知识引进到牛津和西方,同时也呈现东方理想与西方理想之间的不同和差异。

所谓“活的知识”,强调该职位必须授予东方国家的著名学者。1936年,第一任斯波尔丁讲座教授,授予了印度哲学家萨瓦帕利.拉达克里希南博士,他是斯波尔丁的亲密朋友,也是斯波尔丁嘱意的理想人选。

起初,该教职只打算为期5年,后来延长到15年。到了1949年,该教职最终被永久设立。

1950年拉达克里希南当选为印度第一任副总统,回国去了。牛津大学开始以推举方式,选择第二任斯波尔丁讲座教授。杜布斯教授就想到了提名胡适,非常热心,去年已经有信来问,胡适不曾回信。这是连续第二封信,可见对方用意之诚。

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当时胡适正困守纽约。美国大学里的东方系,几乎都被左倾教授把持,左倾教授们瞧不起胡适对国共内战的解读,自以为比胡适更高明,更理解中共与人民的“鱼水关系”。胡适也尽可能回避他们,懒得去跟他们抢饭碗。这样一来,难免坐吃山空。唐德刚谈到胡适此时的困窘之状,曾经用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典故来形容。

斯波尔丁讲座教授一职,是学术界的荣誉,待遇优厚,一年只需教四个月书,随意旅行八个月。因此不难理解,胡适当天即回一封挂号航空信,表示很乐意接受此一殊荣。

但是,仅仅只过了两个星期,胡适就变卦了。9月13日他又致杜布斯教授一信,全文如下:

亲爱的杜布斯教授:

在1952年8月30日航空信中,我说,倘若诸位选举我,我很乐意接受斯波尔丁东方哲学及宗教讲座教授一职。因此,当我发现我必须写信给你,告知我已经改变主意,不再可能接受此殊荣时,我感到极度的遗憾,并向你致以谦卑的歉意。

最近几天,我同几位亲密好友谈过此事,并将有关信函给他们看了。他们中有牛津毕业生,近来都在象英国那样承认中共政权的国家里生活过,有过不很愉快乃至相当尴尬的经验。

除了一位杰出的历史学家之外,朋友们一致认为,我本人作为自由中国反对共产主义的思想倡导者,这个时候去英国生活,难免会经历许多心理和感情方面的苦痛。例如,我的护照不会得到英国政府的认可,而通过后门进入这个国家则是我所不齿的。而且,我的观点无疑与许多在英老朋友的偏见相左,这可能使我非常痛苦。简言之,这些朋友劝我重新考虑早先的决定,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决定将来可能使我难堪、后悔,并且会打击自由中国知识界的信心。

几经考虑,我觉得朋友们言之有理,因此决定写信给你,恳请你不要提名我担任斯波尔丁教授。

祈望您能宽宏大量,原谅我突然改变主意,希望此事不至于损及我们之间的友谊。

衷心感谢您为我所作的一切!

您忠实的胡适1952年9月13日

杜布斯仍不甘心,再度致信胡适,请他接受此职。10月1日,胡适再回一电:

非常感谢您的来信。信到的日子我正好外出,迟复为歉。请勿提名我。这定然让您失望了,请谅解。

就这样,为了自己的思想信仰和人格尊严,为了“通过后门进入这个国家则为我所不齿”,胡适拒绝了牛津教授提名,继续在纽约困守愁城,坐吃山空。

附录:本文中提到的英汉名词对照

◆亨利.诺曼.斯波尔丁:Henry Norman Spalding
◆杜布斯教授:Prof. H. H. Dubs
◆斯波尔丁东方宗教及伦理讲座教授:Spalding Professorship of Eastern Religions and Ethics
◆萨瓦帕利.拉达克里希南:Sarvepalli Radhakrish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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