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许:众人皆贺谢泳进厦大我独来凭吊

 

仅我有限的见识,近年来进入学院的人士不可谓不多(这里我没有用民间一词),如吉林大学的邓正来、中国政法大学的萧翰、浙江工商大学的高晓勇、西南交通大学的柏桦……还有我的前同事西南政法大学的林国荣,一度传出中国政法大学也在延揽著名的吴思先生,若非小孩尚小,没准我的朋友秋风也早就被一些北京之外的大学收入麾下了……有朋友戏称,这是三个代表思想在文化领域的体现,即体制运用其资源优势,对文化资源进行的吸纳。

一般而论,现代知识创造离不开学术体制,对个人而言,经受严格的学术训练,实为必要,我友赵楚有言:学科训练乃是一手艺活,比如木匠,人手一套工具,即使是最差劲的木匠,刨锛墨斗,也是一应俱全操持自如,虽然做出来的家具活可以有若霄壤。因此,学科训练可视为一上岗证,而大学等建制化的机构乃是获得这一上岗证最普遍的手段。一般而论,若无经受正规学科训练,容易出妄人(民科?),但反过来,经受正规学科训练,也会出庸人(有证但不出活),而那些天资出众且有恒心努力的人士(谢泳自然即属于此列),也可以经由自我的训练,而获得上岗之实力,这个时候,学术体制经由一定的论证,而将其延揽入彀,自然是大好的事情。因此,我赞同余杰的看法,这是我母校的“荣誉与福气”,因为它获得了一个具有公认的学术能力,且超越普通学术人士的天资和心性(其自我训练而成就即是明证)的人才。

但是,我却很难赞同余杰所说的,这是受聘者的“尊重与地位”,不能苟同于上面那些友人的看法,而径直将谢泳受聘母校一事等同于粱漱溟、钱穆受聘北大。

即以张鸣先生此次的风波来看,中国大学的问题非校长不为善,而为体制问题,已经不需要再分辨了,如此,谢泳所入之大学,非粱漱溟、钱穆所入之大学,也毋庸置疑;形式虽似而实质不同,在梁在钱,入的是一“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之大学,其学问当有发挥之余地,而在谢,入的是一大学党委在上,而行政把持于下的大学,即便有一二善人发愿,又能如何?谢泳的学术能力在这样的体制下,能比今日得更好的发挥吗?对此,我持悲观的态度,“究竟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你和我”,不待智者,即可知也。

钱钟书有言:“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陈寅恪则言:“我侪虽事学问,而决不可倚学问以谋生,道德尤济饥寒。要当于学问道德之外,另谋求生之地,经商最妙。”如学术已然独立,学术共同体已然自治,则学问是否在学院,无关宏旨。而如学术不独立,学术共同体尚未自治而匍匐于行政权力之下,学问在哪里做,就是一个问题。在保留现有学术体制的基本框架的情况下,通过引入部分新血,并非通向学术独立的道路,反过来,进入这个体制,更可能的就是丧失自身的独立性,而非将自身的独立性输送给了这个体制。与我母校是幸,于谢泳先生本人,则未必。

当然,我尚不至于如此天真,以为可以在现存学术体制之外,自发地产生出新的学术共同体,也不至于那么决绝地认为,现在的学术体制就没有走向独立的可能,但我以为,这样的可能也许不来自“大学校长为善的余地”,也不仅仅来自于学院中人的觉悟,而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学术体制外在环境的变迁,而首要的,当然是如今仍盘踞在大学校园内的行政权力之手的退出。如今,凭借其把持的资源(资金、职称、职务),行政权力已经取得了对学术压倒性的优势,我以为,在这个情况下,个体的学者是继续在“海”中,还是上岸,依旧是一个严肃的选择。因此,我很难简单地把母校延聘谢泳一事看作是完全的好事。

以上尚属于一般的议论,如联系到谢泳先生的专业是知识分子研究,我的忧虑就更大了。改革以来,出于历史的原因,中国的知识分子大多在体制之内,当其时也,学院知识分子对于时代风潮之演进,起着单兵前行的引导作用,而其背后的机制则在于,初期的改革主要依赖领导人的政治意志,而由知识分子作观念的解释,这一观念先导的过程,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逐渐结束,政治、经济、社会各领域取得了自主的发展逻辑,纯粹观念逐渐丧失导引的力量,于是,时代风潮之演进,遂逐渐由那些接触实际社会进程的前沿,同时又具备一定观念能力的人士所掌握,一个由知识人而媒体人、法律人、经济人的转移过程由此不可避免,近年以来,绝大多数的重大事件(孙志刚、SARS)、重大政策(股权分置)、重大社会运动(维权)。。。。。。等等,其提出与展开,大多由接触实际事态的人士(新闻人、财经专家、律师、社会活动者)所为,即使是所谓的公共知识分子,最多也起到事后解释和总结的作用,在这个意义上,当今中国之学院体制,或许并非研究知识分子与社会关系的好场所,谢泳先生曾致力于研究储安平的《观察》杂志,我想,在我们呼唤出现新的《观察》一样的独立杂志的今天,知识分子研究的最佳场所应该不在我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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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贺谢泳辞:

谢泳受聘厦门大学,如同昔日粱漱溟、钱穆受聘北大一样,既是受聘者理应获得的尊重与地位,更是大学的荣誉与福气

——余杰

谢泳到任之后,对厦门大学、对中国学术界是一个考验。谢泳和大学之间或许会有一段磨合期,这种磨合是难得的学术经验和学术实践,值得我们关注。

——王晓渔

我原以为,当年北大聘梁漱溟和燕大聘钱穆的故事,再也不可能重现于今世,不想,这样的事还真成了现实。看来,大学校长为善的余地还是有的,不做,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张鸣

首发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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