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西方《围城》

 

在新版《小世界》的腰封上,醒目地写着:“当代英国讽刺奇才戴维·洛奇经典名作,幽默、冷峻、亦庄亦谐的西方《围城》……”读一些评论文章,也多有将它比作《围城》的。这两部书都写大学教授们的生活,都动用讽刺笔调,在人物刻画上也都入木三分,令人叫绝,这是它们的共同点。但如果仔细分析,我们也可发现,它们其实还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在结构上,《小世界》有着很强的故事性和戏剧性,悬念和巧合用得淋漓尽致,一点也不怕留下编造的痕迹。但由于人物性格、心理上的真实,人们对于这种情节上的巧合也就一笑了之,不予细究,有时还会觉得作者很聪明。而《围城》基本上是直线发展,不作太多故事上的编织,给予读者的是很自然的人生铺展,其好处是真实,缺点则是容易让人疲劳,但同样由于人物写得生动,更由于那讽刺的刀笔时时出人意料,便使人兴味盎然,欲罢不能,这就把情节上的弱点轻轻地掩过去了。

在叙述的语言上,或者说,在讽刺的运用上,二者也是不同的。戴维·洛奇更多地是通过人物对话和故事本身,来实现他的讽刺。虽然文中也有心理分析,但直接体现在他的叙述和分析上的讽刺与幽默,其实并不多。大概,只有正文前面的“引子”部分,那近千字的篇幅,算得上是由作者直接出面的讽刺文字吧:

现代的会议和中世纪基督徒的朝圣相似之处在于,它让参与者得到以一本正经地致力于自我提高的印象的同时,还能够尽情享受旅游的一切乐趣和消遣。当然,会有作为补赎的任务需要履行——也许要提交论文,而听别人宣读论文则是少不了的。但是以这个借口,你可以去新的有趣的地方,遇见新的有趣的人,和他们建立新的有趣的关系……今天的与会者比起过去的朝圣者来说另有一个有利条件,即他们的费用通常由他们所属的机构支付……

这样的文字(译文),的确很像钱钟书的《围城》。但仅此而已,书中很难再找到这样的叙述了。也许,那常常在某一节开头时出现的模拟飞机发动时的声音:“忽忽忽忽咿咿咿咿咿……”还多少有点相似之趣。

在《围城》里,作者则不仅在人物的对话与动作中悄悄地布下讽刺的意味,更在描述中发挥了与众不同的笔墨意趣,冷嘲热讽,嘻笑夸张,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时而如显微镜探入心灵暗部,时而又以长焦距展示让当事人避之不及的真相,令人忍俊不禁地发现,那一笔笔的写法总在自己意料之外。所以《围城》的叙述文字,本身都精辟耐读,充满神来之笔。

钱钟书的写法,可能和中国画的追求笔墨趣味有点暗合。钱钟书的笔墨不能学,相反,戴维·洛奇的写法倒是可学的。这并不奇怪,从来的文学,都有可学与不可学之分。李白不可学,杜甫则可学,而后者决不低于前者。从这个角度说,我相信,《小世界》的重新翻译出版并作大面积推广,对于中国的讽刺小说的发展,定当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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