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入诗

 

以粤语作旧体诗,最知名的当数廖恩焘(惠阳人,廖仲凯兄),有粤语诗专集《嬉笑集》。诗集包括《汉书人物分咏》,咏秦汉人物;《金陵杂咏》,咏名胜;《史事随笔》,咏史;《信口开河录》,咏杂事。《信口开河录》有《自由女》一首,状写当时的时尚女郎:“姑娘呷饮自由风,想话文明拣老公。唔去学堂销暑假,专嚟旅馆扮春宫。梳成双髻松毛狗,剪到条辫掘尾龙。靴仔洋遮高裤脚,长堤日夜两头舂。”第六句的“掘尾龙”意为秃尾龙,典出两广流传的龙母传说。

不过,论粤语诗的祖师爷,则唯清末何淡如(南海人)足以当之。民国梁纪佩编《何淡如先生妙联》,附有何淡如粤语诗若干,其中有《代人访失猪母赏帖七律》:“立出帖人陈有兴,只因猪乸为风情。每思红拂狡难禁,称醉文君节不贞。昨晚私奔跟佬去,今朝遍访冇人明。四方君子知其落,谢佢烧哥大半埕。”盖以诗代寻猪启事。三四句“每思红拂狡难禁,称醉文君节不贞”,“狡”现在似写作“豪”,相当于普通话的“骚”;则以红拂女“发豪”、卓文君“钩佬”比拟母猪走失,可谓妙而谑矣。

何淡如、廖恩焘可算粤语诗的专门家,除此之外,国民党的胡汉民(番禺人)、陈公博(乳源人)也偶有所作。罗章龙《椿园载记》回忆,胡汉民有粤语咏史诗多首,其中《垓下诗》云:“八千子弟向秦封,破釜沉舟究不同。咁样多人为你死,因何冇面见江东。”胡耐安《一代霸才陈公博》记1930年陈氏到太原,“时有秦腔坤伶名粉菊花者,以色艺著称,他排日前往捧场;一日,有人讽示,谓粉菊花乃楚司令专宠,晋材晋用,阁下未免徒劳。彼此相对大笑后,他立即写出一首‘竹枝词’;是‘国事果真丢乃妈,此行心意乱如麻,从来不呷山西醋,明日请看粉菊花’,‘丢乃妈’,为粤语市井中骂人语……”

按:曾今可1933年作新体词,有“且喝干杯中酒,国家事,管他娘”之句,惹来骂声一片。陈诗“国事果真丢乃妈”,与曾词“国家事,管他娘”如出一辙,可见当时普遍性的颓废主义政治心理。

从何淡如到陈公博,都是粤人写粤语诗;而胡适(安徽绩溪人)1935年南游广东,则以“北方人”而作粤语诗。胡《南游杂忆》自述:“我在船上无事,读了但怒刚先生送我的一册《粤讴》。……我一时高兴,就用我从《粤讴》里学来的广州话写了一首诗。”此诗题为《黄花冈》,诗曰:“黄花冈上自由神,手揸火把照乜人?咪话火把唔够猛,睇佢吓倒大将军。”胡适晚年提到,第三句原作“咪话火把唔够亮”,后按照汪精卫(也是番禺人)的意见,将“亮”改为“猛”。——这个“猛”,也就是“威猛先生来啦”的“猛”,可谓一字之易,意境全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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