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想得到女人的男人

 

修道院和教堂是中古欧洲最安全的大房子,虽然不免有一些战火殃及,如《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中记录的那些事件,总体而言,它们很少被摧毁。在漫长的几个世纪中,那些修道院不断加建增盖,在中世纪欧洲的一片荒野上,零星矗立着这些高墙深院,它们会给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农夫、那些在泥泞驿道上行走的旅人多少神秘的想像空间?就算他们跨进修道院的大门,那里总有一些房间不允许闲杂人等走进去,一些阴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有几间似乎从来也没人能够打开的密室。这些房子的年龄比他们的父祖更古老,每块砖石背后都好像传递着历史阴暗的回声,它们天生就是故事的背景。

修道院和教堂是让人舍弃肉体的所在,每一个走进大门的人都立下向上帝献身的誓言,在这里,要获得属灵的狂喜,肉体是微不足道的,可以鞭挞伤残,既如此,把无益的身体随意奉献给上帝的代言人——那些教士,似乎也仅仅是在逻辑上向前轻推一步的结果。事实上,中世纪后期盛传大量这样的故事,1731年,法国艾克斯地方法院大法庭受理的吉拉尔神父诉讼案中,处女卡蒂尔指控神父一面向她布道,趁她充满灵魂喜悦以至晕厥时上下其手,对其施以暴力和淫乱,一时间在坊间众口相传,且被编成剧本。

《蒙塔尤》一书运用宗教裁判所笔录材料,分析十三世纪法国奥克西塔尼小山村的日常生活,读者从中可以看到本堂神甫肉欲旺盛的形象,他追逐村里所有的女人,“他的志向就是猎取”,他凭着他的“大家伙”四处寻猎,或诱惑、或强暴,甚至当面向某个“无能”丈夫的家人要求初夜权,像是当地的土皇帝。而那些女人呢,有一位名叫贝阿翠丝的女人就很喜欢本堂神甫的“温柔和淫荡”,认为他比一般世俗男人——“比其他男人更想得到女人”。

作者分析说,本堂神甫在村子里享有的威望和权利有助于他在女人方面的成功,此外,教堂拥有的财富也带给他更多“魅力”。这个教士可以跟他的情妇一夜“结合”“两次甚至更多次”,他的情妇充满柔情地给他抓虱子,同时听他讲述神学和“避孕的秘诀”。可见神甫拥有的“知识”也是他的性权利的渊源。

有个村民嫉妒地说:他们属于另外一个“骑士阶级”,他们“骑骡子、骑马、骑女人,此外不干任何好事”。教士们的性权利令其他男性怀恨在心,少数被宗教法庭判为“异端”的淫乱行为,立即被改编成民间故事,开始时,那些故事仍然带有谑玩嘲弄的轻松态度,但那种怀恨的刻毒愈演愈烈,有关教会人士的淫荡故事变得越来越怪异邪气,增添各种暴力变态情节,气氛也变得阴森可怖,终于发展成哥特式色情故事的一个类型。

萨德的《朱斯汀娜》(Justine)中,绝望的少女希望在“林间圣母玛丽”修道院里获得安宁,那个修道院深藏在密林山凹里,“再没有比那里更荒凉的地方”。她满以为会在这里找到上帝的安慰,却看到更多的淫棍,在修道院的深处,“收藏”着很多赤身裸体的女人,她们全都“肩膀上带着妓女的烙印”,“意识中带着处女的纯真”。她们是一群由这几名淫荡教士豢养着的性虐玩具,为满足他们色情的奇思怪想而存在。

哥特式小说和现代恐怖电影在本质上都承接着这个中古故事类型的色情遗产。表面上看,这类封闭空间中的色情故事带有令人惊恐的道德训诫,它们似乎对读者(包括女性读者)提出某种告诫——像哥特式小说一样,现代恐怖电影也有大量女性观众。但虚构的故事本身提供给读者一种“恐惧”体验,这种体验模拟着被收藏的性对象的惊恐和屈辱。它们一方面在某种过分夸大的程度上揭示男性“封闭空间”的淫邪本质,另一方面也开启了一个色情想象的新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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