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一点,山西的童工,或近一点,广州同德围的儿童乞丐村,都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万恶的旧社会。在旧社会,穷人家的小孩都要干些什么呢?
清人汪廷儒《都门消寒诗》咏冬天拣煤块的儿童有云:“朝拾煤,充晨饥。暮拾煤,防霜威。富家门前土一堆,贫儿掇拾无遗灰。可怜残煤沍冰雪,冻指爬搜僵似铁,捡拾零星指流血。白面谁家郎,怒马冲街坊。贫儿饥寒立不定,彳亍避马扶倾筐。郎君那解贫儿意,笑入茶坊待开戏。”作者曾任翰林,但诗意实在平平。
1793年英国马戛尔尼特使团来华,使团画家威廉·亚历山大后来在他的《中国人的服饰和习俗图鉴》一书中,画有一幅儿童拾粪图,并作说明:“把各种各样的粪便加以收集、晒干,做成饼状来出售,这是中国社会最底层中许多家庭的生计,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老人和孩子的活计……看到那些小孩子们急切地跟在骑马的旅行者后面,寻求能碰上马拉粪便的机会,那情景非常滑稽。一旦马粪拉出来以后,马上就会被他们拾起,扔进篮子里。”到底是外人,纯粹是不动声色的客观记录。
不过,欧洲的旧社会也一样有他们的寒酸。罗杰·埃克奇的《黑夜史》提到,在没有电灯照明的时代,“在大多数城镇中,人们都可以花很少一点钱雇一个‘执火把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孤儿或穷孩子,专门为行人打火把或灯笼。在英格兰的一些社区,他们被戏称为‘被月亮诅咒的人’,因为月光会影响他们的生意。”当然,打灯笼比拾马粪还是好多了。
当时室内要生火,家家户户都有烟囱,一旦烟囱不通畅,就要钻进烟囱里清扫。为此,英国随笔名家兰姆专门写过一篇《扫烟囱的小孩礼赞》。里面有一段说,一次他在大街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狼狈不堪,这时,“一个扫烟囱的小机灵鬼正冲着我调皮地龇牙一笑……在他看来,这件事太可笑、太有趣儿,笑得他眼泪都从那红红的眼角里流出来了,”而兰姆呢,并没有气恼,因为拿他开心的是个扫烟囱的小孩,一个因为时常烟熏火燎而眼睛通红的小孩,“在他的欢笑中包含着最大的快活、最小的恶作剧……我情愿站在那里,做他的嘲笑对象,一直站到深夜。”兰姆用并不煽情的文字,表达出深沉的同情心。这比汪翰林的《都门消寒诗》可就高明多啦。
附带一提:曾在报纸上看过一篇题为《关关关雎鸠,在在河之洲》的随笔,署名修罗。作者回忆少年时因为结巴,曾惹得可爱的女老师笑痛了肚子,结尾是这样的:“我一直怀念那位笑声甜美的实习老师……因为喜欢的缘故,在那个喧嚷的教室里,虽然内心充满了懊恼,却甘愿站在那里,让你一直开怀大笑。”
作者在文章里提到了兰姆,所以,这个结尾想必摹仿了兰姆“我情愿站在那里,做他的嘲笑对象”那段文字。尽管如此,这仍是一个精彩的结尾,甚至比兰姆的原文还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