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改革全面失败后吴敬琏老先生受到了多少来自民间的批评乃至于攻讦,他都因把市场经济理论在中国合法化的贡献而名垂青史。但是人们希望吴敬琏在政治上表态,要求中共权力核心明晰民主化路线图,既不现实也是强人所难。
吴老作为一位极少数还值得尊敬的经济学家之一,在价值观念上不存在明确的民主化要求之可能。一如他女儿吴晓莲在《我和爸爸吴敬琏: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书[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年6月版]所云,吴老曾为把自己“从一个民主主义分子改造成为一名共产主义革命知识分子而忙得不亦乐乎”(P167),而且那种改造是他“自觉自愿、毫无保留”的。有了这个价值重建的过程,“吴市场”的个人形象以及理论本质绝对不会突破传统的科学社会主义范畴。换言之,他的杰出的理论贡献,仅仅在于把20世纪30年代奥斯卡。兰格的“模拟市场”给予了现实话。
任何杰出的理论家都有局限。这就是人类理性存在边界的本质之所在。
问题另一端是,吴女出这样一本书又有什么用处呢?
第一,这么一本虽然关乎名人选题,但一定是阅读面比较窄的“半专业”书,不可能赚到一大笔钱。
这本书没有标印数。它绝对不会如于丹书系那么牛气,动辄标上“起印130万册”的字样。并且,关于中国著名经济学家的传记系列已经出过吴敬琏单传,吴女再出此书似嫌重复。
第二,作为拥有美国博士头衔与自己独立工作机构的吴女,她不缺钱,犯不着从美国杀回大陆抢市场。尤其是在图书市场一片暗淡的前景下,一位非图书策划专业人士根本没必要在中国图书市场这片混水中“趟泥浆”。
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说的是:吴女此举纯为其父“正名”,因为“吴市场”虽是国内出镜率极高的著名学者,但毕竟他已经被民间“抹黑”。广受权力资本化祸害的中国底层,犹如一首老歌那样,痛骂:“钱呀,你这杀人不血的刀哇!”
钱,有何罪?
刀,有何罪?刀因操于人手而杀人,绝不会主动飞起来杀人。
吴老何罪?他只不过是“钱”、是“刀”而已!他替权力资本化利益集团背了太多的黑锅,但他又不敢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表白自己,比如像东汉末年那些有风节的知识分子一样“柴门杜客”。柴,动词也,用柴草堵住正门,以示不交天下。
当下的时代是中国知识分子自然人格与学术人格双重分裂的高峰时期,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单单地指责吴老一个人呢?想想东汉末年,知识分子人格的黄金时代,连曹丕那样下作的文人不都谦虚地说过“犁牛似虎”吗?就是说,用力拉犁的老牛身上的皱褶使人误认它是老虎。吴老只是犁牛,绝对不是老虎,只不过民间舆论非逼他当老虎而已!
吴女确实多虑了,而吴老也因爱女之故,配合完成这本书,更使“天下稍少之”。少,古意为稍降名誉之含义。
没有人能够阻止吴女与吴老说话,但他的嗫嚅之言确实让人感到有东施效颦之态。通观全书,“想说的话”即价值核心全在第十章与第十二章。前者以父女对话形式展示,话语点是吴老担心中国再回到计划经济;后者,以介绍吴敬琏之母邓季惺从民国时代至中共“反右”这么一段时间的民主诉求为主线,婉指今日民主改革之必要。
计划经济,虽为比较经济学范畴的专业术语,但它的政治本质就是高度极权、绝对专制,所以其另有名号为“统制经济”。吴老担心中国回到高度极权、绝对专制的黑暗政治时代去,但他无法直言民主诉求。吴女在介绍完邓季惺争民主的经历之后,又引美国谚语说:“掉下来的苹果不会离苹果树太远。”笔法之妙、用心之良苦,甚可赞叹与体谅。但是,吴敬琏绝对不是邓季惺的复制品,甚至说他今日之嗫嚅对于已经仙逝的邓女士来说,才是“种下龙种,收获了跳蚤”。文雅而言,那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刻鹄不肖竟近其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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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22日写于绵逸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