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虹:爱琴海事件全程回溯之疯狂反扑

在海内外铺天盖地的舆论抗议与正义的声浪中,成了“过街老鼠”的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做贼心虚,理屈词穷,恼羞成怒之际使出了几招阴毒的手段,进行了疯狂的反扑──

 

首先,雇用了一批丧心病狂的网特在《博讯》论坛社区/新闻评论栏目上,使用各种化名(共计67个)逐一对网友们的发言和声援爱琴海事件的文章进行诅咒谩骂,对网站负责人力虹就有关交涉情况发表的言论肆意攻击,并用世上最恶毒、最肮脏的咒语,对力虹及家人进行人身攻击,甚至发出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他们所使用的语言和他们的行为一样,皆为反文明的淫词秽言,在此不便转述)

 

其次,他们用了一个“看不顺眼”的网名,发上来一篇这样的文字:

 

为“爱琴海”网站唱挽歌是法盲的悲哀
(博讯2006年3月26日)

        

“爱琴海”网站因违法、违规,被浙江省关管理部门办依法停止了接入服务。此举戳到了一些人的痛处。于是,他们在哀叹“国内最后的自由网络空间被扼杀”了的同时,用偷梁换柱、以偏概全的手法,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企图博取善良网民的同情。更可笑的是,他们断章取义,声称有关部门依法停止“爱琴海”网站的接入服务,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侵犯了公民的言论自由。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是一部强调权利与义务一致的国家根本大法。《宪法》第五条指出:“一切违反宪法和法律的行为,必须予以追究”,“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第三十三条指出:“任何公民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同时必须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许可法》第十四条规定:“法律可以设定行政许可。尚未制定法律的,行政法规可以设定行政许可”,“必要时,国务院可以采用发布决定的方式设定行政许可”,而《国务院对确需保留的行政审批项目设定行政许可的决定》第372项则规定,互联网站从事登载新闻业务许可由国务院新闻办审批。从我引用这些法律、法规条文中,大家可以清楚地了解到,中国任何公民在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的同时,必须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上位法的法律原则,是由下位法的具体规定来贯彻的。《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既没有违宪,也没有违反行政许可法。嚷嚷浙江省有关部门依法停止“爱琴海”网站接入“违宪”了,攻击《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是“非法之法”,这是“法盲”的表现,只能让世人笑歪嘴巴。
        

众所周知,公民的言论自由从来都不是抽象的。由于各国的历史文化和社会传统不同,各国在保障公民言论自由时,都会根据各国的国情做出一些禁止的规定。如英国的法律就禁止以任何形式谩骂女王,德国的法律就禁止宣扬纳粹思想,美国的法律就禁止宗教进入学校。而我国的《宪法》在规定公民有言论自由的同时,也规定必须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可见,言论自由在当今世界都是有界限的。借言论自由的幌子无中生有地败坏别人的名声,世界各国的法律都是不允许的。可悲的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对客观事实不愿正视,对世界法律通则不愿遵守。在他们眼里,“民主国家”再怎么制订禁止规定都是体现自由民主的,而中国政府制订既与国际接轨又适合国情的法规、规章,就成了大逆不道,就要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要被冠以“反民主、反自由、反人权”的恶名。如此双重标准,如此厚此薄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家玷污了“爱琴海”美名的网站,企图逃避法律的监管,通过兜售恶意诽谤别人的信息,助长谣言传播,混淆道德标准,企图来达到丑化政府形象的目的,还不知廉耻地给自己冠之以“伸张正义、揭露腐败、监督政府”的美名,把自己自封为国内 “言论自由”的代表,把自己受到法律法规的处罚说成是“国内网站言论自由的终结”,这是对一切有良知和守法理念人的莫大侮辱。当今中国,是一个努力实现法治的中国。通过合法的途径和形式表达自己的意愿和见解,都受到法律、法规保护。新浪、网易、搜狐等国内所有遵纪守法的网站和论坛,每天播发出数以十万、百万计的网民心声,受到了政府的关注、网民的追捧,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而违反法律、违规必然受到追究,“爱琴海” 网站违法违规,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有关部门对“爱琴海” 网站依法作出处罚,是对中国广大遵纪守法网站的保护和尊重。
    
为“爱琴海”网站唱挽歌,是法盲的悲哀。(完)

 

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觉得这样还不够表现他们的无赖与无耻,3月26日,他们撕掉了披在身上的所有伪装,直接以“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的名义,在《博讯》自由发稿区贴出了一篇“声明”:

 

“力虹”先生极不严肃
(博讯2006年3月26日)

            

3月24日下午5时许,我处负责人接到一自称“力虹”的男子电话。他在电话中说,对“爱琴海”网站违法、违规问题,主办者有一个整改方案,要求整改后重新开通。我处负责人当时就以我办研究的正式意见,对他的要求作了回应,全文为:

    

停止“爱琴海”网站的接入服务,是省有关管理部门依法作出的处罚,符合有关法律、法规规定;在国内,凡是没有登载新闻资质的网站擅自从事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并且在网上传播有害信息,都是违法、违规的,都要承担相应的违法、违规后果。
        

这段文字,我处负责人表述完毕后,自称“力虹”的男子当时表示:听清楚了、记下了。但他在转述这一意见时,极不严肃,对外提供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内容。(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 2006年3月26日) (博讯自由发稿区发稿)

 

面对扼杀言论自由的刽子手的无耻言论和疯狂反扑,爱琴海的网友们个个义愤填膺,林辉和我当时对他们说,这样更好,这样一来好让全世界的网民见识见识,我们面对的是怎样一种天生以自由、文明和正义为死敌的“人间怪物”!

 

当天,我撰写了一篇个人声明,依据事实经过,就事论事地对上述的《“力虹”先生极不严肃》一文作了驳斥──

 

力虹声明:到底是谁“极不严肃”?
(博讯2006年3月26日)

    

今天中午打开博讯新闻网,发现论坛上贴出了一篇署名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的文章,标题为““力虹”先生极不严肃”。此文不长,转载如下:
    

“力虹”先生极不严肃    

3月24日下午5时许,我处负责人接到一自称“力虹”的男子电话。他在电话中说,对“爱琴海”网站违法、违规问题,主办者有一个整改方案,要求整改后重新开通。我处负责人当时就以我办研究的正式意见,对他的要求作了回应,全文为:

    

停止“爱琴海”网站的接入服务,是省有关管理部门依法作出的处罚,符合有关法律、法规规定;在国内,凡是没有登载新闻资质的网站擅自从事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并且在网上传播有害信息,都是违法、违规的,都要承担相应的违法、违规后果。
         

这段文字,我处负责人表述完毕后,自称“力虹”的男子当时表示:听清楚了、记下了。但他在转述这一意见时,极不严肃,对外提供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内容。(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 2006年3月26日) _(博讯自由发稿区发稿)
        

特声明如下:
    

一、 3月24日(星期五),在上午10点左右连续三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之后,下午我是在一个茶馆的环境里再次致电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的(详情见3月25日博讯新闻网《爱琴海总编辑谈近日交涉情况:我对他们充满怜悯》一文),我从电话中听到的就是这个内容,但是没条件录音或笔记下来。
    

二、 即便是我接受博讯新闻网采访时所转述的具体说辞有差异,但二者的核心内容完全一样,即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根据有关法规关闭了爱琴海网站!上文指责我:“但他在转述这一意见时,极不严肃,对外提供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内容。”这是别有用心的构陷之词,本人予以驳回!
    

三、 本人从20日开始,代表爱琴海网站与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就网站被突然关闭一事,进行交涉,并一再要求递交一份网站整改方案,至3月24日已经是第四次交涉。我们作为公民和当事一方的合理合法的要求,一次次地遭到新闻办网络处的推诿、搪塞,甚至无人接听电话!那份整改方案至今仍未能送达。作为被纳税人供养、“情为民所系,权为民所用”的政府管理部门如此作为是极不负责任的。根据现行行政法条例,如果在七个日作日之内,公民的合法诉求得不到回复,我们有权向上级有关机构提起“行政不作为”之诉讼。
    

四、 爱琴海网站被突然封闭后,为了对众多注册用户、博客用户和广大网友负责,维修他们的权益,本人代表网站一次又一次地与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进行了电话交涉。此过程中,一次被告知“领导在开会,等一回儿给你回电”却遭到戏弄;一次被告知“人不在,领导也不在”而告终;一次连续三回“电话无人接听”;最近一次才有幸有“负责同志”接听电话,除了上述的官腔,既问不出负责人的姓名,也不告知新闻办网络处的办公地址。现在,有关部门丝毫不去检讨自己一连串的“极不负责”的行政作为,反而倒打一耙,无理指责。真正在公众面前“极不严肃,对外提供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内容”的,是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
    

五、 本人代表爱琴海网站与这个部门的多次交涉请求,都是公开的、透明的、理性的和宽容的,是阳光底下的公民维权行为。本人希望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网络处也能遵循浙江省政府所倡导的“阳光行政,透明政府”的号召,光明正大地、负责任地面对和处理好我们的申诉请求。再也不要躲躲闪闪、鬼鬼祟祟,更加不要说什么“他们必然要被社会所抛弃”、什么“对外提供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内容”,以此罗织罪名,企图暗箭伤人。
    

六、 今后,爱琴海网站将继续依法,通过正常的渠道,向有关政府部门进行交涉和申诉。
        

特此声明!(完)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封网凶手的强词夺理改变不了事实真相,他们的疯狂反扑也挽救不了他们遭海内外舆论万众唾弃的命运,更阻挡不了广大网友们决心捍卫言论自由权利、强力推进“关于要求取消《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的违宪审查”的决心和步伐!

 

2006.6.26.宁波

 

—–首发民主论坛

刘国凯:准流浪汉看到荷兰洋妞诡谲的目光(访欧散记之三)

    我们乘坐的长途巴士于五月二十四日夜十一点多钟到达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在我们的想象中,作为一国首都的城市,其长途汽车总站一定会有相当的规模。到达哥本哈根,就算太晚找不到旅店,就在汽车总站里候车室的凳子上打个盹。位于北纬五十几度的哥本哈根这个季节不到四点就天亮了。几个钟头不难挨,还正好节省一晚的旅店费。

    不料情况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想。哥本哈根的长途汽车站根本没有什么候车室,只有一个小小的售票亭,而且早就关了门。车子就暂停在一个空场地上。什么?到站了?站在哪里?我们一下懵了。尤其糟糕的是外面正下着雨。车子还要继续上路。司机催我们赶快从车底行李柜中取走行李,然后嘟地开走了。望着冷酷无情远去的长途汽车,我心中升起一阵被遗弃的感觉。我们拎着行李厢、淋着雨茫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场子,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漫无目标地走在渺无行人的街道上。雨中街灯也显得尤其昏暗。风把雨用力砸向我们,雨湿透了外衣再向里边渗透。我们不知该怎样度过这个风雨交加无处藏身的夜晚。难道真的要成为流浪汉?彷徨中转过一个街角,刘国凯发现远处有座高楼灯光相当明亮,建议过去看看。天无绝人之路,那就是一间旅店。问问价钱三人房换算为120欧元,真贵。但别无选择了。办理完手续,换洗完就寝时已是一点多钟。

    第二天(五月二十六日) 早晨九时,我们按时交了房后,就去打听丹麦社会民主党总部在哪里。但我们被告知今天是节假日,而且要一直放假到下星期一。没有办法,我们只 好放弃访问丹麦社会民主党的打算,继续南下荷兰。

    下午两点半,我们乘坐长途汽车南下。但汽车不到荷兰,只到汉堡。我们必须在汉堡换乘火车才能到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晚上十点到达汉堡,十一点就有一班火车到阿姆斯特丹。正好。可是这趟火车不直达阿姆斯特丹,而要在一个叫恩斯特的车站转车。转车须等四个多钟头。我们想,不要紧,就在恩斯特的火车站候车室里休息四个多钟头吧。然而,我们又一次失算了。若大的恩斯特火车站候车厅里竟没有一张凳子。坐在地上不是办法。在候车大厅里转来转去也难以打发那四个钟头。后来周延风发现车站的站台上有凳子。坐是可以坐了,可是,在摄氏8度的低温中,再加上风呼呼地吹来,坐是坐不住的。刘国凯为了御寒,就在站台上到处走动。没想到这下有意外的发现。站台的另一端有间玻璃屋,屋里靠墙有三张长凳,而且还开有暖气。这一发现使刘国凯大喜过望。他立即把这好消息通知刘因全、周延风。三人立即迁徙,进入这“北国江南”。刘因全、周延风倒头就睡下了。不久两人鼾声此起彼落。刘国凯睡了一下睡不着,也担心睡过头误了车,就干脆起来拿出笔纸起草与瑞典社会民主党会谈的纪要。

    五月二十七日清晨,总算到达了阿姆斯特丹。又是一个雨天。代表团一行三人几经转折冒雨来到阿姆斯特丹市政大楼。据说荷兰工党总部就设在这里。可是荷兰也在放假。这时我们才知道,北欧几国都同时都在放假,是庆祝二战解放的节日。我们已预约五月三十日(星期二)与法国社会党会晤。那就暂留在阿姆斯特丹,争取五月二十九号上午能会见到荷兰工党,再立即赶往法国巴黎。

    确定了日程后,就开始解决住宿问题。跑了许多家旅店都说客满。我们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北欧放大假,阿姆斯特丹又是旅游重地,看看街头雨中竟有如此熙熙攘攘的游客,不由心里发毛。我们寻找旅店的足迹愈来愈往市区边缘移。由于雨愈来愈大,拖着行李到处走实在沉重。刘国凯建议把三人的行李都放在汽车站,由刘因全看着,他和周延风再向更远处寻找旅店。

    平时,刘国凯从不穿皮鞋。这次出访为郑重其事穿了皮鞋,在这几天的颠簸跋涉中,脚被皮鞋磨破了,走一步痛一步。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有客房的三星级旅店。单人房100欧元;双人房150欧元一晚。住三晚共750欧元。哪里住得起?由于北欧物价远远高于纽约。旅店费和就餐费都大大超出预想。虽然带出来的钱是加了安全系数的,但若这样用法,也有回不了美国的危险。为节省开支,许多餐都只以面包清水凑合。在最大宗的开支–旅店费上不能不更“抠”些。又找了几间,客满。唉,难道我们真的要在750欧元的高价和做一次流浪汉之间作出抉择?

    周延风终究记起他是带了把雨伞来的。这次从行李箱中拿出来使用。雨疏一阵紧一阵。一把雨伞两个人用。两人不得不靠得近一些。在经过一个公共汽车站时,十米之外刘国凯就看见两个身材修长,五官长得相当甜美可爱的荷兰洋妞对着他和周延风诡谲地笑着。擦身而过时,那莫测高深的笑容尤其深刻。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正在狐疑之间,周延风开腔了:

    “喂!国凯,你觉察到刚才那两个洋妞对着我们古怪的笑吗?”

    “察觉到了?嘿!怪了,笑什么呢?”

    “笑什么?笑我们是男同性恋罢!”

    “什么理由?”

    “一把雨伞两个男人靠得那么近来打。”

    “这就成为判定我们是同性恋的理由?”

    “你想想,一把雨伞才三、几块钱,谁买不起?还要两人共一把雨伞,不是同性恋是什么?”

    “是不是北欧有些国家同性恋和性交易都是合法的?”

    “是,荷兰就是。”

    “既然这样就应见怪不怪,何必对着我们怪笑。”

    “那也不未必。因为我们是东亚人。东亚人搞同性恋还是很少的。物以稀为怪嘛!”

    “还是其他民族的人敢于表达,如果是中国女孩,有什么惊讶疑问都会装在肚子里,不会对着陌生男人怪笑。”

    “那是,这两个洋妞长得还真不错。”

    “是不错,只是不但比我的儿子小多了,也比你的女儿小。长得错不错,不轮到我们来品评了。”

    “哈哈哈!”

    洋妞莫测高深的笑暂时驱走了刘国凯、周延的烦恼。带来一股生活的乐趣。可是,稍过一会,一阵急风夹着雨点打来,他们重新省悟到自己准流浪汉的处境。前面还有最后一个希望。是间三星级的旅店。城区已将尽,再往前就不会有旅店了。

    进去后,旅店服务生给了他们一个喜出望外的消息。此处有空房。双人房分两种。一种是160欧元一天,一种是110欧元一天。刘国凯立即决定就住此处,租110元那种。周延风问:“只是双人房,怎么办?”刘国凯说:“两人睡床一人睡地上。总不能租两间双 人房吧。”

    办完手续进去一看,才知道为什么这种双人房便宜那么多,原来是阁楼房。一边是斜的 ,直腰就撞头。但是既省了钱,又不至当流浪汉,值了!西式床无论大小都是分上下垫的。刘国凯灵机一动,把其中一个上垫拉到地上,于是两张床就变成了三张床。三个人的就寝问题就此解决了。流浪街头的梦魇总算过去。

刘国凯:王先生的肺腑之言与张小姐的慷慨陈词(访欧散记之二)

   返回斯德哥尔莫的火车,车厢里乘客稀少。刘国凯等一眼看到车厢那头有位东亚面孔的人。瑞典中国人极少,那是个中国人吗?刘国凯等很自然地走过去,用英语向他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在他身边坐下并攀谈起来。

    王先生来瑞典已将近二十年。在国内医科大学毕业后再留学瑞典。学成后在瑞典做外科 医生。照算王先生的年纪有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大青年。我们问他有 什么保持青春的秘方,他说没有哇,在瑞典这种安宁的社会中生活,人心情轻松愉快, 就会显得年青些,如在中国那种争夺性很强的环境中生活,人都会快衰老些。你们知道 ,瑞典人均寿命是全世界最长的。

    几句话使我们对王先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好感。我们像老朋友一样纵横谈起来。王先 生告诉我们他每月收入有七万多克朗,税后只有四万多。几种税加起来拿走了他工资的 百分之四十五,但他对此并无微词。他对瑞典国民收入的相对均衡而造就的社会和谐、 人心安定深表认同。

    我们笑对他说:“外科医生在国内可是一大神圣呀!像你这样有国内医科大学文凭,又 有留学学历,再加上多年临床经验,回国去可真是前(钱)途无量呀!”

    王先生听懂了,笑笑说:“是钱途无量吧?我知道,国内一些从前的大学同学也建议我 回去。可是国内那种生活气氛我已经不能适应了。”

    “为什么?”

    “人际关系太势利。回国探亲过几次,实在不惯那种喧闹奢侈。还有他们小声却津津有味讲的红包。医者救死扶伤,医德丧失到这样的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了王先生这几句肺腑之言,我们对他更对肃然起敬。王先生表示,他宁愿留在瑞典过 这种踏实的、连刷刷墙壁都要亲自动手的平凡生活,也不回去分享以出卖医德换取的优裕奢华。

    后来,教育工作者出身的周延风三句不离本行地与王先生兴致勃勃地谈起怎么教育好少年儿童时期子女的心理学问题。刘国凯、刘因全对此是门外汉,遂渐渐出局昏睡。直到周延风对他们大声说,到站了!才一骨碌站起来仓促对王先生挥手告别。

    在我们逗留斯德哥尔莫的三天中,有两次去一间店名叫“亚洲城” 的中餐馆就餐。吃 的是每人一大碗牛肉汤面。单价95克朗。这是餐牌上最便宜的项目。五月二十四日我们第二次去时,大概由于是熟客了,waitress张小姐除了照例的招呼外,有了点题外话。

    她问道:“你们是大陆来的吗?”

    我们反问她:“你看像吗?”

    “不像。”

    “为什么?”

    “大陆来的旅行团会有导游带著,但你们也不像大陆来公干的。”

    周延风说:“大陆来的共产党官儿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刘因全说:“就算来了也不会只吃大碗面。”

    张小姐说:“大陆来的公干也有到我们店子里来的,可那气派可不同了。一坐下就大呼小 喝地叫‘喂!服务员,过来!’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们一听,乐了,问她:“你看我们怎样?”

    “明显不同啦!”

    刘国凯说:“共产党的官来了不会像我们这样只吃大腕面,而会叫很多上菜,给你们店子带来一大笔生意不是很好吗?”

    “生意多少是老板的,反正我就知道他们吃的是公费。我就气他们拿公家的钱大吃大喝,要的酒都是最名贵的。”

    听了张小姐这翻话,我们都明白她虽是个waitress,但很有正义感、是非感。果然在送上汤面来后,乘着还没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张小姐还跟我们谈到她的回国见闻。她说:“回国一趟,看到可气的事真是太多。我孩子病了,把他送到医院时,就亲眼看见医生护士把受了伤,交不起押金的民工硬是推出医院。一点人道都没有。我们瑞典这里哪会那样。还有,我带孩子看病时,医生护士的那脸色啊!后来知道我们是从瑞典回国探亲的,又都换上笑脸。真正一副势利相!……”

    吃完面结账离开时,周延风向张小姐亮出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并对张小姐说:“社会民 主主义最关注社会公正。瑞典这么国富民安、社会和谐就是因为实行了社会民主主义。 以后若有机会我们请你到中国讲你在瑞典生活的亲身感受,你愿意吗?”

    张小姐爽快地回答:“没有问题!”

    从王医生到张小姐的这些言谈,我们深深体会到潜藏于民间的正义,增强了我们为在中国实行社会民主主义的信念。

这是什么样的人大代表?

面对《南方周末》的记者,钟南山院士在对广州治安发难时率先对自己的身份表了态:“我不是法律方面的专业人士……,我还是想说说对广州治安的看法,尽管可能是外行的。”如果我们知道,钟院士是全国人大代表,而人大本身就是一个立法机构,身为人大代表的他却声称法律外行,那么,请问,这是什么样的人大代表?

这位人大代表认为广州“外来人口”太多,“无业游民”没有有效地监控,甚至“偷窃与抢劫的人,和城市流浪人员只有一水之隔”。因此,钟院士便为业已取消了的收容制度张目:“一下子否定和废除收容制度,我有不同看法”。2003年收容制度的废止,除了实践中的弊害无穷(如无数的“孙志刚案”),同时也因为该制度在法理上的违宪。如果我们承认迁徙自由是一项需要保护的基本人权,收容遣返则是对这项人权的直接侵犯;那么,根据它的违宪性,人大本应恪守“不得立法”的原则(至于带出来的治安问题,只能求诸其他对策),吊诡的是,这次恰恰是人大代表在为这条废除了的恶法而苍黄反覆。

然而,钟院士却有他自己的法哲学。他对记者说:“在设计法律制度方面,我们应以什么人为本?就是应以好人为本,而不是以坏人为本。”殊不知,法律眼中只有人,没有道德意义上的好人和坏人。法律的存在在于保护人的权利,如果以好人为本,则意味着,只有好人有人权,坏人无人权。这就不难理解文革中被视为叛徒内奸工贼的刘少奇为什么死无葬身之地,因为法律不保护这个“坏人”。因此,以人为本的“人”必须是人人,这个“人”无分男女老幼、亦无分好人坏人,他(她)们的权利一概为法律所保护。本来,这是有关法学问题的基本知识,可是作为国家立法机构的代表却在这道知识题上不及格。端的令人吃惊。

更令人吃惊的是,钟院士在说过上述的话之后,又补上一句:“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人民的残酷”。一个人的语词便是一个人的思维,就这一句话,便暴露出钟院士的思想还没有走出那个可怕的时代。“人民与敌人”本是专政体制的一对范畴,它和宪政体制的概念,比如“公民与罪犯”,反映了两个不同性质的时代。人民是一个政治概念,什么是人民,政治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作出不同的解释。比如抗战时期,一个地主因为抗日,他可以属于人民。可是到了土改时,他就从人民变成了敌人。所以《辞海》解释人民时指出:这一概念在不同的国家和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内容。公民不然,公民概念非政治,它的内涵简单到政治无以插足。作为公民只需一个条件,即国籍。国籍所在,人人都是公民。如果人民社会有敌人,公民社会只有罪犯(即那些因侵犯他人权利而被绳之以法的人)。但,罪犯不是敌人。敌人由政治确定而且先于法律,罪犯与政治无关却只能由法律裁决。同时,罪犯只有在刑期才是罪犯,之前和之后都是公民。敌人不然,除了政策转向,它始终都是敌人,法律始终都不会光顾。

在一个由专政体制向宪政体制转型的时代,钟院士谈法律时张口就是人民和敌人,这词汇本身就意味着倒退。如果说美国的小布什没有权力把谁谁打成罪犯,斯大林却可以把他要消灭的任何一个人说成是人民的敌人。这就是专政体制和宪政体制的区别。专政时代是一个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时代,因为“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人民的残酷”。钟院士的逻辑正和那个时代吻合。可怕在于,假如抢夺院士电脑的是敌人而不是公民,那么,任何手段的打击都不过份,它甚至不需要法律。因为法律是保护公民的,而公民又包括有可能犯罪的人在内。甚至这种打击可以提前,至少可以把那些流动人口当作敌人来监控和收容。由此可见,有敌情观念而无有公民知识的钟院士,是多么需要补一补有关这个时代的公民课。

自称法律上的外行,加上法学常识的欠合格,又兼公民意识缺课,因此,我郑重建议:钟南山院士请辞人大代表一职。

──《观察》首发

刘逸明:钟南山这样的人最需要收容

据媒体报道,中国著名的呼吸道疾病专家钟南山5月8日在广州街头遭遇劫匪,手提电脑被抢走,经过警方的努力,该案神速告破,被抢电脑在10天后物归原主。钟南山并在6月13日的一个传染病研究会议上对广州警方表示了感谢。此事一经媒体披露,便引起了网民的置疑,很多人都怀疑广州警方和街头劫匪沆瀣一气。笔者曾经在广州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社会治安确实是不尽人意,如果不是在那里的时间短,也许自己和别人一样,也难逃被抢劫的命运。每当看到街头上演的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镜头,才知道都市的繁华背后有着多少让人痛心的罪恶。

钟南山的电脑被抢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回,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据6月22日的《南方周末》透露,钟南山在街头被抢一案迅即引起了广东省、广州市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连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也作出批示,要求”尽快破案”。据说,钟院士的电脑被追回其实就在5月8日当天,而且电脑里面的资料未遭丝毫破坏。为何警方在十天之后才把电脑交还给钟南山呢?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警匪一家的联想。时下,警匪勾结的事情早已经是屡见不鲜,笔者以前在广州时见到那些肆无忌惮的作恶者,也曾有过这样的思考,但一直都不曾相信真有这样的事情,自从得知一位亲戚有过被当地公安局”指示”去行骗的情况后,警匪勾结在我的心目中才不至于不可置信。《南方周末》还透露,就在钟院士被抢后的5月下旬,又有一位他的同行――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山大学肿瘤医院院长曾益新的手提电脑和银行卡被盗(第二天发现有6000元被取走)。和钟南山极为相似的是,只等到案发后的第三天,曾益新的电脑和6000元钱便失而复得。据笔者所知,很多被抢的案子在被抢者报警后都是不了了之,钟南山等人能获得警方如此神速破案的服务,可以说和广东省有关领导的重视是分不开的,可以预料,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被抢的电脑恐怕十有八九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如此看来,所谓的人民警察只不过是一群为特权阶层服务的特殊队伍,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对于他们来说,遭不遭受损失都无关紧要。

钟南山并没有在他被抢的东西追回后善罢甘休,他认为中国的治安问题出在外来游民身上,因此,他建议恢复过去曾实施二十多年的流浪乞讨人员收容制度。钟南山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广州、深圳这些城市,外来人口太多了,广州治安状况和目前没有有效管理无业游民直接相关,”偷窃与抢劫的人以及城市流浪人员只有一水之隔。”他还认为,过去的收容制度能够比较有效地管理流动人口,自从废除后,广州至今还没有找到更有效的管理方式。

钟南山的这番言语一出现在媒体上便引来了广大网民(包括一些著名的法律专家和学者)的口诛笔伐。曾参与向全国人大建议废止收容制度的学者许志永表示,这样的观点是荒谬的,人们不能因为碰到一些治安困局,就想到用粗暴的老方法来解决,想到恢复收容遣送制度。他说,”以大量伤害无辜者为代价来管理社会的时代已经过去,也应该过去。”

而中国社科院法学所教授、刑法室副主任刘仁近日也在《新京报》上撰文表示:”收容制度或类似这样的制度绝对不能再有了,它已被实践证明是危害远远大于收益的制度,是容易被滥用且不容易有效控制的制度,是以大量伤害无辜者权益为代价管理社会的制度。”

中国当局过去为管理流动人口,曾于一九八二年制定了”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收容制度施行期间曾频传收容人员惨遭暴力伤害的情形。二零零三年三月十七日,青年孙志刚因无暂住证而在广州街头被带往收容站,三天后被毒打致死,该事件导致群情激愤,收容制度因此而废止。

中国社会因为制度性的歧视而出现了”三农”问题,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问题似乎表现得越来越严重。在中国政府取消向农民征收农业税之前,很多农民每年的收入还不够缴纳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以至于不少人涌向城市寻找生路。城市的人口密度在迅速加大,农民工除了为城市的发展作出了贡献之外,也带来了一些社会问题,如社会治安等。收容遣送制度虽然早已有之,但在其运作方面,早期的负面效果还不算太明显,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这种制度便越发显露出了对外来人口,尤其是对农村人口的歧视,甚至于成为警方和政府聚敛民财的制度性借口。农村人的处境因此举步维艰,在农村无法生存的人到了城市也得忍受这一制度性的歧视。很多人要么每年花上大几百元钱去办一张暂住证,要么就在不经意间被警察抓去劳教,然后通过无奈出卖自己的低廉劳动力换来的一点路费回到老家。笔者在北京打工时就曾亲眼目睹几个同事被警方抓走的情形。记得在2002年2月的一天,在深圳和笔者住在同一间旅馆找工作的人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没有经历或者是见过这种事情的人真不知道出外打工的艰难。在收容遣送制度没有被废止之前,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人每天走在城市的大街上,谁个不是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让孙志刚年轻的生命换来了收容制度的废止,没想到今天钟南山竟然还要为这一罪恶的制度招魂。笔者不明白钟南山为何要在他被抢之后才提出恢复收容制度这一问题,记得几年前因为孙志刚事件的发生,对收容制度的讨伐声此起彼伏,当时的情形,钟南山院士应该很清楚。他既然没有在当时提出反对意见,说明他对废止此项制度是表示默许的,至少不会有今天这样强烈的恢复欲望。他之所以在他遭遇抢劫之后才提出这一问题,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这个人喜欢什么事情都以自己为中心,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制度,不管是否对他人造成伤害,他都热烈欢迎。一个大名鼎鼎的院士考虑问题既然如此的自私和感性,实在是匪夷所思。说实在话,如果收容制度真的恢复了,钟院士的安全感可能会好很多,但他是否想过,那样的话,会有多少个孙志刚被恶警活活打死?多少人会被送去被迫劳教?多少人会被送回穷苦无奈的农村?传统文化讲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堂堂的钟院士连这个也不知道?

一个罪恶制度的建立,受其伤害的只有社会的弱势群体,而真正任劳任怨地为社会作出贡献的人恰恰也是他们。很多所谓的”社会精英”以及高高在上的”人民公仆”们在享受超越普通民众的待遇时,往往忽视了弱势者最起码的权利,忽视了弱势者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尊严,人吃人的社会也许就是这种表现。钟南山的可悲也正是众多社会名流的可悲,是这个专制制度的产物。连钟南山这样的人都能发表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言论,足可见得这个社会良知的堕落程度。看来,中国更需要一个收容钟南山这样的伪”精英”们的制度,只有这样才能缔造一个充满人性的天空,缔造出真正的”和谐社会”!

2006年6月27日

──《观察》首发 

龙应台:今天这一课:品格

——“总统罢免案”是台湾人民在民主进程和宪政史上新的里程碑

光荣的一日

今天,是一个光荣的日子。将来的历史会写到,在二○○六年六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台湾人行使罢免权,督促一个总统下台。

不论今天的罢免结果如何,台湾人民又在华文世界的民主进程和宪政史上,竖立了一个全新的里程碑。

表面上,台湾一片动荡;人们每天看见、听见,被铺天盖地包围的,是电子媒体的夸张和耸动、街头巷尾的挑衅和喧嚣、丑闻弊案的揭发或遮盖、领导人物的尊严扫地、意见菁英的各说各话。民主似乎堕落成只剩下政治操作的尔虞我诈;价值的混淆,是非的颠倒,社会互信的严重腐蚀,使人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值得。

但是,你不能不看见,在这喧嚣混乱的同时,人民在集体补课,补修在威权时代里不准你修的公民课。

每一件贪腐弊案的揭露,都使政府的权力运作增加一分透明。每一篇对金融勾结的报导,都使人民对公共政策多一份警惕。每一次政治人物的演出,都使人民更熟悉他的伎俩,看穿他的破绽,认清他的品质。不要小看了台湾人民,台湾人民在弊案中累积他对权力本质的认识,在喧嚣中磨利他对政治人物的判断,在纷纭中加深他对公共政策的理解,在混淆中培养他对真伪价值的辨识。

他挣脱了权威的束缚,实践过选举,实验过公投,现在,他再跨出一步,敢于尝试罢免。罢免可以不成功,但是人民已经给政治人物一个清清楚楚的警告:我可以选你,就可以罢免你。

世界上没有人能否认:台湾有的,是整个华人世界里政治敏感度、成熟度、自主性最高的公民群体。

补课的代价可能很高,可是成熟的过程没有不痛苦的;今天,我以身为台湾公民为荣。

足球不只是足球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历史负担。昨天,收到一封电邮,作者是一个十七岁的德国少年:

“麦茵河中央搭起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电视银幕,两边都可以看到球赛现场转播。河两岸挤满了人,新闻说,起码有三十万人聚到河边来,隔着中间的河水,两岸对看。

“马路上、河岸边、广场上、酒馆里,挤满了人,各色人种……最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在微笑,都在拥抱,都在唱歌。我从来没见过德国人对彼此那么友善,对陌生人那么热情,我从来没见过德国人那么喜悦,那么开怀。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德国国旗同时出现──几千几万幅国旗在人们的手里挥舞飘动。我从来没见过德国人那么以自己的国家「自豪」,其实,我从来没见过德国人以自己的国家「自豪」过──这真是第一次。大家在挥舞国旗为德国队加油的时候,好像纳粹的阴影真的消失了,好像人们突然发现──我们是德国人,是一体的。

“我这才发现,这次主办足球世界杯,对德国人的「认同」是多么、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我很吃惊。”

这个十七岁的德国青年以一种最天真的方式认识了政治领袖们非常明白的一种规则:成功地主办国际体育竞赛可以给国民带来自豪感以及向心力。

在全世界的注目之下,把盛会办得风光,人民会以他所属的国家为荣;国际竞技所带来的“同舟共济”和“同仇敌慨”的情感,又能加深人民的国家认同和社会凝聚。每一个有能力的国家都卯足了劲在竞争重大国际竞技或博览的主办权,除了经济考虑之外,这“凝聚认同”、给国人光荣感的政治考虑,是一个核心因素。

元首不只是经理

一个国家的元首,在我的理解,有四个核心的责任:

第一,不管国家处境多么艰困,他要有能耐使人民以自己的国家为荣,使国民有一种健康的自豪感。

第二,不管在野势力如何强悍,他要有能耐凝聚人民的认同感,对国家认同,对社会认同,尤其是对彼此认同。

第三,他要有能耐提得出国家的长远愿景。人民认同这个愿景,心甘情愿为这个愿景共同努力。

第四,他不必是圣人,但他必须有一定的道德高度,去对外代表全体人民,对内象征社会的价值共识。小学生在写“我的志愿”时,还可能以他为人生立志的效法对象。

以这个标准来衡量带领我们进入二十一世纪的这位元首,是的,他近乎灾难性地不及格。

当他在空中做外交“迷航”的时候,当他让霸气的美国政府直接或间接羞辱他的时候,台湾人没有自豪感可言,只有沉默的屈辱。当他用充满暴力暗示和诱引冲突的语言对人民说,“我愿意牺牲,扣扳机吧”的时候,台湾的社会是被精心设计地撕开割裂,而不是和解和凝聚。

当他对一件又一件的弊案无法澄清,前后矛盾,而同时又拒绝反省的时候,他不是一个道德典范,他是一个典范的颠覆与嘲弄。

至于可憧憬的愿景──谁说得出什么是台湾的愿景?这个社会,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人在谈愿景了。举国的力气,投掷在对一个人的争执上。一个应该是解决问题的枢纽,变成问题的来源。

我们赋予元首的任务,是让他以超出我们的道德力量去做教育孩子的人格典范。是让他以高于我们的眼光,为我们找到方向,指出梦想之所在。是让他以远比我们开阔的胸襟去把那撕裂的,缝合;使那怨恨的,回头;将那敌对的,和解;把那剑拔弩张的,春风化雨。

他回报我们的,却正好是一切的反面。

这个是非,在我眼中,是分明的。元首不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只需谈执行绩效和法律责任。对于元首,法律责任只是最低要求、最末端的一件事;他第一要担起的是政治责任和道德责任。政治责任和道德责任都不是依靠法律条文来规范的。

规范政治和道德责任的,是一个社会的整体文明和教养。

谁教过他“品格”?

当一个元首成为“千夫所指”时,一个深层问题必须追究的是,这样的元首和他的裙带集团,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他们的家庭和小学教育,有没有教过他们,一介不取是基本操行,诚实是第一原则?他们的中学教育,有没有教过他们,公和私的界线要严格分明,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元首的大学法律系教育,有没有教过他:最大的权力必须以最大的谦卑来承担?有没有教过他韩愈在一千两百年前说过的话:“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没有教过他萨穆尔。斯迈尔斯在一百三十年前说过的话:“一个伟大的国家领袖在他身后留给国家的财富是,一个毫无瑕疵的生活楷模,是所有后人在形成自己品格时仿效的榜样”?

他所一路成长的社会环境──父母、长辈、老师、小区、媒体、整个教育系统,有没有给过他一种熏陶,一种教训,告诉他:没有品格,权力可能就是灾难?

培养了他的政党,在台湾民主进程上曾经做过伟大贡献的这个党,有没有认识到,人民当初是因为对这个政党的品格有所信任才将权力交给了它,而将来人民还迫切地需要它,重建清新的品格力量,去监督和对抗下一轮可能腐败的新的执政者?

今天拚命为他辩护的人,是为了什么而为他辩护?品格和道德,在民主政治里,究竟还算不算数?今天反对他的人,又是为了什么而反对?是真正原则的坚持,还是党派权力的便宜计算?

如果我们的家庭、学校、社会、政党,从来就不曾把品格和教养看做教育的关键内容,如果我们的政府,从来就没把公民素养看做国家的教育大计,如果有了民主制度,但是制度里的人民本身是一个对于品格根本不在乎的群体,那么选出一个无能、无识又严重缺乏耻感的总统,我们为什么惊异呢?

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都是社会的整体文明与教养的产物。检讨他、批判他的同时,这个社会本身的公民教育和品格培养,恐怕更值得我们深深、深深地思索。

一点也不差

所以,罢免通过不通过,哪里是真正的意义所在呢?罢免的真正历史意义其实在于,透过罢免的提出,台湾人民用无比清晰的声音做出宣示:民主不是民粹,自由不是放任,容忍不是抛弃原则,人民长大,不代表不需要典范。透过罢免的提出,人民在考验自己对大是大非有多少坚持,对社会进步的力量有多少信心,对不该忍受的行为他如何决断,对值得奋斗的目标他如何执着。

一课一课地上,一关一关地过;一路走来,台湾人,你一点也不差。

中国的悲剧

中国的悲剧 

黄明珍 著 倪烨 编译 

 

【2006年6月28日狱委讯】


(作者简介)黄明珍(Jan Wong) 是华裔加拿大女记者,著述颇丰,1996年出版的专著《红色中国蓝调》(Red Chinese Blues)以独特视角描述了1989年的天安门运动。本文是对天安门三壮士之一的鲁德成的采访,刊发在加拿大《环球邮报》上。

鲁德成是一个卡车司机,曾梦想改变中国。

1989年的天安门示威热潮中,鲁德成和两个朋友向天安门广场的毛泽东画像投掷内装颜料的鸡蛋,后被示威的学生交出。鲁以反革命罪行被判刑20年,其他两人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和20年有期徒刑。

“我不后悔。”鲁德成在接受首次深度采访中轻声用汉语说。“在专制政权压制下,没有牺牲精神就永远不会实现民主,这就是中国的悲剧。”

那年他25岁,如今已经42岁了,只留下在狱里被打的满身伤疤、一个破裂的婚姻和在加拿大飘摇不定的未来。他被当局关押十年,获释后逃到缅甸、后来到了泰国,希望能引起社会关注服刑中的朋友,不料却被泰国警方逮捕。加拿大政府以难民身份给予他政治庇护。今年4月他到了卡尔加里(Calgary)。

几年来鲁德成的行踪都是一个迷,现在尽管再婚的妻子和一个六岁的儿子还留在中国,他第一次决定对外界开口。

昨天他乘飞机到多伦多,参加星期天晚8点在多伦多大学举办的纪念天安门屠杀17周年烛光夜祷活动。身穿细条纹西装系着领带的鲁德成可能会被人以为是计算机程序员,可惜他既不知道多伦多在卡尔加里东边还是西边,也不知道这两个地方时差有两小时。

他基本不说英语,在这里学的第一个单词是“辣椒”,因为他想念家乡湖南带辣味的饭菜。他个头瘦小,碎发凌乱地散落在前额,一口和毛泽东一样的湖南话。他们两人的家乡相距不过150公里,命运却是大相径庭。

17岁时,鲁德成拿到技师证,又学会了开卡车。他结婚后有了一个女儿。1989年4月游行示威开始,他和朋友们也开始关注时政。“我们想要支持示威的学生,”他说,“我们觉得中共的极权统治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腐败和衰落。”

于是他们约定,谁要去北京第二天就在湖南省会长沙的火车站碰面。鲁的妻子不在城里,他们很相爱,不过妻子对政治不感兴趣。所以他只在厨房桌子上留了张简单的字条:我北上支持学生去了。

第二天有五个人去了,还把支持民运的标语贴在火车站墙上。当晚去北京的车票都售空了,乘客们知道他们打算去支援挨饿的示威者就热情地把他们拉上车。列车长拿了脚凳过来,他们就在厕所盥洗池旁坐了下来。

鲁德成从没在外夜宿过,然而23小时之后他和朋友们手挽着手,列队走向天安门广场,一条红布做的横幅扯在队伍前面,上面写着:邓小平下台。当时示威群众有几万人,和他家乡小城浏阳的人口差不多。那天晚上他和朋友们就睡在毛主席纪念堂旁边。

第二天中国当局颁布戒严令,鲁德成和他的两个朋友意识到其危险性,于是起草一份宣言揭露政府戒严令没有获得人大批准,是不合法的。然而这份宣言没有引起任何关注,于是他们打算让学生来播送。

过了几夜,灰心丧气的三个人担心他们正错过把中国推向民主的唯一机会。他们考虑在天安门广场自杀,又怕自杀受到曲解。三人一边抽烟,一边热烈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鲁德成儿时的伙伴于志坚是个小学教师,他朝毛主席画像瞥了一眼,说:“都是他阴魂不散!”鲁德成说:“都是他的错。”

一开始他们想把画像拉下来,可这么做行不通。鲁的另一个朋友喻东岳学过美术,建议把画像弄污。

“我们不想太暴力,所以没有用玻璃瓶。我们用的是蛋壳。”鲁德成回忆说。

第二天早上,三人买来红、黄、黑、蓝、绿色颜料,给家里寄了信。鲁德成写给妻子的是:“照顾好自己,把我们的女儿好好养大,我回不去了。”

中午他们从路边摊贩那儿买了30颗鸡蛋,敲开蛋壳,让小贩给他们做最后的一餐:煎蛋。他们把颜料装进蛋壳。

于志坚拦住要从画像下大门走过的人,鲁德成和喻东岳开始朝画像迅速投掷鸡蛋,干得很漂亮。

“我记得路人开始鼓掌,” 鲁说,“有些人不同意,不过我觉得大部分人是支持我们的。”

三人被学生纠察队抓住了,鲁德成和两位朋友都很配合地回答了问题。那天傍晚在学生召开的记者会上他也做了回答。鲁在湖南的父亲看了晚间新闻后瘫在地上,哭道:“全完了,全完了。”他的妻子精神崩溃。

后来学生们把鲁德成三人交给了派出所,这一举动从没有得到充分解释。当时我是《环球邮报》驻北京的记者,我到天安门时被弄污的画像已经蒙上了层橄榄色油布。一天后,一张微笑着的毛的新画像挂了上去。

我采访了学运指挥黄庆林(音),一个敏感、紧张的女生,自称在一所高校读公共关系专业。她对我说她害怕在这紧要关头,泼墨事件会引起群众对学运的不满。“我们不愿给政府任何攻击我们的借口。”

据黄说,她怀疑那三人是政府便衣。军队镇压后我偷偷到她学校想知道她是否安全,没有人认识她,她说的那所学校没有开公共关系学的课。最后,我怀疑黄是个政府便衣。

“我从没想过学生会出卖我们。”当我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鲁时他说。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三人判刑那么重,而许多学运人士只判了两到四年。

鲁德成在湖南的监狱和其他20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那些人大部分是普通罪犯,有犯人借打他来讨好看守。他还是洗脑对象,每天和狱友们一起辛苦工作14到16个小时做圣诞树彩灯卖给西方国家。

“我们有生产任务,完不成就会受到警告,两次警告后他们就把我们拷在监狱铁栏上把我们打一顿。”

他于1994年中国努力提高人权形象时提前被释放。被判了无期的小学教师于志坚于2001年获释,但很快因参与反对向政治异议人士施暴的绝食示威活动又遭逮捕。喻东岳于三月前被释,现在精神失常。

鲁的妻子在他坐牢期间曾去探监,后因压力太大在1995年和他离婚。1998年他再婚了,婚后有了一个儿子。

在卡尔加里,鲁的支持者在一家中型石油机械厂给他找了份每小时10美元的夜班工作,厂主是个加拿大华裔。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同事主动接他上下班。他的身份被宣扬出去后同事不再帮助他,没人敢卷进这种事里。

“凌晨3点没有公车回家,所以我只能把工作辞了。”鲁德成忧心地说。“可以看出人们在中国有多恐惧。”他正在找别的工作,不想成为他的保护人的负担。五位加拿大华裔在网上读了他的故事后决定提供帮助。

他在中国的妻子想来和他团聚,而到目前为止,当局一直拒绝给她护照。“他们告诉她:‘从你和鲁德成结婚那天起,你就没权利要护照了。’”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回到一个民主的中国。

目前他正适应加拿大的生活。公园随意奔跑的松鼠让他感到惊奇,没有人去宰杀、烹食。交通秩序也令他吃惊不已。

“加拿大人遇红灯就停,即使附近没有一个人,他们也会等着转成绿灯。只要中国的百姓能做到这样,该是个多么文明的国家啊!”

《观察》首发 

色语、酷语和秽语:流氓叙事的三大元素

在历史学家看来,统计学意义上的流氓永远是社会的少数者,但在我们看来,流氓社会的成员就是流氓话语的言说者,他们永远是全社会的大多数。这个话语空间远远溢出了统计表格、语言辞典和语文教科书的边界。流氓的秘密决不是它对于道德和权力的公开颠覆,而是对于话语的秘密征服。丧失了身份的人们与前意识形态发生了广泛的断裂。言说的属性被悄然改变了。
 
一种与秩序话语截然不同的语法开始启动,试图喊出一种离经叛道的声音。流氓话语就是这样诞生的,它们在大地上滚动,像雪球一样无限地增长着。经过漫长的角逐,终于坚硬地屹立在世纪末的中国大地上。它是一个庞大的话语织体,它包含着色语、酷语、秽语以及各种形式的文本。所有的流氓社会及其流氓主义都是在话语的温床中诞生和发育的,并且还要在各种话语喧嚣中发出自己的犀利声音。
 
吴承恩魔幻小说《西游记》里的猴子,是一个灵巧的动词、也是暴力之神,代表着流氓的剧烈的反叛。他的棍子“金箍棒”像阳具一样可以自由伸缩,喻指着所有那些粗暴的阳性事物:怨嗔、暴戾和仇恨 。不可思议的是,孙悟空仇视女人,尤其仇视那些企图引诱和染指唐三藏的女人(如占据“盘丝洞” 的女妖“蜘蛛精”),他的妒忌的激情使他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同性恋者。而皮肤白皙和性情温和的圣徒唐僧,则扮演了一个B角同志的角色,他的使命就是管束性情暴躁的情人,并要让一个天庭反叛者和江湖流氓跟他一起成为圣人。猴子和唐僧的组合,构成了一种奇妙的文化对偶关系,在他们背后,掩藏着流氓和圣徒之间的秘密的灵肉亲昵。
 
而在猴子的身影以外,一头猪,一个肥胖而慵懒的动词,和他的钉耙一起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并且触发了我们的笑声。这就是猪八戒,一个负责管理天蓬的武官和异性恋者,因为对仙女嫦娥进行性骚扰而遭到贬窜,投胎成为小猪,又被唐僧收伏,成为取经四人帮中的成员,从而开始了一场被天帝逼迫的游走。这是中国特有的喜剧,也是唯一的土地喜剧,据此他受到了长达500年的奚落与嘲笑。他和猴子的古怪对抗是反讽与正谕的较量,但他却是无限可爱的,跨越数百年的话语时空,成了500年后女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这究竟是为什么?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我们又是如何面对这一变化的?
 
我们看到,毛时代受宠的造反猴子遭到了冷遇,而慵懒的猪却越过经文里沉重的教义,甚至越过他自己管辖的领域,成了新时代的话语宠物。
 
猪八戒是对土地和农民的身份反讽。他的钉耙示意他是个纯粹的农民,但他却拒绝耕作,懒惰和贪欲(贪色和贪财),与农民的美德(勤劳、节俭、以及欲望的有限性)形成讽刺性的对比。他的“猪性格”反讽了他的农民身份。他是乡村欲望(永无止境的食欲、贪欲和情欲等各种欲望的复合体)的一个反讽性寓言。另一方面,他对嫦娥的侵犯,则暗示着他与女色的暧昧关系。嫦娥是情欲的象征,同时也意味着一种难以和解的永久性孤独,并且因此而成为一个不朽的女神,与尘世间性苦闷的农民们彼此守望,但猪八戒的染指瓦解了这种纯洁性,猪就这样破坏了农民的信念和操守,沦为土地伦理的叛徒。
 
猪八戒就是农民和流氓的关系的寓言。他是一个天庭的武官,在性侵犯女人的意义上成为流氓,或者说是流氓和农夫身份的混合物,国家主义(玉皇大帝)藉此嘲笑了他,并判决它拥有一个猪的形貌。这责罚是奇妙的,它不仅意味着他应当是丑陋的,而且应当接受行走(取经)的苦难。这行走就是流氓的特征。猪八戒首先在性行为方面出现了流氓的征兆,而后又在前往“西天”的行走中获得了流氓的更多特征(这就是他是一个“动词”而非“名词”的原因)。他注定要在在历经磨难的行走中成为一个纯粹的流氓,被各种身体的欲望所纠缠和支配。这正是他可爱的方面。他没有像唐僧那样自我压抑,也没有像猴子那样沉浸在同志式的嫉恨之中,而是坦然言说着他的全部欲望,并且为这种细琐的欲望而不懈地奋斗。
 
《西游记》对我们而言是如此重要,因为它几乎成了两种话语的象征。猪是欲望解放的代表,他不仅标定了由农夫向近代市民变形的历程,而且成为小说的情色叙事的化身;与此同时,猴子则开启了近代暴力叙事的先河。这两个半人半神的生灵像两座雕像,分别代表着色语和酷语,喜剧性地屹立在了我们展开话语探险的入口。
 
1、色语:密室生涯的终结
 
色语即情色话语的一种简称,它是所有话语中比较隐秘的那种,它从一开始就是身体欲望和密室生涯的组成部分,无论在民间还是宫廷,它的私密性都是无可置疑的。但由于流氓的介入,它最终被转换成普遍的公共事件。它把所有的读者(观众)都变成了床帷偷窥者。国家主义的道德禁忌并不能阻止它在公共话语领域的这种蔓延。《金瓶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表明流氓文人是如何利用话语权来实施“文化泄密”的。这场叙事政变更改了色语的命运,令它最终成为流氓话语的主要专利。如今,散布在手机短信和网络笑话中的民间色语(此外还应加上政治幽默),已经成为中国民间智慧的最高代表。
 
古典色语 
 
古典色语是宫廷色语和士大夫色语的混合物、皇帝、贵族和士大夫的话语专利。在唐宋诗歌和明清小说里,它们始终以诗歌、隐语和谜语的方式出现,狎妓的风情被知识分子的典雅话语所掩盖,拥有一个由纱窗、珠帘、画屏、红烛、鸾镜、绮帐、玉钩、香衫、罗带、锦衾、玉枕等大量床帷物事构的香艳语境,但它又是如此的优雅,与梦幻、愁苦、相思与恨泣等灵魂情语互相缠绕,弥漫着忧伤的诗意。
 
基于知识份子的积极参与,中国古典色语充满了语词的机智,并且总是被包裹在一些微妙的谜语之中,成为一个散布着各种隐喻、讽喻和象征的话语织体。“吹箫”和“弄玉”是一个范例,它的广泛存在证实了经过隐喻处理的色语是如何大肆流行的。李商隐的诗歌则是另一个范例,它用大量隐喻堆积成一个中级官僚的情欲叙事。在《无题》中,他的著名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以“春蚕”和“蜡炬”暗喻男性生殖器,“丝”与“泪”暗喻精液。李商隐的另一诗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也充满了床帷性爱的暗示。其中“巴山夜雨”就是“巫山云雨”的二度转喻。但这些精妙隐喻却由于其多义性和歧义性而遭到长期误读 。这是知识份子隐语体系所带来的问题。尽管整个宋词体系基本上是妓院里的产品,但古典色语最终只能成为少数人的书房-卧房游戏。它的机智阻挡了与人民的通俗对话。
 
明代的孔子第64代后裔孔尚任的作品《桃花扇》,对色语作了进一步“人文”改造:女主人公李香君为了政治贞操以头颅撞墙,鲜血溅落在团扇上,被改绘成一株艳丽的桃花 ,成为民族-国家主义操守的象征。但这其实是一个微妙的性行为转喻。“香君之血”的真正来源并非头颅而是生殖器,它起源于对处女破瓜初夜的床帷记忆。颅血是对“初夜之血”的一种镜像式仿写,它不仅暗示着对头颅(灵魂与精神)的处女权(气节)的自卫,而且也暗示对肉体贞操的捍卫。儒学家就这样成利用被彻底雅化的色语,成功地题写了“爱国主义”和“爱身主义”的凛然大义。甚至康熙皇帝本人也无法对这个汉人怀旧的政治文本有所物议。古典色语终于随着文人戏曲的胜利而征服了15~16世纪的中国。
 
知识份子(士大夫)对民间话语的围剿与征用是一个历史传统。明代士大夫夺走了戏曲的话语权,把它变成知识份子话语的专用容器。民间话语直到清代才开始复兴,并挑战文人戏曲,形成激烈的“花雅之争”  。徽班进京显示了民间话语的力量,但“花部”戏曲最终还是被乾隆皇帝所征用,经过再度雅化,成为极权国家主义的内廷艺术。
被誉为“四大名著”的小说《红楼梦》,无疑是知识分子色语的最大库房,其间充满着各种有节制的情色叙写以及机智的隐语,后者中最著名的是妓女云儿关于男女交合的打油诗:
 
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这无疑是《红楼梦》里最粗俗的诗歌,却遵守了雅化的基本原则――用隐喻来描述男女床帷调情的情色场面。而作为当代色语作家,毛泽东写给夫人江青的诗歌《题庐山仙人洞》,提供了雅化的最新范例――“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官方学者企图掩蔽它的真实语义,郭沫若宣称,这首诗隐喻了北京与苏共交恶之后的险峻政局和当局的豪迈无惧的气慨。作为一种权威性释义,这一解说在文革期间曾经大肆流行。但文革后期,某些北京高级知识份子举行新婚大典(主要是二度婚姻),其婚房多悬挂毛的这首诗的书法作品,作为对圆房者的一次亲密而高雅的祝福。这不仅表达了对官方释义的蔑视,也体现了还原毛诗本义的反讽性努力。
 
民间色语 
 
只有民间色语才真正解放了情欲叙事。从元代开始,基于古典知识份子话语的衰败 ,说书人、戏子和下层知识份子(落第文人)建立起话语联盟,企图从一个全新的方向拯救汉文化,并寻求话语的民间出路。城市戏剧(杂剧)开始迅速繁荣起来。元朝政府下级官员王德信撰写的《西厢记》剧本 ,无疑就是这种合谋妥协的结果。一对男女在丫鬟的安排下翻墙幽会,上床做爱,随后又大胆私奔。其唱词融合了传统的古典知识份子话语和民间口语,成为一个爱情的浪漫样板,照亮了此后七百年的中国舞台。尽管它仅仅是一种美学反叛的开端,却遭到国家主义的严厉追杀。明清两代都把它当作“淫词”而列为禁书,乾隆甚至亲自主持了对《西厢记》的批判,向民众颁发训诫,严禁该剧的刊印、演出和传播。
 
《西厢记》是利用唱词进行虚拟做爱表演的范本,崔莺莺的独唱细致描述了整个性爱过程,从“绣鞋半拆”,“将纽扣儿松,把缕带儿解”,经过“软玉温香抱满怀”,直到“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 ,其中“花心”、“牡丹”、“嫩蕊”、(暗喻女阴)“露”、“水” (暗喻女阴之水)和“鱼”(暗喻阳具)等都是有关性器的公共隐语,这是古典色语在经过民间改造之后的一种全新语体,在中世纪城市的街巷中散发着半俗半雅的古怪光芒。
 
在汤显祖的《牡丹亭》 里,传统的性符码经过强化,构成了少女怀春传奇的话语核心。故事叙述少女杜丽娘游园时做了一个春梦,梦见在柳树下与一位青年调情和性交,醒来后郁郁寡欢,思念成疾,竟然伤春而死,葬在梅树下,其鬼魂说服阴曹判官放回阳世,继而找到那位名叫柳梦梅的青年,教他开坟救人,少女还魂而起,与柳梦梅结为秦晋之好。整部戏剧充满了有关各种性隐喻的符码,其中花卉(牡丹、梅花、芍药、杜鹃等)多是女性生殖器的隐喻,而柳枝、毛笔、箫管和雨伞则是男性生殖器的隐喻。“柳梦梅”这个名字,无非就是男根梦想女阴的意思。为了强化情欲的语义,剧中还出现了一个有性交障碍症的“石女”石道姑,藉此作为杜丽娘的反转镜像。在开棺之后,石道姑用壮男的内裤烧成灰烬,调和热酒,灌入杜丽娘口中,使她得以重生。这种被称之为“烧裆散”的还魂药,就是男性精液的转喻。我们看到,在《牡丹亭》里,导致女人的死亡和重生的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男人的性器和性爱。
 
色语的粗鄙化
 
隐喻是士大夫从事情欲书写的一个基本策略,它推动了文人和市民在淫趣上的妥协。但在另一面,但王实甫和汤显祖唤起的不仅仅是一种叙事伦理学 的妥协,而且是色语公开走向粗俗化的重大开端。除了色语,《西厢记》和《牡丹亭》中还出现了大量粗鄙的口语,俚语和市井之语,并且满含着酷语的暴力趣味。这种风气由说书人和戏子推波助澜,在明清渐次达到高潮,出现了大批以《金瓶梅》、《玉蒲团》等为代表的淫艳小说,而在民国期间仍然可以窥见它的俗丽风采。而在中国东北,“二人转”至今仍然保留着以民间色语为主体的传统,粗鄙、淫荡、幽默、刻毒地针砭弊政,其叙事和表演都已趋于完美。这是民间色语在中共建政后五十年的重大复活,并且以一种放浪的方式,汇入了现代流氓话语的洪流。
叙事伦理学的让步
 
我们无法在这里详尽地历数色语的历史进程。民间色语在知识份子(国家)叙事伦理的包围中涨落,为人们提供了一条危机四伏的线索。经过毛时代的禁欲主义的清洗,色语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但九十年代却成为色语全面复辟的时代。在市场资本主义的赞助下,色语卷土重来,成为流行话语的中坚。它在文学和时尚两个向度上茁壮生长,达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这是公共叙事伦理发生全面“厚黑”的信号。作家开始日益放肆地使用色语来传递意识形态转换的消息,或者利用情欲叙事来谋求图书市场的大宗份额。叙事伦理学最终向不可遏制的情欲做出了重大让步。
 
身体符码的扩展
 
刺青(纹身)、鹰犬、鸟笼和铁球,这些更为古老的语码显示了流氓百科全书的另一些特色。刺青是书写在皮肤上的魔法,它不仅是一种痛苦耐受力的炫示 ,而且是一种神秘的谜样的言说体系,紧密地分布在某个人的肌肤上,像一种难以辨识的地图,或是一些正在爬行的欲望的动词,闪烁着暧昧而性感的语义。而架在手臂上的猎鹰和奔行在地的獒犬,则更倾向于一种酷语,也就是倾向于暴力的表述。鹰-人-狗这三个运动着的“名词”,构成了空间的多层面的征服。它们是中世纪霸权的活的标记。
 
清代的北京满族贵族男人,更喜欢左手托着鸟笼,右手在掌心把玩旋转着一对铁球。其中“鸟”和男性生殖器“吊”谐音,成为后者的一种借喻,而铁球则暗示睾丸的坚硬性,它们在掌心中发出金属般清脆的摩擦声,以及一种微弱的闪光。有的铁球内部安装金属簧片,甚至能够在旋转把玩中发出悦耳的声音。它们不仅是一种身体符码的外延和扩展,而且是一种奇妙的文化发明 。晚清以来,满族贵族日益没落和退化之后,色语开始粗俗地浮现在世俗生活的表层。“鸟-球”色语起初要暗示一种闲适的生活,而且还要传达一种贵族所独有的性主权。但随着贵族子弟的普遍流氓化,这种交际性色语逐渐转向江湖,进入中国流氓话语体系,成为市霸、街痞和混混儿的浮夸标记,提示着城市流氓的“身份”和性霸权。
 
色语的意识形态
 
色语在当代中国正在日益政治化,变作民间进行政治讽喻的利器。我们看到,大量用色语编织起来的政治笑话迅速传播,成为八十年~九十年代中国民间色语的隐形主流。政治幽默和色语的结盟,构筑了一种轻松的“酒桌话语”,它们的主人公通常是一些前革命领袖,他们遭到了民众放肆的嘲笑。在一个后集权主义的语境中,这种政治色语成了精神压力的缓释剂。九十年代末第五媒体“手机短信”出现后,色语又以“短信话语”的方式甚嚣尘上,继续维系着一个针对政治意识形态的解构态势。
 
但色语不仅只是一种颠覆行性力量,而且也与国家主义保持了良好的互动。它时常闪现在城市“现代性建筑”的现场,并借助立面的阳具化来表达国家主义的权力欲望。这种文化象征主义,几乎成了支配新建筑的唯一理念:在东方明珠电视塔和金茂大厦之类的阳具化造型之上,追加政治霸权的语义。这是对传统国家主义建筑话语的严重反叛。古典国家主义建筑是一种女阴式的书写,它被限定在圆形的穹隆式框架之中,或者环状地匍匐在大地上,仿佛是一种对“上天”(阳性事物)的谦卑的响应。但西方工业化幻象改变了中国建筑的语法,并促成了一场都市建筑高度的狂热竞赛。在现代性和全球化语境中,地方国家主义征用了勃起的阴茎图式(同时也是西方男权主义政治的色语符码),令其散发出自我政治夸耀的摩登气息。无论如何,色情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高的政治意识。
 
2、酷语:风行数千年的公共话语
 
酷语就是暴力话语的一种简写,它与色语一起构成了流氓话语的主体。中国文学的四大名著,除了《红楼梦》属于色语世界,其它三部却都是酷语的范本。由于酷语是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的共用话语,它最终成了中国流氓话语中唯一能够风行两千年而没有遭到围剿的部分。它最初产生于民间,而后就被国家所征用,成为集权国家主义主要叙事工具。但流氓拒绝放弃酷语的话语权,这导致了酷语成为一种逾越了“阶级”界限的超级话语。这是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进行对话的唯一话语。由于共用同一种话语,对话完全无须进行转译,也不会产生歧义和误读。另一方面,流氓和流氓之间的对抗也变得简洁而明快起来,仿佛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恳谈。
 
酷语的恳谈
 
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酷语恳谈,发生在刘邦和项羽之间。根据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记载,刘邦率大军兵临城下,项羽派人痛斥刘邦不义,并以刘邦的父亲为人质,威胁要将其烹煮。刘邦回应说:“我们是结拜兄弟,我的爹就是你爹,你要是烹了他,请不要忘记分我一碗羹汤。” 这段经典性对话似乎显示了流氓的话语风格:残忍、血腥、无情无义,对亲人被置于危机完全无动于衷。依据传统伦理学的立场,这应当就是流氓的无耻化的话语风格 。
 
另一个令人震惊的酷语公案,是传说中的关羽和张飞互杀家眷案。六十年代出土的明代刊印的《花关索出身传》叙述了一个被《三国志》和《三国演义》“忽略”的细节,该段落记载刘备、关羽和张飞三人一见如故,在姜子牙庙王塑像前对天盟誓,决定共举大事。但刘备担忧关、张二人有家庭牵挂。关羽当即宣称要杀掉自己全家。张飞说,你怎下得手杀自自己家小,不如我杀你的,你杀我的。结果关羽杀死了张飞全家,而张飞则前往关羽老家蒲州解县,杀死了关家全家18人,只放走了关羽的怀孕妻子胡金定。
 
有关刘邦和花关索的叙事,都指涉了血腥的亲属残杀。流氓的暴力延伸到了家族的内部,展示了“酷语”所能企及的令人震骇的深度。尽管第二个故事不是一个确切的史实,或者说,它散发着野史和“小说”的“传奇”气味,却准确地表述了流氓的逻辑。它是所有酷语中最惊心动魄的一种。
 
以“梁山泊叙事”为核心的民间酷语,在元代就已经进入了剧作家和戏子们的视野。与王实甫的色语改革风潮遥相呼应。一些以李逵、鲁智深和宋江为主角的话本开始上演,这种话语变革为明清说书人提供了素材和美学方向。李逵作为流氓暴力的化身,从一开始就具有正义代言人的鲜明特征,他把杀戮和流血当作日常起居生活的一部分。在元杂剧《梁山泊李逵负荆》中,出于一场戏剧式的误会,李逵甚至要对宋江和鲁智深用斧头进行正义审判15。在这里,正义是至高无上的,它无情超越了兄弟和帮会的情谊。板斧成了两个凶猛的正义符码,它们飞舞高蹈起来,要对所有非正义的事物进行血腥判决。板斧和民间的正义诉求之间从一开始就已建立了紧密的语义关联。这种成功的叙事伦理学策略,令酷语得以毫无阻力地生长。这与色语饱受打压的历史命运,形成了戏剧性的对照。
 
酷语的雅化
 
尽管酷语是一种不受政治伦理限定的通用话语,但雅化仍然是知识份子(士大夫)内在的美学欲望。它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早在宋代,岳飞的诗词《满江红》就出现了这样的句子:“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种强烈的嗜血性不仅和民族主义的凛然大义一起进行了组装,而且被压入对仗的精巧模式,呈现为更加优雅的面貌。甚至民间话本《忠义水浒传》都要由说书人亲自予以雅化。武松谋杀张都监一家十五人,其中包括无辜的女眷、随从、厨师、丫鬟,但这简洁的喋血事件却被投放在月光普照的空间,从而点亮了一种连金圣叹都大加赞叹的残忍诗意 。《水浒》利用月光开辟了一条轻度雅化的道路,从此,明清话本小说(包括“三言两拍”)都要面对雅化的淬火处理。所有那些雅化的酷语堆积在历史里,散发着经久不息的芬芳,并在二十世纪的红色文艺里发生大爆炸,成为政治革命的话语先锋。
 
3、秽语(脏词):父权对母权的政变
 
秽语(脏词)是色语和酷语的混合物,它拥有一个色语的外貌,同时又具备了酷语的暴力性。它是肮脏和粗鄙的,同时又散发出亲切而恶毒的气息,代表着民间社会的美学立场,并且常常渗透进了国家上层份子的话语词典。每个时代都拥有自己特有的脏词系统。北京建政的初级阶段,公共话语经过严厉清洗,长期保持了洁净的状态,直到毛泽东亲手将其“弄脏”了为止。1974年,毛泽东发表了他的著名诗词《水调歌头》,其中出现了“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的句子。这是粗鄙的脏词首次以国家主义话语的面目亮相。这枚小小的毛式脏词犹如一个细小而勇猛的战士,经过数十年的埋伏,突然闪现在了国家意识形态革命的前线。像一次出乎意料的宣告,引发了来自新官僚集团和全体人民的惊叹。这是粗俗美学正在走向其顶峰的标志。如果不是毛的逝世和文革的终结,这种美学无疑演变为国家主义话语中最惊心动魄的部分。
 
在所有的秽语中,被誉为“国骂”的“他妈的”和“操(你妈)”,是简单有力的短语,它们直指着血缘关联的深部,也就是血缘身份的本质。这种“国骂”显然拥有令人吃惊的漫长历史。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认为,这种充满性暴力的口号,必定起源于母系社会向男系社会转型的时代。它要借助一种强大的咒语来瓦解母亲的威权,把她下降到性受虐的卑微地位,并为父权的确立开辟道路。寻根,就是要在话语的层面上展开父权对母权的战争。“国骂”是曾经发生过强烈话语政变的证据,记录了当年母权败落的杳远踪迹。
 
“骂的寻根学”至今仍然扮演着古怪的角色,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忠实伴音,却在21世纪零年代里被逐渐雅化为近音词“靠”。在省略了宾词“你妈”之后,它萎缩成了一个简洁的叹词,并且逐渐远离原有的色情意味,在“小资” 手中变得日益纯净起来 。与此同时,“傻逼”却在平民阶层中古怪地盛行起来,变成了第二代“国骂”的代表。
 
在九十年代后期中国各地的足球俱乐部的球赛上,人们总是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上万观众一起冲着输球的队员高喊――“傻逼!”声势惊天动地,仿佛是平地一声春雷。“傻逼”是一个集体魔法中的文化咒语,解构着那些令人痛心的景象,为它们盖上话语的羞辱标记。“傻”和女性生殖器“逼” 的组合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异的语效。它是高度男权化的,粗鄙而有力,和赞美性脏词“牛逼”彼此呼应,成为革命修辞的最新范例。这是流氓话语渗入日常话语的一个证据。声势浩大的脏词运动修改了平铺直叙的世界秩序。但与犀利的动词“操”相比,形容词“傻”的革命性无疑已经遭到削弱。它需要在一种集体呐喊中才能重新聚起批判的能量 。
 

法律是如何成为权势奴婢的

福建侨报记者陈添地

  18世纪法国著名启蒙思想家霍尔巴赫曾抨击道:“专制主义向我们喊道:服从权力吧,不要议论不休!”尔今,迈入21世纪,在报纸和网络上一读到周澄案,耳旁不禁又回响起霍尔巴赫的愤世詈语。

  辽宁省本溪市平山区法院内,一场审判中的所有人———辩方律师、公诉人、审判长、主审方法院院长都持无罪意见,但受审者周澄最终获刑5年。在刑满出狱之后,周澄偶然从当年主审法院院长范玉林那里得到了一套与案件审判有关的案卷副本。范玉林是在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后将材料交给周澄的,并对周澄说:“在法庭上,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上面要判几年就是几年,我们已经说了不算了。”(《中国青年报》12月7日)13亿众的中国,权大于法、权干预法的恶例屡见不鲜,俯拾皆是,绝非仅此个案。只是此案终被曝光于天下,鞭笞了当代中国公检法如何厚官薄民、漠视民瘼的通病,揭示出民意的公正吁求渠道屡被堵死而任权势宰割。社会公正的底线、国家正义的地平线、百姓寻求公道的最后一道防线,总被权势的尖硬铁蹄所践踏蹂躏。

  照共和国的体制,法院是整个行政体制中的一个链条。它一头链接案件业务主管——上级法院,一头链接安身立命之所赖——地方当局。但它首先是地方政府的衙门机关,而不是神圣而独立的法律殿堂。法院的人事权、财权由同级地方政府支配。这样,教它如何置身局外、中立公正,地方法院的婆婆至少有党委(直接领导者)、政府(经费供养者)、人大(法定监督者)、政法委(分管领导者)等,这是同级的,还有上一级的,婆婆或准婆婆之多,世所罕见。

  法院行政化,处处论官阶衔头,法官终被套上“官本位”的行政链子。而讲求公平正义、刚正不阿的法律精神,硬要与“官本位”扯在一起,称兄道弟,法律精神岂能不失落?

  法院既然仰地方政府之鼻息,受制于人,岂能不屡被掣肘,委屈公平正义,委屈民众诉求,而被迫屈从权贵、阿附豪强?你不听话,时时有断炊、免职的危险。在具体操作过程中,你还能挺直腰杆,维护法律尊严,履行职责,主持正义与公道?《宪法》所谓司法审判独立、不受干扰之类云云,总被雨打风吹去。

  这种体制设计显然有缺陷有瑕疵,但这又是为了维护所谓坚持一元化领导所必需的。要树立定于一尊的绝对党威,就只能牺牲其他了。悠悠万事,惟此为大。这种不可动摇性,就必然涉及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党大,还是法大?当然是党大,而党大,顺理成章就是权大。身负惩恶扬善、扶弱除弊之责的法官,只能违心地信奉权力,屈从于法外魔力。

  一个政党,也是由人组成。而既是人,同是血肉之躯,就有七情六欲,就难免犯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政党也会有过失,这才是正常的。故不必愚弄百姓:什么伟大、光荣、正确,什么绝对领导,什么代表,什么先进,美妙动听的词藻全套上了。但现实又每每与这种高调南辕北辙,与人心背道而驰。政党摆出的那一幅凛然无犯、死不认错的僵硬面孔,由于现有权力一直缺乏有效的制衡,通过打打杀杀刻意垒筑起来的高矗云天、一峰独秀的党威,必然衍生党魁党霸,这些大大小小的党魁党霸傲慢骄横,驾驭一切,包打天下,法律也不在话下,成了任凭差遣的奴婢。封建时代一切为了皇帝,皇帝口含天宪,一人说了算,“家天下”无处不在;如今则是一切为了党委,一把手出口就是法律就是真理,也是一人说了算,“党天下”无远弗届。这是立足中华悠久历史长河,从纵的看。

  放眼世界,从横的看,我们很悲哀地看到,权力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直置于有效的制约和监督的体制下,谦卑地使用,稍有差池,即被指斥,群起攻之,指谬黜非。法律最高最神圣,没有什么可凌驾其上。上至总统元首,下至小吏贵豪,面对法律,战战兢兢。而返观我们身边,看到的听到的,更多的是体现权力的霸道、卑劣、贪婪和扩张性、凶残性。官员缺乏对法律的敬畏和尊重,不依法行政,违法胡来,寡廉鲜耻,直至把法院当成自家的私堂,当作打击报复异己和举报者的便当工具,制造了此起彼伏、民愤日深的万千冤假错案。而且在做着这些以权扰法乱法的卑劣勾当时,不着痕迹,尽得风流。一旦事发,百般狡辩,巧言伪饰,不惜搬用堂皇而虚泛的人民、世界观等大概念,加以推诿搪塞。

  主审周澄的法院院长范玉林在身患绝症后,终于良心发现,拿出“上面”违法乱发指示的附件。周澄终于明白古往今来如出一辙的“官(地方官)官(法官)相护”现代版的奥妙。共和国的人民法院,有多少类似的奉命枉法违法丑闻,实在说不清,能大白于天下的毕竟极少数。举报人在被举报的高官墨吏的授意下,锒铛入狱,百口莫辩,饱尝牢房之苦,正直遭罪,善良罹灾,在在涂抹了中国司法界最黑暗黑耻辱的一页。举报前河北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程维高的郭光允,蹲了8年大牢,还有刘晓灵,因举报一个全国人大代表,并牵涉到程维高,被以“诬告陷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在监狱里度过了792天之后,直到程维高被“双开”才被“宣布无罪释放”;舞钢市尚店镇党委副书记吕净一举报原河南平顶山市政法委书记李长河,吕妻被举报人雇凶杀害,自己被关进监狱,家破人亡;离休老干部周伟举报原沈阳市市长慕绥新的腐败问题,被劳教三年、关进精神病院;河北省唐山市原新区物价局副局长李瑞芳,因向上级有关部门举报原新区政府一名领导和新区劳动局一名领导的经济问题,被冤判有期徒刑6个月;举报河南省卢氏县“杜二蛋”的张冲波,被投入监狱。

  当权高位重的腐败分子,为所欲为,左右公检法,撞破法网,强暴法律,良善饮泣,不见哪一个法官为护法挺身而出,谔谔谏阻,力挺正义,有效挡住无辜百姓免受侵害,成中流砥柱和隔火墙,却几乎沦落为助纣为虐的喽罗和**、败坏法纪的胁从者和帮凶、执法犯法的城狐和社鼠。不受限制的官员权力乃是世界上最有力、最肆无忌惮的力量。这种力量最显性的表现就是藐视法律、超越法律,想拆迁谁的房子就拆迁谁的房子,想抓谁就随时抓谁,“上面要判几年就是几年”,无罪被判成了有罪。因而,法律的作用主要是约束政府权力,保障公民和社会的权利。而约束政府权力,首先是约束官员,敢对官员的操纵法律和违法乱纪之举说不。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明确规定,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规定独立行使审判权,不受行政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所以,各级领导无论是以哪种身份、何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干涉法院行使审判权。法律条文是死的,是遥远的,现实是活的,是迫在眼前的。领导一个电话,一个旨意,胜过铁券丹书,“讲政治”、“考虑社会效果”等唬人妄语,又不能不听,不能不权衡其得失利害。人治的法律生态,往往正义不彰,邪恶高张。小人得志,好人受气。冤冤相因,民怨累积,如活火山的岩浆在浅地表运行,随时喷薄。司法系统人、财仰赖地方,则永难独立。司法
体制到了该彻底革新(如垂直管辖)、英雄断腕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