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牧:王小波带走的问题和留下的遗产

 

大物理学家海森堡说:“我就要死了,我要带上两道难题去问上帝——相对论和湍流。”

王小波在他的一篇随笔里曾引用过这个故事。

十年前王小波的死讯传来时,我曾想,突然离去的王小波带走了什么难题去见上帝?又留下了什么遗产?

我不知道王小波带走了什么;不过从王小波的作品大体可以看出,他最欣赏的人生大概就是那种能在“智力游戏(活动)”中渡过的人生了。

他说:“追求智慧与利益无干,这是一种兴趣。现代文明的特快列车竟发轫于一种兴趣,说来叫人不能相信,但恐怕真是这样的。”

“恐怕真是这样的”,说明王小波并无绝对把握,不过从王小波的许多文字来看,“相信智慧是美好的”这可以视为他个人的一种信仰。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会带着什么样的问题去“见上帝”,这样的难题是不是属于纯粹没有痛苦的“智力问题”往往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

有个关于阿基米德的传说,他正在研究一道几何题时,破城的罗马士兵冲了进来。当屠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阿基米德从容地说,且慢动手,让我把这道几何题做完吧。

那些罗马士兵是否让阿基米德算完了这道几何题?那些屠夫又会如何看待对这种与求生本能极为反常的要求?我想,即使阿基米德完全不在乎生死,恐怕他此时也没么有心情想着要带走这道几何题去见上帝吧。而在“红卫兵”横扫天下时,中国的陈景润竟能沉静在自己的数学世界没受到什么迫害甚至没受到多少干扰,这大概也可以算是个奇迹了。

一个人在智力的游戏中渡过一生,基本上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福气。

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有限智力注定要用于应付生计,而不是享受的。他们带去见上帝的问题与纯粹的愉悦的智力活动无关。

王小波的文字机智幽默,他的不少文字都在阐述着这样主题,他羡慕的是维特根斯坦这样的人。维特根斯坦在临终时曾回顾自己一生的智力活动说:“告诉他们,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

王小波认为,人应该尽量使自己成为思维的精英,而不是道德的精英。一个人应该尽量过着充满智性的生活。在这个浮躁甚至已经处于狂躁的世界中,狭义的“成功”已经成为压倒的尺度。我们很难改变什么,我们能改变的也许只有自己,而改变自己所能够依赖的,就是通达的智慧了。

所以评价王小波,又有了一个很重要的尺度,他个人的尺度,他在他的大部分智力活动中,内心是否真正感受到了愉悦?

我不知道。

但容易知道的是,王小波生前对中国的那种“入世的学问”相当绝望。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引用过“《拉封丹寓言》里的故事《大山临盆》。这个故事说:”大山临盆,天为之崩,地为之裂,日月星辰为之无光,房倒屋坍,烟尘滚滚,天下生灵,死伤无数……最后生下了一只耗子。“他接着评价道:中国的人文学者弄点学问,就如大山临盆一样壮烈,当然,我说的不止现在,而且有过去,还有未来。”

1997年4月10日,王小波猝死于家中打开的电脑旁,病因是突发心脏病。

一晃十年过去了。

对王小波而言,也许最好的纪念就是,你仍然能从他的作品中感受到由智力活动而带来的快感,你能够相信智慧本身就是美好的。

2007年3月27日

崔卫平:信心是最重要的——两部关于大国文明的电视片

 

电视的历史不长。用电视片的形式来展现某些重要的历史过程,尤其是用作重大问题讨论,如我们曾经熟悉的《河觞》以及不久前播出的《大国崛起》,这种做法都可以追溯到一个叫做《文明的轨迹》(Civilisation,下简称“轨迹”)的电视片,它于1969年由英国BBC制作,共十三集,每集约50分钟,内容主要是关于西方两千年艺术发展的历史,历经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以及工业革命等多个重要阶段。在这之前,纪录性质的大型电视片,只有一部内容是关于二次大战的。据“轨迹”制片人大卫·艾登堡说,拍摄这部电视片最早是为了适应彩色电视机的需要,它是最早在电视上播放的彩色节目,而片中主持人克拉克阐述了它的一个当下需要,即影片拍摄之际,正值西方学生闹学潮如火如荼之时,此时出现了将所有成为陈迹的东西扫地出门的呼声,像我们这里文革期间发生的那样,于是就有了保存这些东西是否一定必要的讨论。将重大事件及问题通过电视交给普通观众,这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

一部主要是艺术发展的历史,为什么冠之以“文明史”的标题?克拉克引用他的同胞、艺术史家罗斯金(1819—1900)的话来说:“伟大的国家史记有三份:功绩史记、文学史记和艺术史记。想对该国历史融会贯通,三部史记缺一不可。但最值得信任的是第三部。”也就是说,从艺术史的角度去观察一个民族的心智结构,从心灵的内部描述其实践的生长点和空间,更加可以解释这个民族为什么发展为这个样子而不是别的样子。实际上这部片子远远不限于艺术史,其内容涉及雕刻、建筑、美术、音乐、诗歌、哲学、科学乃至经济学众多领域,确切地说是一部西方两千年的“心智史”。恰好此地的《大国崛起》(下简称“崛起”)从广义上来讲也是探讨有关西方文明尤其是近代文明的发展,虽然着重点是罗斯金所说的“功绩史记”即“行动创造业绩”的部分,但两部片子在时间上和视野上都有所交叉,所面临的问题部分是重合的。若将它们放在一起谈论,与其说是一种比较,不如说是一种补充:看看人家在进行自我表述时,有那些东西是被我们有意无意遗漏掉的,尤其是某些重要的不该遗漏的东西,可能还是我们这部电视片中不曾出现过的。

关于这位主持人克拉克还要多说几句。此公何许人也?他是一位艺术史家,达芬奇学者,出版了好几本有关风景与裸体画的著作。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任英国国家图书馆馆长,炮声隆隆当中依旧在伦敦主持举办音乐会,显示出罕见的从容和镇定,因而声誉卓著。担任此纲时克拉克已经年届七十,他不仅是从头到尾的主持人,而且全部解说词都是他一人撰写的。渊博的知识加上雍容的风度,给这部影片增添了充分的信任和迷人的魅力。这部巨型的电视纪录片,是以35毫米的电影摄影机拍摄的,成本十分昂贵,效果奇特地好。据说当年在英国放映时,拥有彩色电视机的家庭还是少数,每周两次,矜持的英国人结伴涌到有彩色电视的人家集体观看。在美国华盛顿首次上演时,观众热情的欢呼使得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独自跑到洗手间痛哭足足十五分钟,普通观众对于专家工作的肯定令他十分感动。这位先生后来被英国女王授予贵族头衔。这部电视片有一个附标题为“克拉克爵士的个人观点”。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比如在他的叙述当中,缺少西班牙这一块,因为按照他的“文明”的标准,他不知道如何处理“宗教法庭”与“斗牛”这样的事情。

                 物质生活之外的起点

先从这样一个细节开始。“崛起”与“轨迹”关于十七世纪荷兰的叙述中,同样都谈到了当年阿姆斯特丹作为最早的资本主义城市,如何地富裕富足;并且不约而同地谈到了这个期间的荷兰绘画,那是在西方美术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页,甚至同样引用了绘画大师弗美尔(1632——1675)的《倒奶女工》与伦勃朗(1606——1669)的《犹太新娘》这两幅作品。几乎可以断定,“崛起”的作者没有看过“轨迹”一片,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但是不同的电视英雄对于所见到东西所提供的解释,却大相径庭。

“崛起”的作者是这样转入有关艺术家话题的:“作为一个称霸全球的商业共和国,17世纪的荷兰从贸易中获得的巨额财富没有体现在王公贵族的豪奢宫殿中,它们被中产阶级商人们用来建造和装饰自己的住宅。荷兰人富裕的生活图景,被弗美尔、伦勃朗等一批卓越的现实主义画家真实地记录下来”。在这样的表述中,物质生活被当作了艺术活动的起点,富裕的物质生活则是伟大的艺术作品的直接源泉:物质水平的提高在前,艺术家的活动紧随其后。

从这个视野出发,“崛起”进一步介绍弗美尔的这副《倒奶女工》,居于画面中心的是一位女仆正在将罐子里的牛奶倒出来,片中的解说词是这样的:“主人公身上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只有良好的营养,充足的睡眠才能塑造出如此健康的体型。这种专注、平和的表情,只会出现在那些没有对饥饿的恐惧,不用时刻担心流离失所,在富足的环境中度过一生的人们的脸上。”注意其中“良好的营养”、“充足的睡眠”、“对饥饿的恐惧”、“流离失所”等表达,同样根植于物质生活水平的发展和改变,强调女主人公不再经受贫困的重重折磨,因而启动了艺术家的灵感。

“轨迹”的作者是如何介绍同一幅作品的呢?这位弗美尔拥有的野心和追求完全在别的地方。弗美尔有着与当时借住荷兰的法国哲学家笛卡儿颇为接近的心智,即希冀通过理性来追求心目中的真理,后者曾经花了大量时间来研究胎儿、光线的反射和漩涡等话题,得出了与达芬奇同样的认为万物都由漩涡构造而成的结论。弗美尔则企图在绘画中表达他对于事物构造之谜的解释——世间万物都是呈现于光线之中,不仅呈现于肉眼所见的“自然之光”当中,而且也呈现于笛卡儿所谓的“自然流露的心智之光”当中。此时所谓的“自然流露”,是指不带传统偏见和习俗的影响,忠直于自己探索到的真实,直捣事物的本质。这位克拉克在电视观众面前从容不迫地谈起这位艺术家的哲学实验:

 “弗美尔是最具知性的现代画家,最大的特点是对于光的热情。这点与他同时代的精英一样,所有从但丁到歌德重要的文明先驱,都对光情有独钟,我们可以视之为文明至高无上的象征,这在十七世纪经历了一个发展。透镜的发展给了光线全新的变化与力量。弗梅尔这样的作品中,纪录了科学研究与日俱增的重要性。他发挥了无比的巧思,让我们感受光的动感。他让光线通过一张起皱的地图,仿佛是要让我们更易于了解光线的行进,他的作品至少提供了四张这种地图”。此时镜头面前展现了一张弗美尔所画的破旧地图,其中连绵的褶皱中流露出光线的奇妙运行,的确让人对这个实验瞠目结舌。在如此累积的基础之上,再以慢镜头推出的这副《倒奶女工》,其绝妙之处就顺理成章了:“用串珠形态表现的光线,也许在老式取景器中可以看到,用这种方法进行的实验,迸发出无比的诗意。我想这要归功于他对光线近乎狂喜的感受”。

笔者深知此时不宜讨论对于一幅艺术作品的不同解释,令人感到有兴趣的仅仅是——为什么在这部号称凝聚了百余位专家学者心血的权威电视片中,所出现的视野那么狭窄、那么局促,那么低矮和光线不足。上述列举的关于著名的“荷兰画派”如此“物质主义”的解释,听上去更像是一群刚刚摆脱饥饿并对此记忆犹新的人们的写下来的句子,没有一点专家的眼光。难道在若干年前经历了饥饿之后,人们就要一辈子用肚皮贴着地面行走?不仅是我们自己,也包括我们的下代,都仅仅面临物质(material)和需求(need)这着两座“太行山、王屋山”?过去那种抛弃物质条件只讲“精神能动性”是不对的,但是今天走到另外一个极端,只讲物质水平的富裕与否,不讲精神与科学的探求,是否仍然重复着过去那种片面性的错误?我们是否仅仅拥有物质生活这唯一一个起点?因而满足了物质需要就万事大吉了?尤其是在今天,当我们的物质发展达到一定的规模,难道不需要同时发展出超出物质的其他眼光,更加完整地体现我们人类成员的身份,体现我们的尊严、价值和经过锻造的人性眼光?而不要表现得那么粗俗和逼仄?

在对于伦勃朗那幅画《犹太新娘》的解释中,“崛起”的作者解释画面中男性的一只手放在女性的胸部,说这是体现了“隐蔽的欲望”,而在克拉克的解释中,这副《犹太新娘》本身就是“成人之爱”的表达,其中男主人公公开地将一只手放在女主人公的胸部,并不是什么可以引起丰富联想的“隐蔽”做法,而是表达了一种“温柔”与“信任”。与弗美尔追求理性秩序不一样的是,这位伦勃朗被描述为拥有与十九世纪俄国文豪托尔斯泰相接近的心智,即以深刻的宗教情感去体验及解释人们的六情七欲,反过来也是以人们生活经验场景来诠释圣经,因此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那些佝偻的老人或贫苦的穷人,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圣经中的情景,还是画家本人在大街上看到的身边故事。这是不同于弗美尔的另一种“现实主义”叙事。

此时可以将这个物质生活之外的起点称之为“关心真理与真相”,关心隐藏在事物表面之下的世界秩序和结构。尽管对此拥有不同的解释,但都认为人类身处的这个世界本身有其自身的奥秘和规律,需要对它们持有一种尊敬的乃至敬畏的态度,而不是仅仅提供人类成员在其中建功立业、大展宏图,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任何个别人功名利禄的考虑都不表明那恰恰就是世界的意志,因此他不能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可以无法无天地行事,认为万物皆备于我。

在克拉克的叙述中,许多杰出的心灵为探索世界的奥秘和秩序贡献了整整一生的力量,其中最典型的是人们熟知的达芬奇。这位老兄将对于世界的好奇心发挥到了极点,他不仅像咱们的祖先屈原那样,提出无数个宏伟的天问,而且还用绘画的形式,对这些问题一一加以回答。克拉克在电视观众面前展示了达芬奇用草图绘制的那些奇特解答。那些草图乍看起来就像一堆堆乱糟糟的烫发,只有细看才能看出它们之间的区别:“漩涡的形状为何物?”“岩石如何形成的?”“乌云如何密布?”“树木为何形成森林?”“小树枝如何支撑起簇橡子?”黑刺梅如何在树枝上集结成群?“圣星百合的叶片为何酷似水的流动?”“鸟儿翅膀的构造如何?”鸟儿为何能飞?”所有这些问题和答案今天看起来既天真又深刻,那是一个科学、艺术和哲学不分家的年代,所有的智力活动都可以归结到探寻某个超越秩序。这个严正的秩序不允许人们在大自然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妄想狂那样手舞足蹈,像一个赌徒那样贪婪无度。

近代发生的变化在于把握这个秩序的途径发生了根本改变,即经验的观察代替了形而上的思辨。“轨迹”的作者克拉克关于荷兰的这一集拥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经验之光”。有关“经验”的现实与“物质的现实”不能划等号在于——“经验”乃是另外一种探索真理、到达真理的方式。弗美尔的“光”是将经验观察和理性精神结合起来的完美典范,伦勃朗通过观察身边人们来画出圣经故事,也是得风气之变。还有那些著名的荷兰风景画,包括哈尔斯(1591——1666)的许多描写行业人们的群体肖像画,当然与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不无关系,但是根本上是因为克拉克指出的思维方式的“革命性转变”,“上帝的权威被世俗体验、实验和观察取而代之”。人们不再提出“这是上帝的意思吗?”(翻译成我们这里的话来说即“这是上面领导的意思吗?”)而是自己去衡量:“这样做可行吗?”“划得来吗?”“崛起”中化了大量篇幅讲述荷兰人如何“务实”,务实即源自这种新的智慧。

克拉克声称自己不懂经济,但是唯一在谈论当年的荷兰时谈到了经济,然而他选择荷兰资本主义经济爆起爆落的第一站是郁金香,因为有研究者发现这种从土耳其引进的花卉品种,其变异性无法推测,于是培养郁金香变成了令人血脉贲张的赌局。而郁金香代表着荷兰人的两种爱好:科学与艺术。

                  信任与自信

这部长篇电视片伊始,克拉克就与电视观众讨论了有关文明的概念。文明的发展需要一定程度的物质繁荣,让人们饱暖之余从事休闲娱乐,但是更加重要的是拥有信心(confidence),对于所处社会的信心,对于这个社会中的哲学、法律的信念,对于自身的心智、力量的信心。比如,一座经历了上千年的桥梁,不仅是工艺技术上的胜利,而且还体现了人们对于纪律、对于纪律背后的律法、自身力量的高度信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什么是文明的大敌?克拉克指出首先是恐惧(fear),丧失了信心。“对于战争、入侵、瘟疫的恐惧。人们出于恐惧不愿意建设、种树或甚至计划下一个年头的农耕。再有就是对于超自然事件的恐惧,人们因此不做置疑、不愿意改变现状。”克拉克的这些句子,调动起我自己的某些童年经验。我来自江苏的沿海地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亲眼看见温文儒雅的父亲,爬上自家天花板,看看那里有没有躲着一个蒋介石派来的反攻大陆分子。因此,每当我独自一人站在父母空荡荡的、几乎一无所有的卧室里,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或许他们明天就要跟随机关转移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就要被送到老百姓家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说法,叫做“打碎坛坛罐罐”,因为一旦打起仗来,这些东西除了是负担之外什么都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能够有什么长远的打算、经久的计划?一切都只是临时和仓促的。

文明的第二大敌是什么?是无聊(boredom),是一种万事皆休的绝望,是自己寻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只有渴望有什么外来的东西能够中断眼前的生活,刺激起新的希冀。克拉克举例一首希腊诗人卡菲尔的诗,说的是一个城邦的人们无所事事,整日等待蛮族来入侵他们;结果蛮族来到家门口又拍屁股走人,等待着的居民因此感到十分失望。这种经验对于我们也不陌生。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主人公马小军整天白日做梦,梦想“中苏开战”,在新的世界大战中,他自己可能成为一位“举世瞩目的战争英雄”。在漫长的等待期间,他就只好先干一些敲门溜锁的事情。差不多同期我本人也学过几句俄语,为了未来的对苏战争使用——“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之类。学喊那样的口号,会使人产生一种“提升”的幻觉,终于可以摆脱烦闷无聊的生活,进入到一种非同寻常的事业中去。但其实,在那样一种表面上热气腾腾的生活背后,是一种彻底的空虚和失去意义,失去对于有价值的事情的信念,失去自身存在的立足点,将自己的生活的赌注押在了“敌人”身上,迫不及待地从敌人的错误或者“罪行”中,获取自身存在的证明和价值。所谓需要一个“敌人”,靠“敌人”的存在凝聚起所需要的力量,在今天的某些地方又开始抬头。而如果不是靠战胜敌人来提取自身的意义,那么就借助与他人的“竞争”或者“攀比”,艳羡别人取得的成就暗自企图想能够超过对方,而不是从自身需要、自身力量中提取存在和行为的意义,同样都是一种虚无主义的表现。

不只一代人经历了这样漫长的恐惧和无聊之后,经历了那么多年的仓卒和临时性行为之后,今天的人们是否重新找回到了自己的信心和信念?是否因为信任而建立了一种长久的眼光?是否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而不是除了烦闷无聊还是烦闷无聊?对这些问题的估计,都不应该乐观。而如果不能建立起信心和信念,野蛮的破坏还将继续,不过是以不同的名义罢了,比如人们深恶痛绝的大量“以次充好、假冒伪劣”的行为,还有更严重的为追求一时效应野蛮破坏环境。克拉克继而论述道,文明不只是活力意志和创造力,而是对于永恒的追求。

从信任和信心的立场,我们再来看“崛起”的作者提到的那只荷兰商船的故事,就变得可以理解了。那位叫做巴伦支的船长,与他的十七名水手因为迷路被冰封的海面困在俄罗斯寒冷的岛屿上长达八个月,靠打猎获取食物,拆下船板御寒,其中八个人不支倒下毙命,但是始终他们没有动一点船上的货物,其中就有可以让他们获救的衣物和药品。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与他人的契约是神圣的,而作为个人能够严格遵守神圣的契约,正是他们自身神圣性的体现,是他们有信心的人生的表征。所谓“诚信”,不仅仅意味着与他人如何相处,更重要的是对于自身的信心,感到有信心能够公正和正直地做人做生意。“崛起”的作者在讲述这个故事时,用了“难以想象”这个词,在这部电视剧的其他地方,还经常出现诸如“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令人惊讶”之类的表述,它们在制造表面上的戏剧性效果的同时,排除了事情本来拥有的内在逻辑性和理解事物的可能性。包括其最后一集“大道行思”反复使用的“大国之谜”的表达,大国兴起作为历史发展的过程,需要严谨、漫长的理性探求,而不是被当作猜来猜去的“谜”,“谜”的提法多少有些愚弄观众和自我愚弄。

从这个角度来也可以理解“崛起”中“工业先声”一集里,重点强调的三个有贡献的人物:牛顿、瓦特和亚当·斯密。该片认为在牛顿出现之前,“人类思想还充斥着迷信和恐惧”,只有牛顿三大定律的发现,才 “结束了这种状态”。

为此还引用了休谟的这段话“我们被放在这有如戏院的世界上,每个事件的起源和缘由却完全隐瞒不让我们知道,我们既没有足够的智慧预见未来,也没有能力防止那些使我们不断受伤害的不幸事件发生。我们被悬挂在永恒的疑惧之中”,并认为这“真切地描述了当时的人们看待世界的被动心态。”此间的逻辑关系被颠倒了。试问如果当时的人们都生活在一种茫然失措的状态,牛顿先生从哪里来的坚信,认为“自然界存在着规律,而且规律是能够被认识的”?更有可能的是——牛顿受其文化背景的影响,首先确信世界是有秩序的;因为受这样的信念所鼓舞,于是有信心动手来揭示这个秩序的结构。假如没有这种确信作为起点,他不可能开展那样一桩浩繁巨大的研究工程。比较起来,“轨迹”对此的说明则更容易令人信服,克拉克引用当时一位教皇的话来说:“自然和自然定律潜藏在暗夜之中,上帝说,让牛顿点亮光芒。”实际上,生于1711年的休谟,在牛顿于1727年去世时,他才16岁,这位怀疑论的鼻祖迄今看来还是一个“异端”,他所说的远远不代表与牛顿同时代人们的看法,而是另外一个思路。休谟那些表述的意义是在牛顿之后,而不是在牛顿之前。

如果不是有着对于世间万物之间互相联系的确信,包括对于自身认识能力的确信,便很容易以一种戏剧性的眼光,夸大牛顿院子里的那只苹果和瓦特面前的那只水壶的力量,认为这些小东西如何偶然地点燃了智者的智慧。而当“天才的想法”被捧得越高,有关知识发明的故事越加变得像是“传奇”,人们自身的认知能力就被贬得越低。显然所需要的智慧不仅来自少数“天才人物”,也来自其余不是这个行列之外的大多数人们。当身为海关职员的亚当·斯密写出了《国富论》,需要有人相信这个无名之辈发现了一桩伟大的真理,相信无论是谁只要他说出了真理,这个真理就值得被严肃对待。“轨迹”的作者克拉克在谈到瓦特、亚当·斯密和休谟时,颇有几分自豪之感,因为这几位与他同为苏格兰人,他指出当时的苏格兰只是一个贫穷、偏僻、半开放的地方,又一次论证了精神成果与物质富裕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必然的。

再来看近代宪法的先声——英国《大宪章》的出笼。贵族与国王发生矛盾,他们于是能够坐下来讨论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心平气和,但起码相信对方是可以信任也是可以理喻的,相信利益激烈冲突的双方都不是“妖怪”,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对于他人的信任,其实来自对于自身的信任,相信自己没有正在走向疯狂变得不可控制,不存在恐惧自身内部正在裂开一个大口子一切将覆水难收。对于自身理性的信任,还表现在对于所缔结的“契约”本身的态度,相信它能够帮助解决问题,信任这个经过讨价还价的东西,代表着他们相互之间的真理,感到自己今后愿意并且能够遵从它,心甘情愿接受它的限制,而远远不是将它当作一纸空文,更不是心怀鬼胎,墨迹未干就在悄悄准备一场战争,夺取最高领导权。由此也可以理解1620年开往大西洋的“五月花”号,在即将登上新大陆之前,41名成年男子于波涛汹涌当中制定了《《五月花号公约》,表明他们“自愿结为一个民众自治团体,并制定和实施有益于团体利益的公正法律、法规、条例和宪章。全体成员保证遵守和服从”。(见“崛起”解说词)他们怎么就相信运用这种条文的方式就能够解决他们之间可能出现的纠纷冲突,而不是战争、斗争或者“继续革命”?怎么就相信成为契约、法律的东西是那么重要,而不是朝令夕改或者完全不拿它当作一回事?对比起来,我们这里并不缺少良好的法律条文,作为阅读材料它们都是很好的文本,与其他国家比较起来也不缺太多的东西,但为什么就是有人不相信、不信任它们,对于它们采取一种置若罔闻的态度?法制肯定不意味着推出一部又一部新的法律条文,而是需要有人信任和执行它们,尤其是有人带头信任和执行它们。目前这种置若罔闻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说实话,看“轨迹”这部片子,尽管讲述的是西方两千年的文明史,但是让人不断感到的并不是那种“民族虚无”的感情,相反,是对于我们民族文化的信任和信心。在我们民族文化艺术的历史上,也有过灿烂骄人的成就,有过让人美不暇接的艺术作品,只是需要我们去挖掘去表达,将之富有尊严地展示给今天的人们。包括对于文明本身的看法:“轨迹”的第一集名为“九死一生”,意即西方文明在蛮族侵占罗马帝国不久,至少有两百年陷入沉寂,曾经灿烂的古代文化几近灭绝,但是后来又奇迹般地得以恢复壮大。同样,只要我们有足够的信心而不是缺乏信心,那么我们民族的文化在近一百多年来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浩劫”之后,也能够重新发扬光大。当然,破坏和毁灭是容易的,建立和建设非常不易。

                      道德与知性

再来看另外一些交叉的视野,比如关于十八世纪的法国和美国。任何对于过去历史的讲述,其实都包含了当下的某些立场。

难能可贵的是,在“激情岁月”的这一集中,“崛起”的作者在回顾法国的经验时,突出了法国人看重“思想”的特点,作为启蒙思想的代表人物,伏尔泰和卢梭都是刻意介绍的。在他们去世不久之后爆发的法国大革命,被表述成“思想最终演变成行动。”在这集的的结尾更是明确强调:“一个懂得尊重思想的民族,才会诞生伟大的思想。一个拥有伟大思想的国家,才能拥有不断前行的力量。”应该说,这样的表述已经很不一般。

问题在于“思想”为何物?产生“思想”的动力来自何方?思想家是不是如同“科学奇人”,拥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发达大脑,能够想出一些别人想不出来的美妙意图?并且,如果说法国大革命是“思想”的结果,那么什么样的“思想”必须为其中的暴力恐怖行为承担责任?当然这些问题并不是“崛起”的作者直接面对的,而“轨迹”的作者克拉克正好回答了它们,因此可以看作是对于“崛起”的一个补充,虽然回答这些问题也不是他的当务之急。

在克拉克的讲述中,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不仅仅是一个“思想”的故事,而是一个“道德”的故事,同时也是一个道德上“疑点重重”的故事。在介绍完他杰出的苏格兰同乡之后,克拉克话锋一转:“若想了解事情的实际面,我们得走苏格兰;而如果想走道德面,我们就得回到法国。”这位伏尔泰是个什么人呢?当然他写了很多词锋激烈、嘻笑怒骂的文章,甚至到老都爱插科打诨,但是在面对公平、正义却始终抱着极其严肃的心态,在面对不公时,他就像一头凶猛的牧牛犬,死咬着对方不放。他对于“宗教蒙昧主义”的批判(见“崛起”解说词),并没有使得他本人直接否认上帝的存在,他甚至还掏钱出资建造了一座小教堂。当然,在“百科全书派”的其他同伴当中,不乏的确有无神论者,这些人在超越了天主教及其道德框架之后,引进了古罗马帝国严酷的道德标准,作为新时代新道德的依据。那些为了国家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古代英雄,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推崇。

卢梭则是另外一个思路。他是一个感受自然的天才,认为自然人性是最好的。当他写下“我明白了我们的存在,只是一连串透过感官感受的时刻”以及“我感知并我在”并将它们寄给伏尔泰时,后者礼貌地回信道:“没有人如此耗费心思地说服我们接受自身地愚昧,在拜读阁下地大作之后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地上爬着才对,只可惜我在六十多年前就戒掉了这个习惯。”当然,卢梭所表达的以“自然”为尺度,也可以说是一种新的道德观,即对自身无限迁就的道德观。在克拉克的视野中,法国大革命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一场浪漫主义运动,革命分子要以“自然教派”来取代天主教,它后来发生的不可控制的局面,与始终保持理性微笑的伏尔泰相去甚远,而是另外一些需要体验无限和凶猛心情的人们所为。一方面是打破一切权威秩序的新冲动,另一方面又是严酷的古代道德准则;一方面是人权、博爱、平等,另一方面则是腥风血雨的断头台,这是一场既向前又向后的运动。当然,因“道德”诱发而超越了任何“道德”之外的是,克拉克指出:1792年9月发生在巴黎的大屠杀确切地说是“集体虐待行为”,为此火上加油的是一种“国家正在陷入危机”的“集体恐慌”。流血恐怖事件给人们带来了深深的心理创伤,所导致的绝望情绪深渊心理,在绝望中体验人性的深度,由拜伦扩展开来一直延续了两个世纪,成为某种现代情感的典范,成就了不少天才心灵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非同寻常的灾难。

如此问题就变得非常错综复杂:从伏尔泰那里我们得知在所谓“思想”的背后,需要一种道德立场的保证;而从卢梭的那里我们得知,对于某种未经历史检验的新道德,尽管听起来十分漂亮,但是需要对其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审视;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古代的道德是好的,照搬罗马帝国的严峻道德观并不适应现代社会,最有可能的是引起相反方面的剧烈反弹。这样的故事多么复杂!实际上任何有关道德的故事都是极为复杂的,需要我们以最为复杂和最为谨慎的态度对待之,而不是一说起“道德”或者“思想”就是崇高和绝对的,而要进一步追问什么样的道德、什么样的思想。这是我们这些进行伦理道德及各种思想表述的知识分子本身所要遵循的界限。就像伏尔泰所说的:“只要说错一个字,再优美的意念也会破坏无遗”。

在整部电视片中,克拉克运用得最多的词是“知性”(intellectual),在某处他说过:“知性是文明的第一要素”。所谓“知性”可以看作相对与自然秩序的

人类本身所提供的“创意秩序”,它一方面体现为各种脑力和才智活动的结晶比如诗歌、哲学;另一方面体现为那些看得见的形式,比如建筑、绘画、音乐等乃至各种手工活动,都是人们知性的体现,它们给予混乱的自然现象赋予秩序,其意义可以用美国诗人史蒂文斯的一首诗来说明:“我把一只圆形的坛子/放在田纳西的山顶。/凌乱的荒野/围向山峰。/荒野向坛子涌起,/匍匐在四周,不再荒凉。/圆圆的坛子置在地上,/高高地立于空中。/它君临四界。/这只灰色无釉的坛子。/它不曾产生鸟雀或树丛/与田纳西别的事物都不一样”。人类的“知性”就像这只“田纳西的坛子”,它可以使得粗鄙、凌乱的荒野变得清晰有序。

克拉克的视野在转向新大陆时,便是从建立在一片凌乱的山峰其间荒草弥漫当中一栋白色建筑说起。1760年代,在当时原住民、猎人和野牛的环境当中,出现这么一座漂亮的建筑是令人称奇的。它正像一只“田纳西”的坛子,使得周围的荒郊野外一下子变得富有生气。它的主人是弗吉尼亚洲的一位年轻律师,设计的灵感来自文艺复兴时期伟大设计师帕拉迪奥(1508——1580)的书,据说当时全美唯一一本帕拉迪奥的书就在这位律师手上。当然这栋建筑物不少部分是他自己的发明。这是一个很有创造力的人,房子的内部装修显示了其主人执意要解决所有的问题。他将床放在两个房间的隔墙之间,这样他一下床可以自由选择是走进书房还是起居室,螺旋式的梯子则一直通到楼上的更衣室。他书房里的书桌、椅子乃至眼镜都是自己设计的,书桌上还摊放着他收藏的另外一本重要的参考书,其作者是第一世纪古罗马的建筑设计师维楚维斯,这位更加古老的设计师激发了他的另外一些灵感。整栋房子乃至其中所有陈设,都显得“单纯、朴实和独立”。这位律师同时还是一位语言学家、科学家、农业学家、教育家和城市设计师及建筑师,简直就是文艺复兴时期全才阿尔伯提(1404-1472)的“翻版”,阿氏也是一位建筑师,两人同样热爱音乐、饲养马匹,脾气也有点任性、暴躁。当然了,这位律师在建筑方面的成就不及阿尔伯提,因为他还是一位美国总统——说了半天,原来他就是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弗逊,《独立宣言》的起草人。他将自己这座山里的建筑命名为“蒙地西洛”,即“小山居”的意思。杰弗逊将这种单纯简朴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带到了美国,其后蔓延至美国东部持续了一百年,甚至抵达西部的麻洲。在他的墓志铭上还特地写上了“弗吉尼亚洲大学创办人”,这个校园全都由他亲手设计,其中安置教授们的“学术村”与学生比邻而居,鸡犬相闻,校园外的小花园显示了他对于独处的热爱,蜿蜒的墙壁是这位总统先生的特殊创意,兼具实用和美感,谁也不知道他的设计灵感来自何方。辽阔的校园形成长方形的三面,第四面则向山区的原住民敞开,眺望远处广阔的原野。

对于这样一位人物来说,他当总统无非是为他的人民服务,是在尽一项人生义务。因为他不当总统也活得非常好,非常充实,非常有滋有味。他用不着拼命抓取权力,牢牢地占着某个位置不放,认为只有权力的顶峰才是人生的顶峰,权力上的失败则是人生最大的失败;他也用不着做出闲云野鹤之状,因为他永远有许多事情可以做,那些美妙的知性活动,是整天围在饭桌前吃得吃不动的人们,永远难以想象和无法理解的。

他还说:“当我想到上帝是正义的,而牠的正义不可能永远地沉睡,就让我不禁为我的国家感到颤抖。”

 

这部美轮美奂的电视片一共制作了两年时间,从头到尾由克拉克一人主持讲述,细心的观众会听出越到后来,这位老先生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神态也略显疲惫,面对当年索邦大学那些年轻面孔,他语重心长地做了如下总结:“我相信秩序比混乱好,创造比毁灭好。我喜欢温和,厌恶暴力,喜欢宽恕,厌恶报复。就整体而言,我觉得学识优于无知,心灵比意识形态有价值得多。”由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说出此话,其中的分量自不待言。

 

                             2007年2月12日

茅于轼:人民利益、国家利益与政治家利益

 

人民的利益,国家的利益,政治家的利益,这三个利益中,人民的利益是我们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其次是国家利益。至于政治家的利益则从来没有谁提到过。其实这三者之间固然有重合的部分,但是有很大的区别。而且这点区别非常重要,它在许多决策过程中起着最关键的作用。可惜的是大家往往十分忽视这个重要区别,而掌权者又故意把这三者混为一谈,好像政治家总是代表人民利益的,国家利益更不用说,它就是人民的利益。这种故意的混淆模糊了许多问题的是非,误导了许多人的看法。举例讲,大家都关心国家安全。但是所谓的国家安全到底是谁的安全往往非常模糊。是老百姓个人的安全?是国家的哪部分人的安全?还是政治家或领导人的安全?对老百姓而言最重要的安全是和平,不要战争,还有人身不受侵犯,遇到纠纷能够有人主持正义,以及财产有保障,行动有自由。但是我们经常谈的国家安全主要倒不是这些问题,而往往是对国家的颠覆活动危及国家安全,其实颠覆是对领导人的安全问题,对老百姓不存在所谓的颠覆。老百姓已经在最底层,还能被颠覆到哪儿去?只有领导人才有被颠覆的危险。还有所谓的敌对势力,这也是对领导人而言的。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地和我们的人民作对,何来敌对势力呢?

现在这篇文章就是想找出人民的利益,国家的利益,政治家的利益这三者的区别,并且讨论这个区别何以重要,它能够帮助我们澄清许多模糊认识,戳穿许多谎言,识破许多欺骗。能够避免错误,从而大大提升人民的利益。

什么是人民的利益?

人民利益的含义很广,人人都想生活得好,健康平安。这些方面能够实现到什么程度要看个人的条件和运气。就人民这个整体的利益而言,就不是个人条件或个人运气了,而是全体人民要有一个安定的环境,不要兵荒马乱,没有黑社会或者类似黑社会组织的侵犯,其实就是个人的生命财产有保障。只有在这样一个有保障的条件下,才能谈得上安居乐业,享受人生。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多半时间是政府横征暴敛,百姓起义,或者向外征战,搞得哀鸿遍野。能有几十年安定就算太平盛世。其实,解放之后也同样如此。到1978的三十年,运动不断,冤狱遍全国,民怨沸腾,民生凋敝。改革之后的二十多年没有稿大规模的运动,没有大规模的侵犯百姓,民康物阜,经济自然增长。所以可以说,人民的首要利益就是个人人身和财产权利的保障,不被逮捕,不被关押,不被横征暴敛。只要不侵犯别人就不能无缘无故地判他有罪。有冤情能够申诉,不会被拒绝,并得到认真对待。

建设社会主义祖国是不是人民的利益?建设祖国当然是国家利益。它是不是等同于人民利益呢?一般而言,这二者应该是一致的,但是并非永远如此。如果发生冲突,应该以上面讲到的个人权利的保护为优先。换句话讲,不可以借口社会主义建设而侵犯个人的基本权利。没有理由认为国家利益无条件地高于人民利益。我们常说的少数人的利益要服从多数人的利益,意思是少数人应该为多数人牺牲。这是错误的,没有道理的。不能让他们为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应该为多数人牺牲的话,听起来好像讲得通。这往往是因为自己属于多数,不需要自己作出牺牲,因而表示同意。但是如果不保护少数人,说不定多数中的人,在另外一种分类时忽然变成了少数;在某种情况下自己属于多数,换了一种情况就可能变成少数。不能因为是少数,利益就可以随便被侵犯。解放以来的历次运动都说是打倒一小撮,保护大多数。大家把自己列为大多数之中,没想到,斗来斗去,最后全都变成了那一小撮。少数服从多数,只有在不涉及基本权利的范围内可以行得通。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必须尽量照顾到这少数人的理由。在基本权利的范围内,任何个人的权利都应该同样地得到承认和保护。比如我们没有理由用举手表决的方法,剥夺一个人的自由,也不能因为民愤极大而将某人处死。这些行为只有通过严格的法律程序才可以实施。

人权是人民利益的基础

人的基本权利是人人都能够同样享受的权利,不需要任何人为此而作出牺牲。所谓的“人的基本权利”实际上就是不被人侵犯。所以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侵犯别人,基本权利就有了保证。这不需要任何人承担什么义务,付出什么成本。人的基本权利之所以被侵犯,因为有些人物可以侵犯他人而不受制约,或者政府本身就侵犯别人。特权人物和政府一样,法律不能约束他们。在许多社会中警察可以随便抓人打人,他们是特权分子。前两年发生的太原警察打死北京警察的案件,就是因为双方都自以为有特权,可以随便打人骂人,谁也不饶谁,钉头碰上了铁头。如果取消了特权,实现了法治,警察也不可以随便抓人打人,人民的基本权利就得到了保障。所以上面所说的少数人不必为多数人牺牲,就基本权利的范围而言这是可以做到的。

过去我们曾经用建设伟大祖国的口号侵犯了许多人的基本权利。大跃进和三年灾荒,更不用说文化革命,都是大规模侵犯人民的基本权利。用专政的手段对付普通百姓。蛮不讲理地整人,以言治罪,以思想治罪,隔离审查,剥夺人的自由,甚至把人送去劳改。而结果并没有对建设祖国有任何帮助,反倒是稿得民不聊生,经济几乎崩溃。改革以后人民的基本权利逐渐得到保护,侵犯权利的事情减少,经济也搞上去了。如果说我们今天的经济还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人民基本权利的保障还有许多缺陷,没有把它提到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许多借口去侵犯百姓的基本权利。

我们强调,让百姓安居乐业,享受人生,这是真正的人民利益。也许有人要问,这种观点是不是太个人主义了。每个人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死活,别人有困难,受欺侮,难道大家应该袖手旁观吗?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当然,帮助穷人,做慈善事业,这不大会有争议。但是要不要主持正义,打抱不平,则是一个复杂问题。本来嘛,路见不平,拔拳相助,见义勇为,是值得称赞的优秀品质。但是世界上的事物是复杂的。毛泽东曾经号召中国人民,要去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阶级兄弟。后来知道这是一个骗局。美国出兵攻打伊拉克,为的是解放被萨达姆压迫的伊拉克人民。可是结果怎么样?当然,争议是很多的,各有各的说法。但是事实上伊拉克百姓的生活,离开安居乐业还很远。这倒并不是反对见义勇为,而是说要非常慎重。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没有说“己所欲,施于人。”可见这二者是有区别的。毋宁说:“己所欲,慎施于人。”总之,强加于人是不可以的,尽管出于公心。这是一个值得专门讨论的问题。

国家利益对人民利益的侵犯

在国家利益的名义下大规模侵犯百姓利益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战争。自古以来的战争无不给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打仗首先要有士兵,兵从何而来?或者靠拉壮丁,或者靠欺骗。杜甫的″兵车行″写道∶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这就是征兵造成的惨剧。由于打仗,一个家庭妻离子散,丈夫离家,妻小何以为生。这样的事几千年以来基本上没断过。就拿过去的半个世纪来看,我国由于打仗而死的人有好几千万。抗日战争就死了两千多万,解放战争大概也死了几百万(至今没有正式统计),以后又有朝鲜战争,中印之战,珍宝岛之战,越南之战。每个战争士兵的死亡少则五万八万,多则五六十万。(可能珍宝岛之战死的人少一些)。加上受伤的一般是三倍于死者,如果再加上百姓,死伤就上亿了。

当然,战争的理由总是充分得无以复加的,是不容怀疑的。打仗再犯犹豫怎么打得嬴?尤其奥妙的是双方的理由都是正确得无以复加,都是为正义而战,是值得为之牺牲一切,乃至于生命。只有这样,仗才打得起来,双方都能够为正义拼命厮杀。戳穿了讲,战争就是把最不道德的事物幻变成最道德。说谎是不道德的,但是孙子兵法中说:兵者,诡道也。打仗就是要骗人;杀人是最不道德的,但是打仗就要杀人,而且杀得愈多愈好,这是能够得到奖励的。杀什么人?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也有妻子老小,也有人生追求。双方无冤枉无仇,只因为他是敌人就把他杀了。何以战争使人疯狂?因为作为战争发动者的政治家们有战争的需要。他们改造了每个人的脑筋,去为他们送死。

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发生冲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战争。大多数战争并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是所谓的国家的利益,实际上就是政治家的政绩,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野心和虚荣心。不惜拿百姓的生命作代价。当今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国家利益服从人民利益的,另一种则相反,是人民利益要服从国家利益的。前者不可能发动侵略战争,因为战争不符合人民的利益。而后者则可能发动侵略战争,因为只要符合政治家的利益,战争就可能打起来。历史也证明,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国家利益为重的独裁国家发动的。作为一种外交辞令,人们常说,某某国家的兴旺发达将对世界和平有利,而不是造成威胁。这句话只适用于把人民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的政体。如果我们同意人民是爱好和平,不愿意打仗的,那么不难得出结论,国家利益服从人民利益的政体是爱好和平的政体,因为不可能违背人民的利益去为国家利益作战;反过来也一样。人民要服从国家利益的政体就不是爱好和平的政体,因为它可能为了国家(实际上是为了该国的政治家)的利益叫老百姓去送死。所以今后世界和平要得到保障,唯一的途径就是把国家利益超越人民利益的那些国家,改造成为以人民利益为重的政体。

战争的正义性

我们常说,要区别战争的正义性和非正义性,要支持正义的战争,反对非正义的战争。但是除了抢粮食,抢牲口小规模战争,在大的正规战争中,双方都认为自己从事的战争是理直气壮的“正义战争”。日本人侵略中国,显然是非正义的,但是日本方面至今还认为是正义的,打仗是爱国的,武士道是民族的灵魂,为天皇战死是死得其所。因此至今还把战争罪犯的骨灰放在靖国神社里,接受百姓和政府官员的朝拜。日本百姓在二战中牺牲重大,但是他们并没有把战争的原因归咎于战争罪犯。不光是日本如此,差不多所有的战争双方,对于战争性质的认识都是这样的,无论是朝鲜战争,国民党和共产党之战,中越之战等等,双方对战争的解释往往是绝然相反。战争的正义性远不是显而易见的,它往往是宣传给人的认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战争都是错的,如果不打仗自己遭受的痛苦或死亡的概率大于打仗的相应概率时,或者说,打仗能够减少痛苦和死亡时,战争对百姓而言才是合理的。托马斯。阿奎那在讨论反抗暴政的合理性时,说过类似的话。他认为反抗暴政是合理的,除非“推翻暴政的行动带有严重的纷扰,以致社会从继之而起的骚乱所受的损害比旧有统治的继续来得大。”美国出兵打伊拉克,把伊拉克人民从萨达姆暴政之下解放出来,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争议,正是应了托马斯。阿奎那的这一段话。

在这儿我们能够看到,人民的利益判断标准和国家的利益判断标准是不同的。这点不同,自古以来从来不允许说明。只有国家利益才可以宣传,人民的利益好像不言而喻就是国家的利益。国家号召人民去打仗,要用各种理由。有的说是为了翻身得解放。比如解放战争从农村招募几百万青壮年入伍,就是用的这个口号。到头来大家知道,农民并没有得到解放,他们至今还是最受欺侮的弱势群体,更不用说三年灾荒饿死两三千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农民。有的说是为了保家卫国。抗美援朝就是用的这个理由。但和前面所讲的人民利益相去十万八千里。中印战争为了几万平方公里基本上没有多少人口的一片荒地而战,有什么价值?为了这样一块土地而战,值得吗?对我们每个百姓有什么影响呢?值得为之牺牲生命吗?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国家管理好,而去争夺那些没有多少价值的荒地呢?对越自卫反击战,把部队开到别人的国家里去教训别人,更不是百姓想做的事。但是政治家可不是这么看问题的。他们从自己的观点出发,牺牲百姓的生命在所不惜。好在打仗不是他们自己上前线,哪怕死上几千几万,也未必轮到自己的头上。可见政治家的利益非常不同于人民的利益。而且恰恰就是这一点不同成为推动战争的原因。如果双方的政治家真的以百姓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这几个战争也许就不会发生。所以有人说,因为出现了原子弹,政治家们也被暴露在战争的第一线,因此战争爆发的可能性减少了。不过政治家们为自己兴建了可以抵御原子弹的地堡,这样的推断已经不能成立了。

主权和人民利益

应该说,政治家们的宣传是非常有效的,他们的宣传骗取了普通老百姓的性命,百姓还不觉悟。美国打的越南战争,死了五万多人,为的是防止共产主义的扩张。让普通百姓去为了一个遥远的目标牺牲,完全是无理的。可是至今美国也没有彻底否定越南战争,还认为越南战争的逃兵是不可原谅的。这次的伊拉克战争,美国又死了3000人,伊拉克人的死亡人数,有人说大约为美军死亡人数的一百倍。政治家制造出吓人的伟大理论,其中就没有百姓的死活。共产主义怎么样,萨达姆的统治怎么样,百姓自己会判断。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发展规律。无论如何,叫百姓为统治者的理论送死是站不住脚的。

政治家们制造的欺骗百姓的重要理论,就是把国家主权,领土的完整当成至高无上的准则。百姓为了维护主权领土,把自己的性命送掉了还没有觉悟。请问,是领土完整重要,还是百姓的生命财产重要?我认为当然是百姓的生命财产更重要。领土不完整,少了一块,于我何干呢?当然如果那块土地上有我们的同胞,这块土地被别人拿去后这些同胞要做亡国奴,那么我们有义务保卫国土。如果那是一块连人都没有的荒岛,争这块领土就毫无意义。或者这块土地上的百姓归属别人管理之后,生活反而提高了,自由反而扩大了,那么这种领土主权的转移,不但不必反对,还值得欢迎。改革以前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游泳偷渡去香港,被抓回来的都判处重刑。我们这儿到现在不是还有许多人甘愿冒生命的危险偷渡到更富裕的国家去吗。这就是老百姓怎样判断主权和领土的例子,怎样判断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的例子。

钓鱼岛的争夺更是一个例子。那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中国和日本争夺得很厉害。在我看来,双方都不值得为此伤感情。把争夺钓鱼岛的力气用在国内对百姓真正有益的地方岂不更好。帮助没钱看病的人能看上病,没钱上学的孩子能上学,是不是更有价值。也许有人认为,钓鱼岛虽然现在没有人,也可能将来附近有石油等资源,为什么不值得争夺?但是我感觉大家为钓鱼岛动感情,并不是出于资源的考虑,还是出于主权的考虑。如果是为了资源,根本用不着斗争,坐下来谈判,让政治家退出,请专家拟定开发方案,讨论双方利益分配,得出双赢的结果,这才是解决问题的道路。也可以拿它竞价拍卖,出钱多的一方获得开采权。所出的钱成为放弃一方的补偿。现在是政治家在插手,把问题越搞越复杂,而且得不出解决方案,因为主权问题是排他性的,不可能双方都握有主权,很可能最后诉诸战争,得出双输的结果。而单纯的资源开发问题原本是一个双嬴的问题。

爱国和人民利益

以上对主权的质疑,很可能被批评为不爱国,甚至是卖国,起码是庸俗的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没有社会责任感。这篇文章的目的恰恰就是要把这颠倒了几千年的道理恢复正常。卖国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出卖人民才是严重的错误。我认为对于一般人(除了看破红尘的人)而言,人生的目的就是享受。有道德的人则更尊重别人的享受。在自己享受的时候也帮助别人获得享受。一个良好的社会,或者说和谐社会,正是这样的一个社会,每个人高高兴兴寻求快乐,同时帮助别人得到快乐。不是搞斗争,不论出于什么借口,是阶级斗争也吧,是领土完整也吧,是主权独立也吧,是主持正义也吧,都要让位于人民追求生活的享受。世界上的恐怖主义分子就是在这一点上搞错了。他们认为追求享受是错误的,为国牺牲才是光荣的。所以身上绑了炸弹去炸别人,做出损人不利己的愚蠢的事,而且至死执迷不悟。如果世界上被这些误导的思想所控制,人类将走进死胡同。相反,如果人类都追求享受和快乐,世界是太平无事的,百姓是安居乐业的。请问,到底是安居乐业重要,还是主权独立重要?是谁服从谁?最近有人提倡抵制日货。要知道,贸易是对双方都有利的活动。抵制日货对自己并不有利。抵制日货是用损害自己的方法去损害别人,这和身上绑了炸弹去炸敌人,虽然程度上不同,性质是差不多的。日本人对二战的认识和德国比较十分不够,应该让普通的日本人都知道真相,要联合日本人民一起反对战争罪犯和军国主义,认识到日本百姓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但是不必抵制日货。抵制日货受害的是日本的企业,他们对战争是没有责任的。相反他们对全世界的人民作出过巨大贡献,提供高质量高性能的产品给大家。

多年来中日之间发生的参拜靖国神社的争论,实际上是一个国家立场和百姓立场之争。日本人中持国家立场的人认为,即便是战争罪犯,也是民族英雄,他们虽败犹荣。但是从日本百姓立场看,战争罪犯不仅仅是对中国人犯罪,同样对日本百姓也是犯罪。日本百姓在战争中所遭受的牺牲并不比中国百姓遭的罪小。两颗原子弹炸死三十多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老百姓。49年8月盟军出动几百架轰炸机对东京做地毯式轰炸,一天之内炸死烧死平民百姓十几万人,伤者不计其数。那些被日本军国主义派遣到东南亚各个战场上打仗的普通日本兵,背井离乡,难道他们是自愿的吗?抗战时有一个新闻片,描述攻打太原后,一个日本兵坐在马路边,手里持着枪,因为疲惫不堪而迷糊睡着了。他们遭这份罪为的是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到中国杀人放火,自己遭罪,损人损己,有什么好处?在战争中牺牲的日本军队和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对战争是没有责任的。他们的战死是因为上了战争罪犯的当,而且大多数是被迫送死的。我们要纪念战胜国的阵亡将士,同样应该纪念战败国的阵亡将士。但是战争罪犯是人类的共同敌人,是不值得纪念的。如果说纪念,应该是分析他们犯罪的原因,汲取教训。如果日本百姓懂得国家立场和百姓立场的不同,就会把战争罪犯从靖国神社迁移出去。世界各国也就不会反对任何人参拜靖国神社了。

这里并不是完全否定主权,独立等观念,但只有它们有利于人民的切身利益时才值得追求。而不是盲目地把主权,独立等等看成至高无上。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国家利益未必总和人民利益相一致,当这二者发生矛盾时,肯定国家利益要服从人民利益。绝不是相反,把国家利益置于人民利益之上。爱因斯坦在1931年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主权的限制″。他写道∶″国家是为人而建立,而人不是为国家而生存。″最近德国政府决定把这个信条刻在德国政府大楼上,作为2005年爱因斯坦逝世50周年的纪念活动。1933年一月,纳粹头目希特勒上台,身在美国的爱因斯坦发表了不回德国的声明。声称他″只想生活在实行公民自由,宽容,以及在法律面前公民一律平等的国家″,而这些条件,德国都不具备。

历代的统治者总是把忠君爱国宣传为人生最高的道德标准。反过来讲,投降叛逆是罪该万死。也许在古老的时候这样的原则有它的道理。那时候部落之间经常发生争夺资源的斗争。单个的人非常容易受到敌人的侵犯,唯一的对付办法就是依靠集体。没有集体,也就没有个人,个人完全依附于集体。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为集体做出牺牲是很合理的。但是现在世界已经变了,很少发生个人被某个群体所侵犯(黑社会是一个例外)。由于全球经济一体化,资源可以在市场上买卖,没有必要为此而打仗。日本过去侵略中国为的是夺取东三省的粮食,煤炭,钢铁。因为日本是一个资源穷国。现在日本仍然是资源穷国,但是变成了经济强国,它不必要为资源而打仗,在世界市场上购买就行了。中国,日本,美国等都要进口石油,都在争夺有限的石油资源,但是因为有了石油市场,大家在市场上以价格来竞争,用不着打仗。从来没有听说过买卖石油要动刀动枪。所以说,由于世界市场的出现,争夺资源的战争一去不复返了。我国由于经济的高速增长,近几年开始在世界市场上大量购买石油,木材,铁矿石等原材料,甚至把这些商品的价格抬了上去。我们得到这些原材料不费一兵一卒,这些商品的出口国还增加了收入。结果是双赢的。那些没有参与石油等资源买卖的国家同样得到利益,因为中国大量进口石油是用大量出口制成品赚的外汇买的,因为中国大量出口制成品,制成品的价格大幅度下落,百姓享受了从中国进口价廉物美商品的好处。

现在争夺资源的战争已经没有了,但是战争并没有消灭。现在国家或地区之间的矛盾都是意识形态之争。大陆和台湾的矛盾根本谈不上是争夺资源,完全是观念上的主权和独立之争。到底主权和独立和老百姓有多大的关系,说不太清楚。可是我们的政治家对此特别感兴趣。真正关系到两岸人民利益的事,如两岸直飞,自由往来,开放旅游,鼓励贸易和投资等等,得不到政治家们的赞同,反倒是设置种种障碍,让大家搞不成。政治家们有一套希奇古怪的逻辑,反正跟人民的利益无关。至于双方张弓拔剑,搞军事演习,准备打仗,把两岸人民推入战争的火炕。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的利益。

政治家的利益

作为统治者的政治家,他们的利益往往和人民的利益相对立。古代的帝王将相,靠剥削得到享受。不但活着时剥削享受,死了以后还要剥削享受。从古埃及的法老到明清近代,都建了大规模的陵墓。二十世纪以后情况逐渐有了变化,政治家口称是代表人民利益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利益,要求百姓对他们放心。但是事实上各国的情况千差万别。非洲有一个国家的国王既然要吃百姓的人肉。有些国家的领导人贪污百姓的税款,最后被老百姓赶下台。更有一些国家,各级领导人都可以随便花销国家的税款,根本没有明确的开支限制,领导人用公款就是合法的,预算决算都是保密的,表面上假装是公开的,可是老百姓无权检查过问。也有一些国家走上了法治,领导人的开支在严密监督之下。发生了穷的领导人开着自己的破汽车,却有豪华的保镖车队护送的奇怪现象。最近报上报导,我国的某位市长邀请美国的一位市长来华访问,对方没有接受,因为没有这笔预算。我们的这位市长慷慨地答应为她支付一切访华费用。穷国的官为富国的官埋单,因为他们预算的约束不同。穷国的这位政治家慷他人之慨,为自己壮门面,他的眼里没有人民的利益,只有自己的面子。而且还假模假样地说,自己的面子就是老百姓的面子,所以自己的面子重要。

政治家的利益不同于人民利益的另外一个表现就是形形色色的政绩工程和形象工程。一些地方政府的领导人用人民所交的税款为自己建立能够表现政绩的形象工程或政绩工程。这些工程往往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大把的钱花出去,但所建的工程对老百姓没有多少实际效果。这些工程建成之后效果往往和最初希望表示政绩的目标,背道而驰,非但没有达到宣传政绩的目标,反而成为浪费的代表。领导人不但没有因而流芳百世,反而是遗臭万年,工程成了一个浪费典型的标志,想掩盖也掩盖不了。

和政绩工程相类似的是政府盖的豪华办公楼。现在全国各地不论贫富,纷纷建设高档豪华办公楼。尤其是有肥缺的单位,如税务局,交管局,法院,检察院,工商管理局,海关。他们盖的大楼许多是超豪华的,胜过五星级宾馆。不同的是里面的人远没有宾馆的人多,利用效率很低。超豪华的标准根本脱离了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但是他们手中有权,可以把百姓的钱随便花销。这种状况上行下效,从中央到地方莫不如此。

政治家作为一个职业群体,他们本身的利益取决于整个职业的地位和重要性。如果政治不重要,政治家就要失业了。显示职业的重要性是他们利益最关紧要的活动。好在宣传机器就在他们的手中掌握着。通过电视,报章杂志,甚至教科书,不断强调国家的重要性,制造各种理论,说明政治如何如何重要,国家如何如何重要,一个人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为国捐躯。而他们就是代表国家的。国家的重要性转换成政治家的重要性。他们的职业就牢靠了。而百姓则成为他们的一个附属物。我们承认,政治家和其他行业的专家一样,有他的重要性,但是仅仅当他们能够为百姓提供公共服务时。相反,如果他们贪污腐化,或者工作没有效率,处处跟百姓作对来显示自己的权威。当百姓求他们办事时,把简单的事搞复杂,设置难题,跟人过不去。这样的政治家有还不如没有好。他们存在的理由就彻底失去了。

如果说政治家都是那么一批自私自利的人,故意和百姓作对的人,当然是不对的。现代大部分政治家都是愿意为人民服务的,至少在没有和个人利益冲突的时候是这样。但是他们自己也是中毒太深,他们把自己工作的目标放在了国家,主权等等上,反而把百姓真正的利益给忘记了。拿两岸关系为例,为了经济繁荣,两岸经贸投资,文化交流,有许多事情可做,更有许多事情急待解决,特别需要两岸的政治家坐下来讨论。可是他们想的不是人民的利益,而是虚无飘渺的国家利益,领土和主权。在见面讨论之前首先要问对方,你代表谁?你有权代表吗?由于代表身分的争论,根本不可能见面。所以两岸问题积压了这么多,可是两岸的政治家已经十多年不见面了。最近谈成的十分有限的两岸直飞,最后还是靠民间人士促成的。因为政治家想的和老百姓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两岸的政治家并不是不努力,不“为人民服务”,而是他们糊里糊涂把国家利益代替了人民利益,把真正的人民利益忘记了。

两岸的政治家最关心的,在大陆一方是统一,在台湾一方是独立。至于共同繁荣,那是很次要的事,远在统一和独立之后。大陆的政治家总认为如果台湾统一了,自己可以在史书上占有一席之地;台湾的政治家则认为台湾独立了自己可以在史书上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他们完全看错了形势。一方坚持统一,一方坚持独立,结果必定将中华民族推入万劫不复的战争之中。两岸繁荣才是政治家建功立业之所在。最近的发展,两岸的紧张形势有所缓解,两岸的政治家们可能受到民意的影响,逐渐回到正确的发展道路上来。国民党和共产党的严重对立已经不存在。可是过去几十年中双方在自己的政权下杀害对方的人,或者仅仅是被怀疑是对方人,也斩尽杀绝,死人不下百万。两岸的政治家如果早知今日的和解结局,应该不让这些人成为屈死的冤鬼。可是人死了即不能复生,只能让后人接受教训。但这些人的生命未必能够唤起政治家们的觉悟。

政治家另外一种骗取自己利益的方法就是把小事放大,把无足轻重的事放大成为国家利益之所在。从而大做文章,从中表现自己,并谋取利益。本来国家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可能只是百姓之间的小摩擦,政治家们把它放大成为国家利益之争,兴师动众,借题发挥。最后就是拿百姓交的税款为自己谋名谋利。如果我们回顾一下近十年二十年的国际关系史,到底政治家们忙出了什么结果?有哪些是真正对百姓的利益起了好作用的?恐怕十之八九都是做的无效功,白忙了一阵,但是钱却没少花。相反,被政治家们挑拨的仇恨,相互的误解,进而导致的生命财产的损失,倒是不计其数。过去半个世纪最大的事就是两大阵营的冷战。花费的钱以万亿计。直接间接死伤的人成千上万。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可以说几乎等于零。苏联垮台以后,政治家所用的借口不再存在,对立的形势很快烟消云散。如果没有这些挑拨是非的政治家,根本就不存在对立的两大阵营。老百姓都希望太平安宁,绝不会无事生非。即使有个别人喜欢闹事,也绝不会闹到国家的规模,花掉那么多钱,牺牲那么多人。之所以地球上有那么多纠纷,主要是政治家们的″功劳″。最近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南京中山陵,受到市民热烈欢迎。怎么想得到解放后谁和国民党有一点瓜葛,都被整得死去活来。政治家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惟独眼里没有百姓的利益,拿百姓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民主政治和政治家的利益

在国内,政治家的最大利益就是继续执政。像美国的总统,当政一届之后很少愿意自动放弃下一届竞选的。可见执政的滋味非常美妙。美国的总统受的制约很多。私人生活中的男女关系都被舆论监督着。受了这么多的限制,执政还那么值得留恋,一个不受制约的执政位置,其价值之高是不言而喻的。为了自己继续执政,百姓的利益如果和自己继续执政相冲突,肯定会牺牲百姓的利益,而不会选择放弃执政。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对执政者以及基本政策的批评。一般而言,在一个专政不受制约的政体中,批评领导人是不允许的,批评基本政策也有较大的限制。当政策出现重大偏差时,由于缺乏正当的批评,就会越走越偏,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三年灾荒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当时有许多有良心的人,不愿说假话的人,讲出了农村缺粮的真实情况。可是他们统统都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甚至反党分子,把他们降职降薪,有的送去劳改。当然,执政者不会公开说,不允许批评是为了自己继续执政,而往往说这是为了社会安定和进步,所以要把一切导致不安定的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样说很迷惑人,因为安定和进步也是百姓所希望的。但是把安定解释为不许可批评,实在太离谱了。相反,不允许批评倒反而会出现全社会的倒退,导致社会动荡。听不进批评,甚至于听不进不同意见是独裁者的普遍心态,是把个人利益超越人民利益的典型表现。

至于对领导人的私生活的监督,在专制国家里是绝对不允许的。领导人的私生活处于极端严格的保密之中。这和民主国家恰恰相反。在那里一般百姓享有隐私权,但是政治家却必须公开他的财产,家庭关系等。希拉里打了克林顿一记耳光,媒体立刻加以报导。甚至于并没有打,媒体也可以猜测大概是希拉里打了。领导人上漫画,被讽刺,是经常的事。而在专制国家里,领导人是有特殊身分的人,非但不可以上漫画,而且他们的照片必须放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如果放错了地方编辑要丢掉乌纱帽。(只是到胡锦涛上台以后有所改变)。我国曾经公布过领导人的财产登记和收入登记的办法,但是没有哪个领导人理会它。最近听说要认真登记了。但是老百姓根本不相信,因为缺乏有效的监督检查,谁相信那些玩弄的数目字。现在连领导人交了多少税都不许公布,还谈什么财产登记。领导人掌握着巨大的权力,可是却没有谁可以监督他们。他们内心如何平衡自己的利益和百姓的利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国家领导人的最大利益就是继续执政。他们要消除各种可能妨碍继续执政的因素,防止可能发生的各种风险。一般而言,风险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党内的异己分子的宫廷政变,二是普通百姓对统治的反抗。不论来自哪方面的风险,都要尽全力迅速扑灭。这就是我们常听说的“消灭不稳定因素于萌芽状态”。政治家们常用的偷换概念的伎俩就是混淆国家和人民,把反对他们的事件称之为颠覆国家,分裂国家。这时候就把自己当成了国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说政治家是不可以反对的,但是法律确实规定不可以颠覆国家,分裂国家。于是政治家把国家偷换成为自己。有许多为人民利益奔走的社会人士,以及批评国家领导人的人士就是在颠覆国家等罪名下被投入监狱。在文革时候干脆把毛泽东规定为人民,批评毛泽东就是恶攻罪(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甚至于在改革开放以后,还把对毛泽东头像扔墨水瓶的人判了无期徒刑。毛泽东去世以后再这样做,显然并不是为了巩固毛泽东的执政地位,而是为了巩固后来领导人的执政地位,给老百姓一个印象,任何轻视国家领导人的观点都是罪不容饶的。

为了从积极方面防止对自己继续执政的威胁,就必须加强自己的执政能力,加强对人事安排的控制,对舆论宣传的控制,防止有独立观点的社会团体的出现,当然更不允许公然对自己执政权威挑战的组织的存在。这些做法和人民利益毫无关系,实际上就是为执政者自己的利益着想。不过他们绝不会公开承认这些做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乔装打扮说成是为了百姓的利益。当然,我们并不否认,好的政治家执政是对百姓有利的,但是往往施政已经发生重大错误,百姓受到了严重损失,而执政者依然赖在位置上,不肯下台。

其实,政治家和普通老百姓都是一样的人。上面对政治家的批评并不是因为政治家特别坏,而是制度造成的。许多政治家都是普通百姓变的。要防止政治家的上述的种种毛病,不是从教育出发,天天讲为人民服务,搞党性教育,而是改变政治的制度,取消特权,使他们手中的公权只能用于为人民服务,不可能拿来以权谋私。这就是民主政治。在民主政治下,政治家的权力受到监督和制约,而且政治家能够被罢免或替换。他们有一定的任期,没有足够时间勾结起来,形成特权阶层。

国家的功能

上面讲了许多把国家冒充人民的例子,或者强调国家而忽视人民。但是国家或者另外相应的公共组织在现代社会中还是必要的。为什么?因为有许多公共服务是人民所需要而私人不能提供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关于正义的服务。所谓正义的服务就是当个人受到委曲时,有地方去申诉,而且能够得到符合正义的解决。个人和个人之间难免有种种纠纷,有了纠纷谁来裁判?这需要有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或组织,来做这样的事。当然,当裁判需要有专业知识,但更重要的是有一颗不偏不倚的心。这个条件说起来简单,其实非常不容易。为什么有时候裁判偏向一方,正义不能伸张?因为有些人有特权,有钱有势,明明是这些人侵犯了别人,但是靠着他们的特权,可以逃避惩罚。只要看看北京马路上的特权车,他们可以不遵守交通规则,横冲直撞,交警也不敢管他们。他们敢于公然向法律挑战。他们所依靠的就是特权。所谓正义的服务就是要跟这些有钱有势的特权分子作斗争。可想而知,这样的斗争是困难的。单个的百姓是斗不过那些人的,所以要有正义的服务。拿普通话来说,就是国家的司法要公正。

这就是为什么要有国家的一个主要原因。国家代表着正义,百姓有冤屈可以得到公正的裁判。反过来讲,如果国家偏向有钱有势的一方,失去了公正,这个国家就濒临危险,百姓不会承认它,它自动地失去应该有的权威性。事实上国家(实际上是由它指挥的司法部门来代表的)这样做的时候,绝不会是明目张胆地,而是用各种似是而非的说法掩盖这种非正义的行为。不过无论伪装得怎么巧妙,真相总会被识破的。这时候国家就想方设法禁止有关事件的公开报导和讨论,封锁新闻。更有甚者国家用诬陷,莫须有的罪名,打击那些主持正义的人士,新闻记者,律师,法官,民间人士,让他们知道国家的厉害,三缄其口。这时候国家存在的合法性已经荡然无存,国家正在走向瓦解。所以国家领导人如果想继续执政的话,必须时刻注意国家能否代表正义,少了这一条,任何加强执政能力的措施都是无效的。

这里讨论的国家代表正义,我们只涉及到司法必须公正,相关的问题还很多。比如立法方面的问题,所谓恶法就是偏离公正的立法。不公开的法属于恶法,侵犯人权的法属于恶法(例如过去执行的收容遣送办法),以国家的名义侵犯私人所有权又没有适当补偿,也属于恶法。我国宪法中还保留着无产阶级专政的条款。不知道是谁专谁的政。专政的条款肯定属于恶法。宪法中又说要建设民主法治的国家。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个国家敢于明目张胆地把专政写在宪法上。而我国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把专政写在宪法中。不但是这么写的,而且也是这么干的。宪法还规定公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私有财产只有合法的才受保护。比较之下,公有财产不论是否合法统统都受保护。每当人民利益和政府利益冲突时,不论正义在哪一方,一定是政府利益压倒人民利益。受损的人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宪法有这样的规定。

国家之所以需要,还因为有许多公共管理事务,个人很难提供。大家常常讲的用于抵御外侮的国防,就是一例。不过进入21世纪以后,国防的重要性越来越小了。因为前面讲的全球经济一体化使得争夺资源的战争不再需要,也因为国际社会对侵略行为有越来越大的制约。任何一个国家用任何借口侵略别国都不被认可。过去的侵略都要清算赔偿,谁还有兴趣做将要被清算的事呢。现代战争多半是意识形态之争。看法的不同将永远存在下去,何必动刀动枪?所谓国防,越来越成为用武力解决意识形态之争的掩饰,或者用造成生命财产损失的真刀真枪来解决看法的不同。纯粹从老百姓的立场来看,很少有人愿意用性命去拼所谓的“真理”。除非像上面所说的上了政治家们宣传的当。如果人类的理智能够消灭军备,把每年上万亿的钱用于社会发展,就不会有穷孩子上不了学,穷人看不起病。更不会因为战争而导致的生灵涂炭和流离失所。

此外还有不少公共服务是个人不能提供的。比如环境保护,食品安全检查,产品的技术标准制订,垄断行业的管理和外部性的管理等等。其中有些必须是强制性的,有些可以强制也可以非强制,各有利弊,有些则完全是自愿性的。相应地,国家的参与有的是必要的,有的是可有可无的,有的是可以由民间组织做的。这些事应该分别具体情况规定国家的参与程度。一旦有国家角色的肯定,就有收税的必要,它需要由国家或相应的组织来做。但是这样的所谓国家和现在大家所理解的国家会有很大的区别。它往往可以由较小规模的社区来代替。

正确看待人民,国家,和政治家的利益

把国家利益看得比人民利益更重,造成这种颠倒的原因,是几千年来政治家的故意宣传。我们要把这个被颠倒了的理论再颠倒回来,并不容易,虽然绝对不会再用几千年的时间,但是恐怕也得几十年,上百年。说实在的,如果真正把这个新思想贯彻到每个角落里。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战争了,大同世界也就实现了。大家知道世界上还有冲突,有战争,我们离开大同世界还差得远,我们要从各方面去做工作,争取没有战争的世界早日来临。其中最重要的,我认为就是把上面所说的三个利益的问题说清楚,真正把人民利益放在不可动摇的首要地位。这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

在人民这一边,教育的任务最为繁重,因为民众的数量非常多,几千年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成为文化的一部分。我们到处可以看到歌颂祖国,忠君报国,盼望开明君主,依赖大救星,爱国主义,为国捐躯等的动人故事,小说,电影,电视。这些作品并没有明显的错误,但是把人民利益的位置摆错了。正因为错误并不明显,纠正起来就特别困难。要让一部分先进分子,首先懂得那些宣传错在什么地方,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对当权者来讲,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天天都是这么说的,也没有人敢于反对,可是事实上讲人民利益是空的,落实的还是国家利益,甚至是政治家自己的利益。比如挑动对某个国家的仇恨或不信任;朝坏的方面去猜测别人的动机,达到毒化气氛的目的;搬出历史老账,纠缠不放;把比较容易解决的经济问题说成是政治问题;总之,制造事端,唯恐天下不乱。最后是让老百姓去承担责任,或者花老百姓的钱,甚至叫老百姓去卖命送死。可见所谓的国家利益并不同于人民利益。如何教育当权者,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老百姓的利益,什么是正当的国家利益,什么是错误的国家利益,并不那么容易。何况即使他们明白了,由于个人利益的冲突,也未必就能够按照人民利益行事。更由于当权者大权在握,对一切损害他们利益的说法都会加以围剿,用似是而非的理论模糊视听。事实上在这样的国家里,理论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一方面老百姓为了自己的权利不断在申诉呼吁,另一方面代表政治家的利益的理论又不断被制造出来,甚至用行政的力量,用专政的力量围剿民间的呼声。虽然民间力量相对于专政的力量来看,总是弱小的,但是从世界大潮流来看,民间的力量最终必将战胜专政。民主化是势不可当的。

2005.3.完稿;2006-8-20修改。

2007-03-17压缩

余 杰:美国的远见与法国的短视——从美法两国对待对华武器禁运的不同态度谈起

 

西方国家的对华武器禁运政策,是1989年天安门大屠杀之后少有的一直持续至今的对华贸易制裁之一。光阴流逝,白云苍狗,89以后出生的新一代已经长大成人,中国经济也呈现出强劲增长的态势。中共堪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它并不具备统治的合法性,但政权仍被其牢牢控制在手中。中共的政治体制与邓小平时代相比,并未发生任何重大的变革,一党专制仍然是其持之以恒的统治策略。“天安门屠杀”及与之相关的一切,在中国当下的语境中,仍然是一个不可以公开言说的话题。当局对那场大屠杀丝毫没有忏悔之心,强硬地坚持其“杀人有理”、“杀人唤取稳定”的铁血逻辑。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中央财政的充足,中共当局用于军费的开支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当局正式公布的军费开支的数字,仅仅是冰山的一角。有西方分析家评估说,中国的军费开支甚至高达国家财政收入的三成以上,与不足2%的教育支出相比,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目前中国并未面临外敌的威胁,根本不必如此扩军备战,庞大的军费支出祇能说明:中共当局对国内民众的不满感到无比恐惧,其军队并不是国防军,乃是捍卫此一特权阶层权益的“党军”;士兵的枪口不是对外,乃是对内。

在此背景下,对华武器禁运,不是一种“反华政策”或“冷战思维”,而是基于对中国国情的正确判断。大部分中国的老百姓需要的是义务教育、劳动和医疗保险等等,而根本不需要当局大肆购买的先进武器来“保护”之。今天,对老百姓赤裸裸地开枪杀人的,不是所谓的“西方帝国主义”,乃是中共的御用军队。这支依靠搜刮民脂民膏而豢养的军队,不仅在天安门对无辜的学生和平民开枪,而且在广东汕尾、四川汉源等地多次对失地农民开枪。如果西方国家轻易解除了对华武器禁运,这支疯狂的军队岂不更是如虎添翼,更加暴戾恣睢,更多的民众将遭到屠杀。因此,对华武器禁运,乃是1种保护中国民众的、对中国民众有利的政策;而解除对华武器禁运,乃是1种苟合取容的、与魔鬼做生意的愚蠢思路。

在西方大国中,美国和法国对待对华武器禁运政策持有截然不同的态度。美国坚持维持对华武器禁运,严禁将高科技含量的武器卖给中共当局。近年来,美国方面破获了多起潜伏在美国的中共高科技间谍案件。有关人士惊呼,中国已经取代了俄罗斯而成为向美国派遣间谍最多的国家。美国国务卿赖斯是苏联问题专家,虽然苏联早已不复存在,但专制独裁的幽灵仍然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游荡。职之是故,赖斯昔日对苏联的深刻洞察,今日完全可以用在对中国观过知仁上面。服膺于“布什主义”的赖斯深知,独裁的中国绝对不是美国的“战略伙伴”,独裁的中国绝对不是世界和平的呵护者。对于一个对内依靠武力残酷镇压、对外源源不断输出邪恶意识形态的国家,绝对不能出卖任何高科技武器产品。换言之,维持对华武器禁运是必要的和必须的。

基于国内经济的萧条与停滞,法国祇能将目光瞄准海外市场。于是,法国总统希拉克轻松地放弃了人权外交的原则,开始与中共当局暗送秋波、勾搭成奸,积极在欧盟内部游说解除对华武器禁运。在希拉克任期内最后一次访华期间,与中共党魁胡锦涛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该声明指出,两国相信目前是欧盟扩大与中国伙伴关系的时机,撤销“已经不合时宜”的对华武器禁运尤其重要。

说对华武器禁运已经“不合时宜”,仅仅是希拉克和胡锦涛的“个人看法”,并不能“代表”大部分中国人和大部分法国人的看法。在此沆瀣一气的言行的背后,是数额巨大的订单:中国签约向空中客车公司定购150架普通客机,又签署了订购20架新推出的宽体客机的意向书。该协议价值上百亿美元。此外,铁路车辆及设备生产商阿尔斯通也获得了一份向中国出售500辆铁路货运机车的合约,总值达12亿欧元。中共当局随心所欲地使用从民众那里搜刮来的财富,收买像希拉克这样的短视政客。

今天的中共政权与制造天安门屠杀的中共政权一脉相承。凶手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受害者仍然遭到残酷的对待——上个世纪90年代,在德国的中国留学生汇给“天安门母亲”的人道主义捐款,仍然被中共国家安全部冻结,丁子霖教授等“六四”难属仍然是安全人员长期监控和骚扰的对象。在“六四”屠杀的那天晚上,身中1枚“开花弹”、失去一条腿的工人齐志勇,17年来长期遭受监禁和骚扰,还多次遭到便衣歹徒的辱骂及殴打。作为一名基督徒,他甚至连去教会参加礼拜的权利也被剥夺。卖武器给这样一个疯狂的专制政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如今,中共政权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在乎外界对中国人权状况的批评。胡锦涛深知:用金钱足以堵住希拉克这样的利欲熏心的家伙的嘴巴。就在希拉克访问中国之前一天,山东省当局判处在网络上发表批评意见的作家李建平2年徒刑。希拉克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普世人权价值的挑战与羞辱。相反,在北大的演讲中,希拉克向中共政权献媚说,中国即将成为世界第一强国。当然,他也“颇有礼貌”地涉及到两国人权合作问题:“中国希望构建一个和谐的社会,中国希望能够加强人权,加强自由、民主,而且做出承诺,要批准《公民和政治权利的公约》。我深信在这样的做法当中,有一些法国的信念能够帮助贵国继续思考。……我们共和国的模式有启蒙时期的理想和法国大革命的普遍价值,可以成为中国迈向民主和人权的很好的启发。”然而,这名“大熊猫拥抱者”完全忘记了:百年来中国苦难的根源,恰恰就中国的某些激进主义者从法俄两国引入了极权主义的思想和制度。

在中共政权的缔造者当中,几乎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崇尚暴力革命的“暴徒”,有过留学法国的经验,相反没有一个人具备留美背景。这也是国共两党政权之间的一个隐蔽的差异。天安门屠杀的幕后元凶邓小平,青年时代曾在巴黎的街头游荡。这算不算是两国文化的一次“辉煌相遇”呢?这一段异国生活的经历,并没有让邓小平在命令军队对手无寸铁的市民和学生开枪的时候,产生丝毫的犹豫。百年回眸,激进革命的法国现代化模式,对中国而言显然是祸非福。未来的中国再也不需要法俄的革命传统,未来的中国最需要的乃是英美的宪政体制。

在我看来,向专制政权谄媚的希拉克,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乃是在开门揖盗,更不知道自己在法国历史上的角色将是又一个贝当元帅。当年,“一战英雄”贝当与法西斯德国合作,建立傀儡政权,坐视希特勒屠杀法国境内的犹太人和抵抗者,于法兰西民族的尊严而言堪称莫大的侮辱;今天,作为法国政坛“常青树”的希拉克千里迢迢地朝贡坐在龙椅上的中国皇帝,不过是为了获得1些价值非凡的经济利益,他故意无视中共暴政和西方自由社会的本质区别,于法兰西的尊严而言同样是莫大的侮辱。

幸运的是,法国领导人的此种观点在欧盟内部并不占多数。2007年1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问欧洲,与欧盟诸多领袖广泛接触,希望欧盟继续保持对华武器禁运,如此方能维护亚洲地区的稳定与和平。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德国,对安倍的这1建议给予积极回应。有过在东德共产主义制度下生活经历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当然洞悉共产党无边的邪恶,她自然不会像其前任施罗德那样对中共卑躬屈膝,也不会像施罗德那样与希拉克携手推动欧盟对华武器禁运的“解套”。

销售先进武器给中共当局,给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也没有责任感的政权,也就意味着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美国的远见与法国的短视,立刻在近期一起重大事件中凸现出来:在中国军方用导弹打掉1颗废弃卫星之后12天,中国外交部终于证实了海外媒体的这一报导。美国著名的科学杂志《科学美国人》发表文章指出,中国猎杀卫星的导弹试验造成大量太空垃圾,在太空中形成1条碎片云,可能会给在同一轨道运行的其他国家的卫星造成严重伤害。美国国防部国家安全太空办公室顾问彼得。海斯说:“中国的试验造成大量碎片,绝对提高了人造卫星被击中的可能性,甚至国际太空站也受到威胁。”美国国防信息中心的高级研究员特雷莎。海金斯说,被中国军方击中的中国气象卫星的碎片将对大量在同一轨道运行的卫星造成影响,包括中国自己的卫星在内。碎片影响的区域中大约有120颗卫星会受到影响。这些漂浮在太空中的中国卫星碎片,大约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够逐渐下落出卫星运行的轨道。

一个如此蛮干的政权,如果真的买到更为先进的武器,后果不堪设想。面对如此严重的事件,美国和法国的反应同样是天壤之别。美国克莱蒙研究所亚洲中心研究员、中国军事专家林长盛指出,在这次国际抗议声浪中,除了英国之外,欧洲大陆一片静寂,没有一个欧洲国家向中国提出抗议。欧洲各国看重在中国的经济利益,变得如此害怕得罪中国,这种鸵鸟政策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美国前驻北京大使李洁明一针见血地指出:在北韩先后试射飞弹及进行核子试爆之际,中国理应与美国站在同一阵线,阻止北韩再有进1步行动。但是,中国却在此时试射飞弹、猎杀太空卫星,等于变相鼓励北韩继续进行试射,令人遗憾。

中共政权从来都不遵守任何国际公约和协议,在地上是如此,在太空也是如此。除了一些惺惺作态的左派人士以外,以布什为首的美国政府的决策者们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美国《商业周刊》发表文章指出,中国以两位数增长的军费开支,缺少透明度,已经引发了美国民间要求华盛顿对技术出口进行更加严格控制的呼吁。美国国会的一个跨党派小组,一直在跟踪和美国国家安全有关的对华贸易,并且主张对中国实行更加严格的多层次出口管制。美中经济安全审查委员会在1月19日公布了一份报告,指出中国目前最感兴趣和最想获得的是先进的传感器技术、微型火箭发动机技术以及与大功率激光和精密航天导航系统相关技术。一旦这些技术被中共掌握,中共更将顾盼自雄、人莫予毒。

法国真的乐于看到作为专制帝国的中国的崛起吗?中国在非洲的势力扩张,已经让在该地区具有传统影响力的法国感到相形见拙。中国插手非洲事务,祇能让该地区陷入更大的苦难之中。法国与中共把酒言欢,并不符合法国长远的国家利益。如果此时此刻法国还不猛醒过来,它终究会尝到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就好像昔日以绥靖政策让希特勒德国逐渐坐大1样,那时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西方国家对华外交,正确是方式是强硬的“布什主义”,而不是软弱的“希拉克主义”。但愿希拉克退出历史舞台之后,法国的新领导人能够改弦易辙。

首发北京之春

昝爱宗:“不明原因”的死亡与“不明真相”的闹事

 

2007年1月18日,当西南的重庆还没有走出“彭水诗案”所带来的官员打击言论自由阴影,附近四川达州市大竹县又发生了一起重大的群体性事件:“四川大竹群众暴动烧毁酒店”——这是大陆准许网络新闻开放的新加坡《联合早报》1月19日使用的标题。同一天,香港《明报》使用这样的标题:“官疑奸少女致死爆骚乱”。

大竹县与重庆为邻,位于四川省东部,属达州市,是中共上将张爱萍的故乡,又靠近中国已故领袖邓小平的故乡广安市。就在两个月前,广安市一农民的孩子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死在当地医院,最后引起群体事件,群众烧毁医院和政府大楼,引起海内外媒体关注。

女员工因不明原因死亡引发打砸烧

2006年12月30日凌晨4时许,四川大竹县公安局接到报案:该县竹阳镇莱仕德酒店一名女员工不明原因死亡。在公安机关调查期间,死者亲属与酒店方发生争执,矛盾激化。2007年1月17日下午,部分人员与酒店员工发生冲突,引发了打砸烧行为,引起群众围观。报纸标题有两个词特别扎眼:一是“暴动”,二是“骚乱”。这两个词,按照大陆官方的说法就是“群体性事件”,多半是政府方面处理不当而引发,似乎人民政府使用“人民”两个字越来越对人民不起了。

而在四川当地媒体,则使用更委婉的标题,如四川新闻网是“大竹县’1.17’群体性事件得到及时处置”。报道称1月17日下午大竹县因4星级酒店莱仕德商务酒店16岁女员工杨代莉因“不明原因”死亡引发群体性事件。目前事态已得到有效控制,涉嫌强奸的犯罪嫌疑人已被刑事扣留,涉嫌违规参与该酒店经营的民警、当地派出所所长徐达祥已被纪检部门“双规”。最后称“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官方媒体强调“领导重视”避谈真相

1月29日《四川日报》报道称“奸杀案引发群体事件  大竹县委书记停职”,四川新闻网转载。1月27日下午四川省达州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新闻发布会,省、市公安机关联合专案组通报了对杨代莉死亡原因的调查,查明杨代莉系慢性胰腺炎伴急性出血坏死致其死亡。犯罪嫌疑人刘持坤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1月18日刘持坤被大竹县公安局刑事拘留,1月24日经大竹县人民检察院批准被执行逮捕。

此外,省、市纪委调查组通报了大竹县少数干部违规经商办企业和对杨代莉死亡案处置不力问题的调查情况。省委、省政府责成省及达州市纪检、监察部门认真调查该案涉及的干部违规经商问题和对案件办理不力的问题,依法依纪严肃处理,决不姑息迁就。达州市委已决定对在此案中组织侦破不力、处置不当的大竹县公安局长赖劲松和在此案中处置不力、负有领导责任的大竹县委书记王伟停职检查。涉嫌违规参与该酒店经营的民警徐达祥已被纪检机关检查。

这个时候正逢四川党政部门换届:原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学忠被调离,新任书记杜青林原为未到届的国家农业部长,原省长张中伟也被调离,原副省长蒋巨峰(原浙江温州市委书记)升为代省长。四川新闻网报道这些领导人的迅速批示:“1月17日群体性事件”发生后,省委书记杜青林、省长张中伟立即作出重要批示,要求迅速控制事态,不要激化矛盾,一定不要伤及群众;同时,要积极开展调查处理,采取有力措施,尽快查清案情,依法严肃处理,及时向社会公布。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蒋巨峰当日赶赴大竹到现场指挥处理。

四川官方认定被害人为“女工”:经过现场勘查、尸体检验、检验鉴定、调查走访、会诊鉴定,专案组掌握了杨死前33个小时的活动轨迹,排除了杨代莉因打斗、暴力、机械性窒息、中毒等致死原因,也排除了杨代莉死前饮酒及离开酒店外出的可能。病理检验鉴定确定杨代莉的死亡原因是:慢性胰腺炎伴急性出血坏死。另据对杨代莉的体液及其内衣上的残留物进行DNA鉴定,确认与酒店调酒师刘持坤的DNA相符。

同时查明,2006年12月30日凌晨2时,刘持坤同该酒店员工欧某、李某三人打烊查房时,发现杨仰躺在酒店房内地板上昏迷不醒,遂将杨背回了杨的租房内。凌晨3时许,刘见杨昏迷不醒,室内又无他人,顿生邪念,对杨实施了奸淫。不久刘发现杨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立即打电话给酒店负责人,酒店来人与刘一道将杨送往大竹县人民医院,抢救时发现杨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凌晨4时35分医院宣布杨代莉死亡。犯罪嫌疑人刘持坤本人“供认不讳”。

官方打击“谣言”抓人

2月2日达州政府通过该市官方网站发布消息,经公安机关侦查,一名在互联网上恶意编造传播谣言的犯罪嫌疑人被抓获。犯罪嫌疑人张某,男,24岁,大学文化,原籍大竹,现为大竹县海氏数码门市业主。杨代莉死亡事件发生后,张某从1月15日开始凭空捏造“杨代莉被3个高官在酒中下药后轮奸致死”等内容,在互联网广为发布,恶意炒作,煽动不明真相群众滋事,扰乱社会秩序。当地公安机关根据领导批示,在掌握线索后迅速将犯罪嫌疑人张某抓获归案,掌握了其作案用电脑及证据。张某对违法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公安机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一条之规定对犯罪嫌疑人张某刑事拘留。

一个惊动当地万人的群体性事件,就是这样一个24岁青年小业主在网络上传播这么一句话制造出来的?我们看到的仍然不是真相。起码大竹县委书记王伟也应该被抓,因为当地民众传播的他原话是“不就死一个服务员,屁大一点的事”,这句话最终导致了当地老百姓的愤怒,应该说是当地县委书记在故意蛊惑人心,制造混乱,扰乱社会秩序,为什么仅仅对他免职了事?

四川之外的媒体报道政府怎样处置

大竹县莱仕德商务酒店员工对自由亚洲电台记者介绍:杨代莉死亡当天我们就报警了,群众闹事我们也不断报警,他们才来几个人在旁边看。我们也打了市长热线,县长热线,110(匪警),119(火警)都打过了,他们研究研究,误了四五个小时才过来,酒店都被烧光了。职工表示不能接受暴力抢劫、放火的行为,但认为这也显示群众对政府不满,是借机发泄。不少网民也持相同的观点,如果真的是一个和谐的社会,优秀的政府,估计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1月19日《南方都市报》发表报道,题为“酒店女员工离奇殒命”,提示“事发四川大竹,涉嫌强奸嫌犯被拘,一民警违规经营酒店被双规”,称1月15日下午死者亲属及数百名群众到酒店门前聚集,要求尽快查明死因。17日下午4时少数人员冲入酒店与员工发生冲突,引发打砸烧情形。在公安、武警、消防官兵的共同努力下,现场局势得到有效控制,火势被很快扑灭,事态得到平息。被“双规”的民警徐达祥是该县一派出所所长,涉嫌参与该酒店的经营,其子徐丰是该酒店的执行董事。该酒店投资1000万元。

死者杨代莉是四川大竹县二郎乡罗家村人,今年16岁,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去年12月1日正式到莱仕德酒店上班,为“迎宾小姐”。“12月20日,她跟母亲说这个月上完领了工资就不去了,里面经营着很多不正常的东西,好多吸毒的,父亲杨万国说没有想到女儿没等到领工资的那一天。尸检结果迷雾重重,医院给的一个报告说”她是入院前死亡,当天下午县公安局找来法医在医院停尸房做了尸检,但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尸检报告。“杨万国说。”在医院的时候,我上上下下都看了,没发现伤痕,祇有嘴巴里有点血,后来在停尸房尸检的时候,他们说脖子和后背有很多尸斑,下阴有血,手臂上有4个针孔“。”昨天县政府说我女儿被强奸过,可是至今我还没有看到报告“,”今天省司法局又来做了二次尸检,说那四个针孔是假的。我们都被搞糊涂了“。至于嫌犯,家属怀疑其非真凶,杨家人见过刘持坤,当天凌晨他在医院里,后来了解到他是个外省人”。

网络上传言更多,但一致说是被奸致死。知情人士透露,“1月18日早晨4点当地县领导王伟组织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凶手为店调酒师,当时是调酒师发现女孩的然后送往医院救治的,他们当时就把调酒师关押,其实每老百姓都知道肯定不是调酒师而是三个当官的。老百姓要求找出真凶!”网络中还流传着很多种版本,自称是莱仕德酒店员工的人说,“当天晚上有三个大客户,是老板的朋友,看中了这个小姐,就点名要她陪酒。后来又要带出场。零点的时候她回来了,2点的时候发现她不行了。具体情况应该是三个男人在给杨喝的酒里下药,量过大,加上强奸,造成阴道大出血”。杨万国表示要在殡仪馆守着尸体,把真凶抓出来,才同意火化。

四川本地媒体报道如何及时处置

四川新闻网1月18日发表记者报道:2006年12月30日凌晨4时许大竹县公安局接到莱仕德酒店报称该酒店员工杨代莉在送至人民医院救治无效后死亡,死因不明。接到报告后县公安局组织力量对案件展开了调查和侦破。2007年1月15日下午,死者亲属及数百名群众到莱仕德酒店门前聚集,要求尽快查明死因。为加快案件侦破和做好群众疏导工作,大竹县成立了由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和有关部门负责同志参加的事件处理专项工作领导小组。16日下午在得知有关情况后,达州市委书记李向志,市委副书记、市长罗强高度重视,对事件的处置提出了明确要求:一是迅速组织精干警力,加快侦破进度,尽快查明真相,坚决依法处理。二是做好死者善后及其亲属安抚工作。三是由纪检、监察部门牵头,对群众反映的干警违规参与酒店经营问题进一步开展调查,依纪严肃处理。同时指派市委副书记胥健,市委常委、副市长邓宏志立即赶赴现场、指挥事件处置。

1月17日下午4时少数人员冲入酒店与员工发生冲突,引发了打砸烧情形,引起数千群众围观。事件发生后省市领导高度重视,对处置工作做出重要指示,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赴现场指挥。为迅速平息事态,避免伤及群众,在公安干警、武警、消防官兵、各级干部的共同努力下,现场局势得到有效控制,火势被很快扑灭,围观群众陆续劝离,事态得到平息。目前经过省市县公安机关、纪检部门的初步侦察和调查,涉嫌强奸的犯罪嫌疑人刘持坤已被刑事扣留,涉嫌违规参与该酒店经营的民警徐达祥已被纪检部门双规。省市纪检、公安部门成立了专案组将对案件进一步侦察,并对案件办理过程进行深入调查,如发现失职、渎职行为将对有关人员依法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迁就。

民女之死的真相依然难求

看了这些报道,不能不产生这么一些疑问:1、为什么那么多的群众如此关心一条死于“不明真相”的生命?

2、假如此前发生的死于“不明真相”的死者把名字替换一下,又有哪些惊人的一致呢?

如把“高莺莺之死为何真相难求?”换成“杨代莉之死为何真相难求?”,把“高莺莺案不应重蹈黄静案覆辙”换成“杨代莉不应重蹈高莺莺案覆辙,高莺莺案不应重蹈黄静案覆辙”,“高莺莺案已经定论,为何公众仍有疑问”换“杨代莉案已经定论,为何公众仍有疑问”,“襄樊市政府向媒体通报:高莺莺系自杀”换成“”大竹县政府向媒体通报:杨代莉系自杀“,我们看了以后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3、为什么百姓传言是县委书记王伟组织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凶手为店调酒师,当时是调酒师发现小女孩然后送往医院救治,他们就把调酒师进行关押,一个群体性事件,15天不解决,1天时间就知道是河南的调酒师所为,有如此破案高效率?

从公开的消息不难看出,杨代莉之死其实就是遇害,在酒店内被强奸惨死,报警半个多月毫无结果,网民指施暴者实为3名官员,又称煤矿大老板,而涉嫌强奸被捕者祇是外来打工的河南籍代罪羔羊。死者亲属及数百民众因为讨真相才到酒店来,由于警方出警不及时和政府处理不当导致酒店被焚烧,近万人围观,情形混乱。目前县城已经戒严,群众不准进入被烧毁的酒店,据说“杨代莉的家人也被监控起来了。不知事态会如何发展”。还有网络称这是官商勾结,权钱依存,当官的犯法,还利用手中权力封锁消息,扭曲事实。

正是由于百姓要真相而不得,政府掌握媒体“话语权”却不及时发布,所以导致祇能在网络上由网民发表有关这个群体性事件的帖子和照片,1月18日仍旧可在民营的城市门户网站大竹网找到,但是帖子内容全部被删除,祇有照片可以看到。照片显示了正在起火的酒店和围观的群众。尽管流言四起,除了互联网论坛贴子外,官方新闻媒体半个月来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星期四才由“四川新闻网”首次报导。称涉案的强奸犯罪嫌疑人、酒店调酒师刘持坤已被刑事拘留,涉嫌参与酒店经营的民警徐达祥已被纪检部门双规。报导没有提及酒店被焚毁,祇有一句没有上下文的“火势被扑灭”;没有提到出现打砸抢,没有提到戒严,没有解释为什么会有民警参与酒店经营双规,但也没有否认传言杨莉中的死与官员或富商有关等等。

4、为什么民众总是质疑对政府的结论?政府发言为什么难以保证民众的信赖?

此前类似的群体性事件已发生很多,安徽池州市因为一江苏老板开车撞伤并殴打当地一中学生引发群体性事件,当时的副省长何闽旭正躲在宾馆里幽会情人,把小事酿成大事,副省长因此后而坐牢。重庆万源发生一起群体性事件,因为某政府城管人员冒充国家干部而殴打他人,胡言“公务员打死人不偿命”,遂导致群体性事件发生,最后不明真相的群众砸了政府的大门。浙江海宁青年吕海翔被警察抓,等人找到他时已经成了河中尸体,后来村民堵截高速公路。当初公安局赔偿吕家五万元,后又与吕家抢尸体,吕家被迫将尸体用钢筋焊死在冰柜里。台州椒江章安街道一女童淹死河中,“不明真相”的群众把政府派出的街道办事处牌子砸掉。温州瑞安名叫戴海静的女教师自杀,政府解释的原因群众不相信,又是“不明真相”的群众最后砸了瑞安政府的大门牌。真不知道为什么这年头有那么多的群众不明真相,那么多的政府说话不被信任,那么多的群体性事件突然发生,一旦发生就不可避免地打、砸、烧、抢……难以收拾。这就是中国当今转型时期的怪现状:害了百姓,乱了官府。官方资料显示,2005年全国发生的群发性事件达到8.6万起,平均每天200多起,有300多万人卷入其中,是10年前的8.6倍。2006年的统计数字还没有出来。看来,当代中国人应该学会如何对待善于说谎的政府。一旦政府的谎言被识破,那么,某地的那个社会环境就无比糟糕了:人人不安全,今天遇难的是别人,明天或许就是你了。“不明原因”的死亡与“不明真相”的闹事将会继续下去。

首发北京之春

卫子游:高度关注人民代表全行业渎职问题

 

2006年11月16日,因“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处3有期徒刑缓期4年执行的网络作家杜导斌,以刑法“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违反宪法保障基本人权和言论自由的条款为由,向中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法制工作委员会提交了《违宪审查申请书》。此后,杜导斌多次向这家机构打电话或寄发信函,敦促其履行职责,但没有一次得到任何答复。寄出的信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催促两次以后,再拨全国人大两个相关职能部门的电话,都处于忙音状态。接受和执行违宪审查申请是法工委的主要职责之一,该机构还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下属专业机构:违宪审查备案室。在2004年,这个机构的负责人之一、原社会科学研究所法学教授信春鹰女士曾在媒体上公开承诺,接受公民的违宪审查申请,并说没有接到过书面的申请。

杜导斌先生在全国人大碰壁祇是这所“民意机关”拒不履行其职责的事例之一。关于中国人民代表大会,在中国民间有一句十分形象的俗语来描述它:聋子的耳朵——摆设。在官方内部的权力系列中,人民代表大会祇是个养老机关,当党政部门的官员年龄过大又不能提拨时,通常就把他们送进人民代表大会任职,既便于他们打发剩下时光,又避免发生激烈的权力争斗。近几年,随着民间呼声高涨,人民代表大会的权能有所加强。但并未从根本上得到改观。在民主国家,民意机关是实实在在的权力机关,民意代表既要针对选区选民的利益提出自己的议案,又要对他人的议案提出同意或不同意或部分同意的讨论意见,要代表选民参加表决以实现人民的主权,还要拿出几乎一半的时间到自己的选区以了解选民的意愿。民主国家的议员有做不完的事。在中国,所有这些都不需要。无论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还是省、市(地)、县、镇的人民代表大会,都没有多少具体的职责。除了所谓的人大常委,绝大部分人民代表是非常任的,不靠当人民代表养活自己,在各级代表大会里没有属于自己的固定办公场所。他们每年的工作主要就是审查一年一度的政府工作报告和财政预算报告,审查会议的会期一般很少超过10天。代表来自各行各业,对政府工作报告和财政预算报告缺乏相关技术知识,时间又非常短,加上中国共产党一向听不得批评意见,代表随便提意见弄不好就会给自己惹麻烦。因此,所谓的审查政府工作报告和财政预算报告,实际情形就是走过场,当“举手机器”。所以在中国公众舆论中,“人大”还有个美名:“橡皮图章”。

在中国,民意代表机关的权力远不如党的代表大会及其常委会的权力大。中国官方媒介在提起人民代表时,总是用“光荣”之类的褒义词来介绍。然而,与人民代表本应该承担的责任相对应的,却是其在政治生活中处于附庸的卑下地位。实际上,人民代表大会的国家权力基本上被党委架空。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名义上也选举和监督行政官员,但选举和监督都仅限于字面上的意义才是成立的。中国人大在选举时,候选人是党的常委会早就拟好了的,而且是等额选举,这意味着人民代表投票不投票结果一个样。监督的问题更复杂,由于中国的人民代表没有具体职责,做事与不做事一个样,人民代表没有不为选民说话而下台的压力,自然犯不着为公共利益说话而去得罪人,同时,因为中国党和政府的权力实际上远大于人民代表大会的权力,党和政府有权力决定谁当代表谁不当代表,如果某个代表不知天高地厚盲目提批评意见,很可能就意味着这名代表当不长。这两个方面的因素加在一起,便促使中国的民意代表不仅不爱为选民说话,反而通常与官方一个鼻孔出气,心甘情愿地作官方政策的解释者和传声筒——因为他这样作能使自己博得既得利益集团的喜欢,从而保证自己(而非选民)的利益最大化(实际上是保护自己的分赃参与权)。因此也可以说,中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权力被架空,一定程度上也是现在的人民代表们与党政官员合谋的结果。如果把为选民说话和争取利益作为民意代表的天职,中国的民意代表就是名不符实,可说整体都有渎职的情况。

中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渎职,突出地表现在立法问题上。还是以宪法为例。早在1954年,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宪法上就载明公民有言论自由权利。此后,中国的宪法中就写进了保障基本人权的条款。然而,这些宪法条款一直没有起过作用。2004年3月中国人大修宪,在宪法中写进“国家保障基本人权”,但3月后,即2004年6月,杜导斌就被湖北地方的法院以在网络上发表26篇文章为证据判定有罪。中国的刑法开始是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后是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使得保障言论自由的宪法条文成为“纸上画饼”。在中国,即使是今天,如果有谁敢对共产党或某个官员提出批评,就随时可能会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等罪名逮捕入狱。据一个海外华人组织“维权网”和“中国信息中心”所作的不完全调查,进入21世纪之后,中国仅仅因为在网络上发表批评共产党及其政府而遭逮捕入狱的就达32人,并且这种趋势在胡锦涛上台后呈明显的上升势头。面对大量中国公民因言获罪,以及公民因此提出的要求落实宪法保障言论自由条款的诉求,由部级以上官僚组成的“全国人大常委会”根本无动于衷。当然,中国“人大”立法工作中的失职渎职还有许许多多,比如说,很多保护垄断企业和歧视农民工人的法律法规,都是借人大这块招牌才大行其道的,再比如说,很多维护共产党干部的特权的法条和规定,之所以在中国不被禁止,若不是政出人大,就必定是出于人大的不作为,还比如说,联合国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公约》,全国人大就至今还不予批准……

中国官方出于粉饰的目的,极力宣传国外民意代表的各种“丑态”。其中宣传最力的是台湾立法院代表相互之间发生的争执,宣扬台湾代表如何在议会中使用肢体语言,把民意代表在朝堂之上相互攻讦当作丑闻,以反衬中国人民代表大会一团和气的可贵。然而,这种对比是站不住脚的。台湾的代表们为什么不一团和气呢?是他们不知道一团和气的可贵吗?当然不是!因为台湾的代表必须为自己的选民争利益,也为自己争地位。争,其实是在忠实地履行民意代表的职责。相比之下,中国民意代表会议上的一团和气却是以牺牲选民的利益为代价的。作为国民,是愿意有人在那儿为你的利益而争,还是情愿民意代表根本不把你的意愿放在心上,没有人为你的利益而争?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首发北京之春

焦国标:我来给沙祖康上一课

 

沙祖康先生快退休了,临退休能担任一届联合国副秘书长,也算是一道美丽的回光返照。可是在我看来,老沙基本上是一个被报废的外交官。被谁报废?被中国反人权的外交传统报废。不久前我曾写文章指出,周恩来开了中国反人权关怀的外交传统。“新中国”一代又一代的外交官,全都被这个传统毁掉了。他们忙碌一辈子,回首一看,全部工作不是抵挡西方对中国的人权关怀,就是对外抵赖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人权灾难。

“反华”实是褒词

沙祖康就是这样一个被中国反人权外交传统毁掉的可怜的外交奴才。当今世界,真正对中国友好的人士,不是那些对中国政府唱讚歌的外国人,而是那些不厌其烦地指出中国存在人权问题的外国人。沙祖康颠倒香臭,不辨美丑,竟把后者当成“国际上一些不友好的势力”,把人家的人权关爱当成“借人权做文章”,把人家辛辛苦苦拿出来的人权改善提案不知好歹地诬为“反华提案”。真是恩将仇报,莫此为甚。今后凡我中国人民都应该明白一个基本事实和简单真理:从中国政府嘴里说出的“反华”一词是一个褒义词。中国政府指谁“反华”,谁就是值得中国人民高度尊敬的人。凡被中国政府称为“反华势力”的人士和组织,都是中国人民真正的朋友。相反,那些被中国政府称为“对华友好”的人士和组织,十之八九都是中国人民真正的罪人。比如日本的那些“对华友好”组织,就从来不向中国政府提及中国的人权问题。最近《环球》杂志记者採访沙祖康,老沙说他在外交上的强硬姿态是被迫的。实际上没人迫他,他强硬的根子在於愚昧,在於被中国反人权的外交传统所毒害,在於黑心专制主义的奴才们不可能领会西方文明世界的人权红心。人们记得,有一次老沙抢白台湾记者说:“谁搭理你们!”意思是国际社会都已被我们北京搞定,谁管你们台湾的死活。老沙的这个强硬难道也是被迫的吗?野蛮就是野蛮,愚昧就是愚昧,垃圾就是垃圾,废品就是废品,不要怪别人。

只敢抢白绅士

沙祖康们从来只敢对英国、美国强硬。试问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英美更绅士的国家吗?试问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英美外交官更绅士的个人吗?你们这些外交奴才,敢在俄国外交官们面前撒野吗?敢在日本外交官面前使泼吗?看人家不揍扁你!流氓只敢抢白绅士,这是从来如此的。李肇星、沙祖康们的另一个撒野物件是台湾。台湾弱小,又都是中国人,所以他们敢撒野。汉奸从来都是这个德性,只敢对中国人斗狠。

首发苹果日报

綦彦臣:浅论经济效绩合法性悖论问题

 

“贫穷不叫社会主义”的理念毫无疑问是邓小平对社会主义理论创新的一个贡献,而不管它叫“科学”的还是“民族”的乃至“民主”的诸种社会主义理念。这个贡献,在学术规范中讲,就叫“经济效绩合法性”,即是说:提高国家的经济能力与提高居民生活水平,能够使败坏了的社会主义的“名声”在百姓心目中恢复人气。

从1978年12月份邓力倡改革之后,到1988年秋天的改革“闯关”之前,中国的情况确乎如此。但1988年“6.4”以后,问题的性质变了。不过,人们还尚未对此变有比较清晰的看法,问题一直拖了十年,到了1999年(邓逝世后两年),治能低下且腐败不堪的江泽民政治“闪亮登场”,则意味着经济效绩合法性正式成为副资产。在江泽民政治这样的一个严重腐败的时代里,邓小平的最后一点政治家底被折腾已光。所以,为了既存秩序的维持,使用合法暴力采取普遍的镇压就成了无可奈何。

在这个时代里,标志性的事件不是打击法轮功,甚于不是在“6.4”

十周年时对异议人士的“大逮捕”,而是上海的郑恩宠案件。郑恩宠律师仅仅因为替弱势群体──那些阻碍了政府经济效绩合法性追求的人们──维护本应有的正当权益,而被投进了监狱。

经济效绩合法性可悲地被诠释成贱民资本主义(如周正毅们的崛起)

与权贵资本主义(如上海官员的私家别墅)的“双甩尾蝎”,然而,理性资本主义却成了又一顶“被扔到太平洋里的帽子”。用较为标准的学术规范表达,那就是政治精英与经济精英达成了宰制中国社会的“君子协议”。──这种判断,完全没义愤的成份,因为面对冠以改革名义的整体变动,我们终于无奈地发现“种下了龙种,收获了跳蚤”的谶言变成了现实。虽然说,近30年的改革历程也使言论尺度有所放宽,哪怕体制内的媒体表现为“粗鄙的高尚”,而那点高尚毕竟还是存在了。可怕的是,对言论制裁的随意性成了人民集体恐惧的一部分。这种恐惧并没动摇了民间精英的政治改革诉求,恰恰相反,它在草根社会导致了“末世论”的极大膨胀。在末世论膨胀过程中,现存意识形态与花了100多年时间才勉强搭架的半现代社会结构也成了渲愤的对象。

至于末世论情绪存在多大的破坏量,现在无法测知,也许这个问题得留给2050年以后的学者去研究了。

在经济效绩合法性之外,尚有许多项修正系统可以建立,比方说,“没有公平就没有社会主义”、“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独裁不叫社会主义”,等等。但是,整个意识形态体系与半现代的社会结构到目前为止,尚无法给经济效益合法性“点刹车”。宏观调控,在更大的意义上是重复清代“相权在中枢”还是“相权在封藩”的历史故事。

中国经济有机会转变增长模式吗?中国的经济速度能降下来吗?

没人敢真正回答这样的提问。

既然经济效绩合法性作为一个过旧的套子套牢了现时的政治精英,那么可以肯定地说:最牛的钉子户这样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与重庆的“世界焦点”不同,发生在云南大理州的红塔集团借助地方政府力量非法侵占农民耕地问题,才是经济效绩合法性陷入泥沼,在郑恩宠案件之后的又一个标志性事件。

在云南大理州下关镇政府强卖农民土地并从中截留大部分地价收入的行为,足以说明这样的政府肯定不是“人民的”。相反,既便不是作为利税大户的烟厂的“买办”,至少也是地皮中间商──欺行霸市的地皮商。这个欺行霸市的镇政府在逃避事件引起的责任时说:“政府并不是拆迁的(行为)主体,而是受大理卷烟厂的委托进行工作。”

如果一个企业可雇(委托)一个政府进行不正当谋利,那么索罗斯完全可以写一个委托书,让温家宝内阁代他们收买中国全部的战略导弹,包括最新的“巨浪二”水下发射系统。

如果政府受企业委托而作为的说法放到1840年~1860年之间来论论,未尝不可。因为中国从有了中华民间以后,地方政府必然在法理与伦理上代表人民。到了共产党统治大陆,政府招牌上比国民党多了两个字即叫“人民政府”。

下关镇政府不可能不在共产党治下,但它已经完全违背了政府的人民性──失去了法理基础与伦理基础。

知微见著,不管大牌学者们怎么叫唤“改革不动摇”,而当今实质已经表明:经济效绩合法性已成悖论,陷入泥沼,解决问题的路径有两个:

1、追索江泽民政治的责任,回归1978~1988. 2、再次“向前看”,放弃经济效益合法性追求,牺牲一段时间与五至十年的高速增长时间,构造一个明晰的民主构架。

第一个选项不太实际,只能停留在批判层面,实际操作起来就会导致中共精英集团的全面内斗,或许是另一场“文革”。因为,回归“1978~1988”首先要从宪法中把“三个代表”清理出去。这样做,几乎不太可能,只有让它“存在而无效”即虚置此论的宪法意义,又无伤宪法大体。

第二个选项较好,继续往宪法里“续东西”,形成一个逻辑博弈,即便不是直言从训政往宪政方面过渡,也要委婉地表明进行民主化程序试验。这样,“三个代表”也就相当于一个从泔水缸里捞起来的泡涨的馒头,由全体政治精英(包括体制内与体制外的)分份儿吞下,而不再讨论“该不该吃”、“能不能吃”。

尤其对于体制内的政治精英,吞下泡涨的馒头总比被末世论极度膨胀而爆炸后,打翻在地而“嘴啃泥”,要强得多。

(2007-04-01写于绵逸书房)

民主论坛

专访章诒和:我们13亿人就在给共产党打工呀

 

50年前,由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发起的一场由上而下反右政治运动,令无数知识分子因向中共坦诚提意见而被打成右派。被喻为“中国头号大右派”章伯钧的女儿、三部禁书作者,章诒和昨日在香港接受本报专访时,回首往事,观望现今中国,感慨万千∶“我们这个民族没有历史、我们这个国家没有根、我们的文化叫”三消文化“∶消费、消遣、消?。”

今年是反右运动50周年,当年被打成右派的人士大部份已获平反。但至今,反右一词在内地仍忌讳甚深,官方禁止民间任何形式的纪念活动。“中共有一个致命伤,就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错的,无论是她的领袖还是这个党。”章诒和说,当年的反右运动违反宪法∶“它根本没有通过宪法,整个操作是毛泽东、是中共中央,后期处理是邓小平。邓小平一生最大的错误有两个,其中第一个就是反右。”

无数的大学生、知识分子,在1957年的春天,响应毛泽东的号召,向共产党纷纷提出意见,这场被视为中共执政以来第一场的民主运动,仅维持逾一个月就被腰斩,不但严重打击了言论自由,更令知识分子从此噤声。章诒和指,反右运动令中共“成功地实现了一党专政,成功地实现了一言堂,成功地实现了一个人说了算,毛泽东是一个人说了算,邓小平也是。我们13亿人就在给共产党打工呀。”她痛心地说∶“这是不可以的,民族就完了、国家就完了、社会就完了。”

“50年的驯化都成良民、都是顺民,你还有甚麽?”

今日的中国不但在学术界难找到当年的“五四”精神,社会上更被“三消文化”所包围。“(中共)然后再鼓励平庸文化,其结果是丧失思维和记忆。这叫甚麽,这叫愚民政策,非常成功。”导致“60岁的人,不知道甚麽叫反右;50岁的人,不知道甚麽叫三年困难时期;40岁的人,不知道甚麽叫文革;30岁的人,不知道甚麽叫六四;20岁的人,不知谁是胡耀邦、谁是赵紫阳。”

章诒和虽然对当前内地社会现象感到失望、悲观,但她极希望透过对反右运动的反思,来恢复民众的集体记忆和对历史的认知。官方数据显示,50万知识分子在反右运动中受迫害,但民间认为实际数字应大大超过300万人。

打破沉默作品列禁书誓打官司

章诒和的作品《往事并不如烟》(香港版称为《最后的贵族》)、《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和《伶人往事》,均被当局列为禁书。她指,当局的查禁行动事实上始於1957年反右,而一直持续至今∶“1957年右派获罪,就是因为言论,出版就是言论问题。因为言论的文字表达就是出版,言论的肢体表达就是行为自由。”

斥中共做法违法违宪

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於去年底将章诒和的第三部作品再次列为禁书时,她决定打破沉默,起诉对方∶“这是违法的、违宪的,而且这种违法违宪是由党政机关做的,它恶劣在这儿。”虽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龙新民及副署长邬书林事后均否认有此事,但她说∶“我会出示有文字的东西证实我是榜上有名,就是在查禁上特地写了我的名字。我觉得这官司要打,结果会是99.99%不受理,中国法院会不受理,但不管受理不受理我也会做,因为这是一个权利,一个普通公民意志的表达。”

以右为荣被打成右派坐监10年

当年被打成反革命罪犯的章诒和,在监狱中度过漫长艰辛的10年,在经历过人生无数大险大恶、大悲大苦的她,今日仍坚称自己是一名右派,并以此为荣。

“我所有的财富都是从困难中来的。人在苦难中特别有志气、人在苦难中特别有记忆、人在苦难中能生出智慧、顺境是不行的,特别是在中国。”她笑称,如果没有这场运动,她会有份很好的职业、结婚生子,变成一名平凡的太太∶“不会写作、人变得很平庸,就像普通妇女一样,今儿吃甚麽,明儿玩甚麽。”不过,现在的她以至将来的她,仍会继续写作,继续“与天堂(父母)对话,寻求天堂的回音。”

对於当局至今未为其父章伯钧平反,她说∶“我不希望为我父亲改正。共产党没有权利,没有权利给我父亲按右派,也没有权利给我父亲改正右派。你凭甚麽,你违法。”

章诒和简历

.1942年9月6日生於重庆,安徽桐城(今名枞阳)人

.中国民主同盟创办人、中国“头号大右派”章伯钧的二女

.儿时曾居於香港亲戚家三年,在培正小学读书,中共建政前随家人迁到北京定居

.1960年考进中国戏曲研究院戏曲文学系,其间被下放到四川川剧团艺术室工作

.1970年被宣判为现行反革命罪犯,并判有期徒刑20年,狱中诞下一女

.1979年5月,她的丈夫唐良友在成都因急性胰腺炎离世,在秋天她被判无罪释放并返回北京。其后任职於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

.2001年,退休并开始写作

.2004年出版《往事并不如烟》等作品,引起文坛轰动

.2006年10月,她的《伶人往事》被中共列为禁书,引起知识分子强烈不满,谴责当局干预言论自由

章诒和:中国没希望 谁上都一样

 

“我觉得中国没有希望了,谁上来都一样。”“五十年的驯化都成良民、顺民,还有什么?”被喻为“中国头号大右派”章伯钧的女儿、三部禁书作者章诒和在香港表示,回首往事,观望现今中国,她认为∶“这个民族没有历史、这个国家没有根、文化叫消费、消遣、消闲三消文化。”

因禁书事件广受海内外关注的章诒和接受香港“苹果日报”专访表示,今年是反右运动五十周年,当年被打成右派的人士大部份已获平反。但至今,反右一词在中国仍忌讳甚深,官方禁止民间任何形式的纪念活动。“中共有一个致命伤,就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错的。”

章诒和说,当年的反右运动违反宪法∶“它根本没有通过宪法,整个操作是毛泽东、是中共中央,后期处理是邓小平。邓小平一生最大的错误有两个,其中第一个就是反右。”

中国知识分子在一九五七年春天,响应毛泽东的号召,向共产党提出意见,这场被视为中共执政以来第一场的民主运动,仅维持逾一个月就被腰斩,不但严重打击了言论自由,更令知识分子从此噤声。

章诒和指出,反右运动令中共“成功地实现了一党专政,实现了一言堂,实现了一个人说了算,毛泽东是一个人说了算,邓小平也是。我们十三亿人就在给共产党打工呀。”她痛心地说∶“这是不可以的,民族就完了、国家就完了、社会就完了。”

她说,今日的中国不但在学术界难找到当年的“五四”精神,社会上更被“三消文化”所包围。“中共鼓励平庸文化,结果是丧失思维和记忆。这叫愚民政策,且非常成功。”导致“六十岁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反右;五十岁的人不知道什么叫三年困难时期;四十岁的人不知道什么叫文革;三十岁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六四;二十岁的人不知谁是胡耀邦、赵紫阳。”

章诒和虽然对当前中国社会现象感到失望、悲观,但她希望透过对反右运动的反思,来恢复民众的集体记忆和对历史的认知。

当年被打成反革命罪犯的章诒和,在监狱中度过漫长艰辛的十年,在经历过人生无数大险大恶、大悲大苦的她仍坚称自己是一名右派,并以此为荣。

她笑称,如果没有这场运动,她会有份很好的职业、结婚生子,变成一名平凡的太太∶“不会写作、人变得很平庸,就像普通妇女一样,今儿吃什么,明儿玩什么。”不过,现在的她以至将来的她,仍会继续写作,继续“与天堂的父母对话,寻求天堂的回音。”

章诒和的作品“往事并不如烟”、“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和“伶人往事”,均被当局列为禁书。但她决定打破沉默控告主管单位违法、违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