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诚信竟然如此恶化

关于中国诚信的恶化,任何一个中国人可能都会有切身的体会,从报刊,电视,网络上每天都能读到,看到数不尽的现象,每个人在近年的生活中都会碰到数不尽的亲身经历,人们说谎,欺骗,吹嘘,违心地讲话,做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人们被骗,被蒙,被坑也象家常便饭。整个中国大地都弥漫着谎话,好象成为中国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维生素。从古至今,从天涯到海角,难得一见。

我有过一个亲身经历的事,我以为很能代表我国诚信度的例子。90年代中,我们公司的办公室在北京饭店,每天我从王府井和长安大街的路口走过,这里是北京最繁华,最热闹的市中心。街头常有个30出头的卖报男人,衣衫破旧,他卖报很特别,拿着一摞娱乐小报,吆喝起来很有特色,先是小声向路人神秘的吆喝:“出事了啊”,和能让人侧耳一听,然后大声叫卖什麽“刘晓庆自杀了”或“毛阿敏偷税入狱”等等,题目常换,但都是耸人听闻消息。这自然很吸引人,不时有人停下来买。

一日,我也好奇的花1元钱买了一份,拿来一看,根本没有他叫嚷的新闻,而且是份过时多日的旧报。我扔了那报,但我每天路过就特别注意这个卖报人。他长相很凶悍,大多数买报者是来京的游人,往往买了后匆匆离去,极少数人走出几步,在报里寻找他叫的新闻,看半天发现没有,找回来与他理论,但他根本不理,或快步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到北京饭店上班2年里,他一直在北京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行骗,可能也有人管过,因为他把大量报纸藏在一华灯座中洞内,手里拿少许,卖光后再取。2年后,我公司搬离北京饭店,此事就渐渐淡漠了。

又过了3年多某日,我带女儿去西单买东西,在地铁站口,赫然见到那个卖报人仍在卖报,他穿着很时髦的皮茄克,仍然是熟悉的“出事了”,接着叫嚷着最新的耸人听闻的消息。我很感慨,在中国最有名,最繁华的大街,光天化日下行骗数载,安然无恙,越过越好,这是个什麽样的奇怪社会?

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也很能说明问题,克林顿的回忆录刚刚在美国上市,北京的大小书摊上已是到处叫卖,正好我妹妹从美国回来,给我带来一本英文版的克林顿的“我的生活”,我翻了一下朋友在书摊买的,竟连一个字与正版书相同的都没有。后来我又在书摊上翻了些克林顿的“我的生活”盗版本,发现有至少3种,有的没一个字相同,有的目录差不多,内容则是南辕北辙。而所有这些都堂而皇之地在各个大街小巷叫卖。没人管,没人问,没人认为不正常。这让人不寒而傈。

这些年,我们见到太多太多谎言,假话,假货,甚至假警察,假乞丐,假医生,见过太多太多骗局,而假烟,假酒,假药,假文凭,在全国泛滥,甚至假奶粉,让我们的孩子从到这个世界喝的第一口奶,都是假的。让老人死去殡葬时都被人狠狠黑最后一把。我们麻木了,我们可能自己也加入了说谎大军。中国在世界上似乎已占据了谎言虚假第一超级大国的地位。

让人担忧的是政府,社会,法律,媒介也在受到不诚信的影响,变得逐渐失去应有的公信。我们从电视上常看到负面揭露性新闻时,几乎大多数政府各级干部,都会对着镜头公开撒谎,百般抵赖,而从来没看到过这些官员因为说谎而受到惩罚。在西方民主社会,一个公职人员如果说谎,那将是最大的过错,没有可能被宽恕。尼克松就是在水门事件中,说了一句不知道录音带的事,全美国的人没有人原谅他而下台。而克林顿又正是承认和莱文斯姬的暧昧关系而免被弹劾。诚信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如果不是全国人大多数诚实纳税,就不可能有国家运转,如果没有每个宣誓决不说谎的证词,就没有公正的法律,秩序。而商业上的诚信更是生存的根本。所以国家,民族,政府,法律,制度,经济都是建立在真实,诚信,道德基础上的。

中国历来是有重视诚信传统的国家,忠义礼智信的教义延续了上千年,历史上流传无数诚信的故事,讲信义的关云长被尊为神圣,遍地关帝庙,千年香火不绝。近代以来,随着社会动荡,我们在打倒一些落后的东西同时,也打倒很多优秀的传统,旧的道德破掉后,新的道德没建立,形成空白。特别是在一些极端主义风靡下,甚至公开背弃人类的一些基本美德,推行丑恶的道德观。我们见到政治家公然使用“引蛇出洞”阴谋,将大量讲实话,说真话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见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全民造假,浮夸。见到几千万人因作假被饿死,还要再撒一个“自然灾害”的谎言来掩盖它。见到疯狂的“指鹿为马”,就是好,就是好的文化大革命。到现今社会,似乎人人在不同程度地说谎,为发财,为入党,为进步,为赚钱,为生存。今日社会,贪官污吏有多少,老百姓心里都有数,但每个贪官不是在报告中慷慨激昂地为人民,为国家的喊。他们见到贫困民众会潸然泪下,心痛如铰,可是当你知道他聚揽多大的财富后,你难道不认为,他每一句话都是假话,每一个行为都是欺骗。我们正经历一个“说谎是成功者的通行证,诚实是失败者的墓志铭。”的荒诞时代。

不说谎,是每个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的一个基本道德底线,人生是短暂的,我们为什麽不活得光明磊落些,理直气壮些,心怀坦白些。为什麽非让我们的生活龌鹾不堪,充满谎言。我不否认人生活在世界上,有时要说些违心的话,例如西方有一种白谎的说法,比如当敌我交战时,将军为让士兵更坚强,说援军马上会到。一般都是在不得以的情况下的权宜之计。而睁着眼睛说假话,被称为LIER,是非常严重骂人的话。一个充满谎言和骗子的国家,祸就不远了。

徐友渔:中国的现代化与文化传统

我现在重提一个老问题,几乎是老掉牙的问题,但切入点涉及到一些当前文化思想上的新现象。

中国要实现现代化,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必由之路。但是,100多年来的历史表明,中国以儒家文化为主的传统似乎是现代化潮流的冲击对象,而不是现代化的支撑性因素。现代化与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关系如何,这个问题困扰了中国知识界一个多世纪。随着中国再次启动向现代化进军,在上世纪80年代的所谓“文化热”中,“中西之争”的问题又出现了。最近两三年,由于“国学热”的兴起,这种讨论和争论开始处于民间社会思潮的中心,其中颇有一点新意的,就是所谓“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合流”。我今天的探讨,就从这一点切入。

2004年由于发生了对于“少儿读经”的大讨论等事件而被称为“中国文化保守主义年”,这一年相当引人注目的一件事情是在读经争论中,一批原来被认为属于自由主义的中青年学者,比如刘海波、秋风、王怡、范亚峰等,都明确支持儿童阅读中国古代儒家经典,都强调中华文化传统的价值和重要性,都大力批判理性和启蒙对传统的冲击。比如其中的王怡在“‘读经’和文化保守”一文中说:“我和蒋庆先生一样从法学院毕业,我好谈宪政,他专讲儒家。但我和蒋先生一样也持文化上的保守主义立场。何谓保守主义,保守就是保守自由的传统,看待自由的传统胜过看待自由的理念。”这些学者自称在学理上受到哈耶克和苏格兰学派的影响,把自己的立场称为“中道自由主义”。在他们看来,建立现代宪政制度与保守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之间,并无矛盾之处,更有甚者,他们认为脱离传统,依靠批判传统建立的任何体制都具有人为设计的特征,而不具有自生自发的生命力。

“中道自由主义”的态度受到文化保守主义的欢迎,其代表人物之一,《原道》杂志的主编陈明说:“我很看重自由主义学人在读经问题上的出场和言说方式。我一直认为,文化保守主义应该是为了自己民族生命的健康通畅才有所保有所守。因此,它应该把发展自己的传统当做能保能守的前提或条件。与自由主义思想的结合,我觉得是头等重要的。”

在与这些年轻学者的讨论中,我理解他们的思路是这样的:对于像中国这样历史悠久、文化丰富的国家,难于想象文化基因的彻底改变,自由主义不是出自本土,不以某种方式与传统对接,难道可以全面移植?所以王怡在“‘读经’背后的保守主义和原教旨”中说:“为什么要支持民间的儿童读经,支持儒家道德理想和人伦情感的重新伸张,支持文化保守主义尊敬传统的微弱声音呢?因为从经验主义的角度看,所谓自由就是具有连续性的习惯,而不仅是理念世界中激动人心的诉求。一件东西今天属于你,昨天属于你,明天也属于你。这种具有连续性的占有才构成一项法治意义上的权利。否则权利就是抽象而虚妄的。一个社会若没有丝毫的传统,将意味着没有丝毫的自由。法治本身是一种保守主义的制度文化,它崇尚连续性,并依赖于整个社会在法律、文化价值、社会伦理乃至私人情感方式上的某种连续性。”

我知道,其实在此之前,政治理论学者刘军宁以爱德蒙·柏克为典范解释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关系,就把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当成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我对刘军宁的这个解释没有太大的异议。但我的问题是,如果说在英国历史上早就存在着的自由传统,因而保守意味着保持这个传统的话,那么在中国要保守什么传统呢?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人说,对文化、对传统,决不能革命,保守天然合理。我的疑问是,如杜维明所说,传统多种多样,不止一个,除了大传统,还有小传统,除了旧传统,还有革命传统。杜维明的例子中,就有延安传统。谁也不能否认,就其影响的强度、广度、深度、持久度而言,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肯定已经形成一种传统,但我相信在提倡“保守传统”这一抽象原则的人那里,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传统。

我现在提出,100年的争论,100年的历史是不是可以提示,我们是不是过分重视文化的作用,以至于陷入了文化决定论的泥潭?我知道这是一种“政治不正确”的思路,但值得往前走几步,看一看。

首先我想指出,中国许多人认为,由于我们固有的文化传统,有些事物,有些制度是在中国注定不可接受,行不通的,但事实证明根本不是这样。比如在上世纪20年代,孙中山和共产国际的代表越飞发表联合宣言,其中说双方确认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中国文化传统,双方保证不在中国推行共产革命。但后来共产革命在中国搞得轰轰烈烈,而且取得胜利,而且革命政权现在还存在,而且还很强大。中国人哪有什么绝对不可接受的东西?在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我们又认为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市场经济在中国是绝对行不通的,但现在却是大行其道。我们发现,中国人完全不是由于自己的文化传统而与竞争、追求利益格格不入,其实相比其他民族,中国人的市场经济头脑和资本主义精神比许多民族都强得多。

有人说,中国上世纪50至70年代出现的问题,受到的挫折说明一种外来的思想文化——这些人指的是马克 思 列 宁 主 义——在中国传统土壤上不适应。但我们认真想一下就会知道事情不是这样。问题和困难到底产生于与中国固有传统的对抗,还是产生于与人类文明的普适价值背道而驰?有人可能会举wenge中批孔作为例证,但作为研究wenge的学者,我要说,批孔是假,批周恩来是真。真正说明问题的是毛泽东宣称自己是“马克思加秦始皇”,是wenge中从头至尾的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还必须正视一个严重的问题:中国文化传统经过上世纪50至70年代的否定与批评,在不止一代人中间已经中断,我们怎么可以像鸵鸟一样无视现实,假装现存一个传统让我们利用,让我们去发扬光大,甚至像季羡林老先生所主张的那样,拿出去指导世界,解救西方的能源、生态危机和精神道德危机。我不知道,我们迎接、顺应一个与世界潮流相生相伴的新传统困难,还是恢复、重建一个与我们相去甚远,已经被打碎,几乎被埋葬的传统困难?

在谈到现代化与传统的关系时,我认为哈贝马斯的观点非常深刻和有启发。他在2001年4月来华访问的首场讲演中批判了所谓的“亚洲价值论”。他说:“对于现代性的发生条件,我们可以作出不同的说明,可是现代性在我们中间已经成为一个事实,面对这个事实,我们别无选择,也就是说,我们无需也无法对它加以反思和论证。围绕着如何解释人权而展开的争论涉及到的不是现代性条件是否可以满足,而是对人权的一种解释从其他文化的角度来看,也应当适用于现代世界。”

在谈到个人权利、整体意识和法治的关系时,他说:“讨论的核心是亚洲古老的文化强调的是共同体优先于个体,没有截然区分法律和伦理。从传统的角度来看,维持政治共同体的,与其说是权利,不如说是义务……每个传统中都埋藏着习俗,它们与共同体息息相关,并要求个体服从和适应共同体,这种习俗和西方个体主义的法律观念是水火不容的。在我看来,这场围绕文化差异展开的讨论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我认为,关键并不在于文化层面,而在于社会经济层面。亚洲社会不能抛开个体主义的法律制度,而实现经济现代化。他们不能顾此失彼。从亚洲国家来看,问题并不在于人权作为个体主义法律制度的一个部分是否与自身的文化传统相一致,而在于传统的政治一体化形式是否能够适应难以拒绝而又广受肯定的经济现代化的要求——它们是否可以违背经济现代化的要求而继续坚持下去。”

我认为,人生活在现实中,现代人受物质条件和经济条件的影响甚至支配,因此经验和常识起的作用实际上远远超过文化传统。另外,我不赞成人们教条地接受哈耶克的思想,把传统的作用夸大。中国作为现代化启动和实施的后进国家,处在对各种道路、各种思想、各种传统作出理性选择的境况中,与其说我们面对的是如何恢复中断了的传统的问题,不如说是如何看清世界大趋势,对文化、思想,也对制度设计、制度安排作出理性选择的问题。

杨 光:论中国的中央权威

1、中国似乎是一个特别离不开中央权威的国家。在中国人通常的政治概念中,中央权威的价值要远远高于其他的政治价值:一个强大而稳固的中央权威,几乎一向被视为国之为国的根本特征。人们往往把中央权威看得太重,把中央权威的削弱看得太可怕;人们甚至把国家的荣誉、民族的自尊心、社会的凝聚力和个人的爱国之情都寄托于中央的坚强权威之上。比如,人们用“一盘散沙”这样的贬义词来形容一个缺乏中央权威的中国,并愤愤然引以为全体国民的巨大耻辱。

在晚清拖延宪政改革之际,在国民政府拒绝“还政于民”之际,在1978年以来民主化自由化进程屡屡受阻之际,每当中国要排斥或推诿自由民主的时候,人们就会经常听到这样的一些高论,说中国不可能也不应该实施多党政治、联邦体制、三权分立,因为据说那样必然会天下大乱,国家就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重新成为“一盘散沙”,然后我们小老百姓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中国人”也没有机会做了,死了做鬼也是背祖灭宗无处归宿的无国籍游魂野鬼。自由民主中国的前景就是人权随威权俱灭、玉与石俱焚,那是多么可怕啊!可不要小看这种针对普通民众的恫吓,它至今仍有相当的说服力――直到今天,相当多数的爱国的民众仍然相信以下的三条“真理”:对国家民族的存续壮大、对经济社会的稳定发展来说,一是主权高于人权——中国当下的这份主权就是凭着牺牲了亿万人民的人权才换来的,据说:“没有主权,哪来人权!”这份来之不易的主权若是弄丢了,所有中国人的人权就要通通泡汤,一起跟着去殉葬,又据说若是人权太多了,主权便难免有些不稳,所以,主权必须始终压倒人权;二是集权优于分权——集权之弊无非是地方和个人受损,但损了小家肥了大家总归还是划算的买卖,而分权之害则大到不可想象,一不小心就可能国破族灭,所以,集权总归是常规,分权只能是例外;三是强中央好于弱中央——因为强中央是国家统一、主权完整的象征,对民族主义来说,威权政府和“伟大领袖”正是国家民族最紧要的面子工程,甚至关乎“民族感情”,而弱中央则通常是国际反华势力和国内分离主义所期待的结果,那必定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简而言之,为了保障政治系统的正常运转和社会系统的长治久安,我们应该而且必须无条件地拥护中央政府的至高权威。

2、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这种对中央权威高度信仰与极端依赖的态度是并不多见的。一般来说,小国的国民既不太在乎分疆裂土,又对“集中力量办大事”缺少激情,因此一个强大的中央权威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大国则通常需要一定的中央权威作为“政治粘合剂”之用(但这种粘合剂就象502胶,起初很牢,硬化后会突然断裂),而在诸大国之中,大概也只有俄罗斯存在着某种与中国类似的威权情结,但仍以中国为甚。与世界上其他的民族相比,尤其是与除俄国之外的欧美白种民族相比,中国人明显地更加钟爱中央权威,有时候甚至达到了酷爱的程度――几千年来,中国人屡屡名正言顺地、理直气壮地、甚至于得意洋洋地把中央集权强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说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得意洋洋,不仅指集权当局,也指在集权过程中被侵权的个人和小共同体。由于集权的政治文化始终占优势,以至于反对集权的人也常常不过是反对别人的集权阻碍了自己的集权。通常的情形是,几乎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把由“一盘散沙”通向绝对中央集权的完成与定型过程当作国家强盛、民族兴旺的必要之举)。这种对中央权威、强权政治的偏爱,正如我们在俄罗斯的政治转型过程中所看到的那样,它会起到阻滞民主、削弱自由、为专制强人张目的作用。这是我们今天仍然不可回避的国情与民情(笔者一向厌恶“中国特色”这个词,但窃以为国人对中央权威的偏爱或许算得上是一项真实的“中国特色”)。正因如此,在中国巨变的前夜,我们有必要对中央权威的问题作一番梳理。

3、若要追根溯源,中国人这种中央权威至上的观念大多来自于孔孟儒学与官修史学。孔子是要求“君君臣臣”、“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当“望之不似人君”的梁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时,孟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定于一!”可见,先贤孔孟都是明确主张一个国家、一个权威、一个领袖、一个人说了算的。

官方史学更是极大地强化了“定于一”的中央权威主义,二十四史所记载的漫长岁月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正反两方面的例证。历史上凡是所谓的盛世、治世,如“贞观之治”、“康乾盛世”,莫不是君王英明神武、朝廷威风八面,于是乎才有了河清海晏、江山一统、四海宾服、万邦来朝;汉景帝平息了七国之乱,藉机大举扩充中央权威,“文景之治”便得以圆满收场,而唐玄宗搞不定安史之乱,中央权威大受削弱,“开元之治”便只好由盛转衰;一旦大权旁落、朝廷暗弱,缺少了国家中枢的雷霆天威,也就到了所谓“君不君臣不臣”的时候,接下来,必然就是乱世、末世的来临。这方面的史实也数不胜数:周天子自顾不暇仓皇东窜,就导致了春秋战国,东汉末年外戚宦官轮番专政,就演变出三国演义,晋朝一堆弱智皇帝搞出个八王之乱,就换来了五胡乱华南北朝,唐帝国兵权地方化造就了藩镇割据格局,就衍生出五代十一国,……,总而言之,如果没有一个强大而稳固的中央权威,必定会有人趁机作乱、惹事生非,必定要闹得群雄蜂起、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天下大乱、国将不国。我们不妨替几千年的国史做一个政治总结:大凡圣明君主大权独揽必是盛世(只不过,大权独揽的不算少,圣明君主却罕见),明君与贤臣共掌大权便是治世,外戚、宦官、奸臣、藩臣窃取权威便是衰世,中央权威无处可施的时候便是乱世、末世。全部的官修史学对治乱盛衰兴亡所做的结论,大约也不过如此。

然而,上述儒学与官修史学关于中央权威的观念与当代的主流政治价值有很大的距离,也与诸多或近或远的事实不相吻合。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见中央权威的盛衰与百姓福祉的多寡并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举例来说,尧舜禹汤文武的英明统治究竟有多么好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周室衰微之后的经典乱世春秋战国却并不见得就更加糟糕——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春秋战国乃是中国有史以来学术发达、文化昌明、人才兴旺、巨人辈出的难得时代,谁能证明灿烂辉煌的春秋战国时代竟然比不上神神鬼鬼莫名其妙的尧舜禹三代?

在我们比较熟悉的有清一代,最弱势的皇帝是光绪帝,他倒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可惜实际掌权的时间太短(如果长期掌权变得强势了,大概也就未必还是好皇帝了),而清朝最强大的康雍乾三代,虽然号称盛世,却也是杀人如麻、文字狱达到顶峰的时代;辛亥革命之后,最缺少中央权威、最不可能产生“伟大领袖”的政府是臭名昭著的“北洋政府”,但正是在这个差强人意的弱势政府治下,中国人民却拥有了近代历史上最多的言论、集会、结社自由(五四运动就产生于那个时期,而且政府居然就慑于民意让步了,此后还有哪个政府对学生运动如此善意过?桀骜不驯的大师鲁迅、胡适、陈独秀们也产生于那个时期,而且既没有遭关押也没有被流放海外;以颠覆中央政府为己任的国共两大党在北洋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不仅艰难生存着,而且发展壮大了),比起它之前的袁世凯政府和它之后的国民党、共产党政府来,少有中央权威、缺乏统治自信的“北洋政府”倒不知道要开明和宽容多少倍!“北洋政府”大约也希望国人都团结在以大军阀们为领导的中央周围、与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但它终究没有能力那么霸道过。我们还不能不提到,专制大一统时代以来两个最强大的中央权威是一头一尾的嬴政政府和毛政府,秦始皇政府首开绝对集权之先河,毛泽东政府将绝对集权发挥到登峰造极,在这两个强人中央的“一元化领导”之下,权威大如天、人命如蝼蚁,政权对人民生杀予夺、为所欲为,战死、斗死、饿死、整死、冤死、累死的人民不计其数!这样的中央权威于我中华民族又何益之有?幸而毛政府未能荡平港澳台一统中华,在分裂分治的情形下,倒恰恰是中央权威无法企及的港澳台地区政治经济与社会民生状况大大优于大陆地区,这不也是意味深长的吗?

4、欧洲人素有自治的传统,雅典民主制、城市共和国、市民社会、基督教会、乃至封建领主制都为各色自治单位抵抗绝对中央权威提供了制度和组织资源。这也使大的欧洲未能最终统一为一个形态稳固、权威巨大的超级大国。欧洲人似乎比中国人更加好战,他们曾经因为领土、宗教或商业利益的原因而不断地相互攻伐,另一方面,欧洲人也象中国人一样地渴望和平与安定,但他们却没有将对和平与安定的渴望寄托于“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定于一”的中央权威主义。在战争与结盟、互利与互害的长期互动过程中,他们已乐于接受并完全习惯了列国林立、小国寡民的状态。而在欧洲超过二百年的君主专制历史中,即使是在那些王权最为鼎盛的国家里,中央权威也从来没有象中国那么厉害过,从来也不曾厉害到彻底淹没或毁灭掉乡镇的独立和城市的自治,更不曾厉害到将宗教精神转化为专制政治的专用工具。今日之欧盟的成长与扩张,则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超国家的新型政治体的曙光。

美国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大国。在从邦联到联邦、从较弱的联邦到较强的联邦的过程中,美国的中央权威也越来越大。但是,美国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奉行三权分立制衡的国家,联邦政府的权力由不同的部门和人员分别掌管,根据固定的民主程序予以周期性的人事更新,所以中央权威虽大,被滥用的机会并不多;更重要的是,联邦的集权绝不是以削弱个人的人权、公民社会与州的自治权为代价,而恰恰是建立在基本人权和地方自治的基础之上。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反复强调美国是将“主权分成两部分”(美国先贤绝不认可“主权不可分割”的鬼话,联邦的中央政府并不是国家主权的唯一载体或终极载体),托克维尔说,美国的政治构成方式一方面是“行政分权”,而另一方面又是“政府集权”——托氏所谓“行政分权”是指代表全国的中央政府无权干涉州的内部行政(凡宪法未列示的权力均由各州与人民保有),更不能超级干涉县、乡镇及企业、社团的内部事务,联邦总统既无权撤换一个平庸无能的镇长(那是该镇人民自己的“内政”),中央各部亦无权对地方性的事务下批文、作指示;而所谓“政府集权”是指人民、各州及所有的自治单位又都必须服从联邦政府执行全国性法律、管理全国性事务的权威。托克维尔说,在欧洲人看来,有时候美国显得比欧洲最集权的君主国更集权,有时候又仿佛处于混乱不堪的无政府状态(不熟悉美国政治的毛泽东和邓小平也都曾抱怨说,和美国人打交道不知道谁能够说了算),但他对这种美国特色的“无政府状态”却不无赞赏:“我确信公民的集体力量永远会比政府的权力创造出更大的社会福利。……当中央的行政部门一心要完全取代下级机构的自由竞赛时,它不仅在自误,也是在误人。”我们大致上可以说,尽管兼具大国之强大与小国之灵活的美国政体也会偶有偏差,但它在中央权威的问题上仍是处理得极其成功的,其成功之处在于:一是联邦的中央权威由总统、参众两院和最高法院分享,权威虽大却不至于因高度集中于一个机构或一人之手而祸患社会,二是在应该拥有中央权威的地方确保足够的和不容地方挑战的中央权威,而在不应该拥有中央权威的地方则绝不允许行使一丝一毫的中央权威。可以这么说,应该由法院说了算的总统说了肯定不算,应该由镇长说了算的总统说了也肯定不算,而应该由总统说了算的,别人说了自然也都不能算。

在中国的亚洲邻国中,印度有歧视性种姓政治和中央权威涣散的传统,独立以来它的经济社会状况不如东亚国家但民主制度却十分稳固,这与上述两种传统不无关系。而其他的邻国均有较长的专制集权历史。日本、韩国及东南亚诸国深受中国传统政治的薰染,长期薰染所导致的结果是,即使在形成民主体制之后也仍然容易出现地方政治发育不良、一党独大、人治主义、强人当政等现象,他们的民情与政情似乎也更加倾向于强国家、强政府、强中央、强领袖的政体形式。这与强调责任轻视权利、强调纪律轻视自由、强调秩序轻视平等的“儒家价值观”也有间接的因果关系。东亚的民主进程颇多波折,除了日本因为战败被占领反而因祸得福民主体制比较巩固之外(以二战前日本的情况推论,若民主体制全靠“内力”、全凭“内政”而展开,其巩固期一定会长得多),其他的国家则常常陷于“民主乱象”之中,或反过来陷于“威权压倒民主”的反动之中。而一旦不成熟的民主在东亚国家遭遇暂时困难、受到局部挫折,强人干政、军事政变就比较容易发生且比较容易成功。之所以军事政变这一类反民主、反宪政的非常行为屡屡发生并能够获得成功,是因为这些非常行为的当事者和相当一部分民众认可其“正面价值”,他们认为这种非常行为对于消除乱象、稳定政局、重建权威、重振纲纪有益。这种情形或多或少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情形相仿佛,当年,在中国的“北洋政府”时期,民主宪政虽极度脆弱但并未完全毁坏,中央权威虽极度涣散但并非彻底崩溃,在那种情况下,激进的进步人士们便主张通过内战以缔造强势政府,虽然内战不免杀人放火且彻底毁坏了脆弱不堪的宪制秩序,但由于它淘汰了缺乏权威的“北洋政府”并重建了新政府的中央权威,内战行为也就获得了政治上的合法性。

5、《联邦党人文集》的中心思想是说服美国人民和各州给予联邦中央必要的授权。它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向人民诉苦陈情,让各州的人民相信中央的权威不会妨害到地方自治和个人的自由。可以想见,在联邦草创之时,让美国人民心悦诚服地信赖一种掌握大权的中央政治,比让他们信赖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一部分的基层地方政治要困难得多。原因在于,在有联邦之前,州已经是现存的,而“乡镇精神”、自治社区、公民社会则似乎从首批移民起就“自然天成”般地现存着,联邦的权威是否会越过界限去压制或包办、取代这些现存的权利和可信的权威,人们不太放心,所以,联邦党人要证明联邦恰恰能够在可能的外敌入侵或内乱危险中更好地保卫这些现存的权利和权威。一个超级强国是这样创生的。

中国的立国方式就要简单明快得多。只需有足够的军事优势,某某开国皇帝就会择机宣布登基,某某中央政府便摩拳擦掌自行宣告成立,然后,它会发一个皇帝诏书或中央文告以“通令全国”,命令各地立即献表归降、就地臣服,否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发兵进剿、一鼓荡平、十日三屠、武装解放全中国了。虽然也间或会有政府与人民、中央与地方之间的讨价还价,但政府对人民、中央对地方居高临下的凌驾之势终究是不容讨论的(1989年时的中国总理不是还声称学生要“平起平坐”地与政府对话是“天真幼稚”吗)。原因在于,在统治全国的强大的中央权威正式确立之前,人们一般会认为现存的一切地方性或自治性权威都是临时的、过渡性的,只有当它受到了中央的加封承认才能合法成立。也就是说,中国与美国正好相反,在美国,个人和地方的授权被当作中央权威的真正本源,而在中国,中央的委任或册封才被当成是其他一切权威的合法源泉。至于为什么中国会有这样的观念与民情,这恐怕免不了还要拷问历史、追究古人。反正,这种观念与情势如今仍然摆在我们的面前,由不得我们去选择。

6、若从经济学角度看 ,世界上大概只有纳粹主义的“公共经济”理论和社会主义的中央计划经济理论是坚决支持中央权威主义的。自亚当斯密以来的绝大多数经济学理论大都对强权政府持坚定的反对立场,主张限权的“小政府”,仅将政府的权威限定在充当“守夜人”上。

在世界各国,凡是偏爱集权的政体总会标榜政府比个人、中央比地方更英明、更无私、更公平、更正义,前者比后者不仅有知识和能力上的优势,更有伦理道德上的优势。在经济方面,除了“集中力量办大事”之外,集权政体还以“市场失灵”的理论和关于公共物品的理论作为权威主义的依据:由于在公共物品上的“市场失灵”,政府便获得了垄断经营公共物品的经济学理由,又由于要预防和克服地方保护主义,中央政府便得以自封为最称职、最合格的公共物品垄断者。然而,这种垄断最终不过在政治上成为中央政府自我提升权威的办法,在经济上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实,以“市场失灵”和公共物品经济学作为集权政治的理由是十分牵强的:一是政府并非公共物品唯一的或最好的供给者,在市场不容易发挥作用的地方,政府未必就一定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更未必就能撇开市场独撑天下,即使是象国防和外交这样典型的公共物品,市场、民间组织、公益性自治团体仍然可以同政府一道发挥各自的作用,比如,美国的私人军火商就并不比中国官营的军工企业差,各国都有卓有成效的民间外交团体,抗日战争时自发打鬼子的乡勇、民团、义勇军以及土匪武装不也是中国国防的生力军吗?谁敢说国防和外交就必须是中央政府的禁脔?二是中央政府并非一定就是比地方政府更公平更称职的公共物品提供者,正如经济学家斯蒂格勒(Stigler)和特里西(Tresch)所说,由于地方政府更接近公众、更了解辖区内民众的需求及偏好,对所需公共物品的种类和数量信息掌握得更加准确,因此,由地方政府供给本地所需的公共物品更有利于避免浪费和不足。财政联邦主义中著名的“奥茨(Oates)定理”认为,即使不同地方的人们完全同等地需求某种公共物品,而且该公共物品每一个产出量的提供成本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是相同的,也还是由地方政府来供给会有效得多。

如果是在投资自由、就业自由、迁徙自由的国内环境下,由地方政府提供公共物品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激发地方政治之间的相互竞赛,民众通过“用脚投票”的方式,选择一个对个人而言税率最优(或公共物品性价比最优)的地方去投资、就业或居住,而这些“看得见的脚”将产生一种类似于“政治市场”的自发机制,从而对各个地方政治的供应商(即地方政府)实行更公正更高效的治理形成动力和压力。按照由蒂博特(Tiebout)所阐述的这一“用脚投票”理论,高度集权的中央权威显然是自缚手脚、不足称道的。

7、最后,让我们切入当下中国的现实。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屡屡有官方、非官方和反官方的资深人士惊呼“中央权威严重流失”、“政令不出中南海”,而针对地方主义、“经济诸侯”的警告更多不胜数。听起来,中国的中央权威恐怕是大有问题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中国的前期改革以“放权让利”为特征。所谓“放权”,只是让地方、企业、农民多一些管理本地、本企业、本人之内部事务的微观权力,并不是要下放国务大权、把国防、外交和全国性的大政方针交给各地和国民大众去共同定夺。请注意,是“放权”而不是“分权”,这是大有差别的,“放权”是将自己的权力临时委托一些出去,交给自己放心的臣属,今日可放,明日也就可收,它表明权力的终极所有者仍然是中央,而“分权”则不同了,它至少暗示权力本来是、或者应该是人人有份、共同行使、大家分享的。

中国改革的实践表明,放权是正确和有效的,必须放权,才能“搞活”。不足之处是权放得还不够彻底——比如农民只有土地的“承包经营权”而没有土地所有权,地方的立法权还太有限(所以只能靠乱七八糟的红头文件滥竽充数),也没有真正可以由地方当局负全部责任的地方行政,司法权对条条和块块都不能够相对独立;权也还放得不够牢靠——比如农民老是担心上面的政策要变,中央对地方的收放权游戏更是不足为凭,政出多门、朝令夕改,使个人和地方对中央政府的收放行为缺乏稳定的预期。

以目前情形论,中央显然并没有放权过度的忧虑:第一,中国老百姓可怜巴巴的人权绝对挤压不到中央政府的超级强权,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还得等中央开恩、看政府脸色,根本就没有任何一项真正受到严格保护的民事、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第二,地方政府没有人事权——在“党管干部”之下,各地的主要官员均由上级物色、任命,省里的前若干把手属于“中央管干部”、市里的前若干把手属于“省管干部”,以此类推,层层效忠,所以,严格地说,中国不仅没有什么民选官员,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地方政府”,有大权掌实权的官员大约都是“朝廷命官”;地方政府更没有军权——军队是由党中央“绝对领导”的;省级以下低层政府的财权也明显不足——地方不能象中央一样借款举债、囤积美元,分税制把有油水的优质税种都留给了中央财政,而且中国的分税制在实质上也是真统而假分,所谓“地方税”的税基税率决定权都在中央而不属地方;还有,中国最重要的经济资源、行政垄断性的大中型国有企业也全都直属中央,地方只能看着干瞪眼。

既然如此,为什么中国的中央权威还会不够用、不好用呢?

是的,我们不能否认,中国的地方保护主义已经非常严重,异省异地之间人财物的流动比欧盟二十五国更加繁琐、更多障碍,户籍不同的人口、产地不同的产品、来源不同的投资在各地都会受到三六九等的待遇、遇到五花八门的壁垒。不仅有地方保护主义,明眼人都能看到,中国也有处于暗流潜流的地方分离主义。中南海的政令不能畅通无阻,党的“好政策”(或坏政策)被封锁、被肢解、被扭曲的现象也是日新月异、屡见不鲜。无疑,中央权威确实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二十多年前就流行一句顺口溜:一放就活、一活就乱、一乱就收、一收就死,难道政治秩序条条失灵、块块失衡的紊乱和经济市场人为分割、画地为牢的壁垒是放权之过吗?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拜改革开放所赐,中国的个人、企业与地方政府已经拥有了越来越大的独立于中央当局的利益,但总体而言,他们并没有得到与其独立利益相匹配的权力,因此,他们的既得利益处于不安全、不可靠、不稳定的权力秩序之下。于是,他们只能关注眼前利益、倾向短期行为,他们希望在中央权威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尽量地将眼前利益最大化,把能捞到手的赶快捞到手,把能用能分的尽量用光分光。当这种不良倾向转变为个人、企业和地方官员的普遍行为时,拥有法律意义上的全能权威的中央政府便只能处处陷于被动。

因此,中央权威所遭遇到的问题绝不在于放权太多,而在于没有适应经济社会的巨大变化、没有随着利益格局的剧烈演变,将政策性、权宜性的放权演进到宪政意义上的实质性的分权。不进行实质性分权的结果,便是中央虽然名义上拥有一大堆大权,但这些权力多数已超出其有限的驾驭能力,不可能得到正确有效和恰如其分的行使,而地方和个人拥有了比以前多得多的利益,却缺乏对其利益的权力保障。真实的情形是,并非个人和地方要与中央的权威“分庭抗礼”,倒恰恰是仍然过大的中央权威常常要与个人和地方的既得利益“分庭抗礼”。简而言之,因为权力的格局与利益的格局不相匹配,所以,失衡的权力几乎处处与失控的利益相冲突。从这个意义上说,地方保护主义正是对中央权威主义的消极抵抗,虽然这两者都是于国有害、于民无益的。

从江朱政府时起,中央开始陆续实施一些收权、削藩的动作,胡温政府大力推行“宏观调控”、上收固定资产投资审批权和土地审批权等经济集权措施,但这些措施能够真正有效吗?就我们目前的观察而言,过热的依然还在过热,不合理的投资结构依然还是不合理,胡作非为的地方政府依然也还在胡作非为。我们有理由不看好这些集权举措。

8、中国是一个没有宪政的专制国家。在我们这个国家,尽管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合法性来源均与民意无关,但是,在地方与中央之间,中国的民情仍然更倾向于相信中央的权威。部分原因可能是民众对地方当局的腐败与蛮横有着切肤之痛,而中央的腐败与蛮横则一向被“舆论导向”、“主旋律”所刻意包装和掩盖着。十多年前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中央的经是好经,只是被下面的歪嘴和尚念歪了”。目前的情形也没有太多的改变,当底层民众受到基层官员的欺凌盘剥时往往会到中央去申告、上访,人民有了冤屈就会盼望“青天”,为了能够反贪官,则似乎必定要支持皇帝。人们以为,只要中央是个好中央,只要这个好中央拥有制服一切坏地方官员的强大权威,中国就必然会是一个好中国。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其实是完全不切实际的。

在中国,支持强大中央权威的思想、组织与制度资源是这样的丰富,要想把中央权威强化到“坚如磐石”的地步,无疑是要比别国容易得多。依此国情,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作出一个推论:在中国这个中央权威得天独厚的国家里,如果仍然出现了中央权威运转不灵的情况,那多半不是因为中央集权不够,而往往是因为过于集权的中央辜负了人民的信任,它太不成器、太不称职。解释一下,所谓不成器,是说它瞎用乱用误用滥用了中央的权威——即邓小平所说的“管了很多不该管、管不了、管不好的事情”,所谓不称职,是说它在应该管和必须管的时候又装聋作哑无动于衷——比如对信任他们的上访者不闻不问,对践踏人权和破坏统一市场的地方僭越行为佯装不知。瞎管乱管了不该管和管不好的事,又不管好不管够应该管和必须管的事,中央的权威当然会出问题。这个推论尚待有识之士们的检验。

阿克顿勋爵关于权力导致腐化的名言为集权政体敲响了长鸣的警钟。任何权威都应该是适度的、受限制的和相互制约的。限定于全国性事务的适度的中央权威将有利于国家的安全与社会的稳定,而可以任意干涉个人、社会和地方性事务的过大的中央权威将有利于专制独裁而不利于自由民主、有利于掌权者为私利恣意妄为而不利于无权力者的人权,这是无疑的。而什么是适度?什么是过大?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正是立宪契约的关键条款。

2006年11月

余世存:我们时代的精神病人

写下这个题目,才想起这是精神分析学大师霍伊一本书的书名。霍伊承续弗洛伊德、荣格等人解劫度厄的心力,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写作本书,她的病理揭示应该有着一战的阴影和当时社会发展不平衡的背景。如今的问题该轮到我们来解答,来处理了。

以此来评论近年我们社会的跨省作案、连环杀人案、校园血案,让人实在不能轻松。半个月前,一个北大的朋友来聊天,谈起北大第一附属医院幼儿园的血案,仍为那些在园里被追杀的孩子萦怀于心,朋友说,得让那些孩子有一个专门的治疗阶段,有着经常的看护程序。否则,血案将给孩子们留下一生的阴影。我的一个朋友,多年前在北京街头被抢劫,他说,那之后的一个月之内,他走在北京的街头都觉得周围是阴暗的、危机四伏的。另一个朋友的妻子,被抢手包,一年之内都没能恢复过来。更遑论孩子。从这个意义上说,人本来脆弱,极易受伤害,需要同类给予更大的力量:爱、关怀等等来抚慰身心创痛。

那么,怎么解释灾难的制造者们,特别是校园血案的那些不可理喻者,他们是怎么变成了精神病人的? 2004年9月11日,在苏州白云街小剑桥幼儿园,砍伤28名儿童的杨国柱据说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而且平时很疼爱孩子,但他砍伤的儿童中,最大者只有6岁。2004年9月20日,在山东莒县第一实验小学砍伤24名学生,其中致1人重伤,10人轻伤,7人轻微伤,凶犯贾庆友的女儿就在那所学校上学。2004年11月25日,在河南汝州市二中,闫彦明闯入一男生宿舍,对熟睡中的学生行凶,共造成8人死亡、4人受伤。闫本人也只有21岁。

这些精神病人最经常的表现是正常,他们之成为凶手的一瞬间却有着极深的精神病理历史,有着极偶然和极单纯的行凶原因。这正是事情的可怕所在。我们不知道社会发展的不平衡造成了多少这种精神病人,但我们知道这种精神病人随时会伤及无辜弱小,并使后者成为精神病毒的携带者。用我们曾熟悉的词,他们随时会反社会、反人类(弱者)。他在头脑中向社会宣战,而我们却一无所知;他在控诉我们,却不告诉我们。

分析社会发展不平衡需要像霍伊那样的心智。但我们的解读自有身历其境的会通同情。快速发展的社会在给个体提供生存的竞争机会时,也给了个体或幽闭或荒漠般的处境,即他越深地卷入社会人群之中,他越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无依。用雅斯贝尔斯的话,我们在社会上生活,愈是确定无疑地经由知识而进入无知的不安之中,就愈是进入到一种个体的边缘化状态。而理解我们时代的精神病人,有着我们自己的历史文化背景。

对我们来说,这种处境正是一种文化失落的结果。那种以传统伦理道理制约人的言行的文化,注定消亡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礼崩乐坏。传统中国数代同堂的家教、医者父母心意的精神慰藉、农民社会的差序格局,全部为现代转型的车轮粉碎。传统文化“不傲无告、不废穷民,嘉孺子而哀妇人”的圣人用心,也为现代生活的功利算计所置换。失掉差序格局的个体失去了生存的位置,失去了群己权界的意识;没有心灵保护或精神防线的仪式化,个体的伤痛也就变异成病毒;没有家教,父母兄弟亲人自身的生存都不能自信,空有关怀而无责任,空有口惠而无实至,个体生存的价值意义,个体的敬畏感、同情心也就丧失殆尽。费正清曾说中国之个人不得不面对国家而无社会的归宿感,也正是说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只领教了生存的险恶,却没能分享社会化生存的温情。我们的文化本就脆弱,如今它让位于市场,自然一切病症争相发作。国家(家庭、学校)退出了个体的生活,个人被抛到社会上、市场中去,他就成为我们时代有待救治的精神病人。这些匹夫个人的权利归宿沦丧,正是顾炎武所区别的亡国与亡天下的不同。他们成为“道路相率食人”的狼。据统计,今天的大学生到社会上工作几年后,多有心力交瘁,亚健康的神经质感、孤苦感。

以我们一二九一代和四五一代为例,一二九一代已经少有个人的德性力量来示范教化周围了,四五一代的青春少年更是受集体主义意识形态的规范,少有个性品质的自信和坚守,今天,他们在生产方式上要让位于自己的孩子一代,在生活资料上要请教自己的孩子一代。在现代转型,这种不免咄咄逼人的历史进程里,他们在孩子和社会面前少有做人的信仰、少有自己独立不移的价值观、少有生活自我规定的品德、少有人格力量。而他们的孩子,自然更无法无天。他们今天所谓的数字化生存、网络化生存不过是变本加厉的原子化生存。个体从家里走到社会上来,也就如童子一般无知幼稚,如罪犯虎狼一样无畏无忌。学校教育、社会教化等等所谓的主流价值宣教,实在构成不了他个人生存的底线。说到底,今天的学校和社会(媒体)多只是供其消费、供其娱乐的。我们的学校和社会很少教化他如何做人。我们的学校和社会受污染的程度不亚于我们自然环境受污染的程度。

因此,说我们时代跟霍伊分析的时代一样,有着众多的精神病人,实非虚语。这些精神病人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却没有价值观、没有道德感、没有言行的底线和准则。就是说,在生态环境之外,我们的世态和心态环境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污染。据说我们一年用以环境治理保护的费用占财政支出的一点四个百分点,用于心态治理的投入恐怕会远远超过这个数。

谢 泳:《夏承枫教授公葬纪念册》

前几年写过一篇关于夏承枫的小文,写那篇文章的时候,只是看到了夏承枫的一本著作。后来又看到一本《国立中央大学图书目录》(1943年印刷,线装一大册)。因为是中央大学自己图书馆的藏书目录,所以对中大教授的著作收罗完备。南京徐雁先生是藏书家。我一向认为宝剑当赠英雄,所以就把这本目录送了徐先生,因为他比我有用。就是在这本目录中,我又看到了夏承枫教授著作的目录,才知道他在中国教育行政研究方面的贡献。

说来也巧,2004年春节过后不久,我看新到的《旧书交流信息》,在上面的“转让信息”中突然发现山东一个人要出售一册《夏承枫教授公葬纪念册》,索价220元。因为我想进一步了解夏教授的生平和学术研究,就要了这本书。收到书后才了解当年夏承枫教授在中国学术界的地位。

他生于光绪24年(1898),民国24年就因病去世了。只活了38岁。他去世时,正是罗家伦长主政中央大学,他的丧事办得特别盛大。墓表由罗家伦撰,吴梅书。纪念册近百页,前面有照片多幅,可看出当时丧事的场面。在送挽联和赙金的名单中,可找到当时众多的社会名流和学术界人士,如朱自清、宗白华、杨亮功、何炳松、陈鹤琴等等。

我过去对此类纪念册也多留意,朋友们也送过我几册。此类文本,我个人认为是学术研究中比较重要的材料。因为是家属和亲友当时编就,一般说来准确度是很高的,另外从挽联、赙金名单中,可以看出学者的交游。此类纪念册还有一个重要意义是它所提供的经济史材料。

我们知道红白事中最能看出一个时代的经济状况。此类纪念册一般都有开支明细,从这个明细中可了解当时的物价和消费情况。比如从赙金的数额就可以看出交情的深浅和当时教授们的生活水准。本纪念册所列赙金一般为三四快大洋,最少的一块,最多的二十快。比如卢前、杨家骆是夏承枫的亲戚且交情很深,就送了二十块大洋。 陈鹤琴、舒新城送了十块。公祭活动中,开销最大的一笔是纪念塔,用了三百块大洋。我在纪念册前边的照片上看到那座纪念塔,真是非常高大,分为塔座和碑身两部分。旁边的题词是:“丰碑屹立,华表千秋”。可以想见其气势。教授一个月的薪金可以办这样的事,是当时经济生活的最好例证。

比较起来在单项开销中,照片一项是相对较高的,用了十九块多。人力和吃饭最便宜。当时夏承枫家可能在一中,他的墓地在南郊,我没有问过南京人这个距离有多远,但照常理推断不会很近。当时几项车力中最多的一项是“十八号早由一中往墓地计卜姚沈三先生及两工人”,用了一块大洋。“市府乐队汽车”用了八块大洋。吃饭也便宜。“工人点心(中饭因厨房未备改为购烧饼丐食等计十一人),费用一块钱。”“浙东会馆赏号(内有中饭用柴用水等)”。用了两块多钱。

陈明远先生专门研究过民国时期中国文化人的收入,我也曾留意过当时北大、清华及燕京大学教授的薪俸表,他们的收入一般在三百块大洋左右。再比较夏承枫教授公葬费用的开销,可以想见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经济地位,也反映了当时的贫富差距。这些材料有时候比正规统计年鉴中的数字更生动,也更有真实感。

夏承枫1935年8月23日去世,有二子三女,如果今天还健在,多已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

声援耿和 系白丝带谴责公安对妇女施暴

祝福与祈祷的白丝带签名卡

为了响应联合国宣布的“国际终止妇女受暴纪念日”及声援中国著名维权律师高智晟的妻子耿和遭到北京警方殴打受伤一事。近日,国内的一些维权人士、学者、律师等发起“佩戴白丝带--两朵玫瑰两张卡”的张贴、转发、传递活动,目的是要鼓励男性检视自己的态度与行为,提醒其他男人,以阻止各种施加女性身上的暴力形式。

1999年联合国正式宣布每年的11月25日为“国际终止妇女受暴纪念日”(International Day for the Eradication of Violence Women)。每年11月25日起开始佩带白丝带至12月6日。表示男人“反对男人以暴力加害女人”的决心。

加入白丝带活动 谴责暴力行为

中国著名维权律师高智晟,因为弱势群体、特别是为法轮功公开向当局上书而遭当局打压并抓捕,至今被中共当局秘密关押103天。但北京市公安局并未停止对高智晟家属的迫害,跟踪、监视及限制耿和女士及其子女的人身自由。

11月24日上午,高智晟的妻子耿和在购物途中,因要求贴身跟踪的警察离开一段距离,遭到一名身高1.80左右的北京男警察一拳打在脸上,当时,耿和的嘴巴牙齿被打流血,牙齿也松动了,右手小母指甲都打翻起来了,衣服全都扯成碎片……

耿和被打的录音在互联网上公开之后,让外界感到震惊和愤怒,纷纷谴责中共当局的暴力行为,而那天正是联合国宣布的“国际终止妇女受暴纪念日”的前一天。

这次活动发起人之一北京维权人士胡佳表示,自从耿和被打的那一刻,大家觉得对妇女儿童的伤害太恶劣了,对于施暴的一方,我们想对他进行归劝,啓迪他向善,只能以这种卡片的形式来传播这样一种情感和理念。

胡佳说:“以11月25日联合国发起的活动为依据,这张卡片设计得很美,希望通过网路广泛传播,红色的玫瑰代表给耿和的支持和安慰,白色的玫瑰是想让殴打耿和的男警官,让他们能够心灵上的忏悔,以后不要再对女性施暴。”

另一位参与者广东律师唐荆陵指出,耿和的事情是一个严重的践踏人权的事件,当局没有对耿和女士提出任何指控,但派公安去跟踪她,并直接殴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衣服都撕烂,这比一个歹徒当街杀死一个人还要严重。

唐荆陵表示,这是以政府公权利名义实施的暴力,这也是对妇女实施的暴力,我认为全世界白丝带的参与者都应该对此提出讉责,我还呼吁,白丝带参与者应该对那些受到伤害的妇女,提出一个关注的名单。

同时参与者的网络作家野渡表示,这个活动是联合国发起的,参与这个活动的人是承诺不对女性使用暴力,刚好在这期间发生了耿和被打的暴力行为,所以我们就做了这个卡片。

如何声援这个活动?

白丝带活动起源于加拿大,整个运动有明确的诉求跟行动方式,佩带白丝带,每个人都负担起个人对于防止暴力的责任,问题就会有改善的可能。目前白丝带运动已扩展到美、欧、纽澳以及南非等地,加拿大每年几乎有50万人配带白丝带。

白丝带运动是一个个人誓言,就是参加者本身不对妇女使用暴力,第二个是参加者对妇女的暴力不保持沉默。不分男女老幼,谁都可以参加。

唐荆陵表示,知道了有妇女遭暴力对待,我就不能保持沉默,所以我必需得关注这些事情,成为它的参加者之一的话,我必需得发出声音来。

胡佳说:“当我们知道有任何妇女受到伤害的时候,都可以佩带白丝带来发出自己的呼声,用这种纯正纯洁的方式来减少对妇女的暴力。”

野渡表示,这个活动媒体报导得很少,我们也想把这个活动让大家知道,现在社会上对女性的暴力是很厉害的,像耿和就是很明显的例子,而且这是中共当局对她直接施暴。

佩戴白丝带--两朵玫瑰两张卡的介绍

11月25日,两张印有红白玫瑰花的卡片在互联网上广传,很多网友都收到这张“祝福与祈祷的白丝带签名卡”。

一、佩戴着白丝带的白玫瑰,是献给殴打耿和的施暴者。

卡片上写着:‘佩戴白丝带是一种个人宣言,表示佩戴者承诺,本人决不参与对妇女的施暴。并且决不对针对妇女的暴力保持沉默。我们把这两张卡片转给非常多的朋友,我们希望看见这些卡片的朋友能够佩戴白丝带,或者转发这个图片,表示他们也承诺他们本人不参与对妇女的施暴行为,也不对针对妇女的施暴行为表示沉默。白色在西方代表和平,在东方代表默哀。所以白丝带也表示男女和平,同时为在暴力下受伤和死去的女性默哀。对妇女的暴力行为,指对妇女造成或可能造成身心方面或性方面的伤害或痛苦的任何基于性别的暴力行为,包括威胁进行这类行为,强迫或任意剥夺自由,而不论其发生在公共生活还是私人生活中’。

二、佩戴着白丝带的红玫瑰的图片是献给耿和的。

这张卡片上写着:
献给亲爱的耿和
你的伤痛和哭喊
让所有的良知迸出鲜血
我无法把你和你们的孩子揽入怀抱
我只能为那些伤害你的人祈祷
并为他们庄严地奉上
一朵圣洁的白玫瑰
2006年11月25日(

丁子霖:强烈抗议中共国保当局对耿和、袁伟静的暴行

11月24日,我得知高智晟律师的夫人耿和女士遭国保大队毒打的消息,我从网上听到了耿和女士泣不成声的哭诉。我为她的遭遇哭泣、难过和愤慨,但当时我忍下了。我要看一看,暴行还会不会继续。

4天后的28日,我又得到了这样一条消息:“袁伟静11月28日12:25分被沂南县公安便衣带走,有传唤证。直到当晚20:55分,袁伟静被几个穿制服的公安抬着四肢扔在村口了。她躺在地上泣不成声。”我再一次从网上录音中听到了一位女性的哭诉。

我无法再沉默了!这样的恶行一再发生,我无法再忍下去了!

这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们的丈夫被你们抓走、正等待着接受你们的审判,而她们作为妻子,也就可以任由你们来践踏?!难道就因为她们作为家属,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听候你们的判决,而要为自己的亲人鸣冤叫屈?!如果她们同她们的丈夫一样有罪,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按司法程序办理,为什么要这样下作,把享有天赋人权的公民当作贱民来对待,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滥施暴行!

此时此刻,我想起11月5日我与陈光诚先生在网上的一次对话,那时陈光诚的案子已决定发回重审。他是在看守所里给我发的短信。我向他表示,希望他能早日恢复自由;如果能够获释,要在坚持的同时,保护好自己。我想,当时他的妻子袁伟静女士一定在他的身边,我的这些话也是对他的妻子说的。当时我看到陈光诚案有了转机,由衷地为她高兴。没有想到,昨天袁女士竟被公安警察“抬着四肢扔在了村口”,这是什么世道啊! 活生生的人可以像牲口一样抬着被扔到地上,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我希望国家主席胡锦涛先生、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先生能看到我的这份抗议书。一个不把人当人的社会,一个视法律为一纸空文的社会,一个暴行遍布谁也管不了的社会,能是你们天天都在倡导的“和谐社会”吗?你们不觉得这样一种强烈的反差是对你们主张的辛辣讽刺吗?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发生这样令人发指的野蛮暴行,你们作为国家领导人,难道不觉的羞耻吗?

我强烈要求政府有关当局彻查和严惩那些以折磨人、虐待人为乐事的行凶者,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从公安司法部门清除出去。我呼吁温家宝先生立即着手整顿司法系统的违规犯法行为,坚决杜绝上述戮杀人性、人道的恶行。

丁子霖 2006-11-29

傅国涌:珍视秋风扫落叶中的一脉温暖——读章诒和《伶人往事》

“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细雨连芳草,都被他带将去春去了”……在这些美丽的唱词和题目背后,都站着一个曾经光华照人、为千万观众所喜爱的伶人,他(她)们的背后是渐渐褪色、暗淡的舞台,舞台的背后是一个跌宕起伏、可歌可哭的大时代。某种意义上,那个时代至今还没有收尾,如同撒下茫茫大海的巨网,还没有到最后收网的一刻。然而,这些绝代伶人的面容,他(她)们的才华、风姿早已被时间的潮水所淹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自王朝崩解以来,经历了一系列战争、革命、外敌入侵,从反右到“文革”,连绵不绝的运动……这确实是千年未有的变局,诚如章诒和说的,这是一个“过渡时代”,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注定要被粉碎的“过渡时代”。无论什么人,包括这些伶人在内都注定了与这个时代共命运,他(她)们的大悲大喜、生离死别、眼泪与欢笑都与此血脉相连。章诒和的这本新作与其说在追忆“伶人往事”,不如说她在回望、咀嚼一个时代。

出现在章诒和笔下的这些伶人,曾经都是过往的大腕、名角、明星,那时,京剧的黄金时代还没有落幕,他(她)们在台上尽情地挥洒他(她)们的才情,施展他们生命的活力,张扬人性的善恶美丑、人间的恩怨情仇。台下的人们则在他们的表演中获得生命的欢娱和放松,获得精神的平衡和自足,这是中国文化中最普及的艺术形式之一,上至朝廷,下到市井,达官贵人和乡里巴人对这种中国式艺术的喜爱、向往没有什么差别。对这些明星来说,如果光是他(她)们禀赋过人,又经过千锤百炼,成就了舞台上的光芒四射,其实并不足道。相隔多年之后,回头看去,更吸引人的无疑还是他(她)们的个性、品格,他(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精、气、神,不仅通过舞台,也是通过台下的日常生活、人际交往,乃至激风暴雨、大难降临时的表现,那才是一个独有的个体生命。他(她)们几乎无一例外地珍视自己的演艺生命,舞台是他们的根,失去了根,他(她)们就会失魂落魄,如同扯断了线的风筝,无所适从。这种对职业完美的追求,是与他(她)们对做人尊严的在意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而且更多的时候体现在日常的生命中。言慧珠为什么选择自尽?书中写到,“文革”中学生抄她的家,把她塞在灯管里、藏在瓷砖里、埋在花盆里的钻戒、翡翠、美金、金条、存折几乎遗漏地翻出来,抄家持续一天一夜,来年天花板都捅破挑开。一代名艺人,曾经大红大紫,被很多人视为“美的化身”,言慧珠一生唱戏的积蓄,顷刻间化为乌有。是的,她确实对金钱很在意,但这只是她自杀的表层原因,最根本的还是尊严,她不知道这样的噩梦将延续多久,到何时才是尽头,她等不及了,一旦尊严丧尽,那就不值得再活下去。诚如作者指出的,“她一辈子都讲面子,爱面子,要面子。面子是什么?是脸面、体面和情面,这里面固然有虚荣,但更有尊严。”

作者本人也是饱经忧患,阅尽人世沧桑,无意借她的笔塑造那一代伶人的完美形象,出现在她笔下的伶人乃是具体的,他(她)们是一个个的人,每个人都不一样,也有缺点,有瑕疵,不是白璧无瑕、高大纯洁,比如他们的虚荣、虚骄、世故甚至有一点势利,比如有人抽大烟,等等。在陌生的、无力抗拒的政治压力面前,他(她)们更是手足无措,检讨、揭发、自保……都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李少春的表现就是一个例子。(当然,有人为保全自己乃至进一步的目的,而不惜落井下石、助纣为虐。也有人即便是在无法回避的批判会上,仍尽最大可能地保持了一脉温情。)一句话,他(她)们是凡人,不是神仙,在舞台内外,他(她)们的生命中弥满了人间烟火味,他(她)们在时代的潮起潮落之中,或兴奋,或焦虑,或痛苦,直到最后时分,他(她)们还要像抓救命稻草一样,试图抓住一切能挽救舞台生命的机会,包括屈从于对传统艺术的无情篡改,亲手折断自己深爱、深信的艺术桅杆。然而,他(她)们命运的归宿无一例外都是以悲剧、惨剧。叶盛兰受虐长达21年,在屈辱中死去。年老病重的琴师杨宝忠已回到北京家中养病,有一天被他任教的天津戏曲学校红卫兵发现,押了回去,囚禁在一个斗室,无人闻问,冻饿而死……

在共产党掌权之前,那些富有才华、靠自己真本事吃饭的艺人们,社会地位虽然不高,内心却不无骄傲:“甭管哪朝哪代,你们都得听戏。”他们的艺术生涯穿越了军阀混战时代,穿越了国民党的一党统治,也穿越了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他们压根不会想到共产党的政权底下,他们会活不出头,他们遇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时代,到这时他们想哭也来不及了,求生不能,求死也难,言慧珠体面的自杀也因此令人羡慕。

好在他(她)们生命遭遇的不仅是秋风扫落叶的冷酷无情和一片肃杀,还有人性、人情的缕缕温暖,如果没有这样的温暖,这个世界真是无可救药,彻底沦陷在地狱的狰狞之中了。这些温暖即便今天看来也是惊心动魄。1966年12月马连良去世后,马夫人景况惨淡,梅兰芳夫人福芝芳得知后,立即请她搬到自己家来,同吃同住,整整六年。马夫人病故后,福芝芳又毅然将她和马连良合葬在梅家墓地。杨宝忠老病之身,工资又被扣发,他生命最后的时光,常去梅兰芳家和姜妙香家,姜夫人冯金芙给他包饺子吃,梅夫人福芝芳请厨师给他做红菜汤、沙拉,他每周去梅家吃三天,去姜家吃三天。他说:“我肚子里的油水,就靠俩舅妈了。”(他称呼梅夫人和姜夫人“舅妈”。)梅家子女多年后仍记得杨宝忠1968年弹奏的《吉卜赛之歌》,悠扬的琴声中多了一丝哀愁。尚小云“文革”中多数日子在西安度过,又是批斗,又是抄家,他很想返回北京,却已经有家归不得。想想他无偿捐献出来的66件书画和玉器珍品,我们禁不住唏嘘不已,那当中包括了宋元明清四朝的珍贵字画,有唐伯虎、董其昌、徐文长等书画名家的真迹,也有史可法、杨继盛等历史人物的手笔。他一板一眼、一招一式挣来的七所宅院、万贯家财,此时只剩下了三只碗、六根筷子。幸好还有一个曾和他合作唱戏、与他有点师生之谊的女演员吴素秋,将他夫妇接回北京,接到自己家中吃住。

令我感动的还有“梨园一叶”——叶盛长1958年被劳动教养后,他夫人谭秀英,在经济来源断绝的四年中带八个孩子苦撑过日子,没有丝毫离恨之心。特别是她得知丈夫生病,她背了几十斤重的衣物、食品、滋补品独自步行赶去清河农场的一幕,当叶盛长吃惊地问,哪有钱买小东西,你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她扭脸不答。叶盛长劳教期满,中国京剧院却不想接他回来,谭秀英跑去找有关领导,理直气壮,据理力争:“当初你们给他的处分是‘保留公职,劳动教养’。既然保留公职,那叶盛长就还是中国京剧院的职工。他就得回来!”当他回到家中发现能变卖的什么都卖了,然而他最心爱的那辆自行车居然还在。章诒和先生说得好:“人事有可量有不可量,谭秀英不可量,如山如海。她是妻子,她还是江山。”

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流逝,注定要引发我们无尽的伤感,《伶人往事》也因此而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情,对于文化的摧折,对于人性的蔑视,对于一切浸透着温热和爱的人情的践踏,这些都曾在这个起伏曲折的过渡时代里上演过,从伶人们的遭遇,他们命运的浮沉,我们可以看清时代的真实,以及人性的真实。20世纪50年代初,当马连良告别香港,选择北上时,他虽然算了一卦,但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他心中并不清楚。直到厄运来临,所有的挣扎、妥协、努力表现都归于无效,就是死,一代艺人的死也是那么凄美——1966年12月13日中午,他在食堂买了一碗面条后,摔倒在地,这致命的一摔,也和他在舞台上一样,先扔了拐棍,再扔了盛着面条的碗,然后一个跟斗跌翻在地,如同一片落叶般飘落。三天后,他离开人世。他不知道,那个承载了千千万万悲剧的过渡时代至今还没有结束。

2006年11月10日杭州

杨宽兴:买官卖官与击鼓传花游戏的最后一槌定音

某些西方国家拒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实在令人愤慨。你看我们这里还有什么不能买卖呢?文凭可以卖,人命可以买,就连兜售官帽子的生意也正做得热火朝天。

当然,不能仅凭猜测来估算官帽子市场的规模,还是让我们引用国内媒体的数据说话:在马德卖官案中,有50名县处一把手买官;李铁成卖官案中,全县140名科以上官员无一人缺位;张改萍卖官案中,乡镇、局级机关的负责人买官者多达28人;而县委书记王虎林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内,共调整干部432人,提拔正、副科级干部278人……

在以上腐败案件的发生地,在马德们在位的时候,如果你正好是他们手下的官吏,而又筹措不出孝敬他们的钱,恐怕你的仕途也接没什么指望了。想升官,你还是先摸摸自己的口袋吧,在贪官陈同庆任市委书记的湛江市,有这么一句顺口溜:“五万元喝杯水,十万元喝杯茶,20万元调一调,30万元提一提。”价码可真是定得不低。

当然,官帽子市场的特点是不公开交易,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市场已经泛滥到何种程度,有位熟悉官场现状的朋友对我说:“其它事,靠着脸面熟,总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你要升官的话,不送行吗?”对他的话,我持谨慎保留态度,也许应该善意地假设:总还有一些官,并不是买出来的。但是,在我的经验所及范围内,也就是说,除了官职高到咱们根本接触不到的那个层次,我还真没听说逢年过节不给领导送礼送钱的下级官员,每个节日都有一定的行情标准,尤其在基层,这些事几乎就是明着来的。在中国大陆,实际已经形成了一个买官卖官吃官的官场食物链,这条食物链往上延伸到什么级别很不好说,但至少可以肯定,田风山、韩桂芝和程维高这个层次,已经被纳入其中。

至于这条食物链在官场中的涵盖范围有多广,生活在现实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见闻做出判断。我的判断是:要想升官,不使钱送礼,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些有油水的紧缺官位,更是如此。

在现行体制之下,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条食物链的每一环节都有无可奈何的苦衷,一个县委书记,在下面的书记乡长看来,那就是天了,他要收书记乡长的钱书记乡长不敢不给,可县委书记不向他们要钱的话,又拿什么送给位置更高的市委书记呢?所以,要做官就无法置身这条食物链之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上下级官员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代理商与分销商,批发商与零售商式的垂直营销关系,作为有志于进步的官员,你要在这个市场里混,就必须成为这个链条中的一个环节,而且要严格遵守其间的“商业道德”,不可怀有愤懑和欺诈的心思。

私下里听到一则趣闻:某人花20万从县委书记手里买了一个局长的位子,刚买到手,书记就要调走了,局长便想赖帐,书记的儿子一看苗头不对,马上找到局长,对局长说,别看我父亲要走了,但你不付钱的话,你的局长怎么上去的,还怎么下来。局长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当天就与书记结清了“货款”。

看来,这个无形市场中是有维持秩序的一种神秘制度存在的。由于这种制度的存在,对那些进入政府机关,怀着个人梦想,打算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干部来说,他必须认真权衡利弊得失。最初,他可能对这样的食物链也感到反感,可是,现实的力量强大到他必须承认必须接受的程度,于是他也开始面对“送还是不送”这个难题,而送出去的钱不仅是一项针对上级官员的投资,还代表了他对这个复杂食物链的认可与忠诚。我想,从官场心理学的角度,食物链之所以广泛存在,也正是有高层人士认识到:通过这个食物链,政权可以借以建立上下垂直的人身依附与效忠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种食物链的形成,未必是中央政府有意识的制度设计,但在稳定压倒一切(意即权力压倒一切)的政治现状下,最高层似乎愿意部分承认其对于政治稳定的作用:你可以与一个和你意见相左的领导发生争执,但是面对你一直送钱给他的领导,无论从人格还是现实考量上,你都不太可能违拗他的意志。在权力来源颠倒而不同阶层价值观激烈冲突的时代,不能不说这种层层批发所形成的权力体系有其维护稳定的“积极意义”。

在这种食物链中,官员几乎成了通过买卖官位获取回报的商人,没人愿意做亏本生意,县委书记从市委书记那里买回官帽,他才有了“资质”向下推销乡镇书记和乡镇长等职务的官帽,而到了这条食物链的最低层次,比如一个村长和税务所的所长,他可能没有官帽再向下批发,这就意味着,市场中的批发生意转为较为烦琐的零售业务,这些最低层次的官员会在日常工作中一点一滴地积累,他们借助权力的威严和领导的保护,索贿受贿,仍然有足够的把握收回投资。当然,从事官帽子批发的领导,他的业务也不仅限此一项,很多时候,他也象最基层官员一样,通过各种方式,聚腋成裘地收受贿赂。

据说,总体框算起来,为官三年,买卖官帽的投资回报率可达600%以上,此数据是以国内媒体的统计数据为基础形成的,并非个人杜撰。

根据本人所了解到的行情:一个沿海省份的的税务所所长,每年仅靠中秋节和春节从管辖企业中得到的礼金,可达20万元以上(当然,他必须拿出一部分孝敬他的上司,这也就是“吃官”、“吃孝敬”,与买官卖官无关,是一种更普遍的官场规矩),这还不算那些特殊情况下得到的好处,而购买这样一顶官帽的投资应该不会超过十万元,可见,买官的确是一笔很划得来的买卖。

于是,在这种买官卖官吃官的食物链中,逐渐形成了大官吃小官,老官吃新官的惯例:一个乡长可以通过花钱买官,逐渐升到县长,几年过后,他就可以再去吃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乡长了。

但我们相信,这样的吏治制度早晚有一天是要结束的,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公民社会的发育,不会允许这样的吏治腐败长期存在下去,于是,问题就来了:既然每一代官员的官帽都是向上一代官员花钱买来的,在时间的变量作用下,计入利息和通货膨胀等因素,买卖官位的价码在迅速提高,而新一代官员花了高价从老一代手里买了官位来,是指望进行搜刮官财民财“再生产”的,如果现代政治在他这一代开启实质性反腐进程,那么,血本无归的结局在他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不公平!毕竟,在官场中人的意识中,买卖官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市场”行为,传统一代一代传下来,从来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凭什么惟独他们这一代的投入却不能获得回报?如果这种食物链突然发生断裂,那岂不象击鼓传花的游戏不幸终止在他们身前吗?

于是,随着官位价码的不断提高,在最基层的官员那里,就会形成反腐败的强大反对力量,可以说,绝大多数花钱买了官帽的官员,将成为现代民主政治和反腐败的阻力。作为普通官员,如果你无力与整个官僚体系抗争,如果你还有“事业发展”上的雄心壮志,你恐怕就只能削尖了脑袋,拼命挤进这个食物链中去,在一买一卖的官帽市场操作中,个人的品行和良心,就呈现出劣胜优汰的格局。你能指望一个花钱买了官帽后,挖空心思收回投资的官员秉持为官之道的基本道德吗?

但击鼓传花的游戏却在两个层面上有戛然终槌的风险,一,当某官员因为权力斗争失势或偶然缘故翻船的时候,他的上家和下家都可能被这个食物链淘汰出局,而且有些人是以非常悲惨的方式,比如说从马德手里买了官位的一些人,如果他们二级批发的渠道还没有建立起来,或者说批发进度还没有全面推开,那么,可能就会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二,官场中的大规模腐败已经使社会产生了严重的官民对立情绪,个人而言,我不太相信这种局面能够长期维持下去,恶性循环的体系已经有难以为继的迹象,那么,接了最后一棒的官员,在他们付出投资之后,一旦民主政治的反腐进程启动,难道还要这个社会给他们提供补偿吗?谁有胆量要求社会补偿他们的这种肮脏交易?

于是,随着民众权利意识的觉醒,随着现代民主政治不可阻挡的临近,这种击鼓传花的危险游戏,有一天将会毁掉那些接了最后一棒的官员。面对沉疴难治的政治腐败,每一个人,包括收买官帽的官员(而不仅仅是身受腐败之苦的平民百姓),都可能成为转型时代的牺牲品。即使这最后一批的买官者会强烈反对政治改革,可一旦民众的力量显现,他们这点小小的阻力又算得了什么?

想来真有点替他们担心呢,各位不惜血本买官来做的官员们可要悠着点啊,老百姓正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待击鼓传花的游戏的最后一槌定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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