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一枭:为《春秋》洗尘!—-刘晓波《孔子编史与中国避讳传统》批判

两千多年来,孔子和儒典蒙上了厚厚尘垢。由于君主专制愈往后愈严厉,孔学存在的空间越来越狭窄,在参与君主专制的政治实践中,在与社会历史的复杂关系中,一些优良品格或因异端的玷污而迷失,或受权力的强暴而蒙污。特别是十年文革,是中华民族、亦是中华文化的空前浩劫,至今仍有一些自由知识分子无意中接过中共制造的污水,往孔子身上猛泼!

拜读刘晓波《孔子编史与中国避讳传统》(发于2006年10月号《北京之春》,下简称刘文)一文,发现不少对孔子和《春秋》的误读错解,亦有“泼污”之嫌,谨择要指出数处与刘晓波商榷。

一、《春秋》非史

刘文以《春秋》为史,以信史的标准来衡量、要求和批判《春秋》,从标题开始就错了。

《春秋》非史,而是托史寄义、托事明义之书。公羊学“张三世”,将人类历史分为“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春秋》以孔子诞生为基点,将二百四十二年间的十二世分为孔子所传闻世,孔子所闻世、孔子所见世,以孔子传闻世为据乱世,以孔子所闻世为升平世,以孔子所见世为太平世,以鲁国二百四十二年为人类历史之缩影。

其实,春秋时代,诸侯挟持天子,大夫放逐诸侯,家臣反叛大夫,“《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孔子所传闻世固然为据乱世,孔子所闻世和所见世更是“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距孔子愈近而世愈乱,哪有什么升平太平可言?但孔子鲁十二世的历史来表达自已王心所加之义,故“世愈乱而文愈治,春秋笔法愈谨严,礼法愈完备”。

孔子自己说过,“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孟子》)孔子既非史官,更非天子,却在《春秋》中借用史笔的褒贬、体现天子的赏罚,故自称“窃取”,可见孔子自己明明白白地承认,他作《春秋》是别有用心和目的的。故传曰:“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礼运》以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之世为小康,大同太平之说乃托古而言,并非“实录”。春秋义法中的大同太平,只是孔子的政治向往和文化理想。

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说的是孔子以《春秋》代行天子之事(贬退讨)。故孔子自己说:我其为东周乎?本来,天子才有“制法”的资格和权力,孔子作为一介布衣这样做,从理想层面言则是尽自己文化和历史的责任,是大功,从现实角度看是越俎代庖大大的僭越,是大罪。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其辞则丘有罪焉耳”(《公羊传》)。

司马迁称《春秋》为礼义之大宗,又说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又说:有国家者,不可不知《春秋》。又说:“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史记》)。司马公明明白白说孔子作《春秋》是为了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康有为曰:“《春秋》乱世讨大夫,升平世退诸侯,太平世贬天子。”(《孔子改制考》)“据乱世”必须讨大夫以确立绝对王权,“升平世”必须退诸侯,建立王权一统,“太平世”则贬天子,建立大同世界。

《春秋》非史,证据确凿。当然也有大儒而“小看”《春秋》仅视之为史料的,如王安石称之为“断烂朝报”,梁启超称之为“流水账簿”,却拿不出过硬的理由来,门外之谈,学界支流而已。

二、刘文混乱矛盾

史(史料,历史书)重史实,经(哲学、政治)重义理。在对待《春秋》的态度上,汉初以来就一直存在着“今古文”之争。古文学家仅以史学家教育家目孔子,贬《春秋》为史,今文家认为孔子更是政治家哲学家,褒《春秋》为孔子“行天子是事”、为万世立法的外王经典(关于政治、社会的学说)。

刘文所引清代著名今文学家皮锡瑞之言曰:“经史体例,判然不同,经所以垂世立教,有一字褒贬之文,史止是据事直书,无特立褒贬之义”所以皮氏断言:“但知借事明义之旨,斯可以无疑矣”、“《春秋》是经,《左氏》是史,后人不知经史之分,以《左氏》之说为《春秋》,而《春秋》之旨晦,又以杜预之说诬《左氏》,而《春秋》之旨愈晦。”可见皮氏不仅区分了经史的不同,而且也指出了《春秋》是经非史。

刘文所引熊十力先生在《读经示要》中说:“二经制作皆极特别,皆义在言外”,“易假像以表意”而“春秋假事以明义”,认为《大易》和《春秋》皆为经而非史。熊先生对《春秋》十分推崇,如果知道刘晓波引用他的话却把《春秋》贬作孔子所编之普通史料,并且与中国避讳传统连在一起予以痛批,只怕那一大把白胡子要气得翘到与眉毛一样高!

刘文引用了今文学家家董仲舒司马迁皮锡瑞、现代新儒家熊十力以及庄子孟子等对《春秋》的评议,承认《春秋》“主旨不在于提供历史事实,而在于表达他的道德偏好和政治观念。”承认《春秋》在历史上更多是被当作“治国之经”,后儒们的主流看法也倾向于《春秋》是“文以载道”在史学领域的应用——“借史传道”。

莫名其妙的是,刘文又引清代史学家章学诚“六经皆史”之说,说明《春秋》为史。但刘晓波与章氏之后不少学者一样,把“六经皆史”的“史”理解为史料或历史书,以致误会叠出。钱穆指出:“(六经皆史)此四字中的这个‘史’字,我们近代学者如梁任公、胡适之,都看错了。……梁任公曾说:卖猪肉铺柜上的帐簿也可作史料,用来研究当时的社会经济或其他情况。”(钱穆《中国史学名著》)。可见此处的“史”有“史料”含义,但比单纯的史料、史书含义广泛得多,是把四书五经及古人一切著作,不论经史文哲诗词都视为史或源出于史的。

章氏虽有“六经皆史”说,其实并不是把《春秋》当作纯粹的史料、史书,依然认为《春秋》乃“借史传道。”章氏在《报孙渊如书》中说:“愚之所见,以为盈天地间,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学,六经持圣人取此六种之史以垂训者耳,于集诸家,其源皆出于史。”章氏在《文史通义》中写道:“六经,皆史也。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刘文引章学诚在《史德》也说:“史之大原,本乎《春秋》,《春秋》之义,昭乎笔削。笔削之义,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以夫子‘义则窃取’之旨观之,固将纲纪天人,推明大道。”

(“六经皆史”说并非章学诚所首创。章氏之前间接或直接提出过类似说法的许多学者,比较重要的有隋代王通,明王守仁、王世贞、胡应麟、李贽,清顾炎武、袁枚。古代史与经不分。故《尚书》,左史掌之;《春秋》,右史掌之;《易》,为卜筮之史;《诗》,叙列国得失之迹;《礼乐》,史之制度。故曰“《六经》皆史也”从学术发展史的角度而言,古时一切著述皆为王官之学,也就是政典,故皆是史;子集诸家,皆出于王官之学,皆为史之流裔,故亦可视为史。说见高寿仙《章学诚“六经皆史”说诠释》)。

刘文一边引用古今大儒力证《春秋》为经的言论,一边又引清代史学家章学诚“六经皆史”之说,说明《春秋》为史,并以史的标准来衡量批判《春秋》。不知何以如此自我矛盾、褒贬不一?。

三、春秋义理

孔子是依据王道义理而不是按照个人的主观好恶来修《春秋》的。所谓借史传道托事明义,乃是借用历史的框架和部分史实阐明儒家王道义理,为新王朝立法,以寄托社会理想和政治抱负,就象继西周再开一个新东周王国一样。“借史传道”传的是外王之大道,而不是“伸张他的三纲五常”和“把撰写历史作为个人好恶的脚注”。蒋庆认为:“《春秋》之书法中有借事明义与托事明义者:借事明义,本有其事,借此实事以明义;托事明义,本无其事,假托有其事而明义。”(《公羊传引论》)。关于历代学者对《春秋》的评议,刘文引用无误,理解多错。

《春秋》借史传道托事明义,具体所传详细所“明”的有哪些“道义”呢?司马迁董仲舒都说过《春秋》“文成数万,其旨三千”,但流传下来的《春秋》仅一万六千字,“其旨三千”无从觅起。但公羊家总结《春秋》之旨(所谓微言大义,微言是意义精微之言,大义是堂堂正正之理),仍有大一统说、通三统说、张三世说、讥世卿说、德刑相兼说、“天人感应”说和谴告说、大复仇说、孔子为王说、天子一爵说等等,并且论定孔子为素王、圣王、先王、后王、制法之王等,论定《春秋》“作新王”。

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犋。”这句赞词颇受嘲笑,认为乱臣贼子只怕武力,哪怕《春秋》褒贬?哪在乎青史流芳还是流恶?有学者认为这体现了文化的力量,舆论的力量。这样理解不错,太浅。这里的乱臣贼子,包括不行“仁政”不守“王道”的大夫诸侯天子在内,都是贬退讨的对象,而《春秋》代表了先进文化和力量,代表了一种政治正理、历史正义和天地正道。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就象老枭说“刘晓波宣传自由主义而中共惧”意思差不多。

何邵公谓《春秋》“其中多非常异议可怪之论”,这也难怪。类似天子一爵说(意为天子非“天之子”,而是象公候伯子男一样,虽尊贵,亦爵位而已)等“微言”,在秦以后神化帝王的君主专制时代,当然是非常异议可怪的。尽管公羊学家的解析未必没有穿凿附会的地方,不一定完全符合孔子本意,但综上所述,《春秋》绝非单纯史书,其编创目的更不是“为了伸张他的三纲五常”。

说孔子编创《春秋》是“为了伸张他的三纲五常”云云,是刘文强加给孔子的,把春秋之旨大大地狭隘浅陋化了。三纲五常是汉朝才提出来的。仁义礼智信五德确为原儒所有,“三纲”则属于法家思想,徐复观认为“迄于东汉初年,一部分对专制政治取妥协态度的儒生有取于《韩非子-忠孝篇》所谓‘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的思想,遂在《白虎通-三纲六纪篇》中正式提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说,这是法家思想,挟专制之威,篡夺了儒家的人伦思想,乃儒家人伦思想的一大变化,实亦中国历史命运的一大变局”。(徐复观《中国孝道思想的形成、演变及其在历史中的诸问题》)。

三纲之说是董仲舒对法家的汲取和改造,法家思想本质已异,因为董仲舒的三纲是与五常结合在一起,要以仁、义、礼、智、信五常去规范和“维护”的。因此,三纲虽体现了严格的等级制度,用现代眼光看固然极为反动的,但用历史的眼光看,在家天下的历史阶段,在等级社会或曰阶级社会,以五常为核心的三纲属于“善的等级制”,无疑是一种次优选择。

四、关于“三讳”

《公羊传-闵公元年》条谓:“《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后人从中引申出避讳史学并将之制度化生活化,使“三项基本原则”在历史编纂中,在政治生活乃至日常生活中大行其道,“避讳学”不断发扬光大,有什么君讳、圣讳、宪讳、家讳、师讳、俗讳等,其影响之恶劣是无可讳言的。

但源远流长而臭名昭著的“政治避讳学”的主要责任不应由孔子来承担。《春秋》岂止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而且“世愈乱而文愈治”,与历史事实完全不符。孔子非史官,没有权力和资格修史,孔子也没把《春秋》当史书来修。“三讳”仅是公羊家总结出来的《春秋》书法,只适用于《春秋》一经,是为春秋义理“服务”的。

云尘子认为,根据《十三经注疏》中的注疏来看:“为尊者讳”是因为“为闵公讳,受贼人也。”“为亲者讳”是因为“为季子亲亲而受之,故讳也。”“为贤者讳”是因为“以季子有遏牙不杀庆父之贤,故为讳之。”孔子在《春秋》中所“讳”的,都是不应该肯定,更不应该提倡的丑事、恶事,孔子为之“讳”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宣扬正道,用正道来引导天下,另一方面是“贬天子,退诸侯,讥世卿”,名为“讳”之,实为“彰”之,也就是告诉我们,那些事是“见不得人”的。

我认为“名为讳之,实为彰之”的结论属实。因为孔子虽修《春秋》,但他不可能毁去鲁国、其它各国及周王朝的史书,更无法逆料秦始皇的焚书浩劫。他一定以为,后人只要把鲁史及有关史料与他所修《春秋》对照一下,自然就明白《春秋》的微言大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蒋庆说:春秋时各国《史记》俱在,史实人人知晓。孔子借鲁史以明义,鲁史实亦人人知晓。正因春秋史实人人知晓,孔子所修之《春秋》乃得寓褒贬进退及讳之义(《公羊学引论》),极是。把“三讳”引申到其它领域,成为史学的原则和政治的原则,绝非孔子本意。

论语卫灵公篇载:“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孔子盛赞卫国大夫史鱼言行正直刚直像射出去的箭一样,可见孔子是以“直”为史官美德的。孔子还曾盛赞晋国上大夫叔向之直。“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减,由义也夫,可谓直矣!”(《左传?昭公十四年》)如果是无关大局的“攘羊”小事,孔子主张“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如果象叔向弟弟叔鱼那样激起朝廷动乱,威胁到社稷稳定,触犯了礼制的上限,孔子则赞赏“不隐于亲”,认同叔向“三数叔鱼之恶”,付诸刑律。

作《春秋》则“三讳”,对史鱼则赞“直”,可见《春秋》宜讳,史官宜直,各有侧重,各有标准。还有,“攘羊”则父子互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实质亦符合现代法治精神,对此已另有枭文介绍,不赘),大罪则“不隐于亲”,这些方面都体现了孔子的中庸智慧、经权思想和实事求是因事制宜的精神。

五、“很有点不找调”。

根本上错了,刘文对孔子、《春秋》和儒学的各项批判就站不住脚了。象刘文开头这段话,就“很有点不找调”(晓波兄涵恕呵)。

刘文曰:而在我看来,中国的儒者对孔子的膜拜,很有点不找调,特别是类似“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赞誉,纯属胡说八道。事实上,儒术作为统治工具祇能说而不能用,祇能在伦理上约束君子和愚弄百姓,而在现实政治中无法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对于惟我独尊的皇帝和搞宫廷阴谋政变的逆臣来说,也对于走投无路时揭竿的暴民和怠工避税逃亡的刁民来说,真正具有威慑力的统治工具还是心狠手辣的法家。三从四德是儒家戒律,但对触犯三从四德者的惩罚,决不能祇向违反者宣讲儒家之礼,而要动用剜眼剁手割屌车裂等酷刑。换言之,如果儒术所倡导的伦理“德政”没有法家力主的“暴政”来支撑,就一天也存在不下去。

儒不仅是术,更是道,不仅是方法论,更是人生论政治论价值观。把儒学称为儒术,是一种狭化和贬低。同时,儒学不仅是道德说教,而且是关于政治制度的学说。“儒家之礼”是一整套文物典章制度的总称,包括“刑法”在内,只不过儒家反对“剜眼剁手割屌车裂等酷刑”。儒家自有“法”,法家源于儒,具体说,源于外王之学。荀子重外王,其后学取消内圣只取外王,便成法家了。(说法家只要外王,是形容而已,彻底取消了内圣的外王,与“王”字已失之千里,与仁字更是势同水火,只能是霸道。法家虽受过原儒影响,却根本上违背了仁义道德,违背了孔子的核心思想,另成一派了。)

《春秋》正是外王经典,是儒家关于政治、制度的学说和治国平天下的大经大法。汉朝文物典章制度乃董仲舒等公羊学大儒根据《春秋》义理设计。为有史以来最为完备,并多为后世王朝所袭用。中央与地方两级制度同样是从汉朝开始完善,汉朝建立的文官制度在两千年后的今天仍然具有一定先进性。

“半部论语治天下”,也可以简化为一个仁字治天下。《论语》乃至整个儒家的核心思想就是“仁”。仁是儒家的大德大道大原则。我曾提出当代儒者的“三本”主义:民本(民主),是就社会制度而言,人本,是就人神关系而言,仁本,是就人之道德而言。仁本、民本(民主)、人本,应该成为当代知识分子所执之德所信之道,成为当代知识分子一切言行之“本”。三本之间密切相关,互有交叉,最终归结为以仁为核心,民主和人本也不外乎是仁的表现和扩展。所以,古人“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赞誉,就象现代知识分子说民主宪政治天下一样,并非胡说八道而是正说正道。

六、尾声

刘文中“很有点不找调”的地方还有不少,如对于汉代“春秋决狱”的批判,是以现代法治的标准苛求古人了。汉儒独尊《春秋》,”以经术缘饰吏事”,把《春秋》当作法上之法,相当于现代的宪法。所谓”以经义决狱”,“春秋决狱”,就是在审判案件时,如果法无明文规定,就以儒家经义和《春秋》义理作为定罪量刑的依据。这固然难免“擅断”之弊,但由于儒家义理以仁为核心,促使儒者官吏在司法实践中对犯罪嫌疑人“本直者其论轻”而从轻发落。”以经术缘饰吏事”,体现了汉儒以儒家经典来转化秦制遗留下来的法家政治严酷的努力。

又如把中国学问沦落为由“注、疏、释义”所构成的脚注之学归罪于所谓的“独尊儒术的官方意识形态确立”,对“独尊儒术”,汉律“亲亲得相首匿”的原则的看法等,我都有不同意见,恕不一一。儒家蒙尘已久蒙垢太厚,此文仅将刘文无意洒在《春秋》和孔子身上的几点灰尘简单擦洗一下。

晓波君八九之后一直不屈不挠坚持在国内抗争,其大人格素为我所尊重,奈我们民主追求相同而文化立场大异。老枭大半辈子浸淫中华文化之中,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见晓波君对我之所爱误解多多出言不逊,忍不住声辩一二,若有不恭,叨在同道,请敬海涵。当然,刘文中不少观点我无异议,如对历史上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到明清的文字狱,尤其是中共任意编造历史及其文字狱传统的批判,深合我意。

首发北京之春

傅国涌:回到常识和良心的起点

沙叶新先生在最近的大作《“腐败”文化》中直言,与时俱进的贪官们在腐败规模、腐败层次、腐败方法及应对策略等方面都有“创造性的发展”,他列举了集团化、部门化、市场化、黑帮化等几个特点,都是传统的官场腐败中所不具备或不是兼而有之的,无论是哪个朝代,多么腐败的年代,都无法与之相比。我曾说,这是“腐败现代化”。在老大民族的现代化进程中,腐败的现代化走在前列,其他的现代化严重滞后,由于腐败无所不在,在全社会每个角落迅速蔓延、渗透,日子久了,人们也就日益麻木、见惯不怪了,出现了严重的“审丑疲劳”,渐渐视而不见,或者干脆把腐败当作常态,不腐败反而让人别扭、不正常。这又反过来为 “腐败现代化”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现在沙叶新先生直截了当地喊出“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义勇军进行曲》中的这句歌词绝不是危言耸听,按“腐败现代化”的效率,继续下去,这个民族还会有什么希望吗?

如何才能遏止“腐败现代化”?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学问,只要一点常识、一点良心就够了。现在,中国最缺少的就是直面良心、坚持常识。在那些将赤裸裸的利益奉作唯一法则的人们看来,良心当然是一钱不值的,不能带来房子、车子、票子,更不能带来飞黄腾达、一夜暴富,在他们心目中,良心是多么虚无缥缈,甚至有点儿可怕,拒绝良心,于是成了他们中的时尚,良心太落伍了、太不“现代”了,在“务实”心目中,谈论良心几乎成了羞耻的事,一件引起同类笑话的事。常识也是一样,为了给自己的选择寻找理由,聪明人一定会编织出一套又一套漂亮的说辞,似是而非,深不可测。这也是典型的中国特色。

背对良心、回避常识,无论学者搞出多么令人眼花缭乱的学术,无论意识形态官员提出多么美丽诱人的口号,无论最高当政者下多大的决心,也都不可能真的找到对付腐败的有效方法,走出一条反腐败的新途径。然而,只要从良心出发,从常识出发,“腐败现代化”的进程也并不是不可逆转的。李锐老人在88岁时做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唯一忧心天下事,何时宪政大开张。”沙叶新的文章中也说得很明白,反腐败的唯一出路,就是 开创民主政治,实施宪政大法,三权逐步分立,保障公民权利,实行言论自由,开放报禁网禁,民主选拔官吏,“主人”监督“公仆”……这是举世皆知、不言自明的常识,早已为世界各先进国家的实践反复证明,还需要什么论证,需要什么讨论吗?这条路,早走比晚走好,早走,走起来一定会顺利得多,晚走则将付出更沉重甚至不可预测的代价。这一点体制内担任过高级职务的良心老人早就洞察,包括李锐先生、朱厚泽先生、胡绩伟先生、吴南生先生以及刚刚去世的林牧先生、何家栋先生都曾一再地发出呼吁,无奈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回应。不久前,年近九十的李锐老人还在一个公开场合呼吁“开放言论,推进政治体制改革”,他痛言,国家要实现真正的现代化,就必须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而政治改革的突破口就在宪法四十四条规定的公民权利,公民真正享有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出版自由、结社自由。简而言之,老人的声音不过是良心的声音、常识的声音,背对良心者可能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在一切有良心的人那里,这些声音一定会引起共鸣,对夕阳中的老人产生敬意。

我深知,面对强有力的“腐败现代化”趋势,生活在这块大地上的人(无论是普通的还是有特权的)都有一种普遍的无力感,一种刻骨铭心的挫折感,一种深入肌肤的无奈感,好象什么力也使不上,就算你个人想努力,想拯救自己的良心,想为这个民族做点有益的事,也无从着手,无处用力。仿佛这是一种难以更改的宿命,年复一年,一个有过悠久历史的民族就将这样一天天腐烂下去,甚至没有人知道,烂到什么程度才是一个头。“悲凉之雾,遍披华林”,在繁荣鼎盛、一片娱乐的海洋中,我时不时地想起这句话来,也许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一个时代廉耻丧尽,权贵大款正在真实的酒缸肉林中醉生梦死,小资白领正在虚幻的娱乐中朝朝暮暮,拥有羞耻感本身也许就是罪过,清醒也许就是一种罪过,不加遮掩地说真话更是一种罪过。但我依然不相信,这个民族将永远沦陷在没有廉耻之中不能自拔,我不相信,希望之神已彻底远离中国。至少,我们还有那些燃烧着最后生命的可敬老人们,他们不光包括了上面提到的体制内民主派老人,还包括许良英先生、张思之先生、戴煌先生、蒋彦永先生……我们还有沙叶新、贺卫方、肖雪慧、秦晖、崔卫平、徐贲……等能够洞察时代真相、直面真问题的知识分子,在媒体的视线之外,我们还有许许多多散落在各个角落、严肃地思想着并具有行动能力、热情的普通青年……我们的心脏还在跳动,我们的脉搏还在起伏,我们还没有停止思考,我们还有说真话的勇气和冲动。

对于狭隘的现实政治、那种以分配椅子为指向的政治,我个人一向毫无兴趣,对于形形色色飘飞的旗帜,无论是什么颜色,我都保持了高度的警觉。我在意的是——这个民族还能不能从“腐败现代化”的迷途知返,重新踏上文明的正道?我在意的是——这个经历过一连串大劫难的古老民族还有没有可能自我更新,摆脱成王败寇的周期律?我在意的是——这个曾经出现过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蔡锷的民族还没有未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做一个人,有尊严地生活着,并为了这个简单的目标不断努力。我想起亚里士多德的那句名言:“国家起源于生活,它为美好生活而存在下去。”还有爱因斯坦说的——“国家是为人而建立,而人不是为国家而生存。” 对此,翻译过《哈维尔文集》的崔卫平已说得如此清晰:“政治应当回到非政治的起源中去,回到广大、丰富乃至无限的人类生活世界中去;说到底,是先有了人类生活世界中去;说到底,是先有了人类蓬勃开展的生活世界,才有了政治这种人类活动的形式;先有了人类生活这个深广的基础及其需要,才产生了政治活动的要求和机制。人类生活的世界在前,而政治在后;不是政治引导生活,而是生活引导政治。……政治的活动不应该凌驾于人类生活之上,更不应该与人类生活为敌,而是符合人类生活的性质、条件和要求。”

回到生活,在我看来,也就是回到常识、回到良心,从这两个最基本的支点出发,终有一天,什么样的“腐败现代化”都会像纸糊的巨人一样轰然倒塌。虽然我深知,处今时今日,也许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做不成,但我们至少还可以将自己理解的、思考的点点滴滴说出来,并且说明白,是的,你可以说这样做无济于事。波兰知识分子米奇尼克曾引用过诗人米沃什的几句诗:

“在这漆黑、没有星光的夜晚,多亏了你最爱的诗人,你能够清晰地看到——雪崩的形成,有赖于滚落的石子翻个身。”

尽管世上没有人知道,哪块滚落的石子翻个身会导致最后的雪崩。

2006年10月18日
首发民主中国

许多人对当代文学是有罪的!

韩寒和白烨的博客之战,接下来的梨花诗及脱衣诗人之战以及当下正激烈的中国当代文学之存在与否的论争使一向冷静的文学界突然热闹起来,作家和诗人们纷纷挤进明星们统治的传媒娱乐版,赤膊上阵图穷匕现地互相PK起来,一时之间唾沫乱飞污泥四溅好不热闹。

我没有兴趣加入到阵营的哪一方。更不想在这场泥浆大战中分一杯稀泥回家敷脸。但我有些同意“无论什么坛,最终都是祭坛”这一说法。而且,我觉的这句话还太斯文太厚道。如果以我的亲身经历和感受而言,我认为把“祭坛”换成“痰盂”也许更为合适些。我觉得当下中国文坛的现状,有很多事情是文学人自己搞坏的.对于当下这种日渐败坏的文风和学风和萎靡的精神状态,许多作家,出版人和编辑都是有罪的.

作为一个写了16年文章,并最终没有把自己搞进什么坛的写手来说,大家尽可以把我这种激愤理解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嫉愤。说实话,在最初写文章的那些年月里,我确实想把自己搞进什么坛,并为之拼命努力过。这些都是使我一生都后悔并深以为耻的事。

和许多文学爱好者一样,我最初爱好文学是从写诗开始的。当然,也和许多初学者一样渴望进入诗坛。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进入诗坛的主要途径便是发表诗歌。当时,与我想法一致的人还很多,因此诗歌刊物也算景气,发行量上万甚至10万的刊物也不乏其例。编辑们通常也比较牛。虽然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凭着名气走州吃州走县吃县,背后跟着一串手中拎礼品怀中揣诗稿,眼中闪放着企盼眼神的男女文学老中青年们倒是很有可能的。

我曾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但因为不太懂送礼且又没有让编辑感兴趣的身材,因此总是在外围,当凑人数的初级粉丝。而混得进内圈的,都是一些懂得有“舍”才有“得”的人。他们舍一些财物或别的什么东西,得到的则是梦寐以求地把手写诗变成铅字诗,并逐渐被人叫作诗人,进了坛。

后来,诗没有那么吃香了。诗歌刊物也开始逐渐愁嫁了。某些刊物便开始出现“刊授”和“函授”的创收模式,以此来稳住发行量或增加收入。参加的方式,有的是订一年刊物即成为会员,有的则是以30到200元不等的价格进行收费。会员享有接受编辑几次的有偿看稿,还可以享受发表一首或数首小诗的待遇。这对于热切渴望入文坛的发烧友是有用的。我便是其中之一,在写诗的那些日子,我怀着强烈的发表愿望参加了N个刊授班,发表了N首诗。我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的九十几首诗歌,有三分之二是这样发表的。其中还不包括帮编辑们卖自费诗集作交换发的。

眼见着写诗越来越耗钱,对于低工资的我来说已渐成高消费。于是改爱好去写小说。不知是我的文笔更适合写小说还是因为小说编辑们的编风更正些,我在写小说的过程中,相对更少地遇到写诗时的尴尬。写的中短篇小说也逐渐发表了出来,虽然稿费不高,但毕竟不是负数。很多老编辑的无私帮助,使我对文学充满了信心。我于是更加努力地学习和写作,也发表了更多的作品。但就在这时,有些已先期进入坛的文友,传出一个令我感到震惊的说法:曾颖作品之所以好发表,主要是因为他的名字听起来像是女孩子。我最初不以为然,但在一次笔会上,一次亲身经历让我崩溃。我亲耳听到一位曾为我发表作品的编辑问另一个人:“曾颖来了?她漂亮吗?”

那是我这辈子最尴尬的一次经历,我第一次为自己的性别感到羞愧了。心中暗恨我那想儿子出类拔萃的母亲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之后,我便很少写小说。因为一写,就会有心病,老觉得对不起谁似的。虽然我知道编辑们并不都是这样,但这让我又一次错过了入坛的机会。

再后来,写杂文,乱七八糟地发了不少杂音,胡乱在报刊杂志上写了些文字开了些专栏,也在自己生活的小城市里有了些小小的虚名。但少不了也有些尴尬,特别在出入一些所谓正式场合,比如纪念什么讲话之类的座谈会上,主持人张嘴介绍完在座的作家诗人之后,总不忘热情洋溢地介绍:著名文学青年曾某。这本来是一个中肯的评价,但看着同席的那些靠自费出书或买奖而加入“作家协会”,成功入坛的文友们。我的虚荣心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我于是暗暗打听加入作家协会的事。一些知道内情的人报价说:花四千五百元,用丛书号出一本作品集,自然而然就成了省作协会员。如果出上三本,就可以考虑帮忙推荐加入国家级协会。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价格,相当于我一年的收入,据说最近几年行情看涨,还翻了番。这并不妨碍很多公务员和小老板去出书,当会员。因为没有作过统计,我不敢说这些人在作家协会中所占的比例。但我目光所及之处,这样的会员却比比皆是。

后来,到传媒上班,还见识了些任人唯亲的分赃式文艺奖评选;排排座吃果果比作者胡子长的所谓排行榜;为拉赞助不惜为贪官污吏写颂诗的某些诗人;让钞票的数量来决定评论质量的评论家;埋名隐姓写伪书甚至黄书的枪手作家……

这些都是我亲眼见过的文坛。我可以负责的说,这绝不是文坛的全部。但一锅饭,即使90%是米,10%是蛆,我们敢吃吗?

作为一个写了多年文章,并还将继续写下去的文学爱好者,我的回答是:“不能!”

刘晓波:胡江反腐一脉相承

陈良宇的倒台,不能不让人想起十一年前的陈希同,上海陈几乎就是北京陈的翻版:两个高官都倒在高层权争的关键时刻,罪名也都是腐败。从中共十六大权力交接到胡温上台四年,坊间一直在盛传江氏上海帮与胡温之争,但双方所争不是政治是非而是个人权力,所以,在巩固自身权力和整肃对手的方式上,二者才能具有如此惊人的一致性。

胡不愧为江的接班人

毛泽东整肃党内对手,大都是利用政治问题,彭德怀、刘少奇、林彪等人都倒在“政治错误”上。邓小平延续了毛的手法,也是用“政治错误”来清理门户,两任总书记胡耀邦和赵紫阳皆因犯有“严重政治错误”而下台,不同的仅仅是整肃的残酷性大大降低。到了江泽民时代,一来因为六四大屠杀导致中共合法性及其权威的大幅度弱化,二来因为江泽民上台完全靠老人帮的钦定,他本人没有足够的党内资历及其威望,所以,江核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是徒有其名,他也就不可能再利用“政治错误”来整肃党内对手。但是,中共的性质决定了党内整肃的习惯并无根本改变,为了压制党内挑战者和巩固自身的权力,任何新党魁都要用敲山震虎的方式来立腕树威,总会有那么几个倒霉鬼倒在权争之中。只不过,江泽民聪明地适应了经济优先和一切向钱看的时代,在清除权力绊脚石的手法上有所“创新”,把以往的“政治错误”转换为现在的“经济犯罪”,利用反腐败来搬倒强大政治对手。所以,前有陈希同的锒铛入狱,后有陈良宇的双规。

如果没有江泽民利用反腐败来整肃政治局委员级别高官的先例,现在的胡锦涛也很难利用经济指控搬倒上海帮。在此意义上,无论江、胡的执政风格及其政策有多大不同,但在高层权争的手法上,胡锦涛不愧江泽民的接班人。

一,江、胡均借“倒陈”掌控高层权争主导权

在中共十五大召开前两年的一九九五年,来自上海的总书记江泽民突然向以陈希同为代表的北京帮发难,将陈氏父子和多位北京帮干将送进了监狱。当年的中纪委通报说:现已查明,原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侵吞大量贵重物品;生活腐化堕落,大量挥霍公款;利用职权支持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等经商,谋取非法利益;严重失职,对王宝森违法犯罪活动负有重大责任。陈希同严重违反了党的纪律,给党和国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完全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条件。根据《中国共产党章程》和《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试行)》的有关规定,中纪委决定并经中央批准,开除陈希同党籍。

六四后,论党内资历,陈希同显然比江泽民和李瑞环都深厚;论政绩,陈希同更以平息八九运动的头功自居,所以,他对邓小平钦定江泽民和李瑞环升任政治局常委,特别是对江泽民出任党魁,心怀怨尤,一直不服。借助九十年代初邓小平曾一度批评江泽民极左、放出狠话“谁不改革谁下台”的时机,陈希同曾联合多个地方诸侯向邓小平状告江泽民。

江借反腐倒陈巩固权力

显然,陈希同过於狂妄和利令智昏,他完全不知中共政坛深浅,如此告御状无异於政治自杀。

首先,当六四大屠杀给邓小平的政治声誉带来致命伤害后,他自然把怨气倾泻到北京市大员身上,埋怨他们在汇报学运情况时没有如实地评价学运真相,而是夸大了学运带来的权力危机,致使邓小平感到权位的岌岌可危,才下令戒严和开枪,而大屠杀几乎彻底葬送了邓小平的政治声誉。所以,在六四后的中共高层人事安排上,邓小平把上海的江泽民和天津的李瑞环钦定进最高决策层,而冷落了自以为在平息八九运动中立了大功的北京市大员。其次,江泽民是邓小平钦定的,陈希同直接向江发难,等於间接地表达对邓小平的不满,如果邓保不住江,那就等於宣告邓的大权旁落,这是邓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故而,当江想要整治北京帮时,邓非但不会干涉,反而会支持江向那些不知深浅的地方诸侯开战。即便整肃北京帮可能涉及到邓家公子,只要邓支持江倒陈,江决不会整到邓家头上。

在邓和其他元老的支持下,江借反腐搞掉陈,赢得巩固权力的最大胜利:一,在中共高层起到敲山震虎的威慑作用,向那些企图挑战新党魁权力的地方诸侯发出明确的信号:如若再敢挑战我江泽民,请看陈希同的下场!由此树立起江在党内的铁腕权威;二,可以向社会传达出江核心的反腐败决心,缓解民怨,使江赢得民意支持,增加他的社会声誉。

胡借反腐倒陈树立权威

在中共十七大召开前一年的二○○六年,来自团派的总书记胡锦涛也以反腐败之名整肃上海帮。新华社消息指出:陈良宇同志涉及上海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违规使用社保资金,为一些不法企业主谋取利益,袒护有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身边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亲属谋取不正当利益等严重违纪问题,造成了恶劣的政治影响。中央决定,依据《中国共产党章程》和《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的有关规定,由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对陈良宇同志的问题立案检查,免去陈良宇同志上海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停止其担任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职务。

倒陈之举,显然与中共十七大前的高层权争相关,也与三年前以陈良宇为首的地方诸侯向刚接班的胡温叫板有关。胡温上台以来,最令胡温头痛的权力困境有三:一是在最高决策层的少数困境。十六大权力交接之初,政治局内,胡温是少数而江的亲信是多数,致使胡温的重大决策难以顺利通过;二是“政令不出中南海”的困境。即便是政治局通过了的决策也难以执行,比如,对中央的宏观调控政策,地方豪强不仅是阳奉阴违,甚至在政治局会议上公开向胡温发难。所以,胡温喊得再响,地方照样争着上项目、搞投资,致使宏观调控基本无效。在抵制胡温中央的地方豪强中,尤以上海陈良宇最为猖狂。三是腐败困境。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场腐败遍地开花,官商勾结和权力寻租已经变成半公开的发财规则,近几年又出现了愈演愈烈的买官卖官式腐败。而胡温企图在上海实施的反腐大动作又在抵制下流产。在刚上台的二○○三年,胡温就想借“周正毅案”来敲打上海帮,但那次试水上海无疑是权力冒进,基本以失败告终:非但没有整倒上海帮的老虎,甚至连苍蝇周正毅也只是轻判了区区三年。所以,胡温实施了一系列明暗共进的巩固权力和树立威望的措施。

一,高举社会公正的大旗。高唱亲民、关注分配不公、加大反腐力度,通过诉诸民意来树立其廉政形象;废除农业税,将个人所得税起徵点由八百元提升到一千六百元;明确提出遏制“特殊利益集团”的口号,江时代的收买精英和优惠中心城市转向赎买大众和优惠边缘地区;十六届六中全会以“创建和谐社会”为中心议题,提出九大目标和五方面措施,就是要通过调整经济增长模式和财富分配模式来遏制两极分化。

二,抓紧高层权力佈局调整。在将近四年的时间,胡锦涛一直在加紧中央、地方、军队的人事调整。在高层,他基本理顺了与江泽民亲信曾庆红的关系,也就等於掌控了政治局,扭转换届初期胡温在政治局中的少数地位。胡通过曾控制了党务系统(书记处和中组部),通过温掌控行政系统(国务院),通过吴官正控制了“东厂”大权(中纪委)。在地方,胡锦涛对地方进行大换血,把团派官员陆续提拔为地方诸侯;在军队,胡锦涛一面晋升十多名解放军上将和二十八名武警少将来收买军队,一面严惩几名腐败或失职的高级将领来树立他在军中的权威。以江泽民交出军委主席和出版《江选》为标志,胡锦涛已经基本可以掌控全局了。

胡整治上海帮手腕较江老辣

所以,权力羽翼逐渐丰满的胡温再借“社保案”重拳整肃上海帮,就已经是万事俱备。此次胡温成功倒掉地方豪强陈良宇,也让胡温中央取得一箭双雕的效应:一,通过整治关系到弱势群体切身利益的社保基金领域的腐败大案,胡在民意中不但赢得铁腕反腐的美名,而且是赢得了关注底层利益和社会公正的美名;二,突然搬倒不可一世的地方豪强陈良宇,胡在中共高层树立起不容挑战的权威,江泽民为首的上海系再不能插手十七大的人事佈局。倒陈是在警告那些企图挑战胡中央的党内豪强还是听话点儿,否则,就可能还会有第二个陈良宇。

胡锦涛重拳整治上海帮的手腕,也显示了超出江泽民的老辣。一,胡先通过高调出版江文选来换取江的闭嘴后,突然抛出早已掌控的“上海社保基金案”,对三年前曾经向胡温叫板的“上海帮”下狠手。陈良宇的束手就擒,彻底挽回胡温因周正毅案的失败而造成的权威流失。二,十一年前,江倒陈,调福建的贾庆林入主北京,致使北京官场一片怨气,就连北京老百姓也对贾庆林很不满。十一年后,胡倒陈,没有从外地调人入主上海,而是让上海的现任市长韩正代理市委书记,为了表明中央并非冲着上海官场来的,既有孤立陈良宇党羽的效应,也非常有利於上海政局的稳定。二,与反腐败无关的腐败案

在中国现行体制下,胡锦涛重拳整治上海帮,关键不在於能否遏制住愈演愈烈的腐败,而在於向海内外昭示了自身权力的巩固——胡姓中央已经完全掌控了十七大的人事主导权。然而,中共当局却有意将倒陈的舆论引向反腐败。陈良宇倒台的信息一经新华社公佈,在人气最旺的三大门户网站新浪、网易、搜狐上,点击率和跟贴可谓铺天盖地。但翻看这海量的跟贴,调门之统一已经很类似由中宣部网官主持召开的反腐大会,那种对贪官们的愤怒声讨,让人恍如置身於文革式的口诛笔伐;那种对胡温英明的高声礼讚,又似乎让人回到个人崇拜时代。

然而,胡中央真的能借此抑制腐败吗?

陈希同案以来贪腐越反越烈

只要回顾十一年前“陈希同案”以来的中共官场,答案就不言自明。

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七日,新华社发佈了一篇仅一六五个字的消息:“北京市常务副市长王宝森慑於反腐败威力自毙身亡;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引咎辞职。”这则关於陈希同倒台的短消息,也曾引发出海内外舆论的强烈关注。国内舆论,自然一片讚美之声。当时甚至有评论说:毛泽东杀了刘青山、张子善,管了整整二十年,党中央坚决查处陈希同,对全国党政干部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然而,要说陈希同案“对全国党政干部将产生深远的影响”,与其说对官场腐败产生巨大震慑效应,不如说仅仅让官员们明白了“跟人要跟准”的道理。至於反腐败,那是越反越前赴后继,一个陈希同倒下去,无数个陈希同站起来。陈希同案的十一年以来,官场腐败非但没有得到有效遏制,反而是越反贪官越多、职位越高、金额越大。甚至杀了胡长青、成克傑两名省级官员来敲山震虎,但收效甚微,后继者不惧判刑、砍头,连高层的政治局委员都无法保全清白。

“江倒陈”“胡倒陈”乃权争结果

故而,陈良宇的倒掉只能证明:

一,陈良宇下台并不能说明胡温中央的反腐决心,更与破除“刑不上大夫”的特权免责传统无关,否则的话,有太多的高官早该因腐败下台。在上海,陈良宇在三年前的周正毅案中就该下台,黄菊及其妻子等人也早该被立案查处。在北京,贾庆林及其妻子涉嫌赖昌星大案,也早该立案调查。已经退休的江泽民和李鹏更应该被立案调查,即便查不出他们本人的贪腐问题,但他们的亲属和亲信都曾涉嫌腐败的大案要案。比如,江泽民的儿子江绵不仅身为中共副部级高干,而且他还纵横商界,与台湾富豪王永庆之子王文洋联手,投资十六亿美元创立上海宏力半导体制造有限公司,江绵自任副董事长。江绵同时兼任三家大公司的董事(中国网路通信有限公司、上海汽车工业公司、上海机场集团公司)。其中,中国网通已佔据中国网络经济的半壁江山,江绵也被称为“中国电信大王”。李鹏的家人和亲信涉嫌贪腐的证据更为明确:李鹏的儿子李小勇卷入过“新国大”钜额集资诈骗案,该案主犯台湾商人曹予飞早被处死,而李小勇至今还逍遥法外。大陆杂志《证券市场周刊》二○○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发表署名马海林的文章《神奇的华能国际》,揭露拥有六十亿资产的国有电力公司华能国际实质上是李鹏的家族企业,该公司的总经理是李鹏之子李小鹏,董事长是李鹏老婆朱琳。另外,李鹏的亲信高严(前中共电力部党组书记、副部长兼国家电力公司党组书记)已经於二○○二年十月潜逃,至今去向不明。

二,表面上,陈良宇是因腐败下台,但实质上是因高层权争下台。自陈希同案以来,反腐败已经成为党内权争的利器,每到中共高层权力分配的关键时刻,清除政治对手的最好办法就是反腐。在这点上,胡锦涛与江泽民可谓一脉相承。以至於,利用反腐败来打击政治对手的官场潜规则,已经在多部反腐电视剧中有所表现。比如,北京电视台正在播放的《我主沉浮》,就有大量官场权争的内容。

三,在官权过大过强而民权过小过弱的今日中国,中共已经沦为利益党,以新老权贵家族为核心的各大利益集团已经形成,官商勾结的潜规则已经变成半公开的发财捷径。而在监督官权和限制官权的制度建设上却没有实质性改观,既无司法独立来保证反腐败的公正性,也无新闻自由来保证舆论监督的有效性。所以,无论中共高层的反腐决心有多大,也至多是“政治秀”而已。事实上,任何铁腕,也无法修补早已腐烂的党国根基,即便毛泽东再世,也只能望腐败而兴歎.因为,毛泽东留给中共特权阶层的最大遗产,就是这个不断孳生腐败的独裁制度。

在今日中国,无论是江倒陈还是胡倒陈,皆是高层权争的结果,并不可能让官员们有所收敛。相对於腐败的巨大收益来说,腐败的风险甚至可以忽略不及,只要在官场上跟对了人,闷声腐败的风险几乎为零。所以,没有司法独立与新闻自由,官权就不可能得到有效制约,前赴后继的腐败也决不会变。

二○○六年十月十五日於北京家中
首发争鸣

綦彦臣:事实上,潘基文将面临联国的破产!

韩国外交与通商部长将于2007年初接任联合国秘书长,似乎暗示着联合国迎来了一个亚洲人的时代,或者说至少为“亚洲的门罗主义”提供了形成气候的前提。潘基文以韩国外长兼即将出任的联合国秘书长身份访问中国,也无形中烘托了这一气氛。

遗憾的是,潘外长的同胞、北韩的金氏独裁者的核爆炸不仅彻底给冷战结束后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雅尔塔体制,提前下了死亡通知书,同时,金氏的核爆炸也彻底粉碎了西方社会赖以存在的十二世纪的托马斯主义思想体系,进而基于新托马斯主义价值确立的联合国运行原则也遭遇了一次“思想领域的九一一”,或者说,世贸大楼的惨剧又发生在了西方道德哲学领域。

没有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学者认为联合国的构建,只是几位世界级杰出政治家的心血来潮的构想。它首先是一件源于基督教托马斯改进的精神产品,而后不管信不信基督教的国家,都得以在人类这个理性联盟中沟通、分利。这个基于托马斯改进的价值体系,事后由移居美国的法国新托马斯主义哲学家雅克古斯•马利坦予以了明晰化。在《人与国家》(1951:芝加哥)一书中,马氏以宗教哲学理论为根据,积极倡导建立世界政府:废弃国家主权,建立一个世界政治社会和超民族的咨询理事会。

源于“只有上帝才有主权”而废弃国家主权的主张,显然不能令二战之后复兴的民族国家接受,于是,人权问题就成了雅尔塔体制的斯芬克司之谜。在这个谜局中,不仅让渡一部分国家主权的最低交换条件没有达成,而且在这个可称为“现代文明”的世界上发生最无耻的玩笑--这多少像中国文化中风行的卖官鬻爵现象--“笑骂由人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第一个无耻是有的所谓前社会主义国家为国际形象保留了基督教,然而教会成了一个官僚机构。这个不要脸的闹剧的高潮是“斯大林同志当选为罗马尼亚基督教会的名誉会长”。

这里没有笔误,在罗马尼亚地下教会牧师魏恩波的《为主受苦》(2003:华盛顿)一书中清楚地记载了这一点。

第二个无耻是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构成。这几乎不可能称其为“敏感的政治话题”,只是说明人类的理性过分高涨战胜了最后一点正义。

调侃地说,人权委员会事实上成了一个杰出的律师,它不再讲究义理与事件的原本,而旨在维护委托人的利益。更可调侃的说,它几乎成了时常被上访民众讥讽的“记者协会”--它成了一个“妓协”。

如此而论,不是在渲泄某种不满,而实在是联合国基本上堕落为了中国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队情状:社员们表面上都声称遵队规,实际都寻找机会从队里“偷点什么回去”。我的论点过于通俗,也不是学术观察所得,而是转引了人权理论家米尔恩在《人的权利与人权多样性--人权哲学》中的观点,他写道:“联合国目前在作为世界人类共同体方面的不足,不能归因于它在结构和组织上有内在缺陷,而应该归同于某些成员国的道德缺陷以及它们中有许多不完全授受联合国作为一个国际共同体所给予的约束。”(1986:伦敦)从米氏心平气和的论断到今天,已经20年了。联合国有关成员国存在的“道德风险”(--选择这么一个经济学术语来表达,好理解一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其中,对《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的态度,已经成了最有用的考核指标。

道德风险能够导致组织破产,这是常识问题。中国人民公社体制的破产充分证明这点--社员偷拿的数量不多,它却挫败了组织效率的企求;管理者的小额侵占,实际上败坏了它的道德目标。

潘基文上任时的联合国必将面临着“分队”的抉择。除了它的“古老的”人权无解难题之外,联合国安理会对愿负责任的大国(如日本、印度、德国)的排斥也算于复制了专制国家的“党派管理模式”--政治班车人员已满,不能在让新乘客上车了。

又一个无耻的笑话!

针对以上情况,除了严肃的批判之外,也没必要陷入悲不能拔的地步。因为经济学中的一对重要的概念“互补与替代”告诉人们,人类的理性还足以摆脱一个又一个的“无耻者造成的困局”。其中,替代策略较之互补,虽然成本大一些,但从长期均衡(比如50年)来看,还是划算的。

有消息表明: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威尔逊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组织研究了一个替代方案,那份题目为《铸造法治之下的自由世界》的研究报告称,要对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乃至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面临破产”的状况,进行拯救。--大概可想象为互补品的提供。

与其说是一项拯救,还不如说准备完全替代品的生产,因为这份研究报告的参与者是400名跨党派专家,这就决定了它将是美国未来的国际战略的指针性文件。其共同主席的人选也具有这种象征意义:一名是共和党人,里根总统时代的国务卿舒尔茨;一名是民主党人,克大顿总统时代国家安全顾问雷克。这个研究报告也称为“普林斯顿计划”,计划提倡在民主原则下组织一下民主同盟。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可加入,但其中有入盟的硬性条件,如:国家的定期选举(即多党制的国家政治结构),独立的司法机制来保证公民权利,成员国之间不动武,未遵守原则国家应受到干涉,等等。报告也明确表示,如果联合国改革迟迟不能进行,未来的民主同盟就会取代前者。

联合国,破产之日已经来临!可预见:潘基文领导之下的联合国不可能就人权难题做出有效求解--极个别国家还会抗拒《公民权利与社会权利国际公约》;还有,联合国的现存表决机制不可能对金氏独裁政权、伊朗极端主义政府做出任何有效的约束。

与安南激动的万岁之呼相对应,将来的潘基文就有可能长叹一声:“归去来兮,田将芜。”——联合国,起源于人类的哲学智慧,结束于人类一小撮的政治无耻!

            2006年10月30与于绵逸书房

──《观察》首发   

鄢烈山:为什么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有病"

“有病!”“你有病?”是一句骂人的话。使用频率之高,在有些地方几乎成了口头禅,好友之间戏谑表达不赞成时也会这么讲。这里的“病”特指“精神病”(非医学的俗话又叫“神经病”)。这样骂人是极不雅的,严厉的时候相当于斥人是疯子;最轻也相当于说人“弱智”,时下另一表述是“你脑子进水了”。

其实,我们当下的中国人绝大多数都或轻或重患有精神疾病(轻的处于亚健康状态的叫心理疾病)。世界精神卫生日(10月10日)那一天,《南方日报》报道说,调查表明,广州市完全心理健康者只占10%,而有轻重度抑郁、焦虑等心理疾病者也占到10%,其余的70%-80%则处于亚健康状态,“估计”广州市常住人口的1%患有精神疾病,约有60000人。若算上流动人口,这个比例和绝对数就要大大上升。谁都知道流动人口特别是找工不着的农民工中精神崩溃的人最多。前些时候从天桥上扔下一个不相识的小女孩而后跳桥的青年就是从外地来粤打工的。

为什么是“估计”呢?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去做完全统计,精神病人就在街上晃悠。10月13日有一胖一瘦两个裸男在闹市“闯会所逛商场”,吓得一些女士掩面而逃,却不见警察和联防队员干预。不是警方失职而是他们有苦难言:把他们“捉”起来送哪里去呢?还是10月10日有报道说,广东的1个医生要管600个精神病人。他们管得过来吗?精神病人住院是应该由民政部门出钱,还是由亲属出钱?亲属不想管或管不起怎么办?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所以,上述那个闯会所的裸男,只好等他第二天到臭河涌中起舞,警察才赶来出手救起他。然后怎么办,报道没说,我们不得而知。

精神病人什么时代都有,只有多少之分。但精神病人确有“档次”高低不同。“高档”的精神病人,他们患的多是精神抑郁症。比如自杀的张国荣、三毛,在我等俗人看来,这些上天的宠儿,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世界公民,钱多得花不完,干嘛要找死呢?他们得到了一切,于是厌倦了人世,对不起上帝的恩宠呀。而像安娜·卡捷琳娜那样的贵妇人,为情所困而弃世,也是那些因筹不到子女“高昂”的学费而愁死的中国农妇所不理解的吧。至于尼采那样为寻求哲学答案而发疯的人,精神病的“档次”就更高了,不说也罢。

我们当下的“中国病人”,据我观察,他们的病因则在于没有实现两个“免于”:一个是免于匮乏,一个是免于恐惧。媒体接连报道了几起年轻母亲先弄死子女再自杀事件,她们都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也不愿子女活在世上受罪。那些为交不起子女学费而自杀的人,那些生病了不敢进医院怕连累家人而自杀的人,他们明显是既死于匮乏也死于比一般焦虑更甚的恐惧。

10月19日公审的“杀人狂魔”邱兴华,显然有极强的猜疑心(有记者私下说,据他近距离观察,邱很可能就是一精神病人)。其实,我们中国人现在有几个不是疑神疑鬼的?总担心买的是假货假药,总担心得到的是假钞,总担心被短秤。家人走在街上,担心她被抢;回家,“邮政储蓄提醒您:小心陌生人尾随入室”;不走路而自驾车,担心车被偷被“撞”……总之,大家“病”得不比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狂人”或卢梭轻!

人“有病”,首先是要改善我们的社会环境(外在于我们的“天”),使大家得到免于匮乏和恐惧的保障。这算是建构社会和谐的必要条件。至于不上消费主义和物质主义的贼船,自我减压,当然很重要,但那是第二义。

杭州市公安局对昝爱宗作出行政复议决定书

 

【2006年10月31日狱委讯】 2006年10月30日上午,昝爱宗来到位于杭州市华光路35号的杭州市公安局,接到该局法制办公室复议科送达的杭州市公安局10月23日作出的行政复议决定书(杭公复2006年第166号),内容是”维持杭州市公安局网络监察分局杭公(信安)决字2006年第028号公安行政处罚决定”。

该复议决定书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复议法规定必须在60日做出,10月23日为法定60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但是杭州市公安局并没有在当天答复昝爱宗,而是在三天后的26日电话告之23日就已作出决定。

10月24日,昝爱宗全天候在杭州等待,并先后打了三次电话询问,均得到主办的科长突然生病住院和其他负责人不在的答复。10月25日昝爱宗前往北京,26日到北京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状告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直到26日下午,北京市公安局负责复议的王科长给昝爱宗打开电话,再三解释主办昝申请复议案件的徐震科长住院开刀,昝决定从北京回杭后签收该决定书。对此,昝爱宗认为科长住院开刀及行政复议决定迟通知只是非常巧合。

按照行政复议法规定,杭州市公安局若在复议申请法定期限届满后拒绝作出决定,其行为将构成拒绝履行法定职责的行政不作为,杭州市公安局长吴鹏飞就会成为被告。10月26日,杭州市公安局告之23日已作出决定后,北京大学法学博士李柏光认为,昝爱宗可以在受到复议决定书之日起15日内到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法院依法起诉杭州市公安局网络监察分局,该分局法定代表人邱平。本来,10月26日上午,昝爱宗在北京已经决定起诉杭州市公安局,并准备好行政起诉状。下午得到该局已经作出复议决定的消息后,只能依法按照原定的步骤起诉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分局,起诉法院为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法院。

附:10月30日昝爱宗收到杭州市公安局10月23日作出的行政复议决定书(杭公复2006年第166号)

行政复议决定书(杭公复2006年第166号)内容如下:
申请人:昝爱宗
被申请人: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分局
法定代表人:邱平

申请人昝爱宗不服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分局以散布谣言故意扰乱公共秩序为由对其作出行政拘留7日的公安行政处罚决定(杭公信安决字2006年第028号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向本局申请行政复议。本局于2006年8月25日依法予以受理,现已审理终结。

申请人昝爱宗称:被申请人对其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缺乏事实依据,于法无据,违法法定程序,请求依法确认对其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违法,并责令被申请人依法给予赔偿。

被申请人答复称: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程序合法,适用法律正确,请求维持其对申请人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

经查:2006年8月1日及3日,昝爱宗在没有事实根据的情况下,撰写了内容严重失实的两篇题为《请浙江省调查并公布杭州萧山区政府”7.29″ 暴力拆除教堂真相》、《关闭网站禁止信仰打压言论自由岂止丧心病狂——严重抗议萧山政府对基督徒使用暴力》的文章,并通过电子邮件及直接发送的方式在新浪网博客、众人网博客等网站上发送传播。上述事实有本案当事人的陈述、证人证言、杭州市公安局电子数据鉴定书等证据予以证实。2006年8月11日,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分局以散布谣言故意扰乱公共秩序为由对昝爱宗作出行政拘留7日的公安行政处罚决定。

本局认为:昝爱宗散布谣言故意扰乱公共秩序的违反治安管理行为客观存在。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适用法律正确,程序合法,量罚得当。申请人提出的复议理由不能成立,本局不予采纳。因此,根据《行政复议法》第二十八条第一款第(一)项之规定,作出复议决定如下:

维持杭州市公安局网络监察分局杭公(信安)决字2006年第028号公安行政处罚决定。

如不服本复议决定,可在接到复议决定书之日起15日内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杭州市公安局(行政复议专用章)
2006年10月23日

注:10月26日杭州市公安局电话通知申请人,30日申请人收到该决定书。 

 

 

 

英国投资公司设立曼亚洲文学奖

总部在英国伦敦的一家投资公司,曼投资公司,星期二在香港宣布,将会设立一项亚洲文学奖,以奖励优秀的亚洲作家。下面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石山的报道。

英国的曼投资公司这次设立的曼亚洲文学奖,将从2007年开始每年评选一位优秀的亚洲作家,颁予一万美元的奖金。法新社报道说,曼投资公司以前曾经设有两个文学奖项,但都主要以英文作品为评选标准。这次设立的亚洲文学奖,亚洲作家的作品可以母国文字和英文翻译作品进行,对诸多不以英文写作的作家,是一个好消息。

这个消息,是在近日结束的香港国际文学节公布的。作为香港国际文学节的主要赞助者之一,曼投资公司将协助把亚洲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而且会关注那些尚未翻译的亚洲作家的作品。

现居英国的中国作家马建,也参加了香港国际文学节的活动。他对自由亚洲电台表示,出现这样一个奖项,对亚洲作家来说应该是一个好消息。

对亚洲来说当然是一个好事,虽然奖金比较少,亚洲文学在西方或者在英国伦敦都是面临这个问题:就是没有什么声音。比如说现在印度的声音很多或者阿拉伯世界的声音很多。但是作为亚洲或者中国的声音是非常弱的。近几年我参加了香港文学节,从气氛来看还是比较成功的,安排的算是不错。”

现居美国的中国作家郑义表示,由于精确翻译文学作品是一件困难的工作,西方人评选非西方文学作品有很多困难。

“有的人说西方的很多奖实际上给的是翻译奖。就说如果翻译做得非常棒的话,那么这本书就非常容易在西方获得非常高的评价。我同意这个看法。如果要是说这个奖用英文来评,那就和过去的差别不会很大。如果是能用作家本国语言来评当然是更合理一些。当然这里头还有些问题,就是说这里头有难度。”

马建也认同这样的看法。由于曼投资公司表示评选眼光集中在尚未翻译的文学作品,因此需要很多既精通所在国文字又精通英文的人才。马建认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在每年搞一次的话,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一个是要请大量评委阅读、判断然后差不多是一个稿件养了一个班子。这样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那么有一个公司敢于投资做这么大的事,当然事一个好事。”

曼投资公司表示,设立亚洲文学奖的目的,是为了让使用亚洲文字写作的作家的作品,在西方主流社会接受。郑义表示,这样的奖项,确实有利于主流的西方文学界打开眼界。马建则表示,这也说明随着亚洲地区的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亚洲文化和传统越来越受到西方的重视和关注。

“因为毕竟这个社会正在变化。这种变化从新闻或者从人的思考问题的角度来讲都会引起你的注意。我们很难去注意到一个没有变化的国家。这种关系,我是说整个亚洲的这种关系,一个作家需要用每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来刺激自己的想象力。包括我们说对政治的批判。以往的所有的文学著作能说是没有政治批判的文学小说吗?几乎是没有的。”

马建认为,文学的精神主要来源于对人性和更大范围的人文觉醒,目前亚洲各国都在经历巨大的社会变迁,使得这些国家的作家对个人和社会都有更为敏感的认知,他们所创作的作品,也理应受到更多的重视。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石山的报道。

独立中文笔会关于会员严正学被非法羁押的抗议声明

独立中文笔会经过调查证实, 2006年10月18日深夜,本会会员、著名艺术家、作家严正学先生在浙江省台州市的家被该市公安局国保大队查抄,随后本人被拘留,关押在该局看守所,至今已逾十天,而其家属既无法见到本人,也没有接到任何相关通知。同时,据严正学先生的妻子朱春柳在电话中证实,严正学在北京的家也同时被公安局国保大队派人查抄,电脑和大批文字资料被抄没。

独立中文笔会认为,关押严正学先生,查抄其财产,却不履行法律程序通知家属,不许家人会见,均严重违反中国现行法律,严重违反中国宪法保证的公民权利,严重违反中国政府签字承认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第19条,是一起严重的政治迫害事件。本会对此提出最强烈抗议,要求有关当局立即无条件释放严正学先生,归还抄没的严家财产。

鉴于台州市警方及看守所都有过对严正学先生施加酷刑的前科,鉴于天气转冷而严正学先生并无保暖衣物,鉴于严正学先生已年过六旬身体虚弱,我们对严正学先生的人身安全和健康情况非常担忧,强烈要求有关方面保证严正学的人身安全,并立即准许严正学先生的家人探视,提供一切必要的医药和保暖衣物。

独立中文笔会同时呼吁国际社会,严重关注本会会员严正学被非法拘押的事件。这一事件的发生,是近来一系列逮捕和审判异议作家和新闻工作者的政治迫害的继续,是近年来中国言论自由状况继续恶化的又一明证,将导致国际社会对中国当局是否能够兑现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前改善中国人权状况的承诺产生疑问。中国政府必须释放本会会员严正学、师涛、张林、杨天水、力虹等在内的所有以言论罪羁押判刑的作家和新闻工作者,以体现其真正履行承诺的诚意。

《情人》:复杂而绝望的深情

我不知道该不该写这篇文章,因为据说阅读杜拉斯跟阅读卡尔维诺和村上春树一样,都已经成了小资的标志。现在小资已经是骂人的话,而我的形象也似乎跟小资不搭界。虽然喜欢鲁迅并不妨碍我喜欢杜拉斯和村上春树,因为前者写出了我的爱情感受,而后者却写出了我当下的生命状态。但我一直没有谈,一是因为杜拉斯太感性,感性的文字需要感性的批评,而那恰恰不是我擅长的;其次是谈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相信自己还能谈出什么新东西。

阅读一部作品是需要感觉的,有时是一种随意和偶然的进入,一种个性气质,经历年龄心境审美偏好与作品的契合。记得第一次读杜拉斯的《情人》是在自贡教书的时候,草草翻了几页没有读进去,之后随手将书送给了苦苦搜索该书不得的静树,我知道绝望,疯狂,唯美,感性的文字适合她的趣味。虽然她小资,有时也看看让人恶心的董桥周国平,这让我对她的阅读趣味捉摸不定。

之后又买了一本来看,我惊异于杜拉斯的真实,整本书深蕴着绝望甚至死亡的黑色气氛,丝丝缕缕弥散开来,渗入夜幕将临的黄昏,一层悲凉之雾凝固在空气中,仿佛一曲哀婉低沉的音乐,沉潜着火山般的激情,有一种不堪回首的凄艳,唯美与苍凉,让人荡气回肠!真实却不庸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作者任随思绪自由流动,将主体情绪强烈地渗透到了文字中,感受真实而又切中本质,语言新异陌生却不晦涩,不会让人产生排斥感。在自恋性的喃喃低语的独白诉说中表达了绝望与破碎,沧桑,惊怵而残酷,面对真实和无限膨胀的爱欲重构了爱情神话,文字简练,紧凑,流畅,感性而又性感,富有张力,有一种内在的强劲和内在的音乐节奏,表达得透彻淋漓,这样的文字让我目眩,让我惊艳,让我击节赞叹,仿佛当年诵读《洛神赋》。

杜拉斯的真实在于,她的恋爱感受不是超功利的纯真无邪的淡淡感伤,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复杂性和现实性。欧洲与亚洲,法国与中国,白种人与黄种人,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穷人与富人!在百多年来欧洲和白人都占据优势的背景下,一般更能够接受的是欧洲白种男人对弱势种族民族美女的占有。这种状况至今没有得到改变。而一个白种女人如果跟一个当地男人发生关系,无疑意味着丢脸,意味着一个国家和种族的耻辱,一种下嫁。而对男人来说,就意味着借用财富进行一种逆向的征服,一种报复感。作者和这个个华人青年的关系一开始就不纯洁,我们可以设想,如果他没有当时罕见的豪华汽车,没有富商之子的背景,她会接受她,这里我并不是说作者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情,但那更多是在后来的生活与性中建立起来的。而作者并不是一个美女,尽管她的超强情欲或者赋予了她一种灵魂而非身体的性感魅力,而她轻佻和出格的穿着让人觉得她有一种放浪不拘的风情,也给人一种不规矩女人的暗示;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她是个当地人,他还会爱她!这种利用财富进行的反征服一开始也许就给了作者以屈辱感。因此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还问我:仅仅是为了钱你才去见他?我犹豫着,后来我说:是为了钱。”说完全为了钱倒未必,摆脱沉闷绝望而让人恐惧的家庭氛围,摆脱让人窒息的贫穷,摆脱歇斯底里的母亲和暴虐的哥哥!寻找关爱!摆脱沉闷乏味,青春的性与爱的萌动,身边法国青年的缺乏,都是理由!最后让作者产生刻骨铭心之情的也许反而是他的软弱和胆怯以及他的痴迷!这种复杂和残破给爱注入了悲情!

那种屈辱感在她的哥哥身上表现了出来,“我的两个哥哥根本不和他说话。在他们眼中,他就好像是看不见的好像他这个人密度不够,他们看不见,看不清,也听不出。这是因为他有求于我,在原则上,我不应该爱他,我和他在一起是这了他的钱,我也不可能爱他,那是不可能的,他或许可能承担我的一切,但这种爱情不会有结果。因为他是中国人,不是白人。我的大哥哥不说话,对我的情人视若无睹,表现出来的态度,是那样自信,真称得上是典范。在我的情人面前,我们也以大哥为榜样,也按照那种态度行事。当着他们的面,我也不和他说话。有我家人在场,我是不应该和他说话的。”“仍然是谁也不去理睬他。……他们不仅不和他说话,还不停地骂骂咧咧的。” 不仅她的家里人反对,他的父亲也反对,这种阻隔,增加了绝望气氛,这种抗命和犯禁增加了爱的魅力!这种一开始就沉沦在现实中的爱注定绝望,而从苍凉心境的暮年进行回望又融入了写作者当时的情绪,销魂的情境历历在目而又无法寻回,随时光飘逝而终成梦幻,这种持续到晚年的爱有一种虽九死犹不悔的执着感和深情感,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也就是说,弥漫在文字中的绝望源于真实,残破,幻灭,生存境遇,时间的侵蚀与永恒渴求和完美欲望疯狂激情之间的相互拆解和可怕距离,在不可能有爱的时代对心醉神迷的爱的执着!也许,只有深度,绝望,疯狂,黑暗而又彼此折磨的爱情才是这个时代唯一可能的爱情,套用一句海德格尔的术语叫做“向死而爱”。
和可怕距离,在不可能有爱的时代对心醉神迷的爱的执着!也许,只有深度,绝望,疯狂,黑暗而又彼此折磨的爱情才是这个时代唯一可能的爱情,套用一句海德格尔的术语叫做“向死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