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宜三:卫留成“砸锅卖铁”抓教育的虚伪

动听的高调

给共产党统治了五十多年的新中国和新中国人民,还是穷得叮噹响,直至二OO五年全国农民人均年收入也只有三千二百五十五元人民币,而人均年收入一千七百二十三元或以下的“贫困县”还有五百九十二个(新华网成都二OO六年三月二十九日电),全大陆最富裕的广东省也有十六个贫困县。真是可耻到了极点!

但共产党偏会把丧事当喜事办,不以为耻,反以为功;居然还有脸把“扶贫”当作政绩来吹嘘,还有什么“经验”在那里交流,还要表彰和自我表彰一番。二零零六年六月十三日,海南省就召开了“全省联手扶贫工作现场经验交流暨表彰会议”,中共海南省委副书记、省长、省扶贫开发领导小组组长卫留成在会上强调指出,“必须充分认识扶贫工作的长期性,要下死决心,要提高全民的文化水准,造就新一代的农民。各市县要真心实意抓教育,砸锅卖铁也要让考上大学的贫困学生上得起学。要坚决制止乱收费现象,不允许也不能够挪用教育专项资金”。说得多动听、多感人呀!

然而,这边厢国家统计局局长李德水又说,中国二零零四年GDP总量已上升到世界第六位;财政部部长金人庆也说,去年全国财政收入达到三万一千六百四十九亿多元;去年全国财政支出三万三千九百三十亿多元。以海南省来说,今年上半年全省GDP就增长了百分十一点六,创一九九五年以来的新高,达四百九十一亿多元。(《  海南日报》二OO六年七月二十六日)

这么富裕的国家、这么富裕的海南省,卫留成和他的共产党如果真的想办好教育,真的想让贫困学生上得起学,还用得着“砸锅卖铁”吗?

宁肯浪费,也不投入教育

可是,在一党专政之下,国家的财政收入被贪汚、被瓜分、被挪用(公吃公喝、公车、公费出国旅游,建各级党、政、人大、政协、公安、司法等豪华办公大楼)、被浪费(搞政绩工程、面子工程、豆腐渣工程);却偏偏不肯用来办教育、用来救助农村贫困学生。全国政协常委叶大年院士就早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一方面是全社会存在着大量奢侈浪费现象,一方面是八千五百万人(此为官方公布的文盲人数——武宜三)竟然连接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那么多政绩工程、形象工程浪费的钱,拿来投到教育如何?”(《中国教育报》二OO二年三月四日)

以海南省为例,仅上半年对海口市六个离任干部的审计中,就查出账外收支、专款不专户管理、挤占专项资金、少计收入和支出等违规金额一千六百二十五万元。截至六月上旬,海口市审计局从十五个计划项目中,就查出违规金额三千四百三十三万元,管理不规范金额一万零九百十三万元,应调账处理金额一万二千七百零一万元。(《海南日报》二OO六年八月一日)

“要下死决心,要砸锅卖铁”,这话似曾相识;这不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翻版吗?“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整整叫了二十年,结果最穷的还是教育,当然是农村的教育:农村中小学校舍除了海外慈善团体和个人援建的以外,无不是破烂不堪的危房;陕西、甘肃等省有六十多万的“代课教师”四十年来每月只领四十至八十元的“工资”,就这四十至八十元的可怜“工资”还要被拖欠,仅甘肃定西地区渭源县莲峰镇就拖欠了一百多万元。今年三月教育部宣布要清退这些代课教师,连这一点可怜的“工资”也不肯给了,真是穷到了极点!

农民孩子与教育无缘

最苦的还是孩子,当然也是农民的孩子:失学、流浪、饥饿、疾病、当童工、受虐待、夭折,惟独与受教育无缘。河北省威县是个“普及九年教育达标县”,但该县贺营中学的三年总辍学率近百分之九十。

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今年一月二十六日新闻发布会上说:二零零四年全国小学生辍学率平均为百分之零点五九,初中辍学率平均为百分之二点四九;部分西部贫困地区可能在百分之二,甚至更高;初中辍学率在百分之七以上。他说,如果全国小学和初中的学生总数为一亿八千万的话,按全国平均辍学率计算,全国辍学的学生就有二百三十万。但《转型期中国重大教育政策的案例研究》课题组在以乡镇为样本的抽样调查中发现,农村初中生辍学率最高的为百分之七十四点三七,平均辍学率约为百分之四十三 (《中国青年报》2005年6月27日),这与民进中央的调查结果基本接近:农村学校平均辍学率达百分之四十以上(《中国教育报》2005年3月15日);如此算来,全国辍学的初中生和小学生当在七千万以上。大大超过官造的假数字,这个无耻的“破坏教育部”又一次向人民撒谎。

义务教育法一纸空文

无论是一九九五年通过的《教育法》﹐还是一九八六年通过的《义务教育法》,都不过是一纸空文。《义务教育法》颁佈二十年了﹐“免收学费”不仅不能落实﹐而且“学费”越收越多。义务教育、特别是农村的义务教育,本应该由国家财政承担,现在除了对农民横征暴敛外,还向全国人民、海外华侨、港澳台同胞摊大手板,“希望工程”其实是“叫化子工程”。

教育穷、孩子苦﹐是政府严重欠账。国家公共教育经费佔国民生产总值的比值﹐世界发达国家平均为百分五点七﹐中等收入国家平均为百分四点四﹐低收入国家平均为百分点一,然而中国到一九九八年还不足百分之二点五。一九九二年泡制的《中国教育发展和改革纲要》承诺到二零零零年达到百分之四,又成了一个骗局。目前,“中国学生佔世界百分之二十﹐而中国的教育经费只佔世界的百分之二”(《人民网强国论坛》),全世界有一百七十多个国家都在实行义务教育制度,只有中国教育还在收费。教育部刚发布的《中国全民教育国家报告》提出,“力争”到二O一O年在全国农村地区全部实行“免费义务教育”,二O一五年在全国普遍实行“免费义务教育”。还要“力争”呀?看来还是一场空。中国共产党,真是全世界最不要脸的执政党了。

卫留成和他的共产党如果真的想办好教育,真的想让贫困学生上得起学,只须只少盖一座办公楼、少修一个大广场,少偷一点、少摸一点,就能做到九年真义务、高中大学少收费;拔一毛以利天下,尚且不为;竟然还要“砸锅卖铁”,真是滑稽得紧、虚伪得紧。

新民谣唱道:

“贪官到处做报告,道理讲得呱呱叫。

手上举着机关炮,包里夹着避孕套。

嘴里啃着壮阳药,坐者大奔去垂钓。

国库金钱猛劲掏,情妇多得要编号。

到处甩卖爱国帽,生个孙子美国造。

八荣八耻全颠倒,你说好笑不好笑。“(《博讯》蔡楚)

这不正是卫留成等无道无德、无能无耻、无信无诚、无仁无义者流的活生生写照吗?!

既要做婊子、又要树牌坊!历来如此。

4Aug2006

《争鸣》2006年9月号

温克坚:民主化变革和利益格局

民主化变革和利益格局温克坚在权利意识普遍觉醒和越来越利益化的今日中国,如果仅仅从道义善恶的角度而无视利益博弈的角度来谈论民主化变革,无论怎样慷慨陈词,也无论在道义上多么正确,也无法触及到中国民主化转型的主要问题。政权及其政治精英在政治改革问题上的僵化,是出于维护权贵阶层的特权利益;各类精英阶层与政权形成稳定共识,大多数民众对不公正秩序的忍耐,也同样是出于对既得利益的珍视和对风险的规避。

鉴于对民主化的道义性阐发已经过多而对民主化的利益博弈的分析过少,本文试图尽量搁置对现存秩序的道义讨伐,而从民主化变革与现存利益格局的互动关系出发,探讨中国转型的利益性激励和制约,以及如何打破从强势集团到广大民众对利益受损的恐惧。

一、急需普及对民主化变革的社会认同

对于社会大变革而言,民主化与革命化的重大区别之一在于:民主化不是要砸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的宏大叙事,而仅仅是政治权力来源的一个和平”切换”.特别是二战后的世界民主化历程表明,由专制向民主的转型,越来越远离暴力革命的方式,而越来越趋向于渐进的和平的方式。当然,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历史阶段,这切换不会采取相同的路径,也不会一帆风顺,但基于社会力量的生长,政治演变的宪政主义取向,这种”切换”的震动程度将是有限的和内敛的,即便是苏东的一夜变天,也来自苏东内部和美国外部的合力施压,是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渐进演变的结果。所以,民主化政治变迁不会导致社会崩溃,而是在渐变的过程中促进自由秩序的拓展。

观念就是力量。观念的澄清将是民主化动力的巨大来源。在观念市场上,那些认同民主化切换的人们应该抱有理性的乐观主义,来化解形形色色的”崩溃论”所带来的迷雾和悲情。不过,在目前的中国,由于占据话语霸权的官方宣传机构及其御用精英们,不断地向社会交替灌输”稳定论”与”崩溃论”,所以,在我与各色人等进行的有限交流中,我发现,除了相当普遍的对未来”社会失序”的担忧之外,人们对于民主化将带来的利益冲击也忧心忡忡,民主化变革被理解为对既有利益的威胁和损害。

对未来社会崩溃的可怕预期和既有利益的担忧有某些共同的来源,不光来自现政权的意识形态灌输,也来自中国人对历史的集体记忆,那是由殖民、战乱、饥荒、流民、革命等等破坏性变革构成的记忆,它变成了中国人挥之不去的集体梦魇。因此,他们对于秩序有一种特别的渴求,对威权压制有一种超强的容忍,”坐稳了奴隶”比”坐不稳奴隶”要满足些,甚至有一种不问是非善恶的冷漠。

另外,由于言论自由和理性精神的匮乏,常识和基本的理念被扭曲,人们对于民主化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认识,对未来政治格局缺乏清晰的描绘。更为荒诞的现象在于:在民主化进程举步维艰的当下中国,留洋归来的御用精英居然高呼:今天的中国已经陷入了一种”民主迷信”.因此,象自由主义法学家贺卫方先生在西山会议上提到的,对于未来的政治变革,很多事情也许还不能做,但在不能做的时候,起码要把话说清楚,就显得特别重要。

说清楚,既是为了澄清被各类似是而非的言说搅浑的自由民主理念,更是为了让公众消除对民主变革的恐惧心理,使之对民主变革的风险评估回归理性,以平常心来看待正在发生的渐变或可能发生的突变。现在,由于对自由主义言说和政治变革讨论的制度限制,更由于新左派和激进派描绘出的社会景象过于黯淡,保守既得利益的心理导致了公众对民主政治变革的”风险评估”普遍偏高。正是这种”民主变革恐惧症”,使民主化进程的社会化认同程度偏低,民主化变革也就缺乏基础广泛的社会动力。于是,保守现状成为人们当然的政治选择。

激进变革派只知道用道德高调来一味指责沉默的大多数,却很少正视人们趋于保守现状的客观理由:1,现政权已经进入防守性统治阶段,侵略性已经大不如前,即它不再象毛时代那样主动地寻找敌人和制造敌人,而大都是在遭遇到来自民间的主动的公开的挑战时才动用专政力量;只要民间不向其政治权威发出主动而公开的挑战,六四后中共政权已经对私下议论中的骂娘变得无动于衷了。所以,绝大多数民众喜欢私下骂娘和公开沉默。2,民众的沉默不仅是出于恐惧而且出于获益。不管在道义上如何评价,但在现实博弈中。谁也不能无视邓小平的猫论对中国人思维方式的改变,无视江泽民的三个代表对经济精英的劝诱力,也不能无视胡温取消农业税对最广大的弱势群体的劝诱力。

遗憾的是,囿于自身受迫害经验来看待和评估中国的现实,已经成为反对派人士的通病。比如,有些改革开放以来的受益者,或享受过多年体制内高级知识分子待遇的人士,一旦走上激进变革之路,也会无视其自身及其周围的现实,甚至无视他们身边的亲人的感受,而仅仅基于个人有限的经验和主观臆断,就把当下中国描绘成”最黑暗、最残暴、最无耻”的时期,而毫不在意这样的”最最最”式描述离客观现实有多么遥远,甚至远到他自己都无法在内心深处说服自己的程度。比如,曾经多年从事律师职业且获得过体制内奖励的律师,一旦因介入高风险维权而被当局剥夺了执业权利,他们就马上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即由体制认可的知名律师变成了彻底否定现行法律制度和律师制度的激进政治反对派,而全不顾及他们也是在这样的法律环境和律师制度下成长为一名中国律师的。所以,即便不提当下中国已经远远好于毛泽东时代的事实,而仅就改革以来的现实而言,当下中国也绝非”最最最”的糟糕时期。

我这样说,并不是赞同当局因政治敏感而剥夺他们的开业权利,恰恰相反,我坚决反对当局如此蛮横地践踏律师的合法权利。我仅仅是不赞成将个体遭遇放大为对中国法治现状的全盘否定,似乎只有体制外的政治化维权才是真正的维权,才挽救了中国维权律师的荣誉。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不要说十多万从业律师都是在助纣为虐,即便现在还有律师执照的维权律师,也将面临极为尴尬的道义困境。

现在,中国人虽然还没有政治自由,但起码具有了一定的个人空间,人们在经济上社会上观念上获得了相对的自主性,个人利益的增长也是看的见、摸的着的,甚至那些受到政府打压的维权律师和反对派人士,也过上了有私家房和私家车的小康生活。甚至可以说,近年来崛起的反对派精英(从年轻一代的自由知识分子到维权律师群体)在经济上的相对独立自主,是他们得以从事高风险维权事业的基本前提。更重要的是,这恰恰也是今日中国民间力量得以坚实成长的基本前提。在中国的环境下,我从来不相信,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反对派人士,能够有效地帮助其他的”苦主”维权。

所以,如果回归到个人主义立场来看这样的利益格局,那么,在道德上,从事高风险的维权事业的少数先觉者们,在个人物质生活有了基本保障的前提下投身经济收益微薄的事业,固然令人敬佩,甚至对沉默的大多数而言具有榜样的激励作用,但大多数人对个人的既有利益的维护和对风险的规避,也不是多么可耻的选择;沉默大多数对道义价值和自由理念的冷漠,本也无可厚非。

可以假定,凡是反对派精英皆有高于一般人的个人荣誉感和良知正义感,投入高风险的维权事业必定基于获取个人荣誉感和安顿个人良知的内在动力。而今日中国从八十年代逐渐形成的官民价值评价的分野,也为反对派人士的名誉预期提供了一定的空间。所以,他们所付出的个人代价,也并非一无所获,经济利益受损和人身自由受限换取的是海内外的美誉,而且,他们承担的风险越高,获得的声誉也越大。正因为有了这种荣誉感和知名度的激励,才会不断有良知者挺身而出;也正因为不断涌现出高知名度的反对派人士,中共镇压的成本才会不断加大。如果中国没有这样的空间,民间反对运动恐怕将后继无人。

在此意义上,自由派最需要做的启蒙工作之一,不是对于这种”国民性”或者”文化”进行道德讨伐,而是对民主化转型过程中的利益损益和基本观念的理性梳理,是向沉默的大多数讲清楚这样一个基本道理:民主化变革并不会构成对大多数人的既得利益的伤害。因为,道德讨伐听上去慷慨悲壮,但面对已经回归平常心的利益计算,慷慨悲壮已经无法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其启蒙作用也就只能越来越弱。

那么,对于现实的利益格局,民主化到底将带来怎么样的一场冲击呢? 我的基本观点是:民主化缺少革命浪漫主义的激情美感,却带来了平凡化的社会进步,即带来了利益博弈的公开化和平等化。所以,民主化不是现有利益格局的重新洗牌,而是在维护既有利益的基础上改进利益竞争规则。

二、先说第一点:民主化不是利益格局的重新洗牌

正如前文提到的,民主化不是砸碎一个旧世界的宏大叙事,也不是均贫富的社会运动。那种革命浪漫主义及其社会乌托邦运动,已经被历史证明只能带来灾难。所以,经过了惨痛的历史教训、观念和历史的轮回,我们对于民主的理解和诉求越来越平实理性:那就是国民的政治权利的平等和创制,政府的政治权力的问责和规范。

尽管,在中国国情的约束下,民主化进程不如人意,甚至很不如人意,无论是清算历史欠帐还是推进当下政治改革,执政党及其政府做的太少。但民间自发动力的推动,文明国家的示范和压力,毕竟在迫使中国的社会格局一点点改变。在社会方面,经济自由化变革,私人公司和资产的快速增长,私人领域的诞生和拓展,价值观念的多元化,基层选举制度的开局,公共舆论的逐步形成,民间维权的此起彼伏,非政府组织的逐渐增多等等,都是民间自发民主化过程中的标志性路标;在政权方面,权力的终身制向任期制的转变,逐渐承认人权观念的普世性以及司法方面的某些改进(如废除收容遣送、严禁刑讯逼供、清理超期羁押等),人治管理逐渐向法治管理的转变,意识形态控制逐渐向技术控制的转变,最近,规范市场的破产法草案出台,保护私有财产的物权法再次提交人大常委会审议,酝酿二十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监督法》以高票获得通过。也就是说,国内民意和西方国家的双重压力,也迫使当局作出了一些有利于民主化转型的局部性制度改革。

你可以说这一切不过是中共的政治秀,但我以为作秀总比赤裸裸的拒绝要好。作秀起码说明中共现政权还有点廉耻感,知道用人权秀和民主秀来为自己美容。

在这个意义上,对于中国社会来说,民主化只是一种低调的演进而不是革命,是日积月累而不是一夜变天,即便中国也将出现类似苏东的”一夜巨变”,那也是几十年渐进累积的结果,而非真正的”一夜突变”.事实上,改革近三十年来,人们的既有利益的获取和政权统治暴虐性的下降,民间空间拓展和官方统治效力的下降,正是这个渐进进程的结果。所以,人们的经济收益的增加和个人自主性的扩张,应该界定为权利的物化。同时,民主化的持续演进将给予人们更多的个人自由和选择空间,也将进一步约束政治权力的恣意和侵害。因此,民主化变革的利益效应是不言而喻的, 那就是更丰富的物质财富,更充盈的利益生长空间。

三、再来分析第二点——民主化如何维持既有利益格局

不能否定,由于政治上垄断权力体制的存在,在现有的利益格局形成过程中,最缺乏的是公平正义等价值理念的滋养,以及法治化的自由市场和分配机制,因此,社会矛盾积累,社会裂痕加深,不满情绪增长。这种由公正奇缺所带来的两极分化的张力,一方面增加了民主化变革的民间动力,催生出越来越多自发性维权活动;另一方面也催生出一些极端化的情绪, 比如,仇富情结,重新洗牌意识,反社会冲动,彻底否定现存秩序,甚至主张暴力夺权或军事政变等等,如果这些情绪挟持了人们对社会变革的诉求以及路径选择,其结果倒真是对既有利益格局的一个威胁。

延续上一段的论述, 民主化变革并不否定现有的利益,对于现有的利益格局,民主化变革将通过法治主义提供最充分的产权保护, 而这也许是现在的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最渴望的利益诉求。对于社会的中下层,民主化将通过政治权利的重新赋予和保障,来支持他们参与博弈并获取他们的利益。更重要的是,这种利益的获取并不是建立在其他阶层利益损失的基础上,因为,利益正如权利一样,是可以无中生有,多方共荣的。有了自由,有了权利,利益博弈也就不再是零和游戏。

如何说服当权者看清民主化变革带来的结果,并非仅仅是当权者全输而民间全赢的零和游戏,而是将带来长治久安的官民双赢。这无疑是体制内外各种心向民主的力量最为紧迫的任务之一。因为,如果当局能够看清民主化变革对其自身的损益,将有助于统治集团主动进行政治改革。而当局主动启动渐进的政治改革,无疑是中国民主化转型的代价最小的路径。

是的,民主化进程必将对独裁制度下的权贵利益造成冲击,但苏东的政治变革和台湾民主化表明,这种冲击是极为有限的。即便在反对派上台的政治变革中,具有强大民意支持的反对派力量或新的民主政府也要对既定利益格局作出妥协,波兰、捷克等东殴国家的变革,甚至没有旧权贵被送上审判台;即便旧权贵必将受到清算,这种清算也更多是象征性而非实质性的,南韩、东德等国家也仅仅是对旧政权的象征性人物进行了司法追究;而在由统治集团主动实施的民主化转型中,由于旧权贵阶层是促成新秩序的主导者,甚至旧秩序下的执政党仍然是新秩序下的执政党,旧权贵中也就没有什么人得到过清算。恰恰相反,凡是主动进行民主化变革的政治精英都将赢得民众与历史的双重尊重。比如,在苏东波大潮中,启动苏联民主化转型进程的是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领导完成这一变革的是前苏共高官叶利钦,现任俄罗斯总统普京出身于臭名昭著的KGB,前政权权贵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清算。而最早启动改革的戈尔巴乔夫被称为苏东民主化转型之父。

由于历史的民族的文化的血缘关系,对大陆统治集团更具启示性的民主化变革来自台湾。当蒋经国领导的国民党主动开放”党禁”和”报禁”之后,昔日的国民党权贵非但没有遭到清算,反而仍然在台上执政了十多年,如若不是国民党本身的内部分裂,恐怕年轻的民进党至今仍然是在野党。甚至在民进党上台将近八年的今日台湾,台湾人对开创民主化新局面的蒋经国还怀有敬意。所以,专门研究转型正义的台湾学者,把民主时代对威权时代的清算称为”只有受害者而没有加害者”.也就是说,台湾的清算仅止于历史真相的还原,为死难者建立纪念碑,死难者家属和幸存受害者得到道歉和赔偿,而作为加害者的国民党政权及其相关人员并没有得到司法追究。因担任蒋经国的英文秘书而崛起于台湾政坛的马英九,现在已经成为2008年大选最热门的总统职位的角逐者。

如果再套用”政治切换”的方法,那么也可以认为,民主化变革与既有的政治精英的利益格局也是兼容的。民主化并不剥夺政治精英的利益,而只是通过政治权力来源的切换,重新建构政治秩序。只不过,这种政治精英的产生将告别血缘关系,告别密室和黑箱, 而是在阳光下,通过政治才干和选票的竞争来重新设置通道,政治精英的政治价值有了更充分发挥的舞台,真正的政治家开始登场。

毫无疑问,即便从政治人物的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讲,身居权力顶端的政治人物的个人利益最大化方式,无疑是因开创新纪元而流芳百世。在从专制向民主转型的国家中,凡是能够主动开启民主化变革的政治人物,都将获得青史留名的美誉。特别是对于中国这样的老大帝国来说,如果统治阶层能够顺应人心所向和大势所趋,主动进行民主化变革,不仅将改变十几亿中国人的几千年被奴役命运,而且将对整个世界的未来走向发生深远的影响,故而,这样的政治人物也将赢得世界性的历史声誉。

四、对各阶层在民主化中的损益格局之初步分析

陆学艺先生主编的《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把今天中国分为十个阶层。我想通过对社会分层的利益损益的分析,来把民主化对既有利益格局的保护作用进一步具体化。陆学艺先生的社会分层如下:(一)国家与社会管理者阶层:指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和社会团体中,行使行政职权的领导干部。

(二)经理人员阶层:指国有大中企业,城乡各种股份所有制大中型企业、大中型三资企业和私营企业中的中高层管理人员。

(三)私营企业主阶层:指拥有私人资本,雇用八人以上的企业主。

(四)专业技术人员阶层:指在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各种经济成份的企业中从事科学技术的专业人员。

(五)办事人员阶层:指协助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领导处理日常事务的专职业务人员。

(六)个体工商户阶层:指拥有少量资本,从事小规模生产、经营活动的小业主、工商户。

(七)商业服务人员阶层:指在第三产业中从事体力或非体力劳动的员工。

(八)产业工人阶层:指在第二产业(工业、建筑业)中从事直接或辅助性生产的体力、半体力劳动的员工,其中农民工占大多数。

(九)农业劳动者阶层:指从事农林牧渔业生产,并以此为收入主要生活来源的农民。

(十)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人员阶层:包括失业、失地、待业的人员民主化变革对第6-10阶层应该是当然的利好。有了民主制度下的政治权利,他们不再是弱势群体, 他们成为社会公民中的最大群体, 他们手中的选票将决定政治人物的命运,也将影响公共政策的走向。同时,他们也可以通过结社、游行、罢工等权利的行使,来表达其利益诉求,与强势集团讨价还价。

对于第五个阶层, 民主化将减少这个阶层的整体规模,那些依附于威权体制而无所事事的政工干部也许将是个输家, 但他们并不会输的一无所有, 而仅仅是回归到第6-10这个阶层,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并不会太困难。这个阶层中那些有专业技能的群体,将在保持既有利益的情况下,获得职业尊严和职业荣耀。

第四个阶层将在一个更自由、更多选择的环境下, 获得更好的利益回报。

民主化对第三个阶层的利好也是不言而喻的。

第二个阶层中的部分群体, 尤其是那些国有企业的中高层管理人员, 民主化将让他们失去垄断的特权及其利益, 但同时给了他们一个机会,通过真正的自由市场来证明其价值并获取利益。

第一个阶层的群体,其实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治精英,如果他们是民主化的主动推手,那么他们所拥有的政治资源优势,将使他们在新的制度环境下获取”先发优势”,甚至可以肯定地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将有机会通过”政治切换”来保持他们的地位和既得利益。

民主化还有一个重要功效,那就是给某些高高在上的权势集团解套,让他们在政治上软着陆,由人民公敌变成人民公仆。因为,原先的制度使公众成为无权无势的奴隶, 而有权有势的他们在成为”父母官”的同时,也成为公众之敌,致使官民双方都无法免于恐惧——民众对无限制权力的恐惧和官员对失去权力的恐惧。而一个靠恐惧来维系的统治架构,不仅有违普世道义,而且无疑是高风险的。这种基于恐怖的稳定统治是权宜性的和暂时性的,只要出现社会危机,统治者就可能身败名裂,甚至被送上断头台。对此,历史已经给予我们太多的警示,多少独裁者因此而走向断头台。而通过民主化的政治变革,一旦民众免除了政治恐惧,统治者也就得以免除权力恐慌,统治集团的政治风险也得以解除。

从独裁体制下的寡头到宪政民主下的公民,我看也是一个划算的交易。看看苏哈托的经历吧。

五、民主化将在保存既有利益格局的前提下改进利益竞争规则

民主化给未来中国所带来的丰厚收益中最值得期待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民主化将从根本上改进利益竞争规则。

如前所述,中国的既有利益格局及其竞争规则是黑箱的,灰色的,有时甚至是血腥的。所以,吴思先生从中国历史中提炼出的”潜规则”和”血仇定律”,才能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并迅速变成普及性的分析工具。也就是说,今日中国仍然停留在”潜规则”和”血酬定律”的前现代阶段,而唯有民主化变革才能帮助中国走出前现代野蛮而融入现代化文明。

但民主化对利益竞争规则的改变,并不想高举公平公正的道义大旗来进行”秋后算帐”.因为民主化演变不可能以损害大部分社会群体的利益为代价——那样的民主化也不可能发生。民主化变革必须尊重和保护既有利益格局,通过权利(而不是物质利益)的平等分配,通过法治主义的程序和规则,在一个自由竞争环境的逐步形成中来框定利益格局的演变方向。在这个演变过程中,公平、公正等价值理念将不断地通过一次次局部改变来得到展现,最终达成平等对待的公共价值底线。这条底线,不仅要得到法律的硬性保障,也要得到公共伦理的软性尊重。因为,良性法治的前提是自觉守法的公共意愿的形成。正如西方法治的渐进演变所总结出的经验之谈:法律如若被自愿遵守,就必须首先被信仰。

这种新的利益竞争规则将取代原先的权钱结合的潜规则,也将取代赢者通吃的”血酬规则”.具体而言,通过自由竞争来获取利益的方式将取代行政垄断、黑箱交易和权力掠夺等利益攫取方式。吊诡的是,从演进的角度来看,虽然有了规则的改变,但那些既得利益阶层依然占有竞争的先天优势。反过来,再强势的利益集团的竞争优势,如若没有制度化的法治规则的保障,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利益安全和稳定预期。所以,对社会的进步而言,无公正的旧秩序下的竞争优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法治化的新的规则之下的公平竞争,即人人都有机会参与利益竞争, 竞争后果变得更加可以预期,竞争收益也将变得更为安全,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新的利益格局,不仅具有法律意义上的合法性,更重要是将具备社会的伦理的和心理意义上的合法性,社会结构及其秩序也将更加稳定。

因此, 经过若干时间的动态演变, 民主化将带来一个多赢的社会利益格局。民主化翻译成最简单的实用主义话语就是:民主不仅可以当饭吃,而且让人们吃的更好。

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这个简单的道理。不过, 作为对比,我们可以质问的是:既有政治格局与既有利益格局是什么关系? 我的看法有两点:这种政治格局,一是现实的威胁, 二是最大的隐患。

在既有政治格局下,少数权势集团也许霸占着巨额利益,但这种攫取来的利益所包含的风险让他们寝食难安,甚至夜不能寐。而在少数权势集团之外的其他阶层,既得利益格局随时可能受到权力的威胁和损害。比如,高级官员可以因政治站队的失误而输的一无所有;富翁的财富可以因当权者的政治需要而一夜之间被剥夺的干干净净;高级知识分子可能因说错一句话,或者说了一句真话而被剥夺饭碗和发言权,被排挤到社会边缘,甚至失去自由。更别提现行体制下普通国民的权益如何被肆意的践踏了! 其实,这种专制体制的可怕之处在于,除了顶端的独裁者之外,它是从国家主席到普通百姓的所有人的梦魇,文革时代就是血证;现在,仅仅因为专制体制披上了一些温情的面纱,人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开始做起开明专制的美梦。但是本质上, 在政治权力的来源上,也在利益分配的格局上,新极权和后极权是一脉相承的。正如专制体系是对社会秩序的最大威胁一样, 既有政治格局即便没有构成对既有利益格局的最大威胁,起码也构成破坏既有利益格局的最大隐患。

所以,那些珍视既得利益并期望保护这种利益的人们, 请不要忘记丘吉尔先生的名言: 民主不是最好的制度,却是迄今为止最不坏的制度。

如果把邱吉尔先生的这句名言翻译成本文着重阐述的民主化变革中的利益博弈,那就是:民主不可能使所有人都变成亿万富豪,但民主却可以防止任何人沦为一无所有。

2006年9月3日于杭州(民主中国首发)

赵 牧:嫖妓要嫖“本地鸡”——另一种“爱国”的推理

常看到这样一种“爱国”主张:“爱国”就要抵制某些外国货,或者爱国就要买“国货”。

暂且不论抵制“某外国货”或者“买国货”可否等同爱国,这里只谈这种主张里的逻辑,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要问,买某省的或某县的产品,是否也可以等同于爱那个省或那个县?从逻辑上讲,当然也成立。

既如此,任何一国的任何一级政府,号召购买“国货”或“省货”、“县货”,就可以视为“爱本国”、“爱本省”、“爱本县”,因此“政治正确”无疑。

所以,可以假设有一朝一日色情业在中国也合法化了,那么本国政府或某省某县的政府,完全有理由堂堂正正地向“本国”、“本省”、“本县”的嫖客们公开倡导:喝酒要喝本地酒,嫖妓要嫖“本地鸡”。

我能写下这等绝妙好辞,真要感谢湖北汉川县官大老爷们的创意。下面就说说汉川的官老爷们的那个创意。

湖北汉川有个“云峰酒业有限公司”,它生产一种白酒酒名“小糊涂仙”,这“小糊涂仙”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名气,2005年甚至跻身“中国白酒品牌20强”(但不知评选过程是否有公信力)。也就是说,对于汉川而言,这小糊涂仙可谓汉川经济的支柱产业。

烟酒在中国成为“支柱产业”的例子很多,它本身就是暴利行业,所以没什么奇怪的。就像有些生财无道的穷地方,连殡葬业都可能成为“支柱”,成为上交“得税”的大户,因为它也是暴利行业。

众所周知,中国的行政成本举世无匹,政府官员要吃要喝,要旅游出国考察,要坐好车,那可需要大笔银子。

但银子哪里来?国家机关当然是出自国税,地方则出自“地税”。所以一个企业但凡成了某地“支柱”,它与那个地方政府的关系,要想不水乳交融都不可能。所以,很多年前,很多地方禁止卖外地的啤酒,香烟,必须买本地企业的烟酒之事经常发生,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一些啤酒行业的巨头大肆“并购”很多地方的小啤酒厂,允许它们贴牌的原因。

要想知道“小糊涂仙”这酒对汉川事政府维持“行政”的功劳有多大,就必须认真读一读湖北汉川政府用 “红头文件”下达喝酒令。

注意,这可不是倡导了,而是硬性的规定。

这份汉川政办(2006)11号《关于倡导公务接待使用小糊涂仙系列酒的通知》是这样阐述命令的理由的:各乡、镇人民政府,各农场、养殖场,办事处、开发区,市政府各部门,湖北云峰酒业有限公司是最早来太原市落户的引进企业之一,其生产的“小糊涂仙”酒去年跻身“中国白酒品牌20强”。2005年该企业纳税超过1300万元,是太原市纳税过千万元的六家企业之一。而目前该酒在太原市的市场份额却很低,为此,太原市公务接待倡导使用云峰酒业生产的“小糊涂仙”系列酒。

文件还附有《各地各单位使用和促销小糊涂仙系列酒分解表》:市政府接待处10万元,教育局3万元,科技局1万元,民政局2.5万元,仙女办事处7万元,马口镇5.5万元,脉旺镇3万元……

文件总共向105个单位明确摊派了喝酒任务,最低的是老干局、信访办、档案局,都是3000元的喝酒任务。

你说奇也不奇?

不过,以本文开篇所述的逻辑,站在“爱国的高度”或“爱本省本县”的高度,又何错之有?反正那汉川政府机关到平民百姓,酒都是要喝的嘛。按上述的爱国逻辑喝,酒为何不能这样做?

下面再说本文的“正题”:“嫖妓要嫖本地鸡”。

很多人都知道色情业是某些地方重要的收入来源。网上曾看过一篇相当深入专业的调查文章分析说,珠三角每年要为某些落后的地方提供多少亿收入云云。瞧瞧,这不但扩大的就业,还为某些落后地区增加了许多收入呢。所以完全可以这样,如果色情业合法化了,那么“嫖妓要嫖本地鸡”就等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为本地的税收做出了贡献!

只是这样一来,又与某些人的爱国嫖妓理论冲突了,要想了解这种理论,在下推荐一下胡一刀的绝妙好文《床上的爱国主义》

 

附:床上的爱国主义

  这一阵不时看《小宝与康熙》。“杀龟大会”一节,众豪杰大呼小叫,信口开河,竟有人提议将吴三桂的老婆陈园园抓来做鸡(其实陈园园本就是鸡),不禁哑然失笑。翻检《鹿鼎记》原著对照,这倒不是电视剧乱编的,小说原作:

  有人说道:将陈园园掳来之后,要开一家妓院,让吴三桂真正做一只大乌龟。

  韦小宝一听,大为赞成,叫道:“这家妓院,须得开在扬州。”一名豪士笑道:“小兄弟,这主意要得。那时候你去不去逛逛啊?”韦小宝正待要说“自然要去”,一瞥眼见到阿珂满脸怒色,这句话便不敢出口了。……

  韦小宝式的心理,我们不算陌生。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起明,在美国摸爬滚打,饱尝冷眼,待到第一桶金到手,乃召妓庆祝,一边往金发碧眼丰乳肥臀的风月俏佳人身上抛洒美钞,一边让她在下面不住地喊“我爱你”……在床上征服美帝国主义,跟让汉奸戴绿帽子,岂非异曲同工?

  香港刘绍铭先生《风月报国》一文(收入《情到浓时》,上海三联书店版)介绍,澳洲汉学家白杰明就由《北京人在纽约》上述情节入手,分析百多年来中国耻辱历史给国人心理造成的后遗症:自卑与自大合一,媚洋与仇外不分。对于忍辱负重的中国人而言,“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金发美人也是西方的象征,在生理上征服金发美人,亦等于在心理上战胜西方。刘先生总结:“一块钱买来一次‘我爱你’的呼唤,听来仿佛是阿Q精神胜利的现代版。中国男人风月不忘报国,历史包袱之沉重,可见一斑。”白杰明文章的题目是:To Screw foreigner,Is Patriotic:China’s Avant-Garde Nationalists.刘先生译作:操外国人是爱国行为:中国前卫民族主义者。但我想,他们两位似未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对王起明辈的言行太当真了。

  什么“风月不忘报国”,不过是报国为名风月为实罢了。跟《北京人在纽约》近似的细节,唐德刚先生的小说《战争与爱情》(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版)中也有,他的描述才是人情练达:抗战时期的沦陷区有专为日本人服务的皇军慰安所,里面的日本高级妓女华人严禁染指,“但是皇军需要慰安时,一切都是免费供应。有时她们想赚点外快……偷偷过来与华民俱乐一番。华民为向日本天皇泄愤、雪耻,也不惜作阿Q、开洋荤、出重价。这次张老参足足花了三十块银元,终能在一个日本女人身上抗日救国了一番。”最后一句尤为入木三分。操日本女人就是抗战,就是救国,就是复仇雪耻(难怪在乓乒球场上殂击中国队的何智丽曾令我们的舆论如此愤恨──她竟嫁去日本,让日本鬼子操!)……这是以爱国的名义满足开洋荤的人欲,是阿Q式的庸俗爱国主义与猥琐的性享乐心理的畸形混合。

  就这样,从韦小宝到张老参、王起明,爱国主义竟成为他们嫖妓的道德安全套了!

  要知道爱国主义这种高调,最是适宜装饰种种并不高尚的行径,不仅可以成为个人私欲的籍口,更可能成为党派利益的工具。保罗·约翰逊《知识分子》卢梭一章曾引西儒约翰逊之言:“爱国主义是流氓的最后庇护所。”19世纪俄国思想家赫尔岑在回忆录《往事与随想》中说:“在尼古拉的统治下,爱国主义成了某种皮鞭和警棍……”董桥《语言小品录》又引三十年代美国以煽情著称的一报业大亨语:“政客为了保住权位可以无所不干──甚至不惜变成一个爱国主义者。”这些话不约而同,对爱国主义弊端的讥刺都鞭辟入里,于我心有戚戚焉。

  高尚的目的是没有意义的,关键是怎么达到目的;仅仅高呼爱国也是没有意义的,关键是怎么爱国。不能以目的来证明手段的合理性,倒要反过来,以手段来证明目的的合理性;同样地,不能以爱国主义来证明行为的合理性,而是要以行为来证明爱国主义的合理性。

  与帝国主义国家的女性上床,恐怕不算罪过(若说罪过,也只是跟叫本地鸡同等的罪过),也谈不上不爱国,可是更谈不上爱国。

  在床上,本无法做爱国的事,只适合做爱做的事。

林 达:监听是否合法,司法还在跋涉

  不久前,我曾在《南方周末》介绍过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诉美国国家安全局一案(见《一个不寻常的民事诉讼》,2006年7月6日本版)。现在,法庭的第一轮较量已经下来了。8月17日,底特律联邦法庭73岁的女法官泰勒,判定布什总统行政分支的窃听计划,不仅违反成文法而且违宪,下令该计划立即停止。
  
  一
  案子的起因是:《纽约时报》去年12月揭露,布什总统曾经授权美国国家安全局,在没有预先取得法庭许可下,监听了一些国内电话。此举受到一些国会议员和媒体的强烈质疑。《今日美国报》(USA Today)5月11日又披露,自从“9·11”事件之后,布什政府通过国家情报局(NSA)建立了包括数百万美国家庭和商业机构电话号码的庞大数据库,试图从中搜出威胁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线索。这一切最终引出司法挑战。两个月前,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对国安局提起民事诉讼,告入底特律的联邦法庭。
  争执点在于,行政分支的行为,应该在什么框架下审视?一个是在1978年的《外国情报监视法》(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Act)的框架:未经法庭许可,监听国内电话是非法的。另一个是布什领导的行政分支给出的框架:2001年国会授权总统动用武装力量反恐怖袭击,总统在战争状态下有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监视敌方。
  其实,1978年的《外国情报监视法》设立了一个秘密的联邦外国情报监视法庭(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Court)。国安局一天24小时可以从该法庭法官那里申请得到许可,对国内任何“外国势力代理人”实施窃听。这个法庭成立之后,从1979年至2004年的25年内,发出过18761次传票,仅仅拒绝过5次。在《纽约时报》披露“无许可监听”事件之后,就有一个该法庭的法官宣布辞职:这不是把我们当摆设吗?一些专家也评论说,既然绝大多数申请都得到了批准,很不理解国安局为什么还要“违法”,行政分支何苦给自己找这种麻烦。而监听部门认为,反恐之后监听的数目庞大而时间紧张,要个个都申请,具体操作上是无法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美国的习惯路径,对是否合法有争议,就找个机会进入司法程序,让法官给出一个判定来。
  
  二
  针对这个案子,布什总统曾经说,这一监听计划不仅是合法的,也是符合宪法的。其实也点明了案子涉及两个层面。一是考察其是否违反具体法规(《外国情报监视法》),二是考察其是否违宪,也就是是否违反保护公民隐私权的宪法第四修正案。
  从常态来判定,这个案子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就具体违反法规而言,《外国情报监视法》明确规定不经外国情报监视法庭允许,国安局于法无据,不能对国内进行窃听。从违宪来说,美国宪法第四修正案规定:“人人具有保障人身、住所、文件及财物的安全,不受无理之搜索和拘捕的权利;此项权利不得侵犯;除非有可成立的理由,加上宣誓或誓愿保证,并具体指明必须搜索的地点,必须拘捕的人,或必须扣押的物品,否则一概不得颁发搜捕状。”
  1928年,联邦最高法院对宪法第四修正案作出进一步解释:“宪法的制定者认为,一个安全的环境有利于寻求幸福的生活,他们认识到一个人的精神、感觉和智慧的意义。他们知道,人类生活的痛苦、欢乐和满足只有一部分是来自物质。因此他们所寻求的是保护美国人的信念、思想、感情和感觉。作为对政府的限制,他们授予一些权利和这些权利的大多数内涵一个独立的地位,正是这些权利对于一个公民是最有价值的,为了保护这些权利,政府对于个人的任何一个不公正指令,不管采用的是什么方法,都必须被认定是对宪法第四修正案的违背。”自此,隐私权的范围扩大,免于窃听当然是在“第四条”的保护之列。
  因此,这次法官判决之前,几乎所有的司法专家在评论的时候都说,在正常情况的法律框架下,行政分支当然是违法的。判定实在太容易了。法官按照这样的现成框架和法理逻辑,作出违法判定,没人会感到意外。
  
  三
  行政分支曾经辩解说,1978年的《外国情报监视法》已经落后,在实际操作中无法实行,这是不是有道理呢?相信这也是有道理的。原因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反恐的新形势,二是此法建立以来,通讯技术的飞速发展。
  先看第二条,1978年世界通讯技术还是什么形势?当时还没有电子通讯,还没有手机。不要说越洋电话还是普通人难以作为日常消费的天价,就是长途电话都不普遍。要监控的话,控制范围小,也很容易筛选捕捉。现在,电话普及,美国三大电讯公司在2005年就接通了5000亿个电话,自从2001年以来共接通2万亿通电话。
  在这种通讯状态下,反恐监听极为困难。现在的超市里,可以随时买到已经预付电话费的手机,打完扔掉。打电话的恐怖分子是流动的,电话号码也一直在改变。为反恐,像沃尔玛这样的大型超市,规定每个顾客一次只能买3个预付电话费手机。也就是说,就算可以任意窃听,今天的操作都万分困难。
  联邦外国情报监视法庭批准的监听总数有1.8万多次,看上去数量庞大,可是,25年平均下来,一年是750次,相当于一天两个电话的批准速度。既然是要法庭发许可,就要走一套手续,否则许可和不许可就没有区别,只不过是一个橡皮图章而已。作为申请的机构,要办书面的申请、按照第四修正案要有“可成立的理由,加上宣誓或誓愿保证”,等等,法庭还要审核。一天批准两个,也不算慢的了。可是,面对今日之“通讯爆炸”,这样的申请和审核方式可以说是“古典”水平的了。
  但是,这和今天判案的法官是没有关系的。司法是被动的。法官只能根据现有的法律判定你是否违背,他不能修改法律,也不能说法律落后,你这就不算违法。所以,法律再落后,你也只能这么判。
  真正主动的是立法的国会。因此,在所谓的“窃听门”事件出来之后,国会在那里抱怨,说1978年的监听法即使是落后了,你行政分支也应该是要求国会重新立法,而不是自做主张违法监听。可对于行政分支来说,立法需要时间,假如行政分支认为自己眼前有这个权力,就先自己做起来再说,至于有没有这个权力,这就牵涉到前面说的第一条,对反恐新形势究竟怎么理解了。
  
  四
  在没有重新立法的情况下,布什总统能够公开宣称监听计划不仅合法而且合宪,就是前面提到的布什提供的审视框架:2001年国会授权总统武力反恐。这个框架的前提,就是对反恐新形势的理解。说白了,那就是说,今日的恐怖袭击是战争而不是普通的刑事犯罪。假如是战争,2001年国会对总统的授权就是授权参战。在二战中,大量军事情报人员在作秘密窃听,没有听说要法庭批准的。因为这是特殊的战争状态,人们理解,在战争期间,为了国家安全,击败敌人,民众必须暂时地失去许多常态下的自由。
  事实证明,“9·11”恐怖袭击的摧毁力超过了一场现代大战役,导致北约在历史上第一次启动了建立将近60年来从未启动的1949年北大西洋公约第5款,也就是共同防卫机制,北约5架预警飞机第一次在美国本土执行
巡航任务。就在此案宣判时,英国警方破获了准备引爆10架大型民航客机的袭击计划。这样的计划在12年前就由本·拉丹的副手策划了一次,当时计划是将爆炸物带上经首尔、香港飞往美国的12架飞机,在空中引爆。和这次一样,当时的破获也是偶然的。恐怖分子住在马尼拉的公寓发生火警,警察检查火警现场的遗留手提电脑,在一个名为“大爆炸”的文件中了解到攻击计划。
  1928年联邦最高法院的解释一开始就说:“宪法的制定者认为,一个安全的环境有利于寻求幸福的生活”。这个解释显然是针对和平时期的。在生命安全得到保证的和平时期,大法官们认为,美国宪法的安全概念还应该扩大到隐私安全这样的精神层面。
  可是,传统战争有明确的战役和军队,现在却没有。不论袭击的后果如何严重,在一次袭击之后,人们会本能地迅速恢复原有的生活状态,一如“9·11”以后的纽约,民众会迅速要求维持他们原有的权利。假如没有马上发生另一次袭击,袭击之间的时间拉得很长,在这个时候,战争状态还是和平时期,争执自然而起。负责国家安全的政府一方,和民众一方,双方对是否安全所掌握的信息是不一样的,负的责任也是不一样的,看法很难一致。因此,这位法官的判断一点也不意外。
  
  五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必须由更高司法层次来判定的案子。
  从不同的框架出发,双方都理直气壮,因此,所有的人也都知道,这一次,不论这位法官判的是什么结果,败诉的一方必定会上诉。底特律的联邦法官泰勒作出判决后,联邦政府一方立即提出,要求至少在9月7日下一次法庭听证以前暂不执行判决,也就是暂时不终止窃听计划。从英国炸机阴谋可以看到,这一次,英国警方的电话监听起了很大作用。反恐说到底是一场情报战。现在中止窃听的风险很大。就在这几天,独立研究机构兰德公司提出报告,显示恐怖分子由集装箱船载核弹至加州港口引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这也是布什总统在听到判决之后,预测上诉法庭会裁决恢复窃听计划的原因。
  很少有人会认为,这个案子会停止在上诉法院。不论上诉法院的判决是什么,败诉一方都会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人们对这最后一步有两种预测,一是最高法院接受这个案子,二是不接受。假如这样的话,最终的解决途径,可能还是一边准许持续现有的监听计划,一边由国会对过时的1978年《外国情报监视法》提出修改,重新立法,就像最近香港为刑事调查监听电话发生争议,最后必须由立法局通过新的监听条例一样。

  而美国在“9·11”以后出现的一系列司法困惑说明,人们最终还是越不过一个坎,就是恐怖袭击升级之后,我们对今日之世界,究竟怎么看。最终,是现实来决定民众的观念,现实改变,看法会立即改变。那引爆10架飞机的阴谋,是被破获、还是真的炸成功,对一些人来说,面对的是同一个现实,而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说,很可能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现实。

倚栏读简:《寡妇哭坟》

最近偶见某老革命一次谈话记录,通篇都是讴歌毛老人家英明伟大、批评指责现今改革开放、站在“人民”和弱势群体立场上说话的词句,张口人民,闭口人民,一看就是一个充满着“正义感”、乐于为人民呼吁呐喊、全心全意“为人民”的老同志。然而,在批评改革开放失败时,老革命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关乎自身家庭利益的一个现象很有意思:“我现在三个孙子失业,二个侄孙女下岗,将来重孙子上学都没有希望……”
我想这才是这位老革命产生愤懑的根本原因。
因为,如果老革命的儿子、孙子现在是某电信老总,某电力董事长,某大国有企业的老板,或者是位居政府要职,他肯定会感到改革开放非常“成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光辉业绩。
这不是我用低俗的视角去看待这位老革命,因为光辉、高尚、伟大的口号与旗帜下,遮掩着的都是个人、阶层、集团利益。

你千万不要相信寡妇哭坟是因为“太爱自己的男人”了,其实你只要仔细品味一下“哭坟”的常用词语,就能琢磨出“哭坟”的真正动因。“我的个天呀,你走了你倒是清心呀!可撇下我们娘俩我们可怎么过呀……”!
十个寡妇哭坟,百分之百都会含有上面的哭号词语。
这也是寡妇痛苦、悲号的真正原因:“撇下我们娘俩让我们可怎么过”。
也就是说,撕开感情面纱后,你会惊讶的发现:她痛苦的本质根源在于保护伞、利益的丧失,是对未来生活、利益没有保障的忧虑。
如果很快有个亿万富翁爱上了寡妇,接纳其母子或者是母女入住别墅,享受到了“新生活”的快乐,我相信哭坟的寡妇马上就会表示:我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我一点都不反对个人追逐、维护自己或者是家族利益的行为,而且坚决支持,因为这是人的本能,也是应该做的正当行为。
但我非常厌恶把个人、家族或者说集团利益神圣化,蒙上一面“为人民”的光辉旗帜。
崇高化、光辉化、神圣化的原因在于诱惑拉动社会力量,壮大自己,增加向他人施压的筹码,加大成功几率,最坏的结果就是——你被它炫目的崇高所迷惑,成为他或者是他们获取己身利益的炮灰、阶石。

我决不会反对崇高,因为崇高是人类的理想,值得我们去追求,去努力实施。
我是提醒你在生活中要对崇高的口号、旗帜百倍警惕。
因为一切卑鄙和罪恶,都是在崇高的遮蔽下实施完成的,人们受欺骗,受的都是“崇高”的骗。原因很简单:丑陋、卑鄙很容易识别,一目了然,你恰恰不会吃它的亏,上它的当。

台湾民权发展史(1945-2000)

台湾人权革命

1.2.28运动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消息传来,万民欢腾,庆幸脱离不公不义之殖民统治。讵料台湾行政长官陈仪,肩负接收治台重任,却不谙民情,施政偏颇,歧视台民,加以官纪败坏,产销失调,物价飞涨,失业严重,民众不满情绪濒于沸点。

1947年2月27日晚8时许,专卖局人员在台北市查禁缉私烟,打伤女贩,误杀路人,激起民愤。民众包围派出所要求交出凶手枪毙。群众得知查缉员被送至宪兵队后,乃拥至包围,要求交出凶手。结果一排宪兵上前摆出射击姿势,群众见状乃躲进新生报骑楼。随后,有锣声响起来,群众又包围宪兵队。有青年在街上大叫:“台湾人赶紧出来报仇”!次日,报纸刊登了百字左右的事件报导。于是由缉私引起的伤人、杀人事件点燃了人民的怒火。

2月28日9时,民众乃沿街打锣,通告罢市,市民立予响应,相继关门。游行民众冲入了肇事单位专卖局台北分局,发现局内有缉私员。群众以为其中之一是昨夜之凶手,乃将他与另一警员围殴致死,又殴伤四人,并将局里所存之火柴、烟、酒及一辆汽车与七、八辆脚踏车抛至街上焚烧,至次日仍未全熄。宪警随即赶到,但也知难而退,不敢处理。……专卖局南门工厂亦被捣毁。

13时许,在公署广场前,士兵举枪阻挡,枪声响起,有人伤亡倒地。公署开枪事件后,官民对立之势已不可避免,省籍矛盾随之爆发。14时许,民众进占了台湾广播电台,向全省广播。内容主要为批判贪污现象、米粮外运、民不聊生等,并号召民众起而驱逐各地的官吏以求自存。因转播站抵制而未予转播,消息只在台北地区流传。15点,警备总司令部鉴于情势危急,宣布戒严,并遣派武装军警巡逻市区,且开枪扫射。不少民众、学生因而丧生。

嘉义地区各地民众曾组成武装队伍,参加攻击红毛埤军械库及水上飞机场的军事行动,惟参加者大半是乌合之众;第二,嘉义地区不少社会人士支持这些行动,因而孙志俊市长认为嘉义地区“战事进行之激烈,与公教人员损害之惨重,堪称为全省之冠”。

高雄地区在3月3日起民情骚动,群众逐渐有激烈的行动,围攻105后方医院与宪兵队等地。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缉认为此举已形同叛乱,待机出兵。3月6日14时,彭孟缉扣留上山谈判的代表,以迅速的行动出兵镇压,虽使高雄地区纷扰不安的局面稳定下来,但军事攻击行动造成高雄市政府内、火车站前无辜民众的伤亡。而事后的清乡,逮捕一千五百名嫌疑“人犯”,且部分人犯被公开枪决,可说是事件创伤久久未能愈合的重要原因。

3月8日,国民政府21师在师长刘雨卿指挥下登陆基隆,株连无辜,数月之间,死伤、失踪者数以万计,其中以基隆、台北、嘉义、高雄最为惨重,史称二二八事件。期后近半世纪,台湾长期戒严,朝野噤若寒蝉,莫敢触及此一禁忌。

民主化后,二二八事件善后基金会成立,拨款几十亿,四度延期,前后九年才告完成,死者一人赔偿六百万元(最后死亡人数为681人),众人皆无话可说。政府更进一步,将五十年代的七千余件冤案审结,对七百余件死刑作出赔偿,连徒刑总赔偿金额达178亿元……马英九说,六四不平反,统一不能谈。那不是策略之言,而是反映一个民主社会基本的人权观。显示了两岸之间的巨大差距。

2.雷震、胡适与大陆知识分子之比较

胡适在1917年4月17日写《沁园春?新俄万岁》颂俄罗斯二月革命云:“去独夫‘沙’,张自由帜,此意如今果不虚。论代价,有百年文字,多少头颅。冰天十万囚徒,一万里飞来大赦书。本为自由来,今同他去;与民贼战,毕竟谁输!拍手高歌,‘新俄万岁’”(见44卷本《胡适全集》第28卷第553~554页)!在胡适看来,只要“为自由来”,“张自由帜”,“与民贼战”,哪怕是“暗杀”也未必不可。

1921年10月10日胡适在北平《晨报》的《双十节的鬼歌》云:“别讨厌了,可以换个法子纪念了!大家合起来,赶掉这群狼,推翻这鸟政府,起一个新革命,造一个好政府。那才是双十节的纪念了”(同上,第29卷,第476~477页)!

胡适当时也不对那“鸟政府”进行改良,而是要“推翻”。只有暴力革命,才能“推翻”那“鸟政府”(鲁迅最明此理:一首诗赶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他轰走了)!

1922年,蔡元培、李大钊、陶行知、胡适等16名学者,在5月14日的《努力周报》上刊发了《我们的政治主张》这篇名文,提出要建立“好政府”的政治改革目标。文章发表后,引发一场关于“渐进与革命”的论争,王振钧、郑振夏等人问:“是取革命手段呢?还是取改良手段呢?还是先破坏后建设呢?还是在恶基础上面建筑‘好政府’呢?”

胡适回答说:“我们可以用你们自己的话来做答案:”最好双方分工并进,殊途同归‘。可改良的,不妨先从改良下手,一点一滴的改良他。太坏了不能改良的,或是恶势力偏不容纳这种一点一滴的改良的,那就有取革命手段的必要了。“

胡适说:“革命…在结果也有两种不同:第一,无意的自然演变是很迟慢的,是很不经济的,而自觉的人功促进往往可以缩短改革的时间。第二,自然演进的结果往往留下许多久已失其功用的旧制度和旧势力,而自觉的革命往往能多铲除一些陈腐的东西。在这两点上,自觉的革命都优于不自觉的演进。”

胡适去过一趟苏联后就倡导社会主义救中国。1926年胡适宣称,“18世纪的新宗教信条是自由、平等、博爱,19世纪中叶以后的新宗教信条是社会主义”。

1927年,胡适反对国民党的“一党的专政”,在《新月》杂志上率先发表文章,批评政府,呼吁“人权”。胡适声明要做政府的“诤友”,结果《新月》被迫停刊。对蒋介石和国民党,胡适是俯瞰、是教训、是“恨铁不成钢”的希望和失望。

1930年,胡适再度亮相,发表自觉与政府保持一致的立场。1931年底,国民政府成立财政委员会,胡适被指定为委员。

1932年11月胡适首次同蒋介石会面,12月发表《中国政治的出路》一文,认定国民党就是“好政府”,蒋介石就是好领袖。

胡适1933年在《独立评论》的发刊词中说,“目前在中国提倡天赋人权、主权在民等理论,不但无益,而且有损。”“短时期的专制反可成为达到民主政治的途径。”

1947年蒋介石邀请胡适做国府委员兼考试院长,胡适说:“我在野——我们在野——是国家的政府的一种力量,对国外,对国内,都可以帮政府的忙,支持他,替他说公平话,给他做面子。若做了国府委员,或做了一院院长,或做了一部部长……结果是毁了我三十年养成的独立地位,而完全不能有所作为。结果是连我们说公平话的地位也取消了。用一句通行的话,‘成了政府的尾巴’。”7月4日,国民党政府发布了“总动员戡平叛乱案”,胡适次日即对新闻界表态拥护,随后还发表了题为《两种根本不同的政党》的文章,称扬国民党的宪政改革,并多次应邀到北平电台和国民党华北“剿总”作反共演讲。

胡适对“蒋公”直言的度把握得很好,凡有可能要惹蒋生气的话一般不说,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若发现“蒋公”不高兴,便戛然而止。1948年12月15日,陈寅恪与胡适等重要学人被蒋介石派飞机从被解放军包围的北平接到南京。12月17日,胡适在南京中研院内主持北大五十周年校庆纪念会上讲话时泣不成声,声称“我是一个弃职的逃兵,实在没有面子再在这里说话。”也许是受胡适一番讲话的感动,当天晚上,蒋氏夫妇还是把胡适招去,特为胡适作寿,在总统官邸备酒席,破格示敬,并“与胡作了长谈”。

胡适1953年公开忏悔当年认同社会主义是“犯了错误”。

国民党退守台湾后,蒋经国、陈诚等认为国民党在大陆的失败正在于提供了过多的民主自由,给予共产党渗进内部煽风点火的机会,国民党本身却绑手绑脚,无法有效的反击。为了确保国民党嘚领导权,国民党应广设政工制度,巩固领导中心,以确保政策的顺利推动。

1949年前,雷震是蒋介石的忠实追随者并深得蒋氏倚重,先后在国民政府担任要职。胡适、雷震等认为国民党在大陆的失利就是因为没有贯彻民主政治,导致政府腐化,人心尽失,因此国民党必须在台湾实施充分的民主宪政,如此才能对大陆百姓产生号召力。

1949年11月20日,《自由中国》杂志在台北正式,杂志发行人胡适。1950年代初,杂志发行人为雷震。当时不仅得到了蒋的首肯,蒋甚至下令给杂志社在教育部分了一间房子。军队的官兵当时也几乎人手一册《自由中国》。该刊当时抨击国民党的言词非常激烈。就是这样一份猛烈攻击时政的刊物,却没有遭到查禁。从创刊正式出版到1960年9月1日发行最后一期,《自由中国》共出刊260期,总共存活了十年九个月又十天。

1951年6月1日《自由中国》杂志刊登社论:政府不可诱民入罪。批评了保安司令部背后支持经营高利贷,评论政府采行金融投机作法可能导致执行人员借机敲诈。保安司令部指责杂志“破坏金融管制,损害政府威信”,准备采取行动,由于省主席吴国祯的干预,特务抓人未逞;后被迫刊文道歉补救,雷震亦遭到国民党内大腕“公审”,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1952年《自由中国》发表了“学人蒙难,文化遭殃”、“健全舆论形成的要件”、“政治与道德”等社论,出版了《舆论与民主政治》一书。

1953年发表“国民大会要走到哪里去”、“舆论的反省”,出版《监察院之将来》一书,主张将“监察院”改为“参议院”,立法院“改为”众议院“。1953年因”再期望于国民党者“、”监察院之将来“两文,被蒋介石免去”国策顾问“一职。

1954年发表“行宪六年”“行宪与守法”、“我们需要怎样的行政院长”、“这是国民党反省的时候”、“确立文人治军制度”,在《祖国》周刊发表“反对党与民主政治”等文。在“我们五年来的工作重点”一文中强调自由与民主;实行法治建立政治制度;希望出现有力的反对党;团结民主国家和反对力量;鼓励自由经济的制度;建立独立性与批评性的舆论。

1954年5月底,台湾的余燕人、黄厂风、广长白三位家长投书《自由中国》半月刊,对“党化教育”严重干扰学校的正常教育,提出言辞激烈的批评:“眼看着我们的子女‘戴月披星’、‘三更眠、五更起’的愁眉苦脸的抱着这些书来啃,真正的课业,反而丢在一旁……我们的教育应该是自由的教育,而不是任何一党包办的党化教育……全省的公立学校,都是用纳税人的钱来办的。教育当局和救国团不可借教育之名而行党化之实……”。

1954年12月,《自由中国》发表了读者投书《抢救教育危机》的文章。抨击台湾教育当局与蒋经国主持的“青年反共救国团”在中学推行党化教育,硬逼着学生作《我心中的国民党》等无聊的作文,痛批党化教育之害。蒋介石勃然大怒,开除了的雷震的国民党党籍。

1955年因报导“孙元锦自杀事件”导致出刊被阻,后被迫改版。

1956年10月,是蒋介石70岁生日,《自由中国》刊出了《祝寿专号》,为自由派人士向蒋介石建言之总集,言人所不敢言者。《祝寿专号》的社论尖锐地批评了蒋介石在人格上的缺陷,要求蒋介石不要连任总统,要确立“责任内阁制”,抨击违宪的国防组织以及特务机构,反对在军队设立国民党党部。雷震在“谨献对于国防制度的意见”一文中批评国防组织法与国防会议,再次提出军队国家化问题,要求军队国家化,贯彻自由教育的方针。这期杂志引起了极大轰动,连印7次以上。

1956年12月,台湾官方开始文化围剿《自由中国》。官方的批判文章说:主张言论自由、要求军队国家化、自由教育或批评总统的,一概荒谬绝伦,是共产党特务之行为。指称她“扛着自由民主的招牌”,“经常发表反动言论,散布毒素思想”,并要台湾社会“防止思想走私”。雷震受到了特务的盯梢和恐吓。然而,他毫不退缩,随时准备赴死,坚决不请求美国大使馆保护。雷震回忆说:《自由中国》半月刊的稿子一送印刷所,特务就去索取稿子找麻烦。印刷厂不胜其烦,不愿续印了。十余年的时间先后换了7家印刷厂。

1957年4月1日,发表“反对党!反对党!反对党!”鼓吹成立反对党。

从当时在台湾以致华人社会中的影响,从对自由主义理念的笃信与传播而言,胡适出面组党可谓众望所归。为此雷震多次出面敦请胡适担当这一使命。1956年11月至1957年8月,雷震多次致函胡适促请他出面领导一个反对党,然而迟迟未见回音。

1957年7月底开始,《自由中国》杂志社的社长雷震,经常召开建立新党会议,雷震希望由胡适与张君劢两人担任领导。1957年8月29日胡适回信说:“我平生绝不敢妄想我有政治能力可以领导一个党。我从来没有能够教自己相信我有在政治上拯救中国的魄力与精力。胡适之没有成为一个‘妄人’,就是因为他没有这种自信吧”。婉言拒绝了组党的邀请。

雷震组党的企图,已威胁到蒋介石的政权。蒋透过王云五向胡适劝说,希望他不要在组织新党,将安排他为中央研究院院长,并解决其住房,以此作为交换的条件;胡适接受了蒋的安排,并表示不会出面组党。蒋接到王云五的通知后,立即安排人在中央研究院为胡适盖住房,并迫使胡适的好友朱家骅离开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职务,以便让胡适顺利接任。

1957年7月~1958年3月《自由中国》半月刊陆续刊登系列社论“今日的问题”,全面讨论国事。先后发表15篇社论,对台湾时局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与分析。

这十五篇社论的篇目依次是:1.“是什么,说什么”,表示今日大多数人都在说假话,尤其是国民党当局,以“反攻大陆、国家利益、非常时期”为政治之口实,掩盖其专制的实质;2.“反攻大陆问题”,提出必须从公算和现实来加以考虑,不能借此来推延台湾政治和经济的改革;3.军队国家化、军队中的党务等问题;取消党化军队,取消党化教育。4.财政问题;5.经济问题;6.美国经济援助的运用与浪费问题;7.小地盘大机构,呼吁压缩并裁减政府机构;8.建立中央政治制度,发挥政治责任;9.地方政制问题,主张实行地方自治;10.立法问题;11.要求废除出版法,保障新闻自由;12.青年反共救国团系非法体制,破坏教育正常动作;13.党化教育应立即停止;14.“近年的政治心理与作风”,对台湾岛的政风败坏提出了严肃批评;15.“反对党问题”,认为“反对党是解决一切问题关键之所在”,要求取消一党专政。公开提出建立反对党,以此制衡国民党在台湾的一党统治。接着自由中国发表“积极开展新党运动”,大声鼓吹新党。同时发起组织“中国地方自治研究会”。

1958年6月针对出版法通过,发表“国民党当局应负的责任与我们应有的努力”直指出版法修正案通过,使出版品不待法院的审判,行政官署可直接径行予以处分,这是立法史上可耻的一页,鼓励大家努力争取言论自由。

当蒋介石力图超越宪法寻求连任意图日彰时,雷震深感自由民主要得落实,权力就必须被制衡,而要制衡权力,就必须结束一党独大的局面,必须有反对党。

1958年11月17日雷震亲赴南港胡适寓所再次强调“政治上如无反对力量,政治不易进步”的观点,希望胡适出面来担组党大任。胡适坦言自己只是“想改善”,并说许多人是“反对他参加政治的”,再次拒绝出来组党。真可谓“君子”不党。

1959年1月1日《自由中国》杂志发表了社论,指出“蒋介石想要继续担任第三任总统是违法的”。1959年初《自由中国》第20卷第二期刊出《军人也赞成反对党》、《革命军人为何要以狗自居?》的两篇文章,署名为陈怀琪。引出当局操控下的诉讼,陈怀琪以“伪造文书”、“诽谤”等罪名控告,台北地方法院开庭审理雷震。雷震当庭说:坚决反对在军队中宣传党派的党义。当时,有很多青年学生支持雷震,有人为雷震募捐。

1959年3月16日,《自由中国》刊登了胡适《容忍与自由》一文,胡在文章中指出,“容忍比自由更重要”、“我在这个世界里,享受了四十多年的容忍与自由;我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对我的容忍度量是可爱的,是可以感激的;所以我自己总觉得我应该用容忍的态度来报答社会对我的容忍”、“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 胡适在《自由中国》杂志创刊十周年庆祝会(1959年11月20日)上,再次发表《容忍与自由》的演讲。

胡适写这篇文章与演讲的目的,主要在于劝告《自由中国》杂志社的同仁,希望他们对官方多容忍,以免招惹麻烦而导致杂志被迫停刊。胡适甚至用比喻与自责的方式,来劝告杂志社的同仁多容忍;这种对官方的容忍态度,可以帮助《自由中国》杂志社化解危机。

所谓的容忍,只能发生在正义与正义者之间,它绝对无法存在于正义与非正义者之间;正如同黑暗与光明、撒旦与天使、邪恶与正义之间,绝对没有互相容忍的可能。难道可怜的奴隶,必须容忍统治者的压迫与凌虐?难道人间的正义,必须容忍邪恶的压迫与欺侮?难道人类的自由,必须容忍被不义者所剥夺?难道好人,必须容忍坏人的压迫与欺侮?难道所有的人民,必须容忍专制统治者的压迫与凌虐?胡适的容忍概念,未免太离谱了!

人类对待黑暗的势力与邪恶的政权,必须用最坚强与有力的方式,来彻底铲除它们,这才是人类应有的态度,也是人类维护绝对正义的基本立场。在爱与正义的立场上,人类绝对不可以对人间的不公与不义,作任何的容忍与妥协;这就好像,一个人身上长了毒瘤,这个人必须按照医生的指示,勇于接受开刀治疗,而不应该消极地容忍这个毒瘤继续生长。

1959年6月,《自由中国》杂志发表2篇文章反对蒋介石第三次连任总统。蒋虽然暴跳如雷,但只在内部下发了一个《向毒害思想总攻击》的小册子,号召党内外组织舆论对雷震进行“笔伐”,以消除其“恶劣影响”,蒋仍然只是用“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的方法。

胡适完全知道蒋介石的错误,他尝试用下对上的劝谏方式,希望蒋介石不要违宪连任;但一旦蒋介石坚持要连任时,他便见风转舵,完全配合蒋介石的要求。例如,胡适没有听从雷震的劝告,他竟然参加蒋介石第三次连任的国民大会开幕典礼(1960年2月20日),无形当中,等于为蒋介石的违宪连任背书,他这种行为,无异于是专制政权所收买的御用文人。

1960年2月雷震发表“敬向蒋总统作最后的忠告”,3月雷震发表“在国民大会反对修改宪法和临时条款的书面意见”,反对修改临时条款以达修宪连任。

1960年《自由中国》杂志连发7篇论反对党的文章说:没有强大的反对党不可能有健全的民主政治。《自由中国》第22卷第10期的社论说:大家要不怕流血来反抗专制统治,国民党若执迷不悟,那就只有等待再革命,再流血吧!

5月18日《自由中国》杂志发起成立了“地方选举改进座谈会”,6月15日,“选举改进工作座谈会”发表声明,决定:一、已成立选举改进座谈会,将督促政府办好选举;二、筹组新党,为真正民主而奋斗。8月底雷震发表紧急声明,宣布将在9月底成立新党。

1960年9月4日,政府一举逮捕雷震、傅正、马之骕、刘子英四人,查封了《自由中国》杂志。10月8日,当局以“知匪不报”、“为匪宣传”两项罪名判处雷震有期徒刑10年,刘子英徒刑12年,马之骕徒刑5年,傅正感化教育3年。

雷震案发生的当天,胡适在美国批评了当局。10月18日胡适回台,在机场批评了政府的不公。胡适没有进行任何抗争。他这么做,才可保住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职务。1960年12月17日,蒋介石专门为胡适的七十虚岁寿诞隆重送来亲笔写的寿匾,21日又邀请胡适到“士林官邸”为胡适操办祝酒会,端上专门准备的寿桃、寿面、寿酒,蒋氏夫妇还亲自祝酒祝寿。

1970年雷震出狱后,本土的台独人士就与他有密切联络,后来身为律师的“党外”律师陈水扁、谢长廷、周弘宪等也为雷震案件的赔偿诉讼做过许多努力。

雷震的一生可谓历尽坎坷,饱尝屈辱,被当局以莫须有的“知匪不报”罪下狱十年,出狱后被监视居住至死。他甚至让监视他的情治人员以死后能与他的墓相临为愿。被判刑者最终被证明为正确,屈辱者终享了尊荣。民进党执政后,2002年9月4日“雷震案”平反,雷震再次成为台湾社会的热点,这时距雷震去世已有23年了。经过政府与身在海外雷震后人的努力,才有了雷震民主人权基金会的成立。

3.竞选

1950年,刚刚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政权,就开始了县市长的直接竞选。对大陆来说,由人民来直接选举县市长,也只能是大陆人民的一个痛苦的幻梦罢了。

1950年代,一个年轻的出家女子,竟能在花莲筹办“慈济功德会”,并广收门人,兴旺时,人数竟达上百万之多,收入竟达数亿万之巨,这在绝对不容许人民有任何结社自由和信仰自由的大陆,无疑只能造成千千万万人人头落地的悲惨结局。

1969年底,台北市议员选举拉开序幕。和以往一样,选民可从电视广播中听到冗长乏味的竞选演说。这一次,有一个20岁的加油站工人康宁祥,竟放胆站出来竞选。他在竞选的演讲台上,猛烈地抨击了国民党的腐败与专制。他打动了所有的听众,赢得了阵阵喝彩。这一年,他高票当选为台北市议员。1972年,他竞选进入了“立法院”。

许信良1969年进国民党中央党部,1972年当选为台湾省议员;1976年,他撰写《风雨之声》一书,揭露了蒋介石父子的胡作非为,这本书在台湾引起了轩然大波,国民党对他进行文化围剿。1977年11月地方公职人员选举,国民党没有提名许信良。许信良以个人的名义竞选桃源县长,国民党不许他参选,许信良我行我素,被开除了国民党党籍。

1977年11月19日桃源县开始地方公职人员选举。在中坜镇投票所,一工作人员故意把选票弄脏,从而达到使投许信良的选票作废;结果引起民愤,5000多愤怒的群众包围了中坜警察局,抗议对嫌疑者的包庇。在混乱中,一人中弹身亡,另一人也不幸死亡。桃源县出动镇暴车,被砸毁;他们谴责国民党的腐败、专制与漠视民主。晚八点,火光熊熊,浓烟冲天,14部警车和60多辆民用车被烧毁,6栋警察宿舍被烧。第二天凌晨台湾官方宣布涂污选票的姜新林被移送法院审判,并宣布许信良当选桃源县长,暴动的群众才渐渐散去。

1978年底中美建交,国民党当局突然中断年底的中央公职人员选举,选举的停止使党外参与管道突然受阻,于是1000多名党外人士预备在1979年2月集合,为高雄县党外领袖、黑派首领余登发办生日晚会。生日晚会还未办,余登发父子却因“涉嫌参与匪谍”被捕。党外人士齐聚高雄桥头乡等地,游行示威。参加声援余登发的桃园县长许信良遭监察院弹劾,被处分休职两年。5月26日在坜中凤仙饭店举行了2万多群众参加的许信良生日晚会 ,抗议当局对余登发父子和许信良的政治迫害,并发售了党外政论书刊和地下报纸。6 月2日,党外成立中央民意代表选举党外候选人联谊会,并在各地举办群众性演讲。

4.人权运动

台湾地区长老教会主张入世,参与争取人权的奋斗。在台湾的长老教会里有定期的选举;百姓先有了选举,有了共和的真正概念,而政府却没有,叫政府羞得不好意思。

长老教会一直明确地反对国民党独裁,岛内最早倡导“住民自决”的是台湾基督长老教会。1971年国民党被赶出联合国之际,长老会发表《国是声明》称“我们反对任何国家罔顾台湾地区1500万人民的人权与意志,只顾私利而作出任何违反人权的决定,人民自有权利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促请政府诚意地推行民主政治”;1977年,长老会发表《人权宣言》称:“我们坚决主张台湾的将来应由台湾1700万住民决定”。

进入1980年代,长老教会的政治活动从口头向街头发展,在反对国民党当局的游行示威活动中高喊“台独”口号。1986年民进党成立,其领导集团中许多人是长老会教徒。

台湾长老教会的作法,给其它的宗教组织提供了榜样。新教内部的新约教会向国民党当局“暴政”发难,其激烈程度更甚于长老会,令当局深感棘手;一向顺从当局的天主教会,出现了由教徒组成的“人权小组”,1991年9月参与发起了“台湾重返联合国”游行;年轻一代佛教徒也提出“佛教应向基督教长老教会学习政治见识”。

1979年8月15日,黄信介、张俊宏等创办了《美丽岛》杂志,在台湾各地设立了20多个办事处。它网罗了几乎台湾当时所有党外重要人士,共70多人。

《美丽岛》杂志的发行人黄信介在发刊词中写道:“在历史转折的关头,推动新生代的政治运动,让民主成为我们的制度,是台湾1800万人民对中华民族的最大贡献。”《美丽岛》杂志创刊后,发行量高达15万册,创造了《自由中国》之后党外运动又一高潮。

《美丽岛》的军师施明德说:“国民党有组织无群众,党外人士是有群众没有组织。” 张俊宏说:“只有群众才有力量,有力量才能迫使国民党让步。”他们通过《美丽岛》杂志建立共同的政治符号,然后再提出共同的政见。

1979年11月30日,《美丽岛》高雄服务处的陈菊等向高雄警方申请在扶轮公园举办“世界人权纪念日演讲大会”,预备3万人参加。 高雄警方不允许。《美丽岛》高雄服务处主动变更地址,仍然无效。《美丽岛》服务处决定纪念会照常举行。

12月9日,国民党政府宣布:自12月10日起,取缔任何群众集会。随即《美丽岛》高雄服务处被包围。下午4点,《美丽岛》高雄服务处的宣传车要出去广播第二天纪念会的消息,被警察拦住。警察横卧在车道上,口口声声地说:就是把我们轧死,也不让你们出去。围观的群众见警察无理取闹,一哄而上,把警察强行拉开,两部宣传车夺门而出。警车随即在后面跟踪。晚上8点,宣传车被堵住去路,10多名警察强行登车,抢走了设备,打伤了《美丽岛》的工作人员。

12月10中午高雄宣布“冬防演习”,下午3点全市戒严。4点左右,扶轮公园被封锁,警察手执电棒、警棍,不让人进入公园。

下午5点,从屏东、嘉义、台南、台北赶来的200多党外人士陆续抵达《美丽岛》高雄服务处。大家在门前集合,工作人员给每人一个火把。

几百支火把,一下子点着,把街道照得通亮。五面写着“庆祝世界人权节”、“台湾人权委员会”、“美丽岛——台湾民主运动的杂志”、“台湾人权工作中心”等字样的旗帜,在夜风中招展。每个人身上配带着《美丽岛》标志的三色黄带,象征着台湾的红屋、绿苗和金穂.纪念会改在离《美丽岛》不远的圆环举行。前来听见的群众越来越多,大约有几万人。7点左右,演讲开始。最先演讲的是黄信介。他谈到刑警殴打《美丽岛》工作人员,群情振愤,人们高呼口号,要求严惩凶手。这时,镇暴车开来了,从车上跳下大批警察,包围了会场。施明德和姚佳文随即与警察谈判,警察态度强硬,要封锁会场,不让演讲。

8点半,警察施放催泪瓦斯,驱赶人群。人们被激怒了,群众和警察扭成一团,一些青年人用火把打警察,警察未还手。群众围殴警察,有两名警察被打伤。10点左右,会场大乱。黄信介眼看要出乱子,立即宣布散会,要求群众解散。但群众不走,他们高呼:“反对一党专政”!“台湾人万岁”!“民主万岁”!“打倒暴力集团”!警察用警车驱散人群,愤怒的群众向警车扔石块、酒瓶。一直到次日晨2点,人们才逐渐散去。

事件发生后,党外人士大毅凛然,大家开始撰写《国际人权日事件备忘录》与《美丽岛杂志社为国际人权日事件告全国同胞书》。美丽岛杂志社紧急于12日召开记者会说明事件经过,并散发《备忘录》与《告全国同胞书》。

当局将“高雄事件”归于美丽岛人士,指其为暴力份子。12月11日《美丽岛》工作人员全部被跟踪。13日晨,姚佳文、张俊宏、林义雄、陈菊、吕秀莲、周平德、陈忠信、苏秋镇等人被捕,查封《美丽岛》杂志社。14日,立法院一致通过逮捕立法委员黄信介。

15日,海外台湾人社团成立“台湾建国联合阵线”,由彭明敏等人代表不同社团签字声明,“要让这邪恶的政权从这地球彻底消失”。12月29日,国际特赦组织致电中国人权协会,请求提供美丽岛事件被捕者姓名、人数、审判日期与方式等数据。

1980年1月8日,施明德于逃亡25天后被捕,他在狱中数次绝食,国民党用强迫插管进食的方式,维持他的生命。事后,涉嫌掩护窝藏施明德逃亡的人,台湾长老教会总干事高俊明牧师等十人,由治安机关传讯到案并收押。台湾的民主运动,基督徒贡献甚大。

1980年3月18日,台湾警备总部军事法庭开始公开审判“高雄事件”中涉嫌叛乱的被告黄信介、姚嘉文、施明德、张俊宏、陈菊、林弘宣、吕秀莲等七人,黄信介在寿县接受讯问。八名异议分子接受军事法庭审判,被告宣称遭严刑逼供,承认从事颠覆活动。在法庭之上,还能够不断地宣扬人权与民主的主张。

陈水扁、谢长廷、苏贞昌等年轻律师勇敢为美丽岛英雄们辩护。陈水扁于1951年出生于台南县,母亲是文盲,父亲没有固定工作,有时作佃农,有时当长工,只有小学程度,陈水扁少年时,家里很难有机会吃到油腥菜,经常拣附近兵营里当兵的吃剩的饭菜充饥,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打赤脚走上六、七公里去上学,下课后还要帮助母亲挑粪浇菜捡柴禾,全靠学习优异获得奖学金。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学习成绩一直是第一名,考中学考大学,后来考律师,也都是第一名,选上台湾立法院的立法委员之后,工作极为认真,中国时报曾经对各媒体所有的专门采访立法院活动的记者进行一项问卷调查,评定结果,陈水扁不但在几个单项是第一名,而且在整体表现上也是第一名。所以人们说陈水扁是“永远的第一名”。陈水扁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报考律师,其中有一科“国际私法”是大学四年级的课程,他没上过,他花了五天时间自己读书,一考就考出了87分的全国最高分,从而拿到律师执照。陈水扁年轻时就公开和国民党政府唱对台戏,是有名的异议人士。他抛去在法律界光明前程,奋勇地站出来为民主人士辩护。如果没有高度的民主信仰,他会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吗?

根据蒋经国“不能有死刑”的指示,法庭于4月18日判处美丽岛诸公严刑、流放绿岛:黄信介14年、施明德(美丽岛杂志总经理)无期、姚嘉文12年、张俊宏(美丽岛杂志总编辑)12年、林弘宣12年、吕秀莲(美丽岛杂志副社长、现副总统)12年、陈菊(美丽岛杂志社务委员)12年。

如果那些美丽岛事件的领导人,也像六四的领导人一样,跑到国外,那么人民如何能继续抗争下去?如果没有参加过美丽岛事件的郑楠镕自焚,如果不是施明德狱中绝食,如果不是美丽岛事件所有领导人承认颠覆政府罪,那么他们如何能激起台湾人民的支持,产生伟大的精神力量,造成社会巨大的舆论与声援力量,最后迫使蒋经国做出开放党禁、报禁与解除动员戡乱条款?难道蒋经国会比邓小平更开明?

1981年年底,当局续开立法院选举,美丽岛辩护律师和美丽岛受难者家属,都获得了极大的胜利。美丽岛诸公、律师、家属成了1986年成立的民进党的主力。

5.民主化标志性大事

台湾的民主化之路,大致有这样一些标志性的事件:1984年5月11日,台北市一些人成立了“党外公职人员公共政策研究会”。名曰研究会,实际为党外公职人员的政治联络组织。参加这个组织的有江鹏坚、谢长廷、陈水扁等;发起人为费希平。费希平说:“政府权力过大,自然会侵犯人民的权利,就会脱离民主政治的常轨,而成为极权政府。如果政府的权力没有力量制约,便会腐化。反对党的作用主要在于制约政府,防止腐化”。

1984年11台湾“内政部长”称“党外公职人员公共政策研究会”为非法组织,但国民党并没有取缔。1985年地方选举,政府允许“公研会”的人员参加竞选。1985年12月改名为“党外公共政策研究会”,这放宽了入会的条件。1986年4月在各县市成立分会。在此基础上,1986年9月28日,130多名党外人士,在台北宣布成立民主进步党。

1986年底国民党的许多人一致反对蒋经国开放党禁,他们担心国民党的地位会降低,提出台湾人的素质太差,不具备实行民主的条件;蒋经国不为所动毅然宣布台湾地区解除戒严;至此多党制合法化,报禁打开。1988年1月蒋经国去世,李登辉继任总统。

国民党从孙中山,经蒋介石、蒋经国,到李登辉、陈水扁都是基督徒。李登辉提出,一个好的国家领导人,第一是要有信仰;第二是为国着想,不惜放弃权力。民主政治对领导人的要求是:领导人乐于辞职,不应当有过分的权力欲,而只应忠实地为神为民工作;领导人应当具有诚信的素质,使他具有实现选民意志的能力。台湾政权和平转移可说是空前的创举,不仅是在台湾,即使在中国的历史上,也是头一遭。

台湾的基督徒只占人口的3%左右,而佛教徒(包括佛家和道家)占了75%以上。因为最高领导人李登辉是基督徒,所以完成了民主化过程。相比之下,新加坡基督徒占其人口比例远比台湾高,约15%;但就因为最高领导人李光耀不是,所以仍独裁统治(李光耀在1992年元月曾因亚洲基督教协会抨击政府,而将其总会办公室关闭——见曹长青网)。

1985年,陈水扁竞选台南县长落败,第二天带领一批支持者到处谢票,突然开来一辆摩托车向人群冲来,没压着陈水扁但压倒了他的妻子吴淑珍,从此,吴淑珍半身瘫痪,终生残疾。在当时被认为是一起政治谋杀,所以吴淑珍名望大增,居然被选进台湾立法院当上了立法委员。从那时到今天,陈水扁对妻子照料备至,抱着妻子上上下下,服侍妻子日常起居。台湾评选十大爱家人物,陈水扁名列前矛。

1986年陈水扁因为抗议法院对“蓬莱岛”一案的判决,被送进监狱关押了246天。

1987年2月,陈水扁出狱后,到台北去当任太太的助手。1989年依据新通过的“人民团体法”,由党外人士组成的民进党取得合法地位,成为正式的反对党。

1989年底,陈水扁被选为立法委员,1990年就职以后,在立法院里担任民进党党团干事长。为了揭发腐败,打击特权,陈水扁顶住巨大压力,认真搜集材料,充分准备,一丝不苟,所以创造出优秀的问政纪录。1990年他发起了“废除刑法一百条”的运动。当时台湾的刑法第一百条有两项规定,第一项是规定了危害国家安全的罪,但是第二项却很有问题,它规定:“预备或阴谋犯前项之罪者,处六月以上,五年一以下有期徒刑;” 这就是说,一个人只要有任何犯罪的动机,就可以抓起来判刑,这是赤裸裸的思想罪。陈水扁大声抗议,说连做梦也算犯罪。他联合社会各界,向国民党施加强大压力,最后终于废除了刑法一百条,台湾人民从此有了“思想言论自由”的宪法保障,陈水扁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在他任立法委员期间还废除了“万年国会,” 迫使当局于1992年全面改选立法委员,结果,民进党有50多位立法委员,把原本是橡皮图章的立法院变成了全台湾的政治中心。

1994年,直接选举台湾省省长、直辖市(台北、高雄)市长,同年通过宪法增修条文,直接选举总统。1996年,首次直接选举总统,现任正、副总统李登辉与连战代表国民党再次当选。1999年,国民党李登辉交棒,“连宋配”(连战、宋楚瑜)合作不成,国民党确定推出“连萧配”(连战、萧万长)。宋楚瑜确定参选,国民党开除宋党籍;民进党前主席许信良宣布脱党参选。2000年3月18日,举行第2次直接总统选举,民进党候选人陈水扁当选总统,结束国民党50多年的执政地位。落败的宋楚瑜组织亲民党,结合成第三股政治势力。

2004年3月21日,举行第3次总统直选,民进党候选人陈水扁再次当选。2006年5月陈水扁因女婿丑闻陷入危机,他参加了基督教会的祈祷会,牧师祈求上帝给他以信用。

林徽因:写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写诗,或可说是要抓紧一种一时闪动的力量,一面跟着潜意识浮沉,摸索自己内心所萦回,所着重的情感——喜悦,哀思,忧怨,恋情,或深,或浅,或缠绵,或热烈,又一方面顺着直觉,认识,辨味,在眼前或记忆里官感所触遇的意象——颜色,形体,声音,动静,或细致,或亲切,或雄伟,或诡异;再一方面又追着理智探讨,剖析,理会这些不同的性质,不同分量,流转不定的情感意象所互相融会,交错策动而发生的感念;然后以语言文字(运用其声音意义)经营,描画,表达这内心意象,情绪,理解在同时间或不同时间里,适应或矛盾的所共起的波澜。

    写诗,或又可说是自己情感的,主观的,所体验了解到的;和理智的客观的所体察辨别到的,同时达到一个程度,腾沸横溢,不分宾主地互相起了一种作用,由于本能的冲动,凭着一种天赋的兴趣和灵巧,驾驭一串有声音,有图画,有情感的言语,来表现这内心与外物息息相关的联系,及其所发生的悟理或境界。

    写诗,或又可以说是若不知其所以然的,灵巧的,诚挚的,在传译给理想的同情者,自己内心所流动的情感穿过繁复的意象时,被理智所窥探而由直觉与意识分着记取的符录!一方面似是惨淡经营,——至少是专诚致意,一方面似是藉力于平时不经意的准备,“下笔有神”的妙手偶然拈来;忠于情感,又忠于意象,更忠于那一串刹那间内心整体闪动的感悟。

    写诗,或又可说是经过若干潜意识的酝酿,突如其来的,在生活中意识到那么凑巧的一顷刻小小时间;凑巧的,灵异的,不能自己的,流动着一片浓挚或深沉的情感,敛聚着重重繁复演变的情绪,更或凝定入一种单纯超卓的意境,而又本能地迫着你要刻划一种适合的表情。这表情积极的,像要流泪叹息或歌唱欢呼,舞蹈演述;消极的,又像要幽独静处,沉思自语。换句话说,这两者合一,便是一面要天真奔放,热情地自白去邀同情和了解,同时又要寂寞沉默,孤僻地自守来保持悠然自得的完美和严肃!

    在这一个凑巧的一顷刻小小时间中,(着重于那凑巧的)你的所有直觉,理智,官感,情感,记性和幻想,独立的及交互的都迸出它们不平常的锐敏,紧张,雄厚,壮阔及深沉。在它们潜意识的流动,——独立的或交互的融会之间——如出偶然而又不可避免地涌上一闪感悟,和情趣——或即所谓灵感——或是亲切的对自我得失悲欢;或辽阔的对宇宙自然;或智慧的对历史人性。这一闪感悟或是混沌朦胧,或是透彻明晰。像光同时能照耀洞察,又能揣摩包含你的所有已经尝味,还在尝味,及幻想尝味的“生”的种种形色质量,且又活跃着其间错综重叠于人于我的意义。

    这感悟情趣的闪动——灵感的脚步——来得轻时,好比潺潺清水婉转流畅,自然的洗涤,浸润一切事物情感,倒影映月,梦残歌罢,美感的旋起一种超实际的权衡轻重,可抒成慷慨缠绵千行的长歌,可留下如幽咽微叹般的三两句诗词。愉悦的心声,轻灵的心画,常如啼鸟落花,轻风满月,夹杂着情绪的缤纷;泪痕巧笑,奔放轻盈,若有意若无意地遗留在各种言语文字上。

    但这感悟情趣的闪动,若激越澎湃来得强时,可以如一片惊涛飞沙,由大处见到纤微,由细弱的物体看它变动,宇宙人生,幻若苦谜。一切又如经过烈火燃烧锤炼,分散,减化成为净纯的茫焰气质,升处所有情感意象于空幻,神秘,变移无定,或不减不变绝对,永恒的玄哲境域里去,卓越隐奥,与人性情理遥远的好像隔成距离。身受者或激昂通达,或禅寂淡远,将不免挣扎于超情感,超意象,乃至于超言语,以心传心的创造。隐晦迷离,如禅偈玄诗,便不可制止地托生在与那幻想境界几不适宜的文字上,估定其生存权。

    写诗..

    总而言之,天知道究竟写诗是怎么一回事。在写诗的时候,或者是“我知道,天知道”;到写了之后,最好学Browning 不避嫌疑的自讥的,只承认“天知道”,天下关于写诗的笔墨官司便都省了。

    我们仅听到写诗人自己说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或是一片澄清的月色,一个惊讶,一次心灵的振荡,便开始他写诗的尝试,迷于意境文字音乐的搏斗,但是究竟这灵异的风和月,心灵的振荡和惊讶是什么?是不是仍为那可以追踪到内心直觉的活动;到潜意识后面那综错交流的情感与意象;那意识上理智的感念思想;以及要求表现的本能冲动?灵异的风和月所指的当是外界的一种偶然现象,同时却也是指它们是内心活动的一种引火线。诗人说话没有不打比喻的。

    我们根本早得承认诗是不能脱离象征比喻而存在的。在诗里情感必依附在意象上,求较具体的表现;意象则必须明晰地或沉着地,恰适地烘托情感,表征含义。如果这还需要解释,常识的,我们可以问:在一个意识的或直觉的,官感,情感,理智,同时并重的一个时候,要一两句简约的话来代表一堆重叠交错的外象和内心情绪思想所发生的微妙的联系,而同时又不失却原来情感的质素分量,是不是容易或可能的事?一个比喻或一种象征在字面或事物上可以极简单,而同时可以带着字面事物以外的声音颜色形状,引起它们与其他事关系的联想。这个办法可以多方面地来辅助每句话确实的含义,而又加增官感情感理智每方面的刺激和满足,道理甚为明显。

    无论什么诗都从不会脱离过比喻象征,或比喻象征式的言语。诗中意象多不是寻常纯客观的意象。诗中的云霞星宿,山川草木,常有人性的感情,同时内心人性的感触反又变成外界的体象,虽简明浅现隐奥繁复各有不同的。但是诗虽不能缺乏比喻象征,象征比喻却并不是诗。

    诗的泉源,上面已说过,是意识与潜意识地融会交流错综的情感意象和概念所促成;无疑地,诗的表现必是一种形象情感思想合一的语言。但是这种语言,不能仅是语言,它又须是一种类似动作的表情,这种表情又不能是表情,而须是一种理解概念的传达。它同时须不断传译情感,描写现象诠释感悟。它不是形体而须创造形体颜色;它是音声,却最多仅要留着长短节奏。最要紧地是按着疾徐高下,和有限的铿锵音调,依附着一串单独或相联的字义上边;它须给直觉意识,情感理智,以整体的快惬。

    因为相信诗是这样繁难的一列多方面条件的满足,我们不能不怀疑到纯净意识的,理智的,或可以说是“技术的”创造——或所谓“工”之绝无能为。诗之所以发生,就不叫它做灵感的来临,主要的亦在那一闪力量突如其来,或灵异的一刹那的“凑巧”,将所有繁复的“诗的因素”都齐集荟萃于一俄顷偶然的时间里。所以诗的创造或完成,主要亦当在那灵异的,凑巧的,偶然的活动一部分属意识,一部分属直觉,更多一部分属潜意识的,所谓“不以文而妙”的“妙”。理智情感,明晰隐晦都不失之过偏。意象瑰丽迷离,转又朴实平淡,像是纷纷纭纭不知所从来,但飘忽中若有
必然的缘素可寻,理解玄奥繁难,也像是纷纷纭纭莫明所以。但错杂里又是斑驳分明,情感穿插联系其中,若有若无,给草木气候,给热情颜色。一首好诗在一个会心的读者前边有时真会是一个奇迹!但是伤感流丽,铺张的意象,涂饰的情感,用人工连缀起来,疏忽地看去,也未尝不像是诗。故作玄奥渊博,颠倒意象,堆砌起重重理喻的诗,也可以赫然惊人一下。

    写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是惟有天知道得最清楚!读者与作者,读者与读者,作者与作者关于诗的意见,历史告诉我传统的是要永远地差别分歧,争争吵吵到无尽时。因为老实地说,谁也仍然不知道写诗是怎么一回事的,除却这篇文字所表示的,勉强以抽象的许多名词,具体的一些比喻来捉摸描写那一种特殊的直觉活动,献出一个极不能令人满意的答案。

                          (原载1936 年8 月30 日《大公报·文艺副刊》)

徐志摩与张幼仪、林徽因的爱情纠葛

1912年春,杭州府中学改名为杭州第一中学。当时的兴武督理浙江军务朱端元,派了他的秘 书、金融界和政界名流张嘉璈到学校进行视察。张嘉璈仔细地检查了学生的考卷,并被一份 考卷吸引住了。那份考卷,卷面干净整齐,字迹秀丽,答题的思路清晰而活跃,是个才子式 答法。看看署名,叫徐章垿。

刘晓波:从太监党到秘书党

古代中国,有专横跋扈的皇亲国戚和太监党,大内总管是“太监党”的头目。大总管的官阶不高,但他最接近皇帝,也最受皇帝的信任,故而,他往往具有一人之下而万人之上的巨大权力,为非作歹起来,别有一种正常人所没有的凶残和狡猾。类似秦朝的赵高、唐朝的高力士、明朝的魏忠贤和刘瑾、清朝的李莲英和安得海等大太监,无一不陷害忠良和为非作歹,擅权弄权和以权谋私鱼肉百姓和贪污腐败。

今日中国,有贪婪腐败的太子党和秘书党。虽然,今日中国是党天下代替了家天下,党奴代替了家奴,但秘书们在利用最接近高官的优势这点上,古今一脉,没有实质性区别。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办主任和各类首长秘书,不仅在位时具有特殊权力,而且日后大都能靠着主子的恩宠而飞黄腾达。秘书群体中的擅权弄权和贪污腐败之徒,也必然层出不穷。

最近,又出现一起备受关注的“秘书党”腐败案。

8月24新华社报道,上海市宝山区委副书记、区长秦裕,因涉嫌高达32亿社保基金的严重违纪,正在接受调查。8月30日中新网报道,秦裕已经被免去全部党内职务,包括中共宝山区委副书记、常委、委员,其行政职务的任免也正在办理。

“秦裕案”之引发海内外媒体的高度关注,不仅因为此案发生于上海,更在于秦裕曾经是中共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的前秘书,让人不能不联想到中共十七大前的人事之争。如果进一步的调查证明了秦裕涉及犯罪,陈良宇的命运如何,难以断言。

秦裕的身份,让人联想到中共官场的“秘书党”现象。然而,为了保护高官的形象和权益,“秘书党”的丑闻也大都被封锁在黑箱中,只有极少数出身秘书的腐败官员被公之于众。即便如此,近年来曝光的秘书党腐败案也有几宗。

1994年宣判的湛江特大金融集资诈骗案,其后台就是前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时期的北京市委市政府的五大秘书,但这些秘书并没有遭到公开惩处;当年,有一个受到公开惩处的秘书党成员是海南省政府副秘书长李善有,他因受贿罪和诈骗罪被判处死缓。

1995年宣判的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案,主要涉案人北京市副市长王宝森畏罪自杀,致使陈希同案的主要线索中断,所以,判处陈希同16年徒刑的证据,仅仅是收受礼物和公款挥霍,很难令人信服。卷入该案有多名秘书出身的高官和在职秘书:原市政府秘书长、市人大副主任铁英;陈希同的大秘书王小贝,时任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并兼市委副秘书长,掌握人事大权。陈希同的秘书陈健原为市委一个普通机要通讯员,却因深受陈希同的重用而惯于擅权;八十年代曾当过陈希同秘书的高启明,在陈希同当上一把手后就被提为县委书记、市农委副书记,后任中资香港某公司总经理,与王宝森来往极为密切,案发后逃往国外;还有王宝森的秘书闫振利。

1996年宣判的山东泰安市党政高官集体腐败案,涉及泰安原市委副书记、市委秘书长、副市长、公安局长等6人。被判处死缓的主犯是市委书记胡建学,他曾是中共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姜春云的秘书,姜春云在进京前任山东省委书记。

至今仍然在加拿大的“远华案”主犯赖昌星,他在接收记者盛雪采访时说:他结交的中国党政军警要人不计其数,上至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国务委员、国防部长,公安部副部长,下至福建省委书记、公安厅副厅长、厦门海关关长。他之所以能够结识这些权贵的秘诀之一,就是收买高官的秘书们。据他自己统计,有交情的高官秘书多达八十三人,其中包括江泽民、朱熔基、罗干、曾庆红、吴仪等高官的秘书。

中国官场的“太子党”现象,早在九十年代初就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而“秘书党”现象引起普遍关注,源于2000年河北省国税局长“李真腐败案”。就我有限的浏览而言,中共媒体对李真案的报道之详尽,可谓同类案件之最。所以,通过李真案,多少可以窥见“秘书党”是何等猖狂和贪婪。

读中共主流媒体(新华社)报道的李真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李真被文革式大批判所淹没,其人品与官德,可谓一无是处。那么,以中共的一贯伟光正形象,也以中共对干部的高标准严要求的自我标榜,这样的揭露岂不是自我讽刺或自我羞辱:为什么提拔官员时总是看走了眼?为什么把那么大的权力交给那么恶劣的人?为什么要让这些蛀虫败坏党的英明?

在新华社2003年4月4日对贪官李真的报道中,一上来就是这样的定性:“有人称他既是‘政治暴发户’又是‘经济暴发户’”。此人只有中专学历(显然与干部知识化的要求不合),28岁当上省领导秘书(此条符合年轻化),这是他起家的最大资本,7年内跃升至正厅级河北省地税局局长。年轻轻的就狮子口大打,受贿钱物总金额1051.09万元。如此,“他迅速蜕变堕落为巨贪。”

真的是蜕变堕落吗?堕落的前提是曾经好过,后来变坏了。而从新华社的报道中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反而给读者的印象是:这个李真,从根上就很坏。不信请看这些描述:

“(李真)作风一贯霸道,飞扬跋扈,在机关中口碑很不好;多年跟着省领导当秘书,没有学会对自身的严格要求,他却学会了‘摆谱’、训人,俨然是‘二书记’。”

这说明,他从步入官场当秘书时就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官场这个大染缸,学坏容易,学好极难,如同大诗人李白所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怎么能不更堕落。民间俗语曰:“一阔脸就变”。而我以为,只有在这种专门纵容人性之恶的制度环境中,李真之流才会“一阔脸就变”。

另据大陆其他媒体报道:“李真过去经常以’河北第一秘’自居,不择手段地要当领导秘书。”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当上省委书记程维高的秘书。在河北省内,李真居然具有“让谁上谁就上,让谁下谁就下”的大权,全不把那些市县和厅局级官员当回事。他动不动就对这些官员说:“我这回跟你谈了半个小时,可是高看你了”。他还居然敢对其顶头上司的秘书长说:“你当秘书长,还不是我一句话。”无怪乎他过生日,多位市委书记和厅局长亲自或派人前往送寿礼,动辄进贡几万元。

李真还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幻觉,认为自己很快就能爬上“封疆大吏”、甚至“副总理”的高位。也难怪,仅仅7年时间,他就连升6级,由科员升任权力极大和油水丰厚的正厅级官员——河北省国税局长。而正厅级离封疆大吏仅有两级,离副总理也就是3级,即便有难度,再有7年,也足矣。

李真还专为二奶在北京购买豪华住宅供两人姘居,还曾被派出所捉奸在小轿车里。他开诚布公地对老板们说:“你在商界需要权力支持,我在官场也需要经济支持,我支持你赚钱,你支持我从政,我官越做越大,你钱也越赚越多”。何等透彻自白的权钱交易论!

李真为什么如此窜升?文中给出的回答是:他“到处招摇撞骗”、“一直作假欺骗”领导和下属。他假冒高干子弟,做假文凭、编假档案、拼造与中央大员的合影;他任河北省国税局长期间,以大量的虚假帐目作为“政绩”,一直对上级说谎,骗取上级的好评。

莫非他的上级都是白痴?对李真在官场上的7年作假毫无察觉,以至于在他被双规前的3个月,他还通过了“三讲”,被评为河北省先进工作者,上台领奖。

多讽刺,揭露靠作假升官的官方报道,也在作假!

如果李真的背后没有大靠山,如果他在当秘书时没有一套超人的讨好主子的本领,如果中共官场不是大染缸,李真的一切“堕落”,怎么可能!官方媒体对贪官们的揭露,之所以要采取“子为父隐臣为君隐”的春秋笔法,一是为了证明贪官只是个别的,二是为了保护更高级别的官员,三是掩盖制度性弊端。

谁给了李真这样的骄横跋扈之人以丰厚的权力资本?显然是重用和提拔李真的省部级高官程维高;在这位封疆大吏的背后,是官场的效忠、亲疏、人治之规则以及一张纵横交错的关系网。

类似李真这样的秘书党贪官,在一省之内的地位,就类似受君王信任的太监。要不然,他在那些市县厅局级官员面前,凭什么那么嚣张?那些官员干吗要拍他的马屁?

在已经放弃共产理想的中共官场,正在高调回归帝制传统,拍不完的宫廷戏,几乎部部走红;写不完的“王道政治”劝进书,已经成为新儒们的职业;由地方大员主持的祭孔、祭皇帝陵的盛大仪式,愈来愈频繁地上演;中共高官们的公开露面,也越来越喜欢类似皇帝出巡的排场;受到首长重用的秘书,也越来越象帝制时代受皇帝重用的太监。他们虽然级别不高,但有最为接近君王的便利,如果把君王侍弄舒坦了,就能左右皇帝,握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上至首辅、下至县令的文武百官,皆要孝敬这个“小小的太监”。

古代中国有太监党,当代中国有秘书党。

2006年9月2日于北京家中

齐家贞:就业是劳改(和劳教)的继续

劳改(劳教)制度在中国实施超过半个世纪了,尽管政府近年用“监狱”一词替代“劳改”,但这只是形式,它强迫劳动强迫洗脑改造人思想的宗旨未变,尽管社会上废除“劳教”制度的呼声很高,但中共充耳不闻,劳教制度还是大行其道。因此,只要劳改、劳教仍然是无产阶级专政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劳改、劳教仍然是迫害不同政治见解不同宗教信仰者的工具,我认为,根据我曾经的劳改就业体验写的本文,就是有意义的。

为数巨大的中国人不清楚囚徒劳改满刑(包括劳教、集改满期,下同)后所谓“就业”的真实含义,他们不明白这种“就业”与通常意义下的就业完全不同,它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与劳改其实是一码事。

判刑劳改或是不经判刑送去劳教集改的人,按照狱内干部的说法,政府要通过劳动把他们改造成新人。这里所指的“新人”是什么?指的是就业队里的就业员.

就业员是新人了吗?

劳改犯人熬满了刑,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的出路是什么?不是真正的释放,不是身心的松绑,不是回家洗个澡,与亲友一起吃顿饱饭喝杯清茶,重新活人,而是无可选择地把铺盖卷直接挑到劳改队的隔壁做它的邻居——就业队。

所有丑恶的东西都格外喜欢有个漂亮的名字,他们美其名曰的“就业”,其实是将满了刑的人“合法”地从“小监房”提到“大监房”,继续劳动继续改造,变了个方式坐牢而已。

“劳改”与“就业”是合二为一的专政工具,就业队是劳改队的延伸,有劳改队的地方一定有就业队配套,它们像火车头后面挂着的车厢,所有的车厢都走向一个目标。就业员们伤心的大实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辈子的劳改皮”,说明一旦进了劳改营,那怕已经满刑,这辈子还要坐,坐穿牢底坐到死。怪不得那时的许多官方报纸包括人民日报,有文章公开称这些人“劳改释放犯”,既然还是犯,那就不是真的释放。

我的父亲齐尊周因所谓的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罪从1951年1月到1975年底,除去有段时间在家,他被软禁、拘押、劳改、就业、集改、管制,前后近二十三年;我本人也因现行反革命叛国罪从61年9月到71年9月在四川省第二监狱(如今的重庆市监狱)坐牢九年就业一年。今天,我要讲讲我对劳改和就业的认识,写如下几个问题:一、为什么劳改之后又来个“就业”?二、为什么说就业的实质是继续劳改?三、就业员的日子。四、就业员的今天。五、结束语。

(一) 为什么劳改之后又来个“就业”

首先,共产党自己都不相信被他们吹嘘得神乎其神,把末代皇帝溥仪都改造成为新人的伟大的劳改政策,不相信他们的伤天害理,滥整无辜,极尽阶级报复之能事的“法律”具有归化教育人的力量。所以,他们对坐过牢的人绝对不放心,坐得越久越不放心,他们相信“越改造越反动”,于是,设立就业队,把劳改满刑的人关进去“就业”,在他们的眼皮下继续劳改,限制他们的行动,控制他们的思想,这是他们的政治需要。

再者,这是经济利益的驱使。不计其数的劳改队地处人迹罕至的偏远地区,环境险恶,生活艰苦,加之大量有毒和危险工种,需要成千上万的劳动力在劳保条件极其恶劣的情况下为他们卖命。我所知道的四川省第二监狱,松山化工厂、新建机器厂、峨边农场、苗溪茶场、永川茶场、东印农场、四川磨床厂、德阳砖瓦厂……特别是有剧毒的惠东铝锌矿、绵阳石棉矿以及散处四川各深山老林鬼不生蛋的煤矿、铁矿等等劳改矿山、工厂、农场,也包括挂着牙膏厂、灯泡厂等民用品厂牌的劳改就业单位,它们需要数量巨大的劳动力维持运转,不能有任何短缺,而劳改释放犯到就业队“就业”,就正好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要知道,他们用劳改、劳教和就业员的青春、健康和生命,以难以置信的低廉花费(犯人每月平均六元半到七元人民币的伙食费,另用钱一点五元和部份人的衣鞋费若干;就业员月工资平均二十元,一切生活开支自付)榨取世间难得的高额利润。哪里去找这种样样事都能干的牲口,做此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就业”,使数不胜数的中国人在劳改队服完法律慷慨判决的八年十年二十年长刑期之后,接着又被强留在就业队,用他们的余生继续做苦力,不少产品还违犯国际公法(禁止强迫劳动的产品出口)远销国外,使共产暴政的血腥利润源源不断。

除了上面讲的政府从政治经济两大利益考虑,强制刑满人员留队就业外,刑满人员不能回到社会还有其它原因。

从共产党四九年建政起,他们长期执行株连政策和“站稳立场,与阶级敌人划清界限”的分裂家庭的思想灌输,以及对没有站稳立场,没有与阶级敌人划清界限的家属实施惩罚,许多人在恐惧中被迫选择与丈夫老婆离婚,子女改姓,父母兄弟互不相认。不少人劳改刑满后,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有的人因为长期劳改,社会关系从淡漠到断绝,刑满时已是孤家寡人,连朋友都没有一个;甚至还有人刑满后政府放他们回家,家人拒绝接受,不给上户口,送还劳改队再入虎口。还有些人什么理由都没有,仅仅因为他是城市户口,城市不准增加户口,有家也不放回去。

对这些人而言,就业队是唯一的去处,政府收留他们还给碗饭吃,体现了共产党革命的人道主义,当然应该感激不尽.

所以,劳改犯人都知道我们的明天是就业队,劳改队大门出,就业队进,这是专政的需要,已成为一条事实上的法律。

(二) 为什么说“就业”的实质是继续劳改

到了就业队,形式上有所变化,队长们注意把“犯人”改称“就业员”,“劳改队”改称“就业队”,我们自己也不再自称犯人。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就业”的专政实质――通过劳动改造思想。

就业队改造思想的管理制度与劳改队相比较,换汤不换药,几乎一个样。进队部、同队长讲话要先喊报告,以体现上下主奴的区别.除星期六晚上,每晚不得休息,两小时政治学习从不间断。无论学习什么内容,还是要联系实际咒骂自己是国内外一切反动势力的社会基础,思想上每分每秒都逮住那根劳改筋,提着胆吊着心过日子。谁人有了“问题”,先是小组七嘴八舌提意见,动不动中队批斗、停工反省那一套,与劳改队毫无二致。“新人”们仍要相互检举立功,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暗中整人,干部们像长了顺风耳消息灵通,时刻掌握每个人的思想动态,包括交男女朋友结婚离婚生儿育女等个人私事。干部也经常召集就业人员开会或者直接找某个人谈思想,收集他们对国内外重大事件的看法和反应,窥探就业员的心,规范就业员的大脑。和犯人一样,就业员被共产党那张密而不漏的思想控制网缠住,没有一点思想的自由。

绝大多数就业员还是在服苦役,干的是最苦最累最脏的活,负担所有监内监外劳改犯人不方便去的地方的重体力劳动,挑砖、挑河沙、抬钢丝盘元、基建……分配到什么做什么,编剧导演、专家教授、工程师大学生、农民工人都一样,没价钱可讲。他们“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工资才十九元到二十二元人民币,个别人多拿几元。就业员说:“想起十九匹(元),周身都无力”,并形象地称工资为“青春消磨费”。这点青春消磨费拿到体力消耗高、食量大的就业员手上,只够顾嘴巴,所谓“磨骨头养肠子”。

衣食住行生活环境和劳动场所没变,还是在劳改队监狱里,转过来转过去都是清一色劳改过的人,随时提醒着你自己的前身份。狱吏与就业员仍然楚河汉界敌我分明,无论他们官位的高低,无论分配具体管理哪个队,他都可以管你,都是专政与被专政的关系。在就业队里,也是 “只准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动则得咎。在这样的氛围里过日子,就业员活得与犯人无异。

就业员在行动上比犯人享有多一点的自由,这种自由范围有多大呢?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所有人的行动范围是集体宿舍、伙食团、上班之处和厕所,四周是整个省二监四点二米高的大围墙和围墙上的电网,二监大门口的解放军荷枪实弹,谁敢越雷池一步?出外劳动也有严格的进出门制度,常常有队长跟着照看你。星期日,就业员可以出监门,出门要事先登记,队部发给一次性使用的路条,发给你你才走,不发给你你就留,这次发这次走,下次不发下次不走。结了婚的,恩准周六在外过一夜,单身的,周日上午九时放行,当晚七点钟之前每个人,不管单身还是已婚,都必须赶回来参加政治学习。队长不发出门路条惩罚所谓表现不好的就业员,三个月半年不等。这哪里是刑满释放做新人,哪里是什么就业!

综上所述,劳改释放犯仍然呆在监狱里就业,在一整套洗脑所需的管理制度下做苦工,没有人身自由,没有思想的权利,本质上就是在当犯人。

(三) 就业员的日子

扭曲的心灵且不追查这些人为什么和该不该坐牢,只说说这批劳改后的就业者的心情。

就业员比在劳改队时更加无望,劳改队犯人盼望满刑,三、五年,八年十年,坐一天少一天,总有望头;就业队,“改造好了走路”,不判刑没有期限,一年又一年,不知哪年是尽头,无期徒刑。这些人年深月久地被生活抛出常轨,失去希望,看不到出路,仅仅是无奈地活着,在混沌与麻木中吊一口气。

小学教师张自封,把妻子千里迢迢从新疆寄来的红丝线编织的同心结退回去,批评她“资产阶级情调严重”。这位拿着歌单就能唱,吹一手好短笛的音乐老师,十年反革命刑满就业,星期日无去处,除了吃饭上厕所,整日坐在自己床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黄俊原是部队文工团编剧、乐队指挥,八年牢坐出来,老婆改嫁,儿子改姓,他星期日无处可去无所事事,很想自杀。可自杀要落个坚持反动立场与人民为敌到底的罪名,对改了姓的儿子仍然不利,于是终日幻想哪里失火,哪里有人落水,自己好冲进火里救火,跳进水里救人,英雄也当了,命也送了,一举两得。可机会难得,自杀也不容易。

与邓小平一起赴法国勤工俭学,前四川省党委组织部长周贡植,在重庆朝天门被国民党枪毙,这位烈士的遗腹子周光玺八年刑满就业后,老婆觉得他回不了家还在就业队里当犯人,彻底失望。她告诉两个最小的女儿,新爸爸能带给她们好前程,一起跟那个男人跑了,人去楼空,只留下一把蒲扇。周光玺看破红尘想出家,但是出家也没门,当时文革破四旧,和尚跑光了。就算没跑,革命的寺庙也不会接受劳改释放犯。

五十多岁的郑可大,说是军统特务在南京时打算谋杀周恩来,是真是假谁知道,只知道如此淘天大罪,他们刀下留了人。坐满十八年,出狱后到就业队,他忘记了自己有个家,家里的亲人在等他,忘记了有家的幸福和亲情的可贵,一年半来,他没想过要请假回去探亲。我来到就业队两个月,同他在一个地方劳动,一个小组学习,相处得很好,他写报告向队部请假探亲。他说:“齐家贞的出现,使我想起我也有一个女儿,只比她小三岁,我也有一个家,家里有老婆,在成都。”

“哀莫大于心死”。劳改、就业是怎样地扼杀就业员们正常的心灵与感情啊。

“就业”队的政治陷害绝不比劳教队收敛七零年八月我到省二监就业队时,厂部管教股以陈股长为首,正热情高涨地在就业队抓一个大反革命集团,如果破获,它将是全国最轰动的成绩。他们先以捕风捉影的事实,向就业员方凌开刀,方凌苦打成招后,疯狗咬人那样乱招供,被咬的人又咬别人,反革命集团的人数雪球般越滚越大,竟发展到监外的社会上。一时间,大批就业员被勒令停工反省坦白交待,不交待过不了关,人人担心自己随时会因为“抗拒从严”拿出去枪毙。搞了一年半,案子提交到了法院才发现,是陈股长他们搞的无米之炊。

就业员同样是那些想快快升官的干部们理想的垫脚石。

至于把就业员弄回看守所审讯,从“大监房”关回“小监房”,又判十年八年刑,只需狱吏几句话,和严惩犯人一样易如反掌。省二监四中队镀锌车间创始人工程师陈新光,不知道为他们挣了多少金戈戈(钱),十五年刑期坐满就业后,又因说不清楚的反革命言论罪判刑十年“二进宫”。就业员王宝根,二十岁时一心信任党,甚至把和年纪相近的后妈睡过一觉的事都向党交待了,党还说他不老实,判了五年,满刑后在就业队当伙食团长。他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因与干部有点口角,竟给重新关进了看守所,逼他承认贪污了钱粮。看守所日子太难熬,本想认了算了,猛然想起苦打成招枪毙掉的就业员张占松的教训,王宝根硬挺了过去,两年后释放,他保住了小命。

C.就业队里,就业员非正常死亡的人数巨大

刑满就了业,处境还是大同小异,就业员普遍感到前途黑暗,不少人选择自杀。就业员王医生因为瘦得可怕而得诨名王美丽,他无家可归少有出门,待人和霭但不与人深交,看起来情绪正常,某个夜里,他割断腕动脉自杀了。女犯三中队出去的就业员周惠君,一个风韵尤存的中年女人,跳堰堂自杀;不知道冰糕放在口袋里会融化的农村姑娘刘德珍,五年劳改刑满到就业队不久,也跳进那里的堰堂,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二十多岁的姚品华,五年刑满在垫江东印农场就业后,上吊自杀,肚子里的孩子别无选择同他妈妈一起走;张建华吃了大量安眠药自杀未遂,肚子里的孩子由队长作主堕了胎,胎儿的父亲是个正在服刑的年青犯人,他吓得穿了三套为满刑准备的新衣服,上吊而死。我们反革命小组最怕死的女犯刘伯祥,就业后住院开刀,她把氧气管输液管全部扯掉,气绝身亡。他们全是曾经和我一起劳改或者就业过,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犯。

数量更为巨大的非正常死亡,是那些在化学有毒工厂和矿山――诸如铅铝锌矿、石棉矿、煤矿铁矿劳改、就业的人们。省二监调了不少就业员去那里,我在街上碰到过回重庆探亲的就业员.他们长期在几乎没有任何劳保措施的环境下劳动,被化学有毒物质日复一日不显痕迹地侵害着,慢性中毒而死。绵阳的石棉矿山和石棉工厂,远远望去,全部在白色石棉粉形成的烟雾笼罩之中。那里的劳改就业犯们,成年累月呼吸进去的石棉纤维在肺里聚积,脸色黝黑嘴唇发紫,最终,塞满了石棉的肺泡,失去呼吸功能,纷纷早逝。虽然,死亡记载上都有不同的说法,可谁都清楚,特别是矿山的管教干部最清楚,这些成批默默死去的人,有的还很年轻,他们究竟得的什么病?这种非正常死亡的人数究竟是多少?四川多少,全国多少,死几个犯人就业员有什么关系,或许根本没有记载.具体数字,也许永远不得而知。

至于工伤事故死亡比例最大的修路架桥开山放炮之类的工程,地处四川丛山险岭的四川省劳改就业队死了多少人,那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更有甚者,管教干部谋杀就业员。

四川德阳砖瓦厂一对干部夫妻,用给就业员介绍女朋友的名义谋财害命。一位就业十年,千俭万省存了两百多元人民币,想娶个媳妇成家的年青就业员在干部家里被杀,无人过问。可是,他在附近农村认的一个干妈老太婆不肯依教,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闹得很厉害,没人理她。直到一个被抓住的小偷,坦白交待了自己打算入室行窃,躲在这两口子屋檐下,看到杀人解尸恐怖的一幕,方使事情水落石出。

原来这两口子家里专门有一个杀人的装置,屋梁上吊了个大铁锤,用绳子经滑轮控制,落下来正好击中坐在椅子上的人。这两口子一个判死刑一个判无期,体现共产党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可是,长期以来,这个砖瓦厂上夜班的就业员阴一个阳一个地消失,没有干妈闹,没有人查询,不见了一个人根本不当回事。劳改队公安局本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专门有杀人装置的这两口子这次受了惩处,他们过去杀过人吗,到底一共杀了多少,还有没有其他的干部也杀人,砖瓦厂消失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公安局不予追查。

D, 就业中一个突出的问题——人的食色本性

经过数年十数年劳改,加上就业,所谓的犯罪恶习不敢再抬头了,但是人的食色本性却至死不变,它时刻在“蠢蠢欲动”。

食,就业员们每月的工资,不说好只说饱,仅够哄肚皮解决食的问题。

色,他们每周可以出大门一次,看电影看女人,但是出门要路条,没路条呆在就业队里关禁闭;他们每周可以回家睡一夜,如果丈夫老婆没有离婚;单身汉可以要朋友,可以结婚,如果有那么多空着等他们的蠢女人。

我所在的就业队有五百个单身男人,六个女就业员里就我一个没结婚,除了尽力挖掘已婚女人的潜力――即所谓偷人,或者发挥想象编故事讲女人男人过干瘾之外,哪里去找这么多实实在在垂手可得的女人?女干部不敢碰,女就业僧多粥少,就算女人等在大门口,一周见一次面,工资少只够糊口,还背了张劳改皮,很难栓住女人。所以,“见到女人就是花”,“母猪也是双眼皮”顺理成章。事实上,绝大多数就业员忍受着没做手术的宫刑。

一个外号叫二郎神的就业员,星期日请假出门,不穿内裤,在人群拥挤的公共场所猥亵妇女,被五花大绑送回二监,开了他的批斗会,从此禁假。就业队的男同性恋,队伍发展迅速,他们跑到河边沙滩、山坡岩谷闪电般行事,一个“老婆”接待数个“丈夫”;女同性恋也大行其道,平时若隐若现,到“两口子”吵架用词非常露骨,才知道原来是那么回事。他们中的大多数并非真正的同性恋,而是食色本性使然。

周惠君跳堰堂是为了追求一个男就业员,姚品华上吊是因为肚子里揣的孩子不是她男朋友的,张建华服毒自杀是由于与一个正在服刑的男犯有了关系……老天爷给的肉皮囊食色本性的包袱,在刑满释放继续专政的就业队里还是得不到解决.

就业员林方在大学时因为给大右派流沙河说了几句抱不平的话,被校党委打成右派,升级成反革命坐牢七年,“就业”数年后还找不到女人成家。他的四哥林樵痛惜弟弟不幸的一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读大学两年又进了监狱,快四十岁了还没体味过家庭的温暖,四哥说服了比他年青十岁的妻子,决定同林方弟弟共有自己的老婆。一位高级工程师,竟然有两兄弟娶一个媳妇的打算,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实故事,就发生在我认识的人里,它既是美好人情人性的升华,也是对共产党摧残扭曲人性,毁灭文明的控诉。

更为离谱的是,原重庆医学院儿科系五年级学生胡女,从省二监调到四川省苦得出名的峨边农场就业,队长不批准她与右派原四川日报曾编辑交朋友,他们说:“你俩个好,就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问题,而是要翻共产党船的问题了。”一个就业司机,“轮子一转,什么都有了”,他给队长的马屁拍得精,看上了胡。像奴隶主把女奴赐给男奴一样,队长批准这个司机一个人去有关单位拿到了结婚证。半夜,他把躲在女宿舍里的胡女逮进了队长分配给他的房间。胡的意志和身体在干部明目张胆的支持下被强奸。这些干部认为,一个有“烂机关枪”恶名的男人与一个女反革命结合,这是最放心的配搭。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卫国家的利益!

多少灭绝人性的事情,在国家利益的幌子下合理合法地进行。

总之,我接触的范围非常有限,所知道的情况已经触目惊心,就业队里发生的悲惨故事举不胜举。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为情而死、轻生自杀、谋财害命、家庭悲剧……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人类社会在所难免,中外古今有之。区别在于,社会上发生的这类事,它是个别的、分散的,通常情况下,是当事人的个人行为,主要责任在他自己。但是,就业队里发生的这一切,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它是通过一种任何个人不可抗拒的、无可逃遁的政权的力量,通过它的专政体制和给予狱吏的特权等等,人为制造的惨剧。也就是说,这么多的个人和家庭的不幸,如果没有共产极权统治,没有劳改劳教就业等胡作非为的政策,这些惨剧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甚至根本不会发生的。

(四)就业员的今天

上面我讲的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许多与我同时就业的狱友,至今仍在四川省二监,不少人从青年到壮年到退休到垂暮之年都在里面度过。现在,他们的待遇有所改善,工资调高了,行动较过去自由,分了房间,有的以干部名义退了休。但是,他们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呢?当然不是,监外的百姓尚且不是,更何况一辈子都在监牢里的人。

尽管原省二监夏监狱长愤愤然对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们那个时候是按政府的政策办事。”这话有点弦外之音,意即现在的狱吏贪污腐败收敛钱财乌七八糟。我离开那里已经太久,无机会对今日的监狱作进一步调查。

九八年四月,我抱着父亲齐尊周的骨灰从洛杉矶回到重庆,为这位坐了二十三年监狱、变相监狱的共产专制的受害人,我写了一篇悼词,不少人听了感动得落泪,包括站在阳台上的邻居和驻足门外素不相识的路人。可我近二十个曾经在省二监一起深受其苦的狱友来宾们——部分人仍住在里面,却对这篇非常实事求是,用词相当审慎委婉(我四个弟弟仍在共产治下讨饭吃)的悼词,一个个吓得要命,认为我是在向共产党宣战,准备复仇了。

由此可见,即使到了今天,“就业队”的环境仍然是一个恐怖的环境,此种恐怖阴魂不散,继续在戮害这批处境大有改善的就业者们的精神。不能不使人感到可悲。

(五) 结束语

我有一位同犯,坐了二十年牢就疯了近二十年的大学生王大芹,劳改时,在她间或的清醒时刻,总是呼叫“强奸妇女啊”、“法西斯强盗,杀人不用刀”、“法西斯主义,杀人不见血啊”。她道出了共产专制的本质。

什么是法西斯主义?据中国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说,“是资本主义国家最反动最野蛮的独裁形式和思想体系,对内取消了资产阶级的民主形式,实行恐怖统治,对外实行武力侵略和民族压迫,是资本主义极端腐朽时期的专政形式,是帝国主义在政治上走向全面反动的表现。”请看,他们是不是在夫子自道,意在指责别人,实则暴露自己?所不同者,共产法西斯主义,除了公开和暗地用刀枪杀人不计其数外,还用劳改、劳教、集改、就业等等数不清的花招从思想上和肉体上杀人,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杀人不见尸首。杀人数量之多——据国际有关方面统计,中国非正常死亡人数是五千——八千万;时间延续之长——超过半个世纪,特别是手段之阴险狡诈,不露痕迹和事后闭起眼睛死不认帐方面,是明火执仗杀了六百万犹太人的希特勒、铁证如山杀了两百万柬埔寨人的波尔布特、尸坑遍地搞种族灭绝大屠杀的塞尔维亚人以及杀人不眨眼的萨达姆都瞠乎其后的。

我想,在外间统计的五千至八千万非正常死亡的人数中,有没有包括“自然灾害”里首当其沖饿死的不计其数的犯人和就业员们,有没有包括见人就笑的医生王美丽、被癫痫病纠缠却乐观豁达的年青女子姚品华,她肚子里的胎儿和其他自杀的劳改就业员们,有没有包括那位想娶媳妇安个家被干部谋杀的就业员和其他阴一个阳一个消失的就业员们,有没有包括揣着个沉甸甸的铅铝锌肺、石棉肺、化学中毒肺窒息而死的劳改就业员们,有没有包括看不到出路,失去了人间一切欢乐,忧郁失望而早死的人们……我看,多数是没有,因为实在难以统计,因为犯人、就业员在政府的眼里更加不是人。

中国人很知道劳改这个词就是坐监,就像西方人知道“ behind bars” 是关监牢的意思。可中国的关监牢和西方的关监牢不一样,中国监牢是要用强迫劳动来改造思想:强迫劳动就是苦役,以非人的待遇对你的健康、活力、肉体蹂躏损毁;改造思想,是思想权利被剥夺,是用恐怖的手段洗脑,是某种思想的强制灌输。当然,还包括那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人从肉体上消灭。这种只有一党专政的国家机器才有的做法,西方人的智慧恐怕就难以企及了。

中国的“劳改”制度来源于苏联的“古拉格( gulag)”,“古拉格”是“劳改”的爸爸。“爸爸”从1930年到1955年活了二十五年,它随着斯大林的死亡而寿终正寝,但它的“儿子”命长,半个多世纪了还活着在害人。

“古拉格”由于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而传遍西方世界,他们一致谴责这个罪恶的制度,“gulag(古拉格)”一词也走进了所有的英语字典。“劳改基金会”创始人吴弘达,近二十年来不遗余力地收集劳改幸存者的故事和证据,向各国政府和人民揭露中国的“劳改”在制造罪恶方面比“古拉格”走得更远.现在,“牛津简明英文字典”第十版和“牛津成语和寓言词典”中同时收入了“gulag(古拉格)”和“Laogai(劳改)”两个词语.罪恶的爸爸和罪恶的儿子都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吴弘达说: “我想让‘劳改’这一个字出现在世界上每一种语言的每一本字典上。我愿意看到‘劳改’的终结 .”

让我们共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