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水:赵作海案:合法的作恶者

河南省商丘市柘城县农民赵作海,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缓,已系狱11年多。如若不是“被杀者”作为人证回到村庄,赵作海真要把牢底坐穿。尽管时间老去,冤屈依然骇人听闻。因此暴露的公检法刑讯逼供、领导拍板定死罪、罔顾司法程序、有罪推定等等,司法制度性之恶,揭示出中国社会仍在原地踏步。

司法系统的整体性失效

最令人发指的一幕,当初赵被警察殴打折磨,求死不得,只得屈从于警方,承认杀人,随口说尸体埋在自家祖坟,商丘警方竟然掘开祖坟找尸体。柘城县警察的低能和兽行可见一斑。而被栽赃赵作海的井中无头尸体和杀手另有其人,十多年来仍是悬案,这倒是当地政府失责的又一证据。

商丘市政法委不顾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两次退回卷宗,就能集体研究强制判处赵作海死刑,现在就该让他们集体坐大牢。商丘市检察院一知情者向媒体透露,当年政法委限期在20天内必须提起公诉。领导不顾证据,掌控百姓生杀予夺大权,何等草菅人命。而时任商丘市政法委书记王师灿,竟然全身而退,现在美国逍遥自在,安度晚年。

人们普遍愤怒于警察刑讯逼供、公检法沆瀣一气、政法委干预司法,终究于事无补。司法系统沦落为镇压工具,呈现整体性失效已是事实,这才是中国社会最为恐怖的现实。司法腐败并不是最可怕的。只要这个恐怖系统存在一天,就会源源不断炮制出佘祥林、赵作海等人神共愤的奇天冤案。

作为常识,法律是社会的看门狗,是社会成员寻求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司法人员是看门狗的眼耳鼻。本来这条看门狗是被国家所有社会成员,依照习俗、经验豢养大的,应平等地关照每个社会成员,但是,暴力者掠夺走看门狗的所有权,把这只狗驯化得只认钱和熟面孔,让咬谁就咬谁。并且他们会说,我们是人民公安、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我们全权代表人民,行使社会正义。然而,他们习惯于忘记被他们口口声声代表的人民,从来没有授予他们代表权。

原本的主人老百姓就该倒霉了。司法机关仅只沦落为政府的看门狗,维护政府和官员利益最大化成为唯一指标,全然忘记社会正义守夜人的角色。作恶,而不怕受到惩罚,这是司法人员的底气所在。他们傲慢于制度为自己提供的庇护权和赦免权。事实上,这个制度也乐于为集团成员提供无限的庇护。

狗眼看人低,制度选择先天不足,再好的司法设计都会沦为人治机器的有效部件。司法不独立,表现在公检法的人事权和财政权受制于政府,注定司法机关会听命于上级官员,并符合政绩和维稳的刚性需要。因此,司法行政化——司法权与行政权结盟为利益共同体,这是必然的。只有一个不变的政府,一套人马,司法成为上下级之间权力寻租的交情筹码,也是拔高地方政绩的润滑剂。

体制内自我净化无益于社会

赵作海案真相大白之际,当地司法和政府机关的后任者,不忘为一手制造冤案的前任遮恶,试图用道歉、慰问金搪塞社会口舌,蒙混过关,他们总是自信得一塌糊涂。以前残害赵作海似乎是为了寻找真凶,现在又忙不迭道歉,他们在每个时间点上都在扮演好人角色、做出正确的选择,实则背道而驰。他们习惯性忘记,惯于用残害无辜的恶行来寻找所谓真凶,似在维护所谓的法律公正,他们的执法手段和程序,决定了他们把法律当作专政工具的镇压思维;他们也善于健忘恶有恶报的古训,也总是企图用新的罪恶掩盖过去的罪恶。当局制定的法律游戏规则,在他们自己人眼里只不过是个娼妓,想怎么操弄就怎么操弄。专制特性决定了制度为每个公权者提供庇护权,反过来公权者维护恶制度的延续。

赵作海案并未完结,真相大白只是第一步。他要求国家赔偿一百多万,不算多,也理应获赔,但因价高被拒绝,只获得65万赔偿和当地政府为他家免费修建住房。国家赔偿来自纳税人,既不是公检法的财政拨款(也是税款),也不是参与作恶的每个司法人员工资。这就使得公权者的违法成本非常低廉,再加上制度庇护,他们成为天底下最敢为所欲为的群体。这里还有一个细节不该被公众忽视:公权力作恶,却要全体纳税人埋单,且别无选择。

赵作海获得国家赔偿与审判作恶的公检法人员,这完全是并行不悖的两码事。当地政府一直试图以对赵主动做出低价赔偿、道歉,而故意模糊对作恶者的追究,这值得警惕。同时,通过此案等许多涉及公权者的案例,都不难发现一个规律:寻找下属替罪羊,割袍自保,体制系统照旧运转,永远正确。这种体制内的净化和修复,仅是在维护体制的存在,而对社会构成极大破坏。

11年前酷刑刑讯赵作海的警察、枉法判决的检察官、法官,他们是谁?在媒体围剿下,当地政府遮遮掩掩才肯曝光姓名和现任职务。11年后,赵作海头部被警察用手枪柄打击的伤口仍历历在目,可见禽兽警察当初刑讯逼供是何等地惨无人道。他们必须受到审判。即使奉命而为,也不能减轻罪责,起码还有不作恶的选择。社会正义正是通过对一个个作恶者的清算而实现的。

虽然近年公安部才出台严禁刑讯逼供规定,如同做官不能贪腐,这原本就是笑料,但不追究执法者刑讯逼供,等于就是在默许、认可,规定形同虚设。刑讯逼供本就是公安系统的明规则,对待公家人“双规”采取刑讯逼供几为惯例,何况平头老百姓,每个有入狱经历者都是见证者。制度特性决定了不会追究公检法一把手的法律责任,那就等待下一个赵作海、佘祥林浮出水面。社会公众的耐性被逼到退无可退,历史就会重演。但是,我们依然希冀中国社会以和平方式实现民主制度转型,将社会成本降至最低,这取决于政改速度与民间不满速度之间的博弈。

公检法不完全黑名单

以下为笔者依照人民网、新京报和广州日报等官方媒体公开报道,整理的一份刑讯逼供、构陷赵作海入狱的公检法嫌疑人名单,信息来源截至5月14日。这不是完整名单。对于一桩杀人案,柘城县和商丘市公检法、政法委一把手,不可能不知情,他们无从摆脱为恶者的角色。

1,商丘市柘城县公安局
郭守海:50岁,现在是柘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刑警。
周明晗:38岁,1994年毕业于郑州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分配在柘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现任河南省柘城县公安局申诉科指导员。
李德领:44岁,1989年毕业后即到柘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曾任副大队长,现在是缉毒大队队长。
现郭守海、周明晗已被刑拘,李德领在逃。
朱培军:时任柘城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现任商丘市公安局行财处处长。
丁中秋:赵案负责人,现任柘城县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
罗明珠:赵案负责人,现在商丘市公安局纪委工作。
 2,商丘市政法委
王师灿:时任商丘市政法委书记,退休后移居美国。
 3,商丘市检察院
 汪继华、郑磊:商丘市检察院当年出庭支持公诉的两名检察官,已经于数年前先后离开检察院,目前担任律师。
 4,商丘市法院
审判长张运随、审判员胡选民:商丘市法院当年任该案的审判人员,目前都还在商丘市法院刑一庭工作。

2010年5月14日

姜维平:薄熙来其人(四)

第一次与车克民相识并请他吃饭

大约在90年代的某一天,大连日报政法部记者陈序平打电话给我,说薄熙来的秘书安全局书记车克民想与我认识,我说没问题,因为陈不仅与与我是大学同学,又曾是报社同事,而且彼此关系处得不错。此前陈序平经常到文汇报驻东北办的办公室找我,亦常留我处吃午饭,所以常来常往,成了酒肉朋友,无话不谈。但出狱后我才知道陈的特殊身份。

那天,我们约见在大连傅家庄山跟底下一个小饭店里,只有我,陈序平与车克民三人,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私人电话还能被它人监听,更不知道他是奉薄熙来之命与我交往的,我在《明报》刊发的文章已引起他们的高度关注,但只有我还蒙在鼓里,以为安全局是要通过我,向我手下的员工进行保守国家秘密的教育,我对车克民开玩笑地说,哪些东西属于你们规定的不能公开报道的秘密,请早点告知我们,以免出大的问题,他说不是这个意思,并转移话题,大肆吹捧薄熙来的丰功伟绩,说他很受中央领导器重,朱熔基近日又把他叫去中南海谈工作,江泽民更是有意裁培他,还说薄熙来到他家很是方便,象走平道一样,想什么时间去就能去,想谈什么事也无所谓,还说薄熙来比胡锦涛有能力,有魅力,有前途。车克民还不厌其烦地介绍薄熙来在金州时如何工作肯吃苦,如何深入基层,联系群众,如何扎扎实实地苦干,才一步步走过来的,他又怎样被其人格感动,而舍家撇业跟随他当秘书等等,因为年事久远,有些细节已变得模糊不清,但总的感觉,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薄熙来是一个大野心家,需要他这样的狗腿子。

酒酣耳热之时,他还说薄与他一同去北京,一般情况下,不管多大的干部,设宴请客,请谁都能准时到位,他们为了搞好关系,请过北京中南海很多人,就一个人牛气,请不到,是胡锦涛,请他就是不到位。车克民说,胡锦涛不如熙来,从气质,能力,人品,外貌,他哪个方面也不如薄市长呀!他把“呀”的尾字拉得悠长,我看到他白圆的一张大脸上,目光如炬,泛着红光,使我想到清朝宫庭的太监李连英,我想,薄熙来能把一个厨师司机培养成对自巳忠诚的安全局书记,的确不简单,也不可思议!

车书记还半开玩笑地说,反正我也不被地方政府管,大连安全局直通部里,人事关系在上面,我们怕谁?他得意地讲着,脸喝得通红。我大方地抢先结了账单,他说等过几天我再打电话给你,约个时间回请你一次,还答应安排薄市长单独接受我一次采访活动,他一边写给我一个传呼机号码,一边说以后我们就是弟兄啦,有事尽管呼我。但自此没了下文。

不料,时隔多年,薄熙来派他将我在金广大厦附近的停车场将我拘捕,尔后,立即驶往距离此傅家庄海滨500米左右的大连蓝天宾馆门前,稍事停留,再换乘另一辆秘密特工的面包车,转往旅顺海军基地看守所关押。而以前车克民恰是在旅顺服过兵役的海军战士。他就是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回敬了我的宴请。

大连市政府大楼第一次设了岗哨

我从80年代中后期由大连市沙河口区马栏北街,迁往西岗区福德街60号的,而此寓所与市政府大楼仅一路之隔,我时常围绕大搂散步,故亲眼目睹了它的“硬件”与“软件”的变化,前者指围墙护拦,后者指人员服务,以前在魏富海当市长时,大连市政府那栋米黄色的大楼门前从来不设警卫,谁都可以走进去办事,过了大门,只需在搂梯口告诉一个更夫既可,我记得他大约60多岁,个头很小,脸很尖,翘嘴巴,牙很白,只有他问:你找谁?你告诉他找谁,既可以获准入内,不告诉他也没关系。回想一下,那时聚众搂前吵闹呼喊的事极少发生。我想,虽然,当年与我共事的新华社大连支社记者大都已经退休,但除了邢立夫过世外,其它人都还健在,那时我们常去市政府办公大楼食堂吃饭,谁都有这种同感。

自从1993年薄熙来入主市政府大楼之后,情况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虽然主政修建了众多广埸草坪高速公路与大搂,还下令扒掉了原劳动公园与星海公园的砖砌围墙,使其变成通透敞亮的公共埸所,我对此是肯定的,但他也是第一个用铁栅栏与接待室以及围墙,阻断了老百姓与政府官员直接联系的市长。他颁布的一切政策大都与人民群众为敌,都是为权贵阶层与知识精英服务的,是惯于做表面文章的,因此,市政府大搂正门前不仅设有一个班的士兵,以升旗降旗为名,进行24小时的全天警卫,外来人员一律要先到传达室电话预约才能入内,而且还在市府大楼西侧设有可移动式警员岗搂,它实际上是一辆汽车,却装饰得象一座小房子,里面坐满警察,日夜停靠在那里巡视,随时应对访民与突发事件,总之,从薄熙来开始,大连市政府官员,成了藏在这个堡垒里领导这座城市的人。而在市政府大搂两侧,一左一右的两栋建筑,一个是法院办公大楼,一个是公安局办公大楼,虽呈三足鼎立之势,但都对这种刺刀下的经济繁荣与假民主保持沉默。

为了装潢门面,薄熙来当了市长,还经常在早晨8点30分之前,带领几个副市长,站在大楼门前的水泥台阶上,与外来上班的职员握手,然而,不用说他用围墙切断了与人民群众的联系,既使对与其陪合的一般机关职员,也违背国家有关政策,多次不给人家提薪,这亦是导致他们权钱交易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手里有权又收入微薄的官员更易于贪腐。

为文汇报刊发的一则小稿恼怒

1993年初,筹备文汇报东北办之时,我编发了一篇短新闻,内容是有关大连交通肇事慨况的,本来它最先公开发表在《大连日报》上,文章说,近期大连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多达上百起,严重的数十起,我只不过是为了完成稿件数量,编转而已,但不料薄熙来读后,勃然大怒,他认为这是香港及海外敌对势力,在他履新市长之际,搞的所谓破坏话动,他批示给宣传部长王某全,出身于金县小学教师的王部长,是习惯于拍与屁的人,深知自已从《大连日报》小记者爬到常委兼部长这个位置实属不易,便对我开始施压。

以前,我与王某全个人私交不错,因为他早在报社农村部工作时,就与王智博关系最好,90年代初王智博移居加拿大多伦多之前,我曾与王某全一同,到位于大连湾的王智博亲友处参加了他小舅子的婚礼,特别是1992年,王某全以大连市委宣传部长身份拜访香港文汇报总部,张云枫社长亲自接待他时,便中问起我个人的情况,他曾为我美言了几句,因为当年我写信给香港文汇报自荐,报社并不了解我,假如没有他的首肯,我后来不会被副总编刘永碧等报社领导重用。

现在,王部长很生气地批评我不听话,他说你刚上任,就揭大连的疮疤,就臭大连,以后怎么办?随同刘永碧到访的外联部主任陈桂雄,一再奉劝我别这样干,并要求我向他道谦,结果我加以拒绝,但他提出的主动接触他的建议,我照办了,王部长这才息其怒。我念及他对我的协助,心里虽不服,也只有忍气吞声。

此后,有一年春节前薄熙来请记者吃饭,地点在大连宾馆,市委宣传部新闻处长叶枝盛通知我去,我想这应当是一个彼此沟通感情的机会,为了做好文汇报的工作,我可不想与他继续顶牛。但到了餐厅一看,一共请了六个记者,等了好一会儿,薄熙来才姗姗来迟,其中有《光明日报》记者孙言荣,《经济日报》李天斌,新华社大连支社李晓林,中央广播电台李朝奋,香港《大公报》孙玉光等,人的确不少,但他只与李小林与李天斌讲话,三个人有说有笑,对其它人都很冷淡,并在席间大讲如何给《经济日报》批地皮,让他们在大连中山区八一路搞房地产等,还指责有的报纸有意“臭”大连等等,一点也不倾听别人的不同意见,使我心中很不舒服。

我多么想直言我的想法,象80年代初在金县见到他时那样,让我们有一种平等的感觉,,以便我们交流,但他根本不看我,也不认真听取其它人的意见,仿佛他只认识上述三人,中途还被吴文康秘书叫出去两三次,虽然那顿饭全是山珍海味,鲍鱼大虾,美酒佳肴,价格不菲,但胸中块垒,如哽在喉,味同嚼蜡,心情抑郁。我想,薄熙来心胸狭小,很是记仇,他绝对不会忘记那篇不足百字的小稿的,所以,他请吃饭,又故意冷落我,是在警告我,在以后的新闻报道中,我只能护花,不能挑剌。否则就没有饭吃!看来他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啊!今天请客吃饭,要得就是这个令人尴尬的效果。

但我不怕,我既然做记者,不想当官员,也不想做老板,又不由地方政府管理,何必看他的脸色行事?所以后几年的春节聚餐记者会,我们也不参加,有时叫助手应付,有时索性不理久而久之,我便出局了。好在东北办涉及的地盘很大,大连的薄熙来不认我,我去吉林或哈尔滨采访,那里的官员与我保持联系密切,我还可以到其它地方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建办之初接触的两个官员之比较

文汇报建站之初的故事,也颇有戏剧性:曹伯纯从湖南株州市调大连任一把手,薄熙来由副市长升为市长既二把手,但两个人各在中南海都有靠山,性格又十分相左,针尖对麦芒,必有一伤。于是从如何接待香港文汇报来访领导的态度上,就可以窥视两人的不同体性。

关齐云失踪后,我在文汇报副总编刘永碧,王伯遥支持下,艰苦创业,筹建了东北办,我在市委宣传部外宣处当处长的大学同学王志强对我很好,所以一听说刘永碧要到访,便同意上报薄熙来,他说看看薄市长能不能接见她,但很快又说没有空,我知道薄熙来就是这个爱摆架子的德性,我不看重能否拜会此人的事,但无奈刘永碧很好面子,觉得薄熙来不见她,回到香港不好交代,所以我很为难。好在,我另有办法,我电话联系陈序平,请他转告曹书记,说文汇报副总编刘永碧一行到访大连,能不能见她。不料,很快陈答复我,曹书记十分高兴,还要安排在大连棒棰岛宾馆高规格宴请我们,这样我就算是完成了应酬的任务。

此后不过一个小时,宣传部副部长刘国良又改口,通知我说,薄熙来答应,次日上午见我们三人,但《大连日报》刊发的新闻稿上只能讲,是薄市长“接见”刘永碧一行,绝对不能象报道她与曹书记相识那样叫“会见”,实际上对我们来讲,“接见”也好,“会见”也罢,这都无所谓,只要能见两个当官的,能有一个人点头同意我们办站就行了,反正等刘永碧一走,还是我一个人负责,我便可以比较自由地从事新闻工作,官埸上的怪事,我才不在乎呢。

第二天上午10点,薄熙来约我们三人在市政府大楼三楼一个房间见面,我知道他不会准时到达,果然他又迟到十分钟,以示他日理万机,高人一等。他还故意让我们去旁听他主持的一个座谈会,坐席上全部是街道的老太太,他正在倾听这些“小巷总理”的种种诉求,场面相当热烈。只有我知道这是有意安排给刘永碧看的,因为这种会以前他从未开过。等开完了这个会,再接见我们。他要收到最好的效果。当然这个秘密,我不能告诉刘永碧。凡是不了解薄熙来的人,都不会相信。果然,刘副总编会后说,薄熙来很深入群众。

从上述两人的表现看,曹书记为人相当真诚,不搞两面派,但薄熙来头脑中,封建等级观念太重,一会说见,一会又说不见,这反映出他缺乏平易近人的真诚与善意,他喜欢玩权术,惯于变换两面派手法。最初他不想见,看曹书记见了,又怕被人家抢了风头,自己丢面子,因为他知道见了曹书记之后,香港文汇报不可能不发消息,那样会叫曹书记抢了头功。而在大连日报的相关报道中,他又在细节描叙上指示记者写成“接见”,这是上级接见下级,借此与曹书记以示区别,而曹书记根本不计较这一切。我当时还不太了解曹书记,但从此事,足见两个人的品质明显不同。

婉拒薄市长恩赐的一块地皮

《经济日报》大连站长李某斌,原为大连大化集团公司的宣传部干事,后来调入新闻界。过去在企业做久了,使他很有商业头脑,他先对薄熙来大肆吹捧,做感情投资,后是以建站为名申请地皮,薄熙来心领神会,给足了他面子,批一块在大连中山区八一路一带的地皮,给《经济日报》,这是一类地。叫“钻石地带”,这当然是好大的人情。然后,李某斌再通过工作上的便利,寻找一个财大气粗没有地皮的企业老板搞联建,而盖成大楼后,白分一半,卖光后记者站变成了“富翁”。报社有了房产,他也分了一套。这种空手套白狼,权稿交易的卑劣做法,是典型的“新闻腐败”,虽然臭名昭著,但其它媒体屡试成功。

在此之前,这个勾当,辽宁广播电台大连开发区站做过,新华社大连支社做过,一个叫田某的女人盗用人民日报辽宁记者站的招牌也干过,这使建站初始的香港文汇报亦跃跃欲试。所以有一次在大连,刘永碧曾向薄熙来提出了这个要求,他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他说一定给文汇报最好的地方,并给予最低的价格,还建议我们先给他打个报告,交给外宣办主任刘国良,再报他批准。刘做为大连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得到了薄熙来的信任,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们同样爱好摄影,二是当年在宣传部工作时,刘国良对他是亦步亦趋,言听计从。

所以会见结束后,刘永碧认为这次见面,为《文汇报》办了一件大事,我也感到高兴,但我后来仔细思索之后的结论是,假如这样做了,香港文汇报就在经济利益上与薄熙来连为一体了,很难再保持媒体的独立性,而且报社领导离开大连后,我得去具体操做此事,会惹上很多麻烦,我不懂房地产,难免聘用其它人,管理人员又太难。特别是这样做法,将违背新闻自由的理念,将后患无穷。但我的一个朋友说,你应当抓住这个发财的机会,你一旦拿到这个好地皮,转手卖掉了,光回扣款一项就很可观,一辈子都够花了。这使我更加警觉。但我深思熟虑,已下决心,不为所动。

于是,我采取消极的办法,对这件事一直久拖不办,此后不论港馆领导督促,还是地方官员询问,我都说慢慢来,不着急,正在办理呢,但一直没有动作。时间长了,大家心灰意冷,最后也不了了之。

炒地皮 利益集团撕碎了大连

回想大连以前发生的故事,大连人难忘刘德才,70年代初刘以双重身份威震大连,他是大连驻军司令员,亦是大连市革委会主任,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一把手加上二把手,当年他的专权也很厉害,但其下台的原因与罪名是大盖“楼堂馆所”,这一点匪夷所思。而上边领导指责他的所谓“楼堂馆所”,不过就是原大连动物园对过的小小的大连渤海饭店而已。

斗转星移,20多年后,同是共产党的一市之长,提出建设“北方香港”的口号的薄熙来,大炒地皮猛造声势,盖得每一拣大楼都要胜过大连渤海饭店10倍,然而,这却变成了骄人的政绩与步步高升的资本。这就是形势的变化使然。古人云,此一时彼一时也!

薄熙来是个政坛上的演员,因为他最了解身后的布景,布景就是国家的总体形势,因为他家族的成员,曾直接参与了国家经济政策的颁定,所以这种与权力,信息最近的便利条件,使他粉墨登埸恰逢良机,他选择的不是齐齐哈尔的舞台,也不是昆明的舞台,而是大连的舞台,因为大连看客多,易炒做,有钱攒,出名捞取资本又快。而炒地皮时,美丽的滨城则是最好的道具。何况,做了40年日本殖民地亡国奴的大连人,也习惯于顺从,甘当鼓掌的看客。

在薄熙来任市长之后,经济转型,社会转型,土地由无偿划拨变为有偿使用,名义上公开招标,实际上是他一支笔定夺,而出卖大连的地皮,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会“忽悠”大连,或者好听一点讲,是“宣传大连”,“对外招商”。

恰恰在这一点上,薄熙来独具特长,他不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毕业的硕士生,而且又当过宣传部长,同时这个演员又一表人才,伶牙利齿,风度潇洒,口若悬河,妙语联珠,于是他通过媒体把大连炒出了名声,造成了气氛,地皮值钱了,自然可以待价而沽。

然而,真心实干的领导者却默默无闻,比如原大连水产养殖埸旧址,现在的星海湾商务开发区,就是大连经委副主任李某某带头干的,我经常去他简陋的办公室与工地,与其交谈。那时,这个地方,没人知道,对外招商十分困难,李主任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仅靠一台挖掘机拼命干,和工人们流汗在一起,每天中午只吃一个方便面。。。。。。但后来地皮炒热了,他也被调走了。薄熙来的小兄弟,都把功劳记在他的身上,仿佛星海湾是他倡导建立的。这是贪天之功归己有!

他知道土地值钱,还安排亲信郑某当上了房地产开发办公室主任,这个人给他顶门户,实权掐在自已手中,从此他有意让北京的高干子弟与权贵集团成员以及金州以至大连的亲信,抓住机会,先买块地皮,再转手倒卖,攒个好价钱,掘了第一桶金。最初,高干子弟王某在大连开发区搞所谓“五彩城”,“美食城”,或者从国外引进二手设备建磁带厂等等,故意坑骗中方,攒了一大笔钱,后是抢占有利地段,强迁圈地,名为开发,实为掠夺与炒卖,不客气地撕碎了大连城。

而站在舞台上,大肆叫卖的人,就是薄熙来,他不仅通过卖地批项目结交了大量外商,巩固了与北京权贵的交情与互相利用的关系,同时,还通过太太谷开来开办的所谓律师事务所,亦直接参与经商,大发不义之财。这个活跃在中国政坛上的天才表演家,真是名利双收。

郑某曾是我帮助过的朋友

90年代初,大连房地产开发办公室主任,是一个令许多官员垂涎三尺的“肥缺”,薄熙来亲自选定由郑某当权,自有他的道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郑某,是指其发迹前那段历史。他曾是我的朋友,80年代中后期我曾帮助过他。

郑某原为大连城建开发公司副总,副科级,这个公司的上级主管是诚建局,他是大连的部队干部子弟,我的一个亲友与郑某是朋友,也曾在部队任职,经他介绍我认识了郑,那时开丶发公司的一把手姓滕,他们搞违规开发,被毕锡桢书记下令追查,我曾去调查报道此事,郑某向我诉苦,后又通过我的亲友找我,要我介绍他认识某市委书记的公子,我便给他们引见了,后来他们都成了更为密切的朋友。更为有趣的是,郑某没有文凭,与我那个姓彭的亲友一道找我,要上辽宁大学历史系函授就读,我有求必应,不仅给他们引见了靳某前老师,还代付了报名费。。。。。。然而就是这个交情,到了90年代后期,郑某先抱住副市长李振荣的大腿,后又靠上了薄熙来,立即翻脸不认识我了,连在房地产展销会上见到我,都装做不认识,对我形同路人。

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势利小人,却被薄熙来选中重用,他一步步地从副科级到处级再到局级干部,明里是他及其所属的房地产开发办公室,在依据国家的士地政策,办理地皮审批手续,但实际上每一块地皮都由薄熙来一个人一支笔签字,郑某只是一个具体办事的傀垒,但郑某有一个特点:有奶就是娘,过去大连城建开发大权掌控在城建局长邱某手里,后在副市长李振荣手里,他就与这些人走得很近,等前两人退休了,他巧取豪夺了邱的房子,又把笑脸转向薄熙来,甘愿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但郑某有一点很精明:嘴紧,保密搞得好。薄熙来让他把一类地卖给谁,价格多少,背后有何种交易,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证明,但薄熙来早就用经济利益堵住了他的嘴,他们是一条线上栓的蚂蚱,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中共高官中,最早充分知道土地出让能获暴利之人,唯薄熙来莫属,而且他刚从监狱放出来不久,又刚从大学毕业,故能高智商地暗中以权谋私,瞒天过海,而郑某一直往上爬,但苦于无才无德,又没有机会,所以薄熙来与郑某一拍即合。其实,郑某心里也很清楚,薄熙来也是在利用他,但他深知北京高干子弟的神通,并给自己留下了后路。所以,他在当薄熙来的替死鬼与挡箭牌之时,已把太太小孩都移居到了美国落杉矶。这个故事详情后面再讲。

刘逸明:赵作海蒙冤再现中国法制之耻

“依法治国”曾是江泽民主政时期中共当局的一个执政口号,然而,在隔三差五的“严打”行动中,依法治国已经彻底化为了泡影,因为当时制造了太多太多的冤案。湖北京山的佘祥林案曾轰动一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妻子“死而复生”,他也许至今还要置身班房直至坐穿牢底。

有人说过,历史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佘祥林案尚令很多人记忆犹新,如今,中原大省河南也爆出了相似的案例。10多年前,河南省柘城县村民赵振晌和邻居赵作海打架后失踪。一年多后,村民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以为死者就是赵振晌,并报了警,警方将赵作海作为重大嫌疑人带走。2002年,赵作海被审判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非常具有戏剧性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在今年4月30日,“死者”赵振晌突然回到村里。在铁证面前,赵作海终于沉冤得雪,他因此被称之为河南的佘祥林。

据悉,该案在先前的审理过程当中,因证据不足而数次被检察机关退回。赵作海曾九次认罪,也曾数次喊冤,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没有哪个人会甘心情愿地蒙受不白之冤,在涉嫌故意杀人这种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是大非问题上更是如此。赵作海被警方作为杀害赵振晌的犯罪嫌疑人带走问话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两人在此前曾打架。可想而知的是,赵作海在被审讯的时候,开始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的。不过,中国的警察办案往往都是先认定你就是凶犯,然后再想方设法地构筑证据链,以证明你有罪。

赵振晌既然能“死而复生”,说明当时警方所发现的无头尸体根本就不是赵振晌的,警方生硬地将死者认定为赵振晌,这就有失科学和有违法律精神。在当时的科技条件下,应该很容易做出死者并非赵振晌的结论。很显然,警方刻意忽略了这一个重要环节,将死者认定为赵振晌后,就锁定赵作海为最大的杀人嫌犯,并对他进行了有罪推定。非常巧合的是,在那一年前,赵振晌已经离奇失踪,于是,赵作海杀害赵振晌似乎就成为了铁板钉钉的事。

记得在江泽民主政时期,每一次严打行动中,各地公安机关都被上级分配有破案目标,甚至对要判多少个人死刑都有具体的要求。在当时,记得笔者在2005年一年当中就曾在学校看过两次宣判大会,其中就看到多人被判死刑。为了实现破案目标,很多地方的公安机关宣称:“命案必破”。这种口号让一般的老百姓听起来确实是精神振奋,因为倘若真的能做到“命案必破”,对于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不过,事实上却无法兑现,即使是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高手,也不敢拿这种口号自吹自擂。

“命案必破”只能是一种口号,无法实至名归,倘若哪个地方的公安机关称自己做到了这一点,那只能说明他们制造了很多冤案。笔者有亲戚在公安机关做刑侦工作,我曾向他打听是否每宗命案都能破获,他说不可能,实际上有很多命案都没有结果。中国国内媒体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如果一宗大案告破,大小媒体都会欢呼雀跃,吹捧公安机关的高超破案能力,但要是一宗大案十年未破,媒体就都会若无其事。

赵作海无罪释放的消息不管是在互联网上还是在民间社会都是沸沸扬扬,针对此事,河南省高级法院于5月9日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向社会通报了赵作海一案的再审情况,认定赵作海故意杀人案系一起错案。此前,河南省法院作出了再审判决,撤销了省法院复核裁定和商丘中院判决,宣告赵作海无罪,并派人赶赴监狱释放赵作海。河南省法院纪检组、监察室同时启动责任追究机制。5月13日,河南省高院再度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给予赵作海国家赔偿及生活困难补助共计65万元。

蒙冤受屈,无罪释放之后理当获得国家赔偿,虽然这种结果让人感到欣慰,但对于一个以构建“和谐社会”为目标,宣称“依法治国”的国家来说,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非常令人愤怒的是,在得知赵作海获得巨额赔偿之后,各大媒体均在显要位置报道了这一消息,标题上的“65万”尤为扎眼。遭遇冤狱长达11年之久才获得65万元赔偿,老百姓的人身自由实在是太廉价了,现在拿65万到很多城市连二手房都买不到。稍微有点能力的人11年时间也不止赚这么多钱。很多中国媒体缺少基本的职业道德,总能将丧事变为喜事,不幸变为大幸。假如让这些媒体人去承受11年的牢狱之苦,再给他们这个赔偿金额,他们愿意干吗?

江泽民时代,社会道德水平每况愈下,官员不择手段地追求政绩,而警察也在不择手段地去追求办案业绩。当时的每一次严打行动过后,都会有不计其数的人被投入冤狱,由于中国的司法不独立,只要是公安机关想给你定罪,你几乎就没有无罪释放的可能。每一桩冤案的背后都有酷刑逼供的影子,很多蒙冤者就是因为受不了警察的严刑拷打才屈打成招,由死不认罪到“供认不讳”。据赵作海在无罪释放后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透露,他在被带走后,遭受警察拳打脚踢等酷刑折磨长达一个多月,最后感觉生不如死才不得不违心招供。

从佘祥林到聂树斌再到赵作海,被媒体曝光的冤假错案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实际上,可以肯定的是,在数以千计的中国各地大小监狱中,还被关押着千千万万个赵作海。相对于我们而言,赵作海的人生是极为不幸的,但是,相对于已经被处决的聂树斌而言,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尚能活着出来。回首往昔,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者已经被执行死刑,即使被他们“杀害”的人也能像赵振晌这样“死而复生”,也无法挽回他们失去的宝贵生命。

公安机关在每年的国际禁毒日来临时总爱在大街小巷悬挂“珍爱生命,远离毒品”的标语,当酷刑逼供不断制造出惊天冤案的时候,我们的“人民警察”更应该在自己的心里挂上一幅“珍爱生命,远离酷刑”的标语。赵作海案再现了中国的法制之耻,赵作海无罪下狱的同时,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正逍遥法外,一个真正的法治社会不应该是对老百姓严刑峻法,而对官员网开一面。

有多少生命可以重来?赵作海蒙冤不会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需要在真相大白的今天不折不扣地问责当年制造冤案的官员和警察,但要杜绝类似的悲剧发生,我们更应该努力促使这个不断制造冤案的体制脱胎换骨。

2010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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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腾飞:历史是个什么玩意儿

 

以“史上最牛历史老师”袁腾飞的嘴巴重新诠释中国古代史,将那些原本枯燥乏味的历史段落变得趣味横生,将原本趣味横生的历史段落变得精彩绝伦。在如同听相声般的快乐中汲取庞大的历史知识信息量,一本让人彻底赞成“读史可以明智”这句话的书,一版诲人不倦而又逗人不倦的最精彩历史文本。说史条理分明,见解独到,旁征博引,焦点集中,信息量大,一部史书该有的优点全都具备。文风新颖特别,措辞犀利,锋芒毕露,一阵见血,幽默风趣,一部史书没有的优点也全都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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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兆斌:2025,中国将成“楚门的世界”?

中国在创造出经济奇迹,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同时,也创造出了世界前20大经济中唯一的现代非民主政体。随着中国影响力的急剧增长,全世界都在越来越迫切地问这么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才是中国特色的政治体制的本质特征呢?

一直关注极权主义研究的许允仁教授,继《平庸的专制》一文,对主导当前中国政局的新极权主义思潮,在中国社会各个领域的表现作了精到的现象学描述之后,在最近的文章《从党对意识形态的操控看“楚门的世界”的构成》中,又对具有中国特色的新极权主义的本质特征进行了进一步的提炼和概括。

许允仁认为新极权主义的“新”,主要体现在极权主义终于找到了和私有制、市场经济和信息时代相结合的新形式。不管和共产主义的极权主义相比,还是二战时法西斯主义的极权主义相比,中国特色的新极权主义都显得更为“成熟”,这种“成熟”主要体现在它对极权政治的本质,和一种极权权力是如何构成的,有着更为自觉和清晰的认识。

中国特色新极权主义的基本特征,被许允仁概括为以下九个方面:

“一、它认识到不是计划经济和公有制,而是党对一切社会存在的不受约束的控制,才是自己作为一种政治制度存在的本质特征;

二、它不承认党的行为须受到任何先天法理的约束,致力于通过在一切社会细胞中建立党组织的方式来实现党的全面统治;

三、它的统治行为着眼于用最低的成本实现最大程度的操控,而不再是非理性地仇恨敌人和从肉体上消灭敌人;

四、它的统治意志主要是向内针对自己的人民,而不是向外扩张的;

五、它的统治目的是掠夺性的功利主义和自欺的理想主义的某种奇异的混合,它的功利主义体现在统治集团对人民财产的榨取,它的理想主义是通过党的领袖的英明指引和党的干部的艰苦奋斗,将所有人纳入一个具有统一目标的,科学的社会发展计划之中;

六、它的意识形态的故事,从解放全人类,建设共产主义,变成了党领导人民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七、它将通过警察手段操控人们的外部行为,和通过意识形态管理操控人们的内在信念结合起来,并将后者看作是负作用更小,更为理想的统治手段;

八、就像向外扩张的希特勒的极权主义,完成了以“闪电战”为象征的军事技术的创新那样,统治意志向内的它,完成了以“防火墙”为象征的信息控制技术的创新;

九、它将能够完全封闭人民的一切信息接受渠道,能够以一种超现实的方式,随心所欲地创造出人民的意义世界,看作是自己统治艺术的最高境界。“

许允仁以美国电影《The Trumen Show》为象征,认为这九大特征综合起来看,就是新极权主义者希望像一个超级导演一样,通过完全操控人民的生活,来构建一个“楚门的世界”。

许允仁提到《楚门的世界》,让我想起了另一个著名的反极权主义的英国影片《V怪客》(V for Vendetta)。通过这个影片,我们可以看到,在现代政治史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极权制度的英国人,对自己可能被极权制度奴役处于怎样的恐惧之中,英国人想像在2038年的时候,由于反恐而激起的激进的保守主义思潮,最后将英国带进一种可怕的极权政治之中。

对比一下,现代以来,中国人和英国人的截然不同的政治想象是一件很有启发的事情。新文化运动之后,深受极权政治荼毒的中国人不断地想象着,一个自由民主和彻底解放的时代马上就会来临,结果,带着这种想象,不断地从一种极权制度跌进另一种极权制度;相反,创立了第一个宪政国家,在最危险的政治环境中始终坚守自由价值的英国人,则从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到《V怪客》,不断想象着,在一个不远的将来,整个国家和全体人民将会沦于一种极权权力之手。

只有深知人性的弱点,深知每个人多么容易地受到极权权力的诱惑,而成为极权权力的操控对象后又多么容易屈服,才会恐惧地认识到极权政治离我们永远只有一步之遥,而只有这种基于恐惧的警醒,才会使我们产生出每时每刻自觉抵制极权主义的意志和力量。

然而,在我看来,由于英国人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极权社会,因此,在《V怪客》中,对未来极权制度的特征,和它如何产生的方式,都基本上滞留在对二战时的法西斯主义的极权主义的认知上,而没有能够理解和把握极权主义在我们时代的新形式。

在影片中,元首的形象完全是希特勒的丑化了的漫画像,极权主义者就像迫害犹太人那样迫害同性恋者,使用的迫害方法也依然只是肉刑和枪决。我们不难想像,假如生活中的新极权主义领袖以电影中的元首的面目出现,那么,他就不可能得到大多数民众的认同,从而获得其政治能量了。另外,迫害同性恋,也并非极权主义的本质特征,同性恋者只要不反对极权政治,极权权力完全可以允许它存在。

就如许允仁在文中所概括的那样,如何来“构建党对全体人民从外在行为到内在思想的无微不至的制度化的操控”,才是新极权主义的本质特征,而且,由于这种操控违反了人的本性,会遭到人们的本能的反抗,所以,“只有在将被操控者的痛感降到最低的程度”,将被操控者的反抗本能降到最低程度,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因此,极权政治的最有效的日常统治方式,并非像影片中显示的那样,是通过自己制造“国会纵火案”,再来实施军管,而是“通过在一切社会细胞中建立党组织的方式”来实施党对全体人民的行为和思想的全面操控。假如在每一个媒体,每一个学校,每一个企业;在每一个连队和每一支警队;在每一个法院、检察院和律师事务所中都建立了党组织,那么,粗暴的军管还有什么必要?

确实,出于对失去自由的恐惧,英国人对未来极权政治可能以什么方式降临充满了奇思异想。但是,即便是充满想象力的英国人也没有想到,是通过在流浪拾荒人员中也要建立党组织,通过建立防火墙,通过请“喝茶”和建立“五毛党”这样的看似平常的润物细无声的操控手段的实施,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极权社会开始生成了。

最近,看到厚泽老在临终前提出了研究“中国模式”本质的思想课题,我觉得许允仁对正在生成中的“中国特色新极权主义”的基本特征的概括,正是从这个政权和基本人权的关系的角度,对所谓“中国模式”的政治本质的揭示。许允仁揭示的“中国特色新极权主义”的九大特征,可以看作是对朱厚泽先生提出的思想课题的一种富有启发的回应。

厚泽先生曾经说过:由于我们这样的老人的存在,使你们抱有某种希望,其实我们自己知道,这样的希望并不存在。厚泽先生的最令人尊敬的品格之一,就是在这个充满了肤浅和自欺的乐观主义的时代,依然抱有一种清醒和高贵的绝望。

在许允仁的文中,同样可以感受到这种绝望,和人们纷纷预测宪政民主政治降临的时间表截然相反,在《从党对意识形态的操控看“楚门的世界”的构成》一文中,他提出了一种新的政治想象,在他看来,基于目前中国的政治现状,和党的勤奋的学习能力,用不着等到2038年,到2025年,全体中国人就会生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中,“将会在一块多网合一的高技术的电视屏幕之前”,被那时的当权者的倾情表演,“感动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在许文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当下中国,无数的力量有意无意地推动着整个社会快速地奔向一个“楚门的世界”,而真的能清醒地阻止中国走向极权社会的政治力量则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2010年5月15日于慎思

王  怡:唯一的星空,唯一的上帝:《城市广场》

 

我试着给民族两个定义。首先,民族指向一个共同的时空观念系统。春节后是元宵,过不久是清明。在深层,民族是价值观的分享,是众多灵魂的大锅饭。在日常经验,就体现为一套时间的刻度,文化、信仰、心理,乃至政治,都是这一刻度中互相映衬的K线图。同一民族的意思,就是一起吃饭,一起哈欠。一起欢喜,一起忧伤。常常肚子饿了不觉得,一看石英表,才知道自己饿了。就像常常不觉得自己站起来了,一看报纸,才知道自己早就站起来了。

所以,政府把“民族和宗教事务”放在一个部门,实在很有道理。因为信仰人群的意思,就等于另一个民族。因为他们拥有另一套时空观念的系统。他们说,我的信仰,就像四川人的胃口、上海人的方言、维吾尔人的皮肤和北京人的傲慢一样不可改变。

信徒的意思,就是隐藏在各族人民中的另一个族类。他们倾向于以灵魂的信念来区分民族。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信仰的普世性,势必构成对民族主义最严重的威胁。

这和我的第二个定义有关。民族不是一个人类概念,是一个亚人类概念。民族主义要求对一个亚人类共同体的忠诚和奉献;要求其成员在其他民族面前,优先忠诚于同一套地方主义的时空观念。这一亚人类概念,因此在最高层次上与人类共同体对立。

民族犹如善妒的情人。在旧约中,耶和华神向摩西宣告说,他是“忌邪的神”。而民族主义的意思,则是“忌邪的国家”。耶稣诞生之后的人类史,几可归结为“一位忌邪的上帝”与“无数忌邪的国家”的争战。人类在残酷的经验中,试图去回答、澄清、接受或拒绝一个追问,即在民族这一亚人类观念之上,是否还存在着更高的人类概念?或者说,除了肉身中的民族,在人类内部,是否还有灵魂的族类的可能?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被神化的民族-国家,就是人类灵魂的敌人。如保罗所说,“体贴肉体的,就是与神为仇”。

在此意义上,两次世界大战既是人类最残暴的战事,也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争。因为《世界人权宣言》的出现,意味着经过布满骸骨的荒原,不但有一部分“忌邪的国家”向着另一部分“忌邪的国家”投降。而且地上几乎的国家,都被迫同意向着一个更高的、忌邪的、时空观念的价值体系投降。

人权宣言是一种被削弱的自然法观念的表达。它的出现,意味着“忌邪的国家”的破产。这是整部人类史的转折点,人类透过一部文献,宣判了民族主义的反人类性质。它的政治哲学涵义,是承认一系列关于人的灵魂、思想、身体的权利与尊严的正当性,先于国家,也高于国家。这正是现代宪政主义的起点。

人权宣言的政治意义,无疑于“一位忌邪的上帝”。但当初,只有苏联代表团投了弃权票。他们说,“我们不承认获得一个国家公民地位的人,先在的、独立地拥有个人权利这样一种准则”。这意味着在1945年的地球,只有这个国家,公开坚持自己是一个“忌邪的国家”。作为一个亚人类共同体,他们宁愿等到政权灭亡,也不愿在更高的价值面前破碎自己。

这部西班牙影片,以一种惊心动魄的、不公允的方式、描述了这一争战在罗马帝国晚期的片断。导演复制了亚历山大城。希帕提婭,这位被誉为人类第一位女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哲学家,如何被一群基督徒杀害;神庙和图书馆,又如何因此遭受重创。

罗马的文化中心,从公元前3世纪以来,转移到这座伟大的北非城市。5世纪初,希帕提婭在图书馆教授天文学,她是新柏拉图主义的重要学者。众弟子中,有许多早期基督教领袖。最有名的,是片中成为利比亚主教的Synesius.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记载说:在基督徒间谣言悄悄散开,他们说席昂之女是罗马提督(她的另一位基督徒学生)与西里尔主教之间握手言和的唯一绊脚石。在一个致命的日子,希帕提娅从她的两轮车中被扯出,衣物撕得稀烂,一路拖到教堂。诵经士彼得领着一群残忍的狂热分子,以徒手毫无人性地将她屠戮致死。西里尔宣称不知此事,但这一谋杀案已在他的人格与信仰上,印下无法拭除的污点。

这是一部少有的、谴责基督教狂热份子的影片。导演常用宇宙的推拉尽头,来观摩亚历山大城,喻示希帕提娅“嫁给了哲学”的宇宙视野。亚历山大城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宗教、哲学与国家纠葛之地。但导演没有能力还原当初的时空观念体系,他的希帕提娅过于人文主义化。从宗教上说,这是以色列被掳之后,最大的犹太教聚居地。埃及的神,雅典的神,犹太教的神,罗马的神,都是典型的“民族主义宗教”。它们与基督教的冲突,本质上是普世信仰与民族主义在人心中的争战。

从哲学上说,希帕提娅是罕见的女“哲人王”。雅斯贝尔斯曾说,希腊人的心灵被自己的创造迷住了。新柏拉图主义在帝国晚期,已成为缝补哲学危机的宗教。普罗提诺就这样宣称,哲学家是“整个世界的祭司长”。因此新柏拉图主义“奖励并吸收流行在一个衰颓时期的一切民间迷信、巫术和占星术”,及一切对神灵的病态渴望。

事实上,希帕提娅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哲学家和科学家,亚历山大图书馆(Museum),也不是现代概念的图书馆,而是献给缪斯女神的神庙。她的思想,既同时与宗教有关(试验室中的巫师),又同时与政治有关(议会中的国师)。

柏拉图的最大缺陷,如雅斯贝尔斯所说,是“不了解他那无法回避的、可怕的现实中的恶”。悲伤而吊诡的是,尽管那些宣称相信基督的人邪恶地杀死了希帕提娅,但正是基督教信仰,而非柏拉图主义,了解并宣称了人的全然败坏。欧洲文明也并非像影片渲染的,遭到了基督教时代的摧毁。相反,是奥古斯丁的忏悔拯救了新柏拉图主义,是耶路撒冷的信仰,复活了雅典的灵魂。也是随后兴起的修道院,在战乱中保存了罗马和北非的文明。

影片中,成为提督的学生爱上希帕提娅,公开以音乐求爱。第二天,希帕提娅将自己的月经布条,回赠给他,显示自己天生的不洁。她说:“你真爱这东西吗?它一点也不美”。

某种意义上,导演对希帕提娅的美化,和这位求爱者一样。

千年以后,在梵蒂冈,这位睿智而不幸的白衣女子,出现在拉斐尔的名画《雅典学派》中。如果任何民族抬起头来,看见的都是同一枚太阳,和同一颗月亮;那么地上也就只有一个人类。为这个缘故,我情愿死的是我,而不是希帕提娅。

韩寒:那些洗不干净的葱们

最近,福建有了高教十条。其中最让人瞩目的是第二条——在教育教学工作中散布违反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党的基本理论、国家法律法规等错误言论,对学生确立正确理想信念和政治信仰造成不良影响的,实行“一票否决”,违者将被解聘。

让人宽慰的是,看到上文,我本以为要实行“一枪枪毙”,但这仅仅是“一票否决”,比毛泽东那会儿进步多了。至于一票什么样的人能投出这一票,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这个方针政策和基本理论实在很难把握,当权者在要求我们统一思想的时候,自己经常统一不了思想,在我幼小的记忆中,我隐约记得我的高中课本里讲到三权分立,政治课本和政治老师都说,三权分立是个好东西,但最近我一直看到官方的文章和讲话,说三权分立是错误思想。你知道我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人,我的政治课学到这里就退学了,我只觉得很困惑,我为那些散布过这个错误思想的政治老师和教材编委的命运感到担忧。他们一直在念着领导给的稿子,弄不好还要还给领导办了,原因是那稿子是领导昨天晚上的想法,今天领导起床以后想法变了。

对于这种感受,我看到过一个精确的评价,大意是……他上了车,马上打开右转向灯,往前开了一米,结果他左转了,左转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调了一个头。

所以,被这样的司机撞死只能自认倒霉。

新闻记者追寻真相,历史老师讲述历史,作家文人写点真话,电影导演拍摄现实,轻则犯下了思想的错误,重则走向了犯罪的道路。而一旦有人这么做,很多人会纷纷猜测,这个人被喝咖啡了,这个人被封杀了,这个人被逮捕了,结果这个人往往最后还没大事,最多就是被消灭了犯罪证据,但人们也不觉得宽松,反而更为自己担忧,觉得可能是因为人家有点名气,政府有顾虑,政府搞我是不是就没有顾虑……这是一个什么样根深蒂固的形象啊,这要多少时间的浇灌才能巩固成这样啊。

任何年代,就算像洗菜一样洗脑,总有那么几颗葱是洗不干净的,以前,有人要把这些葱割干净,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那些人只要求这几根葱自顾自的长着就行,但是如果你试图告诉其他的葱,他们马上会被装蒜的压扁。

很多人认为福建教育部门下的文是最近有一些历史老师和大学教授的嘴巴比较大,当然,我也看到今天的新闻,据说历史老师袁腾飞被查办了,同天被查办的还有天上人间夜总会。但是我认为不是这些原因,在敏感院还没有表态的时候,政府哪有反应这么神速,各部门配合的这么好的时候。这只是一个巧合,是一个教育部门的常规规定。这一条,在各行各业中都有,说法不同而已。就好比所有的抽奖活动中都有一条,解释权都归活动举办方所有。而我不想去探讨什么谁有评判另外一个人的思想是正确和错误的权力等话题,这个话题没有意义,因为答案很明显,谁有这个权力?当然有权力的人有这个权力。一切有利于他的利益和权力的,当然就正确的,一切不利于他的利益和权力的,当然就是错误的,你只要掌握了这个规律,你就不用沉溺和揪心于什么错误和正确的判断了。

至于大部分的历史老师,语文老师和政治老师们,你们觉得在未来的历史,语文和政治教材中,你们将会得到什么样的一个评价,扮演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也许你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植物,但是你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你的种子。尝试着真正的做一个教师吧,教给你的学生常识和思考,独立与正义,为了年老时向你子孙提起你曾经担当的这个职业的时候心存骄傲,而不是满怀羞愧。

邵建:自我断送的清末政府

“民意不可违,尽管它其实可以一次次违逆,但终究有一次足以让你致命。”

1910年,立宪派和清政府围绕国会期限问题展开长达一年的博弈。在这场面对面的政治交锋中,清政府一方的表现值得观察。

正如梁启超在“敬告政府诸公”时指出:“不见乎数年前革命说徧天下,自预备立宪之诏既颁,乃如汤沃雪乎。”既然立宪目标之一就是防堵革命,清政府就必须和立宪派保持良性互动。不能说清政府在立宪上没有诚意,它的确是按照自己的立宪清单逐年推进。但,卡壳在于,它于1908年推出的立宪时间表是1916年,但此刻,立宪派却要求次年即开国会(1911)。

为此,立宪派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国会请愿运动。第二次请愿失败后,梁启超这样警告国权在手的摄政王载沣:“恐过此以往,吾国将永无开国会之时也。”此语如同谶言,次年清政府即告垮台。原因之一,便是在国会期限问题上“处置之失当”。

如果清政府始终拒绝立宪,也就另当别论。但立宪在清末业已成为朝野公识,尽管双方在立宪的名头下意图各自,但以英德日为样板,双方也能找到可以磨合的语言;更无论立宪本来就是在立宪派的主导下带着政府往前走。可是,连清政府也没想到,这次为了一个开会的时间,它把自己推到了最孤立的境地。

第一次请愿运动中,请愿代表分别拜访各王公大臣。军机处的五位军机大臣有两位赞成速开国会,三位起初迟疑,后表赞同。另外拜访的六位各部首长,三位赞同,三位反对。从总体来看,朝廷命臣大部分是支持立宪请愿的。但,谕旨下来,却是维持九年不变。

第二次请愿大体是第一次的重复,都察院收到请愿书,由政务处召集王公大臣会议,议决依然维持九年。这样就有了以上梁启超对政府诸公和摄政王的警告。在梁启超看来,两次请愿所以失败,或“政府之所以敢于稽延国会期限者,以请愿国会之辈,人微言轻耳。诚得数省督抚联合上奏以为国民请愿之后援,则政府固不得不慑。”

因此,在立宪派活动下,这些封疆大吏亦纷纷动作,两次联名致电清政府,请准明年开国会和立即成立责任内阁。当时联电奏请的有十七省督抚,未参加联电的仅余其六。这个比例太有利于立宪派,何况从地方到朝廷,第三次请愿书呈递给刚成立的中央资政院,全体议员,无论钦选还是民选,同表赞成。

由于地方督抚和中央资政院的协力,立宪派第三次请愿终于有了结果。这个结果也是清政府最上层彼此磋商的产物。同为亲贵,载泽和溥伦等都主张及时开会以救阽危、以慰民望。当摄政王载沣打算退让“姑缩一年”时,溥伦则认为至少要缩三年。但,这里有一个难以解开的纠结。立宪派的诉求是1911,并且他们获得了大部分督抚和资政院的支持;而在最高层的御前会议上,军机大臣们则多主张缩短到1913.第一天开会,议而未决,次日复开,终以1913为定。

1911,还是1913,看起来是个时间问题;但这一次,时间就是生命,它决定了清政府的存亡。历史在事实形态上不容假设,但,当时历史形成的各种可能性却不妨可以推理。次年辛亥枪响,本无多大胜算,但作为清政府和革命党之间的立宪派,它站在哪一边,无疑给哪一边增加了获胜的权重。武昌事起,立宪派即倒向革命党,各省在立宪派的主持下纷纷独立,这才给清政府以致命打击。这次事变,设若没有立宪派的倒戈,抑或立宪派哪怕做第三者观棋不语,局面也将是另一种情形。

不过,从政府角度,它的确也作出了相当大的让步,立宪时间整整提前三年。如果立宪派要1911便1911,政府岂不形同木偶,它当然不干。只是清政府最高层没料到,国会期限不仅是时间问题,更是民意所在。这里的民当然不是全民,而是绅民,是整个士绅阶层。它是清政府赖以存在的最稳定的社会基础,只要它一动摇,清的江山便不牢靠。

民意不可违,尽管它其实可以一次次违逆,但终究有一次足以让你致命。

杨恒均:民主的优点也是民主的缺点—-《论民主》系列之一

在接下来一组《论民主》系列短文里,我将就读者来信提及的问题,结合中国的现实状况,集中谈一下民主的话题。力求每篇都在两千字左右,方便没什么耐心的年轻人读完。此文章分类为:适合30岁以下人士,可以作为大中学生平时向周围传播民主的辅料,或者笑料^_^

先从一封读者来信开始。前段时间泰国红衫军上街同政府对抗,弄得泰国首都几乎瘫痪,很多读者给我写信,其中一位老读者在信中痛心疾首地说:“看到泰国这个样子的民主,我很痛心。莫非真是因为我们亚洲缺乏了民主文化,也没有民主的传统吧?把在欧洲有两千年根基的民主移植到家门口,就出问题了啊,请杨老师指定一下……”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信,不但有两千年民主根基,而且本身就是西方整个民主发源地的希腊出现了同政府对抗的群众游行示威。我想,那位读者大概不再需要我“指点一下”了。可过了一两天他又写来一封信,这次更加痛心疾首:“杨老师,看起来,你推崇的民主不但在亚洲水土不服,在民主的发源地也出现了问题,莫非民主已经走到了尽头?为什么总是民主国家出现这些问题?你能给我答案吗?泰国让我失望,希腊也让我迷茫,哪里才有希望?”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写这组小文章,所以,就不专门给他回信了。如果回信,我会写什么呢?鉴于是老读者,我也许会不客气地告诉他:金正日同志刚刚到访中国,你问一下他的专列是否还有空位?如果能和他一起回到北朝鲜,你也许能够感到某种“希望”。如果你在北朝鲜的话,放眼世界,就会发现,乱糟糟的、不和谐的事件几乎都出在民主国家,当然,相对于北朝鲜来说,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可以称为“民主国家”了……

过去几年,我收到的此类信件没有上万封,也有几千封,不涉及民主的大道理,也不涉及高深的理论,很多都是一些民主的皮毛与现象。然而,我能够理解,对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这些都足以影响他们的世界观。考虑到这些年轻人大多没有机会生活在西方民主国家,也不一定有充裕的时间从事太多阅读,我就感到很有必要使用简短的文字把一些现象深入浅出地解释一下。

在接下来的这组《论民主》系列里,我将谈到大家口语里谈到的民主的方方面面,也算是对以前那些长篇大论民主的博文的一点小小补充,但肯定仍然有很多错漏与疏忽之处。希望年轻读者在文章后留下一些自己的观点、建议,以及提出希望一起探讨的问题。由于很少写这种短小的文章,很多问题肯定不能在一篇文章里说清楚,但如果你在留言或者信件里及时提醒,我会想办法在接下来的文章里“补课”。

大家知道,任何学术文章都有一个方法论,这组《论民主》虽然不是学术文章,也是有一些方法的。简单地说,就是大陆读者都非常熟悉的两句成语:实事求是,一分为二。鉴于我长期同时生活在民主与非民主的制度下(一年正好各占一半时间左右),我要尽量做到如实描述,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至于一分为二,我知道很多朋友对这个折磨国人很久的“辩证法”比较反感,但对任何一个事情的分析,如果能够从正反两方面入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在这组文章里,我虽然都会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得出我认为是正确的结论。但最终的结论,我留给读者自己做。如果大家能够有自己的结论,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已经写了一千多字了^_^!还是让我们回到那封读者来信上。泰国的民主肯定比欧美的差很多,希腊的民主也不是西方比较好的一种。一个民主制度下,民众上街游行,甚至要砸政府的大门,肯定也不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优点。然而,这种场景却也绝不是民主制度弊端的证明,更不是民主出了问题的证据。就泰国和希腊的事例来说,或者是社会出了问题,或者是经济出了毛病,民主机制只是把这些问题反映出来了而已。这些我们下几个章节将会详细谈论到。

民主不是一个用来观赏的花瓶,也不是只能意淫而不能碰的T台上的娇柔女子。对于民主国家来说,“完美的民主”虽然是追求的最终目标,但“不完美的民主”却早已成为民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成为追求社会公平与经济利益的手段。当大家发现到手的“面包”有可能减少的时候(希腊),当他们发现一帮利益集团统治着国家的时候(泰国),他们走上街头,向政府示威,实践宪法赋予他们的种种权力表达意见和愤怒。这就是民主,不管你把它当缺点也好,优点也罢,这本身就是民主的一部分。

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样的:民主制度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不坏的制度。说这话的人,当然都是向往民主的人士,他们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民主是个好东西。可是,这两句话其实是有一些微妙的差别的,在这组文章中,我选择前一种表述,那意思有两层:民主其实也是一个坏制度——有很多缺点和坏处,只不过,当他和地球上所有其他类型(非民主)的制度相比的时候,他显然是最不坏的。

这话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实事求是与一分为二的时候,却并不轻松。民主制度如此,非民主的制度也是这样。当我们在欢呼中国特色的制度最大的优越性在于“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时候,我们应该承认,这话不无道理,否则历史上规模最宏伟的奥运会与世博会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尚有几千万人没有脱贫的国家。如果真要以国民的富裕程度来向世界炫耀,可以说,我们扬眉吐气至少还得等半个世纪。然而,“集中力量办大事”却能让普通的中国人,包括卖鹅蛋的婆婆和洗脚的妹妹都感觉到国家的荣耀和自豪,谁能说这不是无与伦比的优点?可是,在我们承认这个优点的时候,也要认识到,在人类近百年的历史上,“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所办的大事基本上都是以“大坏事”为主,例如斯大林的大清洗和中国的文化大革命。

还有一个看问题的视角。民众动不动就以宪法和民主为挡箭牌冲上街头的做法自然让人觉得不那么和谐,甚至有人说,这种做法“很坏”(影响交通、破坏国际形象和普通民众的生活)。但非民主制度下的做法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生活在那里的民众,突然发现像希腊那样,自己的工资和福利要减少,像泰国那样,对统治自己的利益集团很不满意,他们会怎么做呢?

你可能也知道,向上级反映情况和上访是没有多少用处的,如果你愿意,自焚倒是会引起一些反响。当然,弄上千人一起向政府下跪也是一个新冒出来的,不过却是有几千年历史的行之有效的办法……

这就是在接下来的《论民主》系列中,我们要一点一点探讨的问题,直到每一个人得出自己的结论为止。

2010/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