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继续侮辱余秋雨

著名作家余秋雨近日写了一篇标题为《不准继续侮辱中国人》的博文,大致内容是:灾区几所中小学举行隆重仪式,接收他送过去的万余册书;对香港某报发表猛烈抨击他的文章进行同样猛烈的回击;继续阐述他对“大爱”、“至善”等词汇的深刻理解;再次为被硬按到自己头上的“石一歌”笔名进行申辩;最后通过对比的方式,得出中国“5·12”高于美国“9·11”的结论。

余秋雨的这篇博文信息量很大,涉及他的日常行踪、观点辩论、历史回顾、生命体验、哲学感悟等诸多层面,读着很熟悉也很陌生,熟悉是因为余秋雨此新作还是像《文化苦旅》那样宏大壮观,陌生是因为他通篇文字都充斥了“不高兴”的味道,看样子《中国不高兴》影响确实很大。一个敢于摘下“大师”帽子和批评者对掐的余秋雨,体现出了一个文人应该有的真性情,值得钦佩和欣赏,但如果因为过于激动而语无伦次,难免就难以服众。

正是因为信息量大,再加上余老师染上了“标题党”的风格,这篇博文让人找不到主旨。究竟是谁在侮辱中国人?又是谁可以“不准”哪些人侮辱中国人?余秋雨白白用了一堆感叹号,终没让人看清楚他究竟要表达什么。唯一能和这篇博文标题对号入座的,是在香港那家报纸发表文章的一个“大陆文人”,或许还有“彻底否认”抗震救灾工作的“几个中国人”……按照余秋雨的意思,大概“继续侮辱中国人”的就是连“一小撮”也算不上的这几位了。凭这“几个中国人”就能侮辱而且“继续侮辱”得了日益强大的中国了?本以为余秋雨会捧出个什么“辱华团体”,但余秋雨架好了大炮,却连蚊子都没打下来。

蚊子没打下来,但炮声却很响,对这“几个中国人”,余秋雨安上的罪名可不小,比如利用灾民完成政治图谋等等。既然余秋雨声称自己全家在“文革”中受到过迫害,那么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有的帽子,不是想安在谁头上就能安在谁头上的。在强化批评者的危害的同时,余秋雨没忘弱化自己的弱势地位,“我是一个无职无权的独立文化人,居无定所,不交权贵,连作家协会和文联也没有参与……”这句话也许是整篇博文的一大文眼,这句话或许会让我们相信,在一个很多文人人格和文格都很低下的时代,余秋雨是一位出淤泥而不染者。如果你觉得余秋雨如此说法太幽默,那要小心扯上侮辱余秋雨——不,侮辱中国人的罪名。

一面说着“大爱”、“至善”,一面拿“5·12”和“9·11”进行对比,这很令人费解,灾难怎还会有高低之分?对于灾难之外的事情进行品头论足,是“爱”和“善”的表现?——这种话从一位学者口中说出来,令人匪夷所思,而将少数对于己身的批评声音转化到整个中国人集体,也非一般魄力所能做得出来。如果批评余秋雨就是侮辱中国人,那恐怕所有中国人都得噤声了。

敏感时间,李锐、蒋彦永与沙叶新共商国是

沙叶新狂轰中共文化体制不但震动文化界,还引来中共体制内的异见老人关注。据悉,会后,已故中共领导人毛泽东的前秘书李锐等中共体制内异见老人,与沙叶新一起共商国是,与此同时因上书中共吁平反六四、2003年沙士时公开披露北京疫情的良心军医蒋彦永也现身,彼此惺惺相惜。

据悉,蒋彦永目前仍被当局禁止出境,且随着六四将至,对他的监控更紧,禁止他接受境外媒体采访。

敏感时间 相聚不易

蒋今年2月曾上书中央,要求当局为2004年他上书要求平反六四而对他软禁多月的行为道歉,并要求当局解除对他的出境禁令,但迄今未获答覆。当日聚会上,蒋彦永依然坚持,他的做法没错。

沙叶新昨对本报坦言,他在北京与这些政坛名人交流“在如今敏感时期很不容易”,“我很钦佩这些前辈,比如李锐先生,他对时政发表看法,比我更有胆识,更有勇气。何方先生所写的,反映中共长征到延安那段历史的《党史笔记》,暴露了中共很多内幕,至今仍在党内震撼,被当局封杀。”

胡适成蒋介石诤友的来龙去脉

1)胡适与国民党在1926年之前关系并不融洽

新文化运动中胡适与陈独秀等人轮流编辑《新青年》,影响甚大,那时国民党在知识界的影响还不及《新青年》以及胡适、陈独秀这班北大教授。国民党欲扩大其影响,不得不借助胡适等人。所以,1919年的8月,廖仲恺致信胡适,希望在《新青年》、《每周评论》上评介”孙文学说”,胡适照办了。从此,胡适开始了与国民党的交往。然而以后发生的几件事,却让胡适与国民党之间的关系蒙上了阴影。

1922年陈炯明背叛孙中山,炮轰广州孙中山的总统府,破坏了孙中山的北伐,胡适却在这件事上公然为陈炯明辨护。加之之前胡适鼓吹”好人政府”,已引起国民党方面的不快。到了1924年,无意中发生的一件小事又影响了胡适与国民党的关系。那年8月1日国民党的《民国日报》登载了孙中山的《民权主义》,但在同一版面又发表了《少谈主义》一篇短文,明眼人一看这题目就清楚这正是胡适曾经鼓吹与坚持过的”多研究问题,少谈主义”的那一套。孙中山勃然大怒。那位记者也因此丢了饭碗。随后,胡适又袒护溥仪、反对冯玉祥将溥仪驱逐出宫。当1924年底孙中山北上时,他不仅参加国民党抵制的善后会议,而且公开批评孙中山,主张”联省自治”,反对国民党的”武力统一”.

胡适的这些作为,使国民党人大为不满。1926年年中,胡适前往伦敦出席中英庚款全体委员会议并游历欧美,9月18日晚与傅斯年等人约好在巴黎一家华人开的万花楼饭馆吃饭。胡适到时,傅斯年等人已先到了,胡适在上楼前,饭馆老板悄悄告诉胡适:”楼上有人发传单骂你。我特为站在门口等你。你不要进去了吧?”但一直到吃完饭离开饭店,胡适也没见到骂他的传单。从万花楼出来后走到对街一个路角咖啡摊时,胡适便主动问起传单的事。原来是傅斯年等人担心影响胡适情绪,将传单全部收了起来。传单是”中国旅欧巴黎国民党支部”印发的。传单痛骂胡适是北洋军阀的小走狗,到欧洲来为北洋军阀张目。胡适确实没生气,只是回来后将其贴到了当天的日记上,到是年12月30日,胡适才又在日记中补记了此事。胡适与国民党之间发生的这几件不愉快的事,与胡适对议会政治的价值认同有关。在那个时期,唯一建立了议会的是北洋政府,虽说其弊病丛生,但毕竟在中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形式进步。当胡适认清这个时期的议会时,他也就渐渐改变了对国民党的看法。

2)胡适最初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支持了国民党

可在共产党要用武力推翻蒋介石、角逐政权的那个时代,胡适为何在国共两党的争斗中始终坚定不移站在国民党这边,做蒋介石的诤友?看来李敖对胡适有一个说法还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他说”胡适之不是轻易被了解的人,所以他也不容易被论断。”台湾一直流传着一句”适之先生似乎并不是如一般所想象的那样容易了解的人物”的话。人也好、事物也好,虽然不是非黑即白,但内心必定会是泾渭分明的。

想当初,蒋介石在发动清党反共的”四?一二”政变时,胡适的好友、时任商务印书馆经理的高梦旦写信给他:”时局混乱已极,国共与北方鼎足而三,兵祸党狱,几成恐怖世界,言论尤不能自由。吾兄性好发表意见,此处时势,甚易招忌,如在日本有讲授机会或可研究哲学史材料,少住数月,实为最好之事,尚望三思。”胡适的另一好友、地质学家丁文江也给胡适去信说:”国内党争正烈”,你”脾气不好”,”最好暂时留在日本,多做点研究日本国情的工作。”四天后,即4月28日,在日本的胡适又收到原北大毕业的学生顾颉刚的信,信中说道:”我以十年来追随的资格,挚劝先生一句话:万勿回北京去。”甚至劝他与梁启超、丁文江、汤尔和等人”断绝”来往,因为他们与北洋军政府走得太近,使胡适牺牲了自己的名誉。朋友们的劝告至少说明国民党中存在着的不满胡适的那股力量还在活动,未曾消失。不过胡适没有听从朋友和学生的劝告,还是于5月20日回到了国内。

胡适不是一个蛮撞冒失的人,回国之前,在日本的那三个月里,他认真阅读了那一段时间报纸上关于蒋介石”清党反共”的各种报导,既弄明白了一些人的看法,也有了自己的认识。恰在这时,胡适在东京碰到刚从上海来日本的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赫贞。谈话中,赫贞对蒋介石的”清党反共”颇不以为然。这正好给了胡适一个契机。于是,胡适借与赫贞教授谈话的机会,发表声明:”蒋介石将军清党反共的举动能得着一班元老的支持,你们外国朋友也许不认得吴敬恒(吴稚晖)、蔡元培是什么人,但我知道这几个人,很佩服他们的见识与人格。这个新政府能得到这一般元老的支持,是站得住的。”胡适还对报人和中国留日学生说:”蔡元培、吴敬恒不是反动派,他们是倾向于无政府主义的自由论者。我向来敬重这几个人,他们的道义力量支持的政府,是可以得着我的同情的。”有人说胡适之所以作出”如此轻率的表态,主要原因是由于过分信赖蔡、吴这几个人的见识与人格而促成的”,这是胡适”爱屋及乌”.笔者不敢苟同。胡适是一个极具头脑的有着政治远见的公共知识分子。胡适的及时表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非策略更非一时之见,其心中对人对事的认识都有一个评判标准和准则,有一定之规的。蔡元培一次在大学院召开会议,胡适坚持不赞成李石曾担任北大校长,仍以蔡元培兼北大校长为好,与吴稚晖发生争执,吴稚晖竟跳了起来,离开座位,大声喝斥胡适说,你就是反革命!胡适也不相让,回敬说,你也是反革命!事后,胡适忍无可忍,给蔡元培去信说,我看不惯这种只认朋友、不问是非的行为。还说道,我虽没有党派(吴稚晖与李石曾均是国民党员),却不能不分个是非。可见,胡适对人对事都是有准则的,不是那种”亲不亲阶级分、阵线分”,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好好先生。1926年下半年,胡适在伦敦出席中英庚款全体委员会议和游历欧洲期间,虽然遭到旅欧国民党人的漫骂,但胡适对国民党的”北伐”仍持支持立场,那时”多数英国人都以为国民党排外、仇英”,胡适在英国作讲演时,却为国民党辩护,说国民党的北伐是中国政治的一大转机,要使中国现代化,就必须除掉割据的军阀,让国民党完成统一的工作,实行三民主义的政治不可。在胡适看来,中国目前所急需的是一个近代化的政府,国民党无论如何总比北洋军阀有现代知识。只要于国有利,知识分子是应有该加以支持的。应当说,胡适的看法是不错的。

不过,胡适的态度并不说明他已认定国民党已完全是个符合现代民主政治的现代化政党,此时,在胡适眼里国民党”总比北洋军阀有现代知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更不表明他不再坚持自由主义立场。在国民党与北洋军政府之间,或与其他政治集团之间,胡适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正是这一点,这就决定了胡适与国民党、与蒋介石少不了要有龃龉。倘若有一个实行民主主义的政党,胡适会毫不犹豫地给予支持而抛弃国民党。正是胡适的这种立场与态度,他与国民党蒋介石之间就不可能相安无事,胡适也就无可奈何一步一步地做了国家的”诤臣”,做了国民党蒋介石的”诤友”.

3)不满国民党把国家变成”名教”的国家

胡适回到上海后,重振新月社,成立新月书店,出版《新月》和《诗刊》。这年暑期末胡适受聘光华大学教授,次年又担任中国公学校长。1928年底,张学良在东北易帜,宣布服从三民主义,至此,国民党蒋介石完成了中国的统一。这时国民党可谓踌躇满志,那种大权在握,就把令来行的不可一世的霸傲之气充斥国民党的御用报刊。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口号与标语,无耻地自我吹嘘,似乎正是国民党解民于倒悬。对这种假大空,连国民党的宣传部长汪精卫都觉得难以忍受,他在给胡适的信中说:”当着万人的演说场,除却不断不续的喊出许多口号之外,想讲几句有条理较为仔细的话,恐怕也没有人要听”.

汪精卫尚且如此看,胡适自不当说了。他一生反对人们轻易被教条口号所迷惑,担忧人们”被人牵着鼻子走”.于是从胡适笔下冒出了《名教》一文,痛斥”标语口号”的泛滥,文中说得最痛快流利的一处是说,墙上贴一张”国民政府是为全民谋幸福的政府”,正等于在门上写一条”姜太公在此”一样——”同为废纸而已”.他说:中国是个没有宗教的国家,中国人是不迷信宗教的民族,然而,眼下却有了宗教,叫”名教”.他批判说:如今是月月有纪念,周周做纪念周,墙上处处是标语,人人嘴上有的是口号。于是中国才成了一个有”名教”的国家。胡适的意思很明白:不满当权者利用行政权力制造对执政党的迷信。故他接任中国公学校长后,中国公学是全国唯一一所敢于不挂国民党党旗,周一上午不举行国民党总理纪念周的高等院校,反对党化教育,更不张贴宣传性的、自我标榜、自我吹捧的标语口号,而在学校办公室、广场走道旁,反到树着不少木牌,给学生贴壁报用。那些壁报,有左派办的,有国民党员办的,有国家主义办的,有无党派办的。胡适一视同仁,准许学生各抒己见。就凭这一点,即能看出胡适所思所想所为是有一个明确目的的。胡适不满国民党的这套做法,却又不赞成暴力反对政府,仅希望一点一滴地改良政府、改善政治,这也是促使胡适选择”诤友”道路的重要思想根源。他在给李石曾的信中说:”我所希望的,只是一点言论自由,使我们能够公开的替国家想想,替人民说说话。我对于政治的兴趣,不过如此而已。”由此,胡适也就沿着”为国家做一个诤臣,为政府做一个诤友”的路径走了下去。

4)胡适掀起人权运动,蒋介石回应作出让步(1)

1929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了一道保障人权的命令:”凡在中华民国法权管辖之内,无论个人或团体规章不得以非法行为侵害他人身体,自由,及财产。违者即依法严惩不贷。”

胡适本来对民国以来的人权状况就不满,认为人权被剥夺得几乎没有丝毫的剩余,国民政府本应颁布切实可行的人权法令才是,结果盼来的国民党政府的这道保障人权的命令规定,其内容竟然如此不具体,抽象、笼统。于是胡适于第二个月在《新月》杂志上发表《人权与约法》,公开批评国民党政府的这道含糊不清的”人权保障”命令。胡适说:”这道命令认’人权’为’身体、自由、财产’三项,但这三项都没有明确规定。””命令所禁止的只是’个人或团体’而并不曾提及政府机关。个人或团体固然不得以非法行为侵害他人身体自由及财产,但今日我们最感觉痛苦的是种种政府机关或假借政府与党部的机关侵害人民的身体自由及财产”.”命令中说,’违者即依法严惩不贷’,所谓’依法’是依什么样法?我们就不知道今日有何种法律可以保障人民的权利”.胡适说:”在今日如果说真要保障人权,如果真要确立法治基础,第一件应该制定中华民国的宪法。至少也应该制定所谓训政时期的约法。”矛头直指国民党政府。胡适在文中列举了三件国民党不讲人权的事实。一件是报载国民党三中全会的一项提案——”严厉处置反革命分子案”.提案说:”凡经省党部及特别市党部书面证明为反革命分子者”法院就应以反革命罪处分。如本人不服,可以上诉。但上级法院如接到党中央的书面证明其是反革命,就应驳回上诉。胡适气愤地说:”无论什么人,只须贴上’反动分子’、’土豪劣绅’、’反革命’、’共党嫌疑’等等招牌,便都没有人权保障。身体可以受侮辱,自由可以完全剥夺,财产可以任意宰割,都不是’非法行为’了。无论什么书报,只须贴上’反动刊物’的字样,都在禁止之列,都不算侵害自由了。无论什么学校,外国人办的只须贴上’文化侵略’字样,中国人办的只须贴上’学阀’、’反动势力’等等字样,也就都可以封禁没收,都不算非法侵害了。”

接着胡适给国民政府司法院长王宠惠去信,指出:这是以党代法,”只凭党部的一纸证明,便须定罪处刑”,岂不是以党治代替法治,根本取消了法治吗!胡适谴责道:”在世界法制史,不知那一世纪那一个文明民族曾经有过这样一种办法,笔之于书,立为制度的吗?”胡适在信中挖苦说”创此新制,大足以夸耀全世界了。”

胡适列举的第二件是唐山的驻军何键属下的152旅随意拘禁商人,严刑拷问,使其致伤致残,人身权利完全没有法律保障。

第三件是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因顶撞蒋介石,遭到拘押,”他的家人朋友只能到处奔走求情,决不能到任何法院去控告蒋主度”.胡适说:”只能求情而不能控诉,这是人治,不是法治。”

胡适认为法治绝不只是对着普通百姓和民众团体的,也应该是对着政府、党和军队的所有官员的。胡适说:”法治只要政府官吏的一切行为都不得逾越法律规定的权限。法治只认得法律,不认得人。在法治之下,国民政府的主席与唐山一百五十二旅的军官都同样不得逾越法律规定的权限。国民政府主席可以随意拘禁公民,一百五十二旅的军官自然也可以随意拘禁拷打商人了。……在这种状态下,说什么保障人权!说什么确立法治基础!胡适呼吁”快快制定约法以确定法治基础!快快制定约法以保障人权!”如果有侵犯人权的,”无论一百五十二旅的连长或国民政府主席,人民都可以控告,都得受法律的制裁”.

胡适的《人权与约法》一发表,犹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撂下一颗炸弹,波涛涌动。罗隆基、梁实秋等人亦纷纷撰文批评国民党的人权,与胡适遥相互应。人们在敬佩胡适的勇气和胆识的同时,纷纷给《新月》写信发表看法。12年前,胡适一篇《文学改良刍议》引起一场白话文大革命,现在一篇《人权与约法》引发一场冲击国民党忽视人权问题的大讨论。在讨论中,胡适还就国民党”以党治国”提出了党与法的关系问题。他说:”不但政府的权限要受约法的制裁,党的权限也要受约法的制裁。如果党不受约法的制裁,那就是一国之中仍有特殊阶级超出法律的制裁之外,那还成’法治’吗?”⒅胡适的话太深刻了,一针见血!

到此,胡适还意犹未尽,又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我们什么时候可有宪法——对于〈建国大纲〉的疑问》、《知难,行亦不易——孙中山先生的”行易知难”述评》、《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对国民党进行批评。对孙中山思想理论中的不足,胡适也毫不留情予以批判。他说,孙中山先生的《建国大纲》只讲”训政”,取消约法之治,这是”中山先生的根本大错误”,”无宪法的训政只是专制”.而一句”从新文化运动的立场看来,国民党是反动的”更是石破天惊,大快人心!胡适一不做二不休,又在《知难行亦不易》对孙中山的”知难行易”哲学理念进行批评。他的朋友们看了直吐舌头。说”了不得,比上两回的文章更厉害了!”劝他暂时不要发表。胡适不听,说:”我们要建立的是批评国民党的自由和批评孙中山的自由。上帝尚且可以批评,何况国民党与孙中山?”还是坚决将该文在《新月》上发表了。然而,更多的是敬佩。蔡元培在给胡适的信中说,《人权与约法》,”振聩发聋,不胜佩服。”近代著名实业家南通张謇的儿子张孝若给胡适写信说:”前月看见先生在《新月》所发表的那篇文字,说的义正词严,毫无假借,真佩服先生有识见有胆量!这种浩然之气,替老百姓喊几句、打一个抱不平,不问有效无效,国民人格上的安慰,关系也极大。试问现在国中,还有几位人格资望够得上说两句教训政府的话?象先生这样的要说便说,着实是’凤毛麟角’了!现在最不堪的,是人格破产,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弄钱,上行下效,变本加厉,与廉洁二字确成背道而驰,恐怕要弄到只有府门前一对石狮子干净了。最痛心的,从前是官国,兵国,匪国,到了现在,又加上党国,不知中华几时才有民国呢?”

5)胡适掀起人权运动,蒋介石回应作出让步(2)

胡适的大胆批评,让一些国民党人恼羞成怒。一方面没收焚毁《新月》杂志,查禁胡适编辑的《人权论集》,一方面组织御用报刊”围攻”胡适,并将抨击胡适的文章编成《评胡适反党义近著》一书。到此,国民党中一些人仍不罢休,国民党上海特别市党部呈请国民党中央,令教育部将胡适撤职查办。

国民党基层是气势汹汹,而蒋介石和国民党中央却作出了回应。在胡适发表《人权与约法》的第二个月,国民党召开的三届二中全会公布”治权行使之规律案”,其中规定:”人民之生命财产与身体之自由,皆受法律之保障,非经合法程序,不得剥夺……”所谓”治权行使”乃指政府的执法为保障人权。胡适将国民党的这份”治权行使之规律案”贴入日记中,指出这”与我的《人权约法》一文有关”.不过国民党在这里避开了敏感的”约法”一词。

随后,国民党核心层又指派宋子文约胡适面谈,要胡适”代他们想想国家的重要问题。”7月2日天,胡适有备而去,与宋子文谈了自己对国政改革的具体意见。(一)召集约法会议,制定约法;(二)约法未出台前,可先修正国民政府组织法。原则:以行政院为政府、司法院独立、立法院独立、考试院独立、监察院独立;(三)组织法修正后,即改组政府及四院。原则:淘汰最不适宜的人选,充分实行专家政治:交通、考试、卫生、农矿均宜用专家,充分容纳异己人才:如监察院宜用无党派或左派人才,实行文官保障;(四)党的问题,应党政分开;(五)裁兵问题;(六)提倡工商业最急之务;(七)用人宜实行考试,但考试不可限于党员,也不可用党义为考试科目。胡适认为,自己的”态度是’修正’态度:我们不问谁在台上,只希望做点补偏救弊的工作。补得一分是一分,救得一弊是一利”

1930年1月18日,王宠惠、谭延闿等审查立法院法制委员会委员长焦易堂提出的”人权法案草案”,共得十三条,胡适将其录入日记中。这十三条中不乏认同胡适的观点。

同年2月,国民政府教育部用白话文通令全国,厉行国语教育。这是国民党对胡适《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一文的回应。

1931年11月12日,国民党发表财政委员会组成人员名单,胡适与将介石皆列名其中。用宋子文的话说,国民党组织财政委员会的目的是欲”稍稍制裁军人的浪费。”

而这一阶段,国民党的一些上层人物与胡适书信不断,商谈沟通。如这年罗隆基在上海被国民党警察局逮捕,胡适通过宋子文、蔡元培将罗隆基营救出来。

胡适的掀起的这场人权运动,是对国民党实施训政党治的最早挑战,再次给他赢得了巨大声誉;而将介石的回应,不也表明其的豁达大度与能够容忍异己吗?重要的是胡适由此坚定了”为国家做一个诤臣,为政府做一个诤友”的路径依赖。

胡适比鲁迅与梁漱溟幸运多矣!这大概也让胡适有更大勇气批评国民党、蒋介石了。

不过这并非表明蒋介石与国民党中枢要员们就信任胡适、相中胡适而将其视为”自己人”.1931年3月17日下午清华大学学生代表来到南京见蒋,要求由胡适担任清华大学校长,蒋介石不客气的答复说:”胡适系反党,不能派。”

6) 国民党内部派系的矛盾争斗,使得胡适的人权主张被接受

既然蒋介石眼中的胡适仍是”反动分子”,蒋介石又缘何接受胡适提出的某些人权主张?这是与国民党内部的派系矛盾斗争纠集在一起而出现的结局。

从1927年”四?一八”蒋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到宁汉合流、东北易帜,国民党内部的政治格局,仍是蒋介石、汪精卫、胡汉民三角关系。汪、胡皆为国民党元老级人物,过去也深为孙中山所信任。蒋在党内的资历均逊于汪、胡,但蒋手中有兵权,在非民主政治时代,这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由此决定了汪、胡二人必须依附于蒋,才能有所作为;而汪、胡二人由于资历与原先在党内的地位旗鼓相当,难分轩轾,孙中山去世后,这二人谁也不让谁,关系早成水火。

1927年汪精卫被迫引退,胡汉民则于次年从欧洲回到国内,担任立法院长。由于汪的引退,胡汉民雄心勃勃,一心要以”法治的力量来约束枪杆子”——制约蒋介石。

依照孙中山生前制定的《国民政府建国大纲》的规定,军政时期结束,进入训政时期,以为达到宪政时期的过渡。北伐的胜利与全国的统一,亦即军政时期的结束。于是胡汉民设计了训政时期的党治体制:(1)以党统一,以党训政,培植训政基础。(2)发动训政由党负责,实行训政由政府负责。(3)建立五权制度。1928年9月,胡汉民在《训政大纲提案说明书》中系统提出了国民党统治体制的设想。在随后的《训政纲领》、《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组织法》中规定:在训政时期,国民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代替国民大会,闭会期间,以政权付托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执行之,治权付托国民政府施行之,贯彻保证”一切权力皆由党集中,由党发施,政府由党负责保姆之责,故由党指导,由党拥护。在人民未经政治训练,及未完全了解实行三民主义以前,唯有党能代表全国人民负建国之大任”.这就是”以党治政”,后来称之为”一党专政”的制度系统化、法制化。

胡汉民所设计的”以党治国”、”军队党化”,是要把权力”集中在全体同志所托付的中央”,而不是集于个人。提倡”政府和党应该打成一片,不可分离”,”党外无党,党内无派”,”党外无党,政外无党”.他认为这样对党外可以确立国民党独占统治地位,党内可以防止蒋介石个人独裁。

汪精卫最为担忧的是深怕胡汉民被党内目为孙中山理论继承人,更惧怕蒋、胡二人联盟对他的进一步剥夺,所以,当胡汉民的这套设计一出台,以汪精卫为首的国民党改组派发表了《最近党务政治宣言》,批评国民党官僚化,80%的党代表为中央所圈定、指派,蹂躏民主。他本人则四处发表讲话,接见国内有影响的新闻媒体,如《大公报》、《申报》、《中央晚报》,汪精卫以党内民主派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不满胡汉民的国民党反对派在北平的”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将汪奉为正统。在这种情势下,汪更是有恃无恐,随即发表《扩大会议宣言》,提出针对南京训政缺失的七大主张;而胡适掀起人权运动,矛头直指国民党的训政,正好可以被汪精卫接过来作为对对方的压力。

此时此刻的蒋介石虽然在军事上取得胜利,但在人权、约法的思想理论方面却感到一种压力,当以胡适为代表的人权派、汪精卫与胡汉民、以及国民党基层党部唇枪舌剑时,蒋介石的思考也有了结果——择善而从,顺应时代潮流,以利于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就是蒋介石回应胡适提倡人权的另一深层缘由。蒋介石此举不仅客观上让胡适坚定了”为国家做一个诤臣,为政府做一个诤友”的决心,而且一举端掉了胡汉民,减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对手。蒋在国府纪念周演说中说:”国民会议开时,决制定约法,使人民生命财产得有保障,为永久统一关键,奈胡汉民同志独持异议,曲解(先总理)遗教。制定约法为本党及全国人民公意,决不能以私见打消,更不能以立法院长地位,造法违法。……胡现已引咎辞职,中央对此决不姑息。”蒋介石此举既赢得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好感,又将试图制约自己的党内元老胡汉民打了下去,可谓一石双鸟。

7) 蒋介石对胡适的尊重,终于让胡适义无反顾做了诤友

1932年是胡适与将介石关系中很重要的一年,此前他们从未谋面。这年末,他们五天之内见了三次面并共进晚餐。《胡适日记全编》1932年11月28日记载:”下午七时,过江,在蒋介石先生寓内晚餐,此是我第一次和他相见。”第二天,胡适再次在蒋介石寓所晚餐。同席者有顾孟余、陈布雷、陈立夫。当晚胡适给蒋介石送了一本《淮南王书》,目的是希望蒋介石推行”无为”政治,领袖应该抓大事,不必事无巨细都去抓。用今天的话说叫做”抓大放小”.12月2日,蒋又一次邀胡适共进晚餐。

这最初三次胡、蒋的见面、共晚进餐,其中的第三次见面,胡适对蒋介石请他注意教育制度如何改革和学风问题如何整顿,给予了很不客气的回答,胡适批评说,这都是政治不清明所致。话说得很重。蒋介石未有任何不悦的表示。蒋介石还把自己写的《力行丛书》赠送胡适。胡适翻了翻后发现,书中对孙中山”知难行易”的解释采用了自己的一些观点。这说明蒋介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吸纳了胡适的思想。也就是认可了胡适对孙中山这一哲学观念的批评。就这三次晤面,胡适明显感到了蒋对自己的器重,在日后的交往中,蒋介石不时就一些大政方针垂询胡适,对胡适也确实表现出礼贤下士,表现出对胡适、对知识分子应有的尊重。胡适也就一股道走到底了。就从这年开始,胡适与蒋介石之间的关系开始进入了一个在互异中的合作关系,胡适继续着对国民党与蒋介石的批评。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国共两党之间的恩恩怨怨随着老一辈人的逝去时多,有些问题是否是可以盖棺论定了?今天,倘若我们抛开意识形态的偏见,平心而论,蒋介石对知识分子是尊重的。这不仅是从胡适与蒋介石的交往中可以窥见。在蒋介石对待其他知识分子的态度中也是可以窥见一斑的。如被称为”傅大炮”的傅斯年,在1947、1948年连连著文痛斥宋子文、孔祥熙的贪赃枉法,使得这两位皇亲国戚不得不灰溜溜的下台。1948年傅斯年还大骂国民政府是一堆大粪,也未见蒋介石如何”修理”傅斯年,反而于不久的1948年11月决定、12月发表傅斯年为台湾大学校长,并且信任有加。

还有一件事也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前面胡适曾提到的刘文典的遭遇。事情的原委大致是这样的:1928年8月,原在北京大学任教授的刘文典回安徽老家,到安庆任安徽大学校长,年底学校发生学潮,刘文典仍以在北大养成的习惯,只是劝说,当地方政府施压时他则偏袒学生。学生罢课,社会秩序自然不和谐,蒋介石正在举行二次北伐,感到后方不安定,便以国民政府首脑的身份前往安庆召见刘文典。见面时,刘称蒋为先生而不称主席,引起蒋的不快。蒋介石让他交出闹事的共产党员名单,并严惩罢课学生。刘文典当面顶了回去,说:”我不知道谁是共产党。你是总司令,就应该带好你的兵;我是大学校长,学校的事由我来管。”争执中,刘文典越说越激烈,便骂蒋介石:”你就是新军阀。”蒋介石将其定了个”治学不严”的罪名,把他关了起来。后经蔡元培、陈立夫说情、斡旋,蒋介石以”即日离皖”为条件,释放了刘文典。刘文典遂又回到北大稳稳当当地当他的教授。此后又应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之邀任清华中文系代主任。如此出言不逊顶撞最高当局,是我辈不敢想象的。关于此事,鲁迅在他的《知难行难》一文中提及:”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教授,因为不称主席而关了好多天,好容易才交保出外。”如不了解事情的全部,仅听鲁迅这一说,似乎蒋介石的霸道天下无出其右。由此可见,读书也是不能只读某一部分或某几个人的,否则,定会以偏概全,难免不出偏差。

蒋介石对胡适的尊重,胡适自然感激涕零,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中国传统文化本就讲知遇之恩。正是出于对蒋介石人格感召力量的敬仰和蒋介石本身对他本人的诚挚无伪的礼敬,胡适不得不从心底里——或者说从文化心理的深处——感到既然是国家诤臣、政府诤友,就有从道义上全力支持蒋介石的义务。这不是那种简单的”愚忠”可以解释的,更不是那种一句坚持反动立场的话可以概括的。胡适终其一生都致力于倡导英美式政治,反对专制政权,不满国民党的一党专政,直到他晚年既没在政治上与蒋介石分手,也没少批评国民党的”以军治党”、”党在国上”、”以党治国”和蒋介石父子的专制。哪怕国民党在台湾乘胡适心脏病突发入院治疗之际掀起”围剿”胡适思想的运动胡适也未曾与蒋介石在政治上分手。作为一个个体的人,胡适可以被打倒,但胡适的思想能被打倒吗?民主、自由、人权,这些人类共同的价值观与精神财富,它所俱有的普世性和普适性意义,能被打倒,能被铲除吗?对此,20世纪的历史已经做出了回答!

走笔至此,不由得让人想起唐太宗与魏征君臣的关系,魏征作为唐太宗的”诤臣”,历来为史家所称许。然而,没有唐太宗的从谏如流,魏征敢犯颜直谏逆龙鳞吗?可以说,没有唐太宗就没有魏征,那么,是否也可以说无蒋也就无胡适?这只有留待读者自己去作进一步的思考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蒋很可能没有李世民的大度,而胡适也未必似魏征那么不分场合、地点,不讲方式、方法。总之,这是双方的事,缺了哪一面事情都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局。

余  杰:当代大学生人权意识的觉醒——论谭卓案与邓玉娇案中大学生的角色

浙大年轻毕业生、电脑工程师谭卓被飙车的纨绔子弟撞死,肇事者却受到当局的包庇;巴东修脚城服务员邓玉娇出于自卫刺死淫棍官僚,却被当地警方刑拘。这两件事在网络上引发轩然大波,民众之愤慨可以用“火山爆发”来形容。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八零后、九零后的大学生高度关注这两个事件,他们的种种言行表现出了年轻一代中国公民人权意识的觉醒以及他们对中国社会现状的准确判断。

“六四”之后二十年,官方垄断新闻媒体,篡改历史记忆,推行愚民教育,灌输民族主义,使得年轻一代的中国人只能喝着“狼奶”长大——除了“狼奶”之外别无选择。此“狼奶”比之三鹿奶粉更加可怕:首先,它几乎毒害了所有的年轻人,而且受教育的程度越高,所受之毒害便越深,要从中摆脱出来便越难;其次,它造成了一个庞大的“脑残”群体,这些爱国愤青的性格狭隘而偏执、冷酷而傲慢,并选择站在强权者一边。这些喝狼奶长大的孩子,即便有机会到西方去留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患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难以痊愈。于是,我们看到这群年轻人为了捍卫所谓的“奥运圣火”,对表达抗议的藏人大打出手,而根本不去思考藏人何以会抗议,以及藏人是否也该有言论自由权;于是,我们看到这群年轻人将围攻家乐福当作狂欢节,肆意破坏家乐福里面的商品,而根本不理会宪法和《物权法》对私有财产的保护;于是,我们看到这群年轻人争先恐后地递交入党申请书,为了捞取现实中的种种好处,而放弃基本的是非善恶的判断;于是,我们看到这群年轻人将老师的“反动言论”向上级汇报,到网络上去充当有利可图的“五毛党”,与谎言共沉浮而没有良心上的刺痛。

但是,这不是年轻一代的全部,每一代人中都有一部分清醒者。“脑残”和“愤青”并不能“代表”所有的年轻人和大学生。不可否认,当局持续二十年的洗脑政策确实收到了相当的效果;但是,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今天,在互联网成为第一媒体的今天,官方一元化的意识形态越来越失去了吸引力,很多精心设计的谎言亦不攻自破。比如,韩寒便是八零年代的青年人中的杰出代表,他的博客点击率上亿,他的那些嬉笑怒骂的文字,无情地戳破了官方精心营造的“美丽新世界”。韩寒对汶川地震、奥运狂潮、抵制家乐福、央视大火等“敏感”事件均直言不讳,他的许多一针见血的言论,在青年人以及各年龄层的网民中都引发了深刻而广泛的共鸣。可以说,韩寒的博客所起到的“祛魅”作用,让官方数十家媒体的“造神”计划失败了。这就是互联网时代的奇迹:韩寒一个人的博客,几乎不用花一分钱的费用,便可以颠覆官方耗资数亿的宣传工程。而由于韩寒的影响力极为巨大,官方一时还不敢悍然关闭其博客。

假如在八零后、九零后的年轻人当中只有一个韩寒是清醒者的话,那么我们仍然要为中国的未来深感忧虑,为中国年轻一代的人格模式、精神状态和心灵境界而忧心忡忡;但是,在近期发生的谭卓案和邓玉娇案中,有越来越多的普通大学生站了出来,勇锐地说出真话、对抗权力、捍卫权利。激情燃烧的八十年代已经远去,今天的这群年轻人身处黑暗之中,却竭尽所能地寻找光明。他们的思想与言行,比富于理想主义的前代人更上一层楼,他们迅速地成为了方兴未艾的民间维权活动中的新生力量。可见,“狼奶”固然是剧毒,但年轻人刮骨疗伤的勇气让人刮目相看;“老大哥”固然目光炯炯,但年轻人中敢于抬头举目与之对视的人已是不计其数。

当谭卓出事的消息传来,浙江大学的BBS里哀声一片。大家对飙车的愤怒,对“富家子弟”“无所谓状”的愤怒,开始在论坛里蔓延。愤怒之外,还有一份专制体制下“无权者”的悲凉以及悲凉之后权利意识的觉醒,正如一名大学生的留言所说:“黄静走了,我们沉默,因为我们没有交有权势的男友。三鹿孩子走了,我们沉默,因为我们还没有儿女。瓮安女孩走了,我们沉默,因为我们没有和人结仇。躲猫猫青年走了,我们沉默,因为我们没有进拘留所。谭卓走了,我们无法沉默!因为我们每天必须行走在和谐社会的斑马线上!今天的谭卓,很可能就是明天的你我!?”这样的宣告,与当年德国的尼穆勒牧师在纳粹暴政下的宣告很相似。既然丧钟为我们每一个而鸣,谭卓的惨死也就意味着我们身体某一部分的死亡。所以,我们的沉默也就意味着我们选择了自杀。

  浙江大学的学生没有满足于在论坛上发言,他们还给杭州市长写了一封公开信。写信者当然知道当局凭借网络警察的技术力量,很容易便能查出执笔者的真实身份。杭州刚刚通过网络实名制的法令,写作这样一封直接针对当地最高行政长官的信件,确实需要承担相当的风险,尤其是在大学毕业生就业如此困难的今天,校方在政府的压力下,在毕业分配的时候随意使用一点手段,便有可能让写这份信的学生就业受影响。但是,一种渴望与追求正义的力量,让大学生们站出来慷慨陈辞,杭州市长若稍有良知,便无法对这样的追问无动于衷:“这样的事件在杭州不是第一起,当晚被撞的行人不是谭卓,也许会是张卓、李卓……是你,是我。我们的城市不再安全,我们每次过马路打酱油也许都有生命之忧。这样的杭州,真的适宜我们居住吗?还是只适宜那些有跑车的华族们嬉戏?”

五月八日晚,八点零八分,一群悲伤的面孔,聚集到了谭卓出事的地方。他们点上蜡烛,摆上白菊,悼念失去的校友。“我们没有目的,只是去悼念,同时我们抱着给政府施加压力的态度。”谭卓的同事朱潜说。大学生、附近居民、白领、闻讯而来的路人,不同的人群带着不同的情感,在那一刻交错,很快便聚集了上万人。这种民间自发的集结,在此前的厦门环保风暴和成都环保风暴中就已经尝试过了,厦门人和成都人幽默地称之为“散步”。尽管整个过程宁静而肃穆,但在一旁监控的警察仍然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害怕又演变成一起所谓的“群体性事件”。

次日,关注事态发展的市民发现,杭州四家都市报上不见半点关于车祸的报道。有人想起事发时,胡斌的母亲在现场打了四十分钟电话,没人知道电话的内容。此时,网络上开始将该电话与媒体的集体失声联系起来。“有钱人就是牛逼,能摆平一切。”“社会公平被一帮垃圾毁了?”一时间,粗口不断,甚至有人打电话到报社去责骂。平时对新闻自由并没有痛切感受的大学生们,开始意识到新闻自由的不可或缺。

五月十日,四家都市报恢复了报道。官方不得不根据民间舆论的方向调整应对的措施。但是,人们看到了警方在“前天”新闻发布会上的表态,一名高级警官宣布说,案发时肇事车辆速度为七十码。这一说法显然有悖于常识,侮辱广大民众的智商。人们认为这是警方在包庇胡斌,背后肯定有权钱交易。网友们发现的另一个证据是,当晚事发后,胡斌的QQ空间更新为“一片空白,闯大祸了”。肇事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杀人者)居然还能回家上网,真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对今天中国社会的现状稍有了解的人都心知肚明:当事人若不是有非同寻常的家庭背景,断然不会获得如此“优待”。

五月十六日,车祸后第九天,警方再次举行新闻发布会,对此前“七十码”的表述道歉。然而,与“打酱油”、“俯卧撑”、“躲猫猫”等一样,“七十码”迅速成为网络热词。以“七十码”命名的网站,“欺实马”T恤等陆续出现。在这些略带戏谑的词语中,人们的愤怒如同水纹,一圈圈不断泛化。这些网络词汇体现了普通网民的智慧与力量,以及隐藏在背后的民众对官府的愤怒与蔑视、对喉舌的质疑与厌恶。古代帝王设置华表搜集民间上书,体察民意的变动;如今,当权者根本不需要如此费力,只需要去网上看看这些现代汉语词典中还来不及收入的新词汇,便可以知道民心所向了。那么,胡温有没有这样的智慧与胸襟,去吸纳日渐汹涌的民意呢?

五月十四日,头七,这天晚上,谭卓出事的地方再次聚集了几千人。大家点起蜡烛,沿路摆放白菊,一些情绪激动的人,放声大哭,更多的人,则是默默地站着,望着烛光。这眼泪,已经不单单是为谭卓而流,乃是大学生们为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而流。“爱国主义”的迷魂汤已经不能让这些年轻人俯首贴耳了,他们从谭卓的遭遇里,从孙志刚的遭遇里,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的遭遇,看到了制度的败坏和人心的败坏,看到了这个社会的公平与正义的缺失。因此,他们不愿继续充当旁观者,如美国总统奥巴马所说,他们期盼这个世界发生“改变”——而真正的“改变”,来自于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的努力。

比谭卓案更受网民关注的是邓玉娇案。五月二十四日上午十一点钟,在北京西客站附近的天莲大厦门前,几名年轻人展示了一场行为艺术。一名女青年被白布层层缠裹,极力挣扎却无法挣脱。女青年身边摆放着几个大字:“谁都可能成为邓玉娇”。据展示该行为艺术的年轻人称,这一行为艺术是受邓玉娇事件之启发,表现女性受到重重束缚,自我保护能力薄弱,亟待加强社会尊重与法律保护。

该行为艺术的参与者之一武嵘嵘,毕业于中华女子学院,毕业后一直在社会公益机构从事法律援助工作。邓玉娇事件发生后,引起了她的高度关切:“除了复杂的法律问题之外,邓玉娇事件还揭示出了女性权益和尊严是亟待加强的。”武嵘嵘的一位好朋友兰钰姣对这一事件也非常关心。兰钰姣的名字与“邓玉娇”十分相像,她认为:“邓玉娇的遭遇,不是她一个人的遭遇,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遭遇侵害和侮辱。”于是,武嵘嵘、兰钰姣和朋友们设计了这样一个行为艺术,兰钰姣自告奋勇扮演被白布层层包裹的角色。

这个由外行创意并实施的行为艺术,该让那些专业的行为艺术家们羞愧万分。今天中国大部分的行为艺术家,奉行见怪不怪的创作模式,以商业利益为最高目标。他们脱离了大地与大地上人们的苦难,艺术变成了没肝没肺的“玩耍”,正如艺术评论家岛子所批评的那样:“中国明星画家最大的伎俩仅是挪用符号的符号和类象,压根没有因为勇气和才力解构视觉政体。……看吧,消费主义在滥用身体和妇科学,制造超级美女、巨乳、阳具崇拜,不惜和三级片争风;富翁艺术家在雇佣工匠无度复制毛像、红卫兵、红星、绿狗;文化民族主义大肆炒卖假古董、假山石、假行僧、新儒家(帝国神学)、秦始皇、房中术、药浴、烟花、风水、熊猫、福娃、八八八八不一而足……”就在这种文学艺术整体性的颓败与腐化的氛围之下,反倒是几位敏感而敏锐的年轻大学生创作出了最有力量的艺术作品。就在此行为艺术实施的同时,一群学者、记者和维权律师在同一地点召开邓玉娇案件研讨会,决定组织律师团和后援会。富有朝气的年轻大学生与经验丰富维权界第一次有了对接与碰撞。

当然,仅有一件行为艺术作品是不够的。就在同一天,来自中华女子学院的四十二名女大学生发出了一份公开的倡议,呼吁全社会一起关注和维护女性的合法权益与人格尊严。该倡议书指出:“近日,‘邓玉娇事件’受到全国关注。据报道,五月十晚,湖北省巴东县野三关镇招商办三名人员,在该镇某宾馆要求女服务员邓玉娇提供异性洗浴服务,遭邓拒绝后掏出一叠钱抽打邓,纠缠之下,受侮的邓玉娇用刀将其中一人刺死。作为在校接受高等教育的女青年,作为国的公民,我们对于发生这样的致人死亡的悲剧感到痛心,更为发生这样女性受欺侮的现象感到愤怒!我们认为,‘邓玉娇事件’的背后体现出的女性权益及人格尊严维护问题值得深思。”

女性权利是人权的重要组成部分。该倡议书直接诉诸于治国现行的法律:“人人生而拥有平等和尊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男女平等,《妇女权益保障法》也规定保障妇女的合法权益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尽管共产党自身的存在及执政本身是一种不合法的状态,但当局不得不宣扬“依法治国”以挽回其形象,这表明法治话语在今天已经取得了无可争议的合法性。所以,这份倡议书不是将邓玉娇事件当作政治问题,而是将其纳入法治的框架下,从而获得了公开言说的可能性。于是,邓玉娇不是一名孤身面对权势集团的弱女子,这群女大学生与她站在了一起。

该倡议书还直指当下中国由于权力的腐败而造成的道德伦理的堕落,在此背景下女性被凌辱的境况已经不容忽视:“尊重女性的尊严与权益,不仅仅是法律的要求,更是起码的道德与良知,是社会文明的标志。遗憾的是,由于缺乏对我们女性的足够尊重,歧视女性、侵犯女性权利的现象仍然大量存在。……作为今日的在校女大学生,明日的社会建设者,我们认为这些问题应当解决并且相信必能解决!”紧接着,该倡议书提出若干具体的要求:“我们呼吁,有关部门严格按照法律规定,客观公正办理邓玉娇案,依法接受法律监督,主动接受舆论监督。我们呼吁,国家加强对女性权益的立法保护,消除对女性权益的侵害现象,维护女性尊严;我们呼吁,政府大力倡导尊重女性、保护女性之风,努力创造文明进步的社会环境,使得类似女性受欺侮的现象不再发生。同时,我们倡议,全国女大学生增强权利意识,积极关注女性权利受侵害和女性尊严受侵犯事件。真正做到‘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最后,我们相信,维护女性的合法权益与人格尊严,就是维护国家和每一个公民的尊严!”

这份倡议书中所展示的年轻大学生的权利意识和公民责任感让人肃然起敬。以签名信的方式表达意见,不再是少数知名人士或异议人士的专利,而逐渐成为普通人乃至大学生经常使用的手段。在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收到限制的情况下,这种签名信是引起公众关注的好办法。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这类签名信在网络上一夜之间便可以传入千家万户,官方想封杀而不能。而这份倡议书上的签名者,很多都是九零后的年轻大学生,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近年来,媒体有许多关于当代女大学生的负面报道,如一到周末豪华轿车便开进校园接走漂亮女生,如当二奶成为一些女大学生的人生目标等等。这些现象是不可回避的,是一个败坏的时代必然出现的人心的败坏。但这份倡议书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当代青年选择的另外一种人生,一种自尊自信、爱人如己的人生。从五四到六四,从刘和珍到林昭,中国现代知识女性的一个伟大的传统,在经历了摧抑乃至断裂之后,至此又得以复苏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思想解放的年代,是一个文学热和文化热的时代。那个时代在大学里求学的年轻人,是从理念的层面上接受民主和自由的价值的,在这一点上,他们跟五四时代热情地拥抱“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先贤极为相似。而到了今天,韩寒和他的读者们,关注谭卓和邓玉娇的年轻人们,到汶川地震灾区去充当志愿者的年轻人们,在博客上拓展言论自由的年轻人们,组建各式各样的NGO组织的年轻人们,则是从一个接一个的案例、从一项又一项的工作来体认什么是人权、什么是自由的。他们不再迷信文学的力量,不再满足于文化精英的身份,不再呼唤抽象的民主体制,不再寄希望于某个领袖的“良心发现”,而是致力于草根性的维权活动和公民社会的建构。八零后、九零后的中国青年对自己有着更为清晰的定位,他们具备了更为宽广的知识背景,如法学与经济学等此前被忽视的学科,成为他们快步疾走的车轮。他们良好的专业素质,使他们更容易在体制之外获得谋生的手段和经济上的独立,因此他们更有了行动的能力和坚毅前行的勇气。无疑,在中国艰难而漫长的社会转型当中,这一代中国青年无疑将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让我们拭目以待。

二零零九年五月二十六日

张  戎:保存真相,战胜遗忘,超越虚假——在奥斯陆自由论坛上的演讲*

张戎 著 杨莉藜 译 


首先,我要感谢奥斯陆自由论坛邀请我向各位尊贵的嘉宾发表讲话。我的发言很短,主要是讲暴政幸存者的历史记忆的重要意义。

在这次会议上我们聆听了著名的暴政幸存者的发言,包括埃利•威塞尔(Elie Wiesel)**、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Aleksandr Solzhenitsyn),弗拉基米尔•布科夫斯基(Vladimir Bukovsky)***、吴弘达、班旦嘉措、和阿曼多•瓦叶达勒斯(Armando Valladares)****。他们讲述的既有催人泪下的遭遇,也有苦难中的勇气、宁折不弯的精神和智慧,作为听众我感到深受鼓舞。我愿借此机会向他们致敬,告诉他们,他们的回忆,以及经历暴政的其它许多人的回忆,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最令人振奋的变化。

20世纪产生了两大专制制度——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和操纵这些制度的魔鬼——希特勒、斯大林和毛泽东。但是,这个世纪的大半时间内,我们这个世界上竟然不乏厚颜无耻的专制追随者,他们否认纳粹大屠杀,为共产主义辩护,甘愿拜倒在毛泽东脚下。然而,随着专制制度幸存者的个人回忆录(正如在座的诸位发言者所做的那样)公诸于世,公众的意识也随之改观。他们的回忆录记述了作者在暴政下的生存状态。一般公众没有在这些制度下生活,无法想象在暴政下生存意味着什么,通过阅读这些回忆录,深受感动,与这些作家产生共鸣,并通过这些作家对其它的暴政受害者产生同情。仅仅靠学习干巴巴的历史课程,靠干巴巴的政治分析,不管再努力,也无法获得如此深刻的震撼。那些课程和分析无法如此深入人的心灵,无法起到如此振聋发聩的作用。今天的世界已经在文明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那些大屠杀的抵赖者、共产主义的辩护士和毛泽东的信徒,已经失去了曾经的信誉。公众态度的这种悄然转变,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变化,我们应该把这种转变归功于暴政幸存者个人回忆录的撰写和出版。

吴弘达、班旦嘉措,以及其它许多人的回忆录,为还原毛泽东时代的中国的历史真相做出了巨大贡献。我自己的自传《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也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我生于1952年,毛泽东掌权后的第三个年头。毛泽东去世后,我才得以在1978年离开中国。《鸿》出版之后,我和我的丈夫哈利戴(Jon Halliday)花了12年时间研究并编写毛泽东传记《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我们得出的结论是,毛泽东要为7000多万死于和平时期的中国人负责。毛掌权伊始,便决心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军事超级大国,为他主宰世界创造条件。7000万中国人的死亡,以及全中国人所遭受的种种折磨,全都根源于毛泽东的这一野心。

为了实现他的野心,毛泽东需要一流的军火工业,为此他就向斯大林求助。斯大林不喜欢毛泽东,拒绝向他出售军火工业。为了把军火工业搞到手,毛泽东煽风点火,终于在1950年协助发动了朝鲜战争。斯大林的利用朝鲜战争的目的是要削弱美国,并扩大共产阵营的疆域。毛泽东为这场战争提供了无限的人力资源,把数百万中国人赶到前线送死。毛泽东曾经告诉斯大林,他的计划是“花数年时间,消灭几十万美国人,这样美国人就不得不撤军。”毛泽东知道,美国人跟他不一样,他们很看重生命的价值。毛泽东希望用这样的手段换取斯大林的回报,把一流的军火工业出售给他,最好是能帮他造出原子弹。朝鲜战争中,至少有40万,可能多达100万中国人死亡。顺便说一下,我们前面提到约有7000万中国人死于毛泽东之手,这个数字还不包括朝鲜战争中的死亡人数。

1953年,斯大林死亡,赫鲁晓夫同意出售军火工业给中国,毛泽东答应用食品来支付。毛泽东的基本政策,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从农民那里压榨出每一粒粮食来购买军火工业。毛泽东不是不知道中国仅有的粮食是人们的吊命粮,按照当时的产量,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中国数百年来从没有间断过粮食进口,即使这样,人民的生活依然苦不堪言。现在突然粮食进口停止,反倒改为大规模出口。这样,在1958年和1961年之间毛泽东大肆购进军火工业的高潮时期,近3800万中国人死于饥饿。如果那些出口的粮食拿来养活中国人,3800万人一个都不可能饿死。

我们在毛泽东的传记里给出了更准确的估计——这场延时四年之久的大饥荒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灾难,有37,670,000中国人死于饥饿。 2005年9月, 我们的书出版后3个月,中国政府不得不向少数高层官员通报了大饥荒的机密数字——死亡人数为37,558,000人,这个数字跟我们的推断几乎完全相同。

毛泽东非常清楚,由于自己的野心,数以千万计的中国人被活活饿死,但他不在乎。他说:“只有树叶吃?那又如何呢?”“要教育农民少吃。”还说:“死也有好处,可以肥田。”在中国许多地方,农民得不到妥善安葬,草草埋在农田里,上面又种上庄稼。毛泽东甚至向中共的高层宣布,为了实现他的计划,“中国人要死一半。”

毛泽东的一些荒唐言论实际上也已经传到西方的中国问题专家的耳朵里。但是,他们中的许多人却不愿认真对待,视之为毛泽东的“幽默或讽刺”。这些人享受着西方文明社会的舒适生活,对于遥远的中国发生的一切十分漠然。他们说,毛泽东是一个诗人,他的那些话不过是一个诗人的感受。幸亏有了这么多关于这场大饥荒的个人回忆录,这种为毛泽东涂脂抹粉的言论再也无法获得公众的信任。这些回忆录里生动记载了饿死的体验——那是一种欲罢不能的无尽折磨。读读吴弘达先生的《昨夜雨骤风狂》,不能不被劳改营里在饥饿中挣扎的犯人的遭遇所深深触痛。其实,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整个就是一个劳改营。吴弘达的回忆录里曾经描写了一个逃出劳改营的犯人的故事。那位犯人,“期望能在劳改营外找到更多的食物”,因此不惜冒着生命的代价逃回北京,可是到了北京后才发现,那里的人们也是吃喝无着。再加上逃犯藏身不易,最后他只好又回到了劳改营。像很多的幸存者一样,吴弘达用自己的笔写出了那个凄凉的世界上发生的真实的讽刺故事。

可悲的是,《昨夜雨骤风狂》、《鸿》等许多回忆录都被中国列为禁书。共产党不希望人们看到过去,特别不希望人们看到毛泽东的真面目。毛泽东的画像仍然悬挂在北京城中心的天安门城楼上,他的尸体仍被供奉在中国的首都,他的面孔印在每一张大额的中国钞票上。现政权仍然声称自己是毛泽东的继承人,尽管他们已经不再采用毛泽东最为人诟病的一些做法。

今天的中国,当局严禁书籍、电影、电视、报纸、互联网等如实记述不久之前的历史。中国人成为强制性遗忘征的受害者。毛泽东曾大言不惭地说,洗脑是他的武器,这件武器今天仍然在发挥着作用。

谁能想象,一个国家竟然可以把它昨天的历史全都遮盖起来,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线条。谁能想象,数以亿计的人竟然被剥夺记忆,过着和阿尔茨海默氏病*****患者无异的生活。谁能想象,一个国家竟有7000万人死于非命,他们尸骨未寒,主政者却装作若无其事。谁能想象,那些死难者的亲戚朋友以及饱受折磨的无数幸存者,从体质到心灵伤痕累累,却得不到任何的慰籍。谁能想象,人们的潜意识里无法抹去的痛苦情绪依然在肆虐,毒化了人际关系,破坏了人们的相互信任,像集聚能量的火山等待着爆发。

除了这些重大的问题之外,我也担心真相被时间湮灭,历史被错误改写,担心暴君笑到最后,担心千千万万的人失去生命却无声无臭,甚至不如一群蝼蚁。然而,终于有一点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欣慰,那就是暴政幸存者的回忆录的撰写和出版。我们这次会议所奖掖的这批作家就是这样。他们的这些回忆录朴实无华、一丝不苟,经得起核查和时间的检验。它们是我们的记录,我们的记忆,也代表着我们的希望——保存真相,战胜遗忘,超越虚假。

译者注:

*本文是作者在奥斯陆自由论坛上的发言,题目为译者所加。
**埃利•威塞尔:纳粹大屠杀幸存者,1986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弗拉基米尔•布科夫斯基:前苏联著名异议人士、作家、政治活动家。
****阿曼多•瓦叶达勒斯:古巴前政治犯。
*****阿尔茨海默氏病:一种老年脑变性病,患有该病的患者脑功能长期遭到破坏,从而使记忆力、认知力、个性和智力等逐渐丧失。

王德邦:一个普通公民“六四”之后的遭遇

纪念八九民主运动二十周年征文

关于1989年6月4日发生在北京的惨案及其那场民主运动的经过,已经有很多人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撰写过回忆文章,本人也曾在2004年”六四”十五周年之际写了《不死的怀念》一文,简单记述了当年自己参与那场民主运动的经历及其反思,在此”六四”二十周年来临之际,本人不想就那场运动再作陈述,而只想谈谈二十年来因为”六四”原因本人在生活、工作与学习上受到中国当局干扰侵害的情况,以便为更清楚认识这个土地上的制度与这个民族人性上的问题提供些参照。

1989年中国发生那场民主运动时,本人是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行将毕业的大四学生,曾凭自己的良心积极地投身于那场运动,当时有幸被北师大学生选为高校对话代表。中国当局镇压那场运动后,我经过学校初步的审查,被准予毕业分配。应该说”六四”镇压之后,北师大教师普遍还是同情学生,总体上是希望毕业生能尽快分配离校。所以当局要求的学习与审查初期在学校基本上是走形式,当然后来慢慢一批伺机获取政治资本者被当局挑选出来,委以审查的急先锋而使高校追查向历史上曾上演过的又一场整人运动进化。

由于我是毕业生,只经历了学校早期的审查,所以对于我在八九民主运动中的情况当时学校老师并没有追究。当然这个没有追究也可能因为我在运动中用了化名,他们当时没有掌握相关材料。但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绝大多数教师的良心,相信他们内心是想尽量保护学生的。

89年7月,我被分配到山东枣庄工作,大概当年10月学校派了两名老师前去对我进行进一步的审查。记得当时老师私下将我约到他们住宿的宾馆中,对北京方面已经查出我参与那场运动的问题进行核对。我知道他们肯定掌握了一些材料,但由于时间久了,本人记性一向很差,所以许多事的确记不清了。虽然老师也曾透露北京方面有意要将我带回重新审查,但当时老师并没有难为我,只是如实将情况作了简单记录,随后叮嘱我好好工作,就离开了。大概又过了两个来月,有一天单位政工科的科长找我,出示一份当年北京师范大学清理整顿领导工作组就我参与民主运动的审理材料,上面列举了我四方面问题:其一、是非法组织高校对话代表团成员;其二、非法组织高自联北师大理论宣传部负责人;其三、运动期间撰写了一些攻击党和政府以及社会主义制度的文章,居然将政府称为”当局”;其四、负责非法组织师大学生自治会广播站。对于第四条我予以了否认,因为那的确不是我负责的,我不敢贪天之功啊。于是我在材料上注明第四条不实后就签了名。之后我还受到单位监察部门负责的审查,要我单独反省写检查材料一个月。虽然最后那个负责人一再表示不满意,但他也无法再追究什么。

我的整个审查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应该说最后怎么处理我,我至今也不知道。但我没有受到过任何法律意义上的判决与剥权,也就是说我应该是个享有普通正常人权利的公民。然而1993年我报考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研究生后,四月参加了面试。我记得当年人大哲学系招收5名研究生,面试就是5人。当天两名面试的老师在面试结束后他们交换了一下意见,就通知我下午到研究生办公室去拿一份调档通知。

当天下午2点多钟,我前往人大办公楼研究生办取通知,记得在上楼时还碰到了刚刚取了通知的另一位跟我一块参加面试的同学,她向我出示了刚拿到的一份简单的盖着人大研究生办公章的通知,并叫我快去取吧。当我上到楼上研究生办时,发现那里面只坐着一位50多岁的女教师。我想这人应该就是发通知的,于是就上前问好并说明来意。她问了我的姓名,随后就在一大叠通知中寻找。她反复找了几遍,自语着:”奇怪了,哪里去了呢?”。最后她好象想起了什么,又抬头问了一遍我的名字,我只好再重复一遍。随后她轻轻地拉开了办公桌另一个抽屉的一小节,悄悄用手进去抽开一张纸。因为我就站在她旁边,所以一眼就清楚地看到,那张纸上用铅笔写着”王治京”三个字,而别的什么也没有。只见那教师忽然似乎紧张起来,一下将抽屉快速推进,并用身子靠住了抽屉,似乎担心谁会抢开这抽屉一样。随后她等了一下,平静地但低着头对我说,他们学校有一些档案会采取”单调”的形式,就是单位直接前去调来,不通过学生自身提,并叫我先回去等通知。

人有时对一些事的预感是很灵的!在那位教师反复几遍没有找到我的通知后,我就感觉到可能出事了。当看到那个铅笔写的名字,虽然那个”京”不是我的名字中的”晶”,但我相信那就是写的我,并且那就是我拿不到通知的原因所在。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出了那间办公室。在走下楼时,我强烈地感到读研再也与我无缘了!

又过了近一个月,虽然我心里已经确信自己读研被阻止了,但我仍然于心不甘,主要是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在当年的5月初又再次回到北京,并在回京后第二天傍晚直接找到人大哲学系党支部书记的家中。我记得他是姓魏。当我敲开那支书家门,并自报家门时,那支书不等我说明来意,就直接说我的情况他知道了,并非常客气地叫我坐下,跟我说这件事不是他们人大的原因,他们接到了一份材料,他们有压力,最后他建议我回到北师大去开一份八九年在那场民主运动中没有问题的证明,并且一再承诺只要有这个证明,他们人大就肯定接收我读研。

我当然知道这些话未必可信,但本着查清事实,看个究竟的心态,我仍然于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北师大,并找到了当年我的班主任。班主任见我考回北京时极为高兴,当我将情况说明后,她一再表示同情和要帮忙。并且就在她家中,当着我的面,她拨通了一位曾经教过我,当时已经是北师大副校长的老师的电话,请他出面来帮忙。在她将情况陈述清楚,并明确表达希望他帮忙后,对方让我们稍等等,他说跟有关方面联系一下。我们就在电话机边聊天等候消息。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那副校长打来了电话,大意是说:由于当年学校清理整顿小组已经解散了,现在没法找到当年参加那个清理整顿小组的成员,原因是没有人承认参加过当年的清理整顿小组工作,而要证明八九年的事,只有那个机构与参加的教师出来才能有效。

看来一切努力到此为止了,真相也基本清楚了:八九年我参加民主运动的事,在事隔四年后,经有关部门给人大提供材料,让人大不敢招收我为研究生。我作为一个公民基本的受教育的权利就这样被无端剥夺了!

让我吃惊的是,我曾经在一些资料上看到”反右”、”文革”中迫害人的,原以为那一切已经离我们远去的情况,居然仍旧如幽灵般肆虐着这个人世,让人感到危险无处不在,但却又不知来自何处、来自何人?

这个社会的恐怖就在于它提供出了一套可以随时侵害人基本权利的机制,而实施侵害者却可以安然地躲在暗处,对实施的侵害不负责任,甚至过后谁都可以不承认自己曾经加入过一个什么实施侵害人的机构,参与过一些什么工作。当然这个临时性可以行使超越司法之上权利的机构,虽然从来就是名不见经传,是不会有任何合法身份的机构,但这种机构却肩负着特殊时期的特殊使命,有着定人生死、剥人权利的无限权力。这种机构一旦完成其使命,就消弭于无形,而曾在里面工作过的人员也就脱身于事外,变成”没有人承认参加过当年的清理整顿工作”。

93年5月底我在通过考研受阻而对现体制有更真切的认识后,毅然离开山东的工作单位,前往海南自谋生计。从此我天涯漂泊,四海为家,以为再也不会与政府权力发生关系,当局大概也不会再管我了,或者是管不到我了。

1996年我在广西一家民营企业工作。有一天几个八九年曾经在北京参与过民主运动的朋友在广西境内一个地级市相聚,结果广西警方居然从南宁追到该地,使那家公司的老板紧张不已。后来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投身于商海、自谋生路,就脱离了当局的监控。此后又经常有朋友不经意地告诉我,不仅我的电话一直被警方监听,事实上我所在的企业也被有关方面安排人监视我的举动。记得1998年6月4日,我当时在北海办事,一个身在体制内的朋友正好跟我一块前去。当天吃饭时居然就听到那个朋友接到一个查问我去向的电话,那个朋友之后也不讳言就是警方打来的,还半带开玩笑地说:”你小子小心点,别以为无人管你。我受他们之托在敏感时候要看住你的行踪。”我当然不能不相信这是真的,也相信这些被委托监视我的朋友并无恶意。

2001年我离开了原来的企业,回到老家县城一亲戚家中想休息一段时间,结果广西警方居然三次不远千里,前往我那偏远而交通不便的老家,探查我的去向。最后在县城中以查户口为由将我找到,让我都深感他们的”不易”。其实我也许从他们视线中就脱离不到半年,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而劳师动众。在看到他们辛苦时,我更叹息纳税人的钱怎么就被不遗余力地用到了这些方面?真是太不值了!

后来我还听知情人士透露,事实上从八九年之后,我就一直是当局的”社控”对象,除了原来山东的单位得到明确通知”不得重用”我外,同时还要求我的一切行踪应该在他们视线范围内。难怪当年我离开山东前往海南时,山东方面都专门派人万里追踪到我家乡。

从八九年至今二十年,我被剥夺基本受教育的权利与受到长期监控的不幸遭遇,显然是八九参加过那场民主运动中极为普通的情况。也正因为普通,而让我们看到这个社会对八九民主参与者的普遍性迫害,也能让我们想象到那些因那场运动而被判刑、劳教及受到各种处理者的不幸。当然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半个多世纪来中国这片土地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到打击迫害者的不幸。看到半个多世纪这片土地延续不变的残害人的孽根!

1989年我参加那场民主运动的对错与否,我不想再就此跟当局作无谓的争论,因为二十年来的中国历史已经做出了极为明确的答复–一个没有民主监督的权力就只有不可扼制的腐败!由此表现出来各种各样的社会灾难就会如影随形,挣脱不掉!

我作为一个普通公民,在此”六四”二十周年来临之际,我只想问问:当局你们凭什么剥夺我基本的受教育权利?又凭什么这样二十年不变地动用纳税人的税钱来监控我?这样做有什么法律依据?同时我也要在这最后提醒那些参与整个审查、侵犯我权利、监控我行踪的人,你们是否想过这种不幸也会随时降落到你们头上?因为一个不受制约、为所欲为的政治权力,它对任何一个公民都不会放心。事实上这二十年来对我权利的剥夺与生活的监控的不幸,是权力对自己合法性缺失的恐惧,由此产生的不幸绝不仅仅属于参与过八九运动过来的人,它应该属于整个民族。也就是说只要权力没有真正成为代表民意选举、授权与监督的现代民主宪政下的权力,它就永远会视社会的公民为敌人!它就永远对任何想保持独立思想与言论者不放心,并不惜倾尽民财来达到绞杀的目的。所以一个宪政民主的政权才是我们正常公民权利的根本保证!

艾  鸽:跪着与站着(诗歌)

 

     一
     跪着的是狗;
     站着的是人。
     二
     跪着的可以从权势者的跨下爬出;
     站着的使权势者显得卑微。
     三
     跪着的习惯舔食腐臭;
     站着的吮吸着清风万壑。
     四
     跪着的以为活着就是行尸走肉;
     站着的把生命视为自由体。
     五
     跪着的被宰杀时只会嚎叫;
     站着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六
     跪着的永远看不见太阳;
     站着的组合成地平线。
     七
     跪着的幸福就是填饱肚皮;
     站着的则思考着人类的选择。
     八
     跪着的只会在猫鼠面前大展淫威;
     站着的则可射下天雕。
     九
     跪着的还没有进化好;
     站着的揽取庭前皓月走向未来。
     十
     跪着的是犬儒的媚俗姿态;
     站着的是顶天立地的光芒。

昝爱宗:南方周末“救救我,我是张书记”不是假新闻

公信力确实是当下每家市场化媒体(区别于党营垄断媒体)不得不正视的一个严肃问题,其中的核心之处就是“信”。没有对法律的信仰,人们就无法看到公正。同样,媒体没有对真理的追求和信仰、对真相的真实反映,就无法获得公信力。

媒体建立公信力才刚刚开始

媒体的公信力,建立在真实可信的报道这一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国字号”、级别高、有权威的“身份证”上。媒体的公信力必须在实践中打造、建立,现在只是媒体建立公信力的开始阶段,市场竞争必然会导致媒体以提升公信力为荣,以报道假新闻为耻。有人认为现在并不是媒体公信力状况最坏的时候,因为如“文革”时新闻为政治服务都可以正当地隐藏真相,或编造“新闻”。在人类历史上,或许有最坏的时代,但没有最好的时代,媒体也不例外。媒体的报道只有更真实更可信,才有资格谈及公信力。

从建国六十年一个甲子轮回来看,从大小媒体的历史来看,就公信力而言,几乎没有不跌倒失足的媒体,包括党报和一些知名大报。从1958年人民日报报道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到近年来一些假新闻的出笼,都是各地的党报等权威媒体主办的报纸,这些假新闻不但导致众多读者上当,还大大损害了其信誉。

一家媒体,其公信力必然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而不是天天说“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不敢对事实真相进行报道,充其量不过是一张宣传纸,而不能称为大众传媒。

真实可信的媒体,必然是严肃的

2008年5·12大地震后,南方周末“救救我,我是张书记”的报道,在网上传播后,几乎地球人都知道了。由于这个细节具有戏剧性,引起了北京日报等一些报纸评论员的质疑,认为是假新闻,网络上也分成两派,打起了笔墨仗。

这一事件正是对报纸公信力的考验。2009年2月17日,南方周末职业规范委员会在报上发表启事,公布了这一消息源来自救援现场的武警成都指挥学院部分官兵,其中包括直接与张周凯对话的贺一民大校,并得到其他现场武警战士的“交叉印证”,认为报道合乎专业标准且值得信赖。

对于南方周末而言,其公信力的建立,首先表现在其报道是真实可信的,坚守此理念的媒体必然是严肃的。其次,虽然不能苛求每一篇报道准确无误,但必须要有第一手的证据,其信息来源必然是直接的,并进行认真地核实,要经得起各方质疑以及时间的考验。南方周末的这一报道,若是记者道听途说,没有原始记录或录音,没有两个以上的信息来源或旁证,那么,别人指责其是假新闻,还真的无法自圆其说,自然会降低报纸的公信力。

就和“树要皮,人要脸”一样,媒体在乎公信力,说明媒体认识到了自身的使命和责任感,媒体回归其“公器”——民意舆论平台这一基本属性,遵循新闻传播规律,自然就建立了公信力。

“幽默新闻”缘何被当真

十多年前,中国刚刚尝试市场经济。基于当时的新闻环境,尽管政治标准至上,常识次之,但北京的中央大报无不具有较高的公信力,但这种公信力具有明显的计划经济特征,是缺失市场竞争前提的半吊子公信力,比如甲媒体不能公开指责乙媒体,比如一定级别的党委书记不能公开批评、“同级媒体不得批评同级党委”等,碰到有点敏感的事件发生,就等候领导批示。在这样的环境下,媒体很难建立起公信力。

不过,也有敢吃螃蟹者,借题发挥,“编造新闻”来调侃当时僵化的新闻管理制度。比如1993年4月1日中国青年报社会周刊刊登了“幽默新闻”专版,有“博士生可生二胎”、“假货可以用假币”等,虽然该报专门提醒读者,所有文章都是幽默新闻创新赛应征作品,读的人可“千万别当真”,但是全国至少有上百家报纸转载了该报的“幽默新闻”,不但各地读者不知道这是“假新闻”,一些党报编辑也信以为真。由此可见,当时媒体的所谓半吊子公信力非常高,明明不想骗人——只是想“幽默”,偏偏有人就信以为真。可见,在那个时代,限制太多,谈真正的公信力是超前的,或是奢侈的。

现在,市场化的发展环境,必然对媒体建立公信力有个促进,也可以说现在是建立公信力的一个新时代。公信力是媒体的脸面,公信力对媒体更像生命一样重要,谁若把握不住这一立足之本,无疑会输到最后,而不是“笑到最后”。

杨恒均:戴上博士帽,我就是知识分子了吗?

每当看到网友描述我的句子中出现“知识分子”的字样,我都有一种夹杂暗喜、不安和惭愧的心情。和朋友私下聊天,我忍不住问道,你说,我是知识分子吗?朋友很吃惊,一部分借机恭维,你可是当之无愧的知识分子啊。另一部分则冷言冷语,你干吗想把那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朋友的回答反映了当今对知识分子看法的两种极端,而在我短短的前半生,也经历了对知识分子的不同看法。我生于知识分子地位最低贱的六十年代,成长于知识分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七十年代,受教于知识分子浴火重生(或者说回光返照的)八十年代,而整个九十年代,我从事的工作从本质上来讲,是和有良心的知识分子过不去的,可到了新世纪,才过了不到十年,我就被一些朋友称为知识分子了,悚然之间蓦然回首,我是怎么成为知识分子的?那一天又是哪一天?是我带上博士帽的那一天吗?……

从看不起现实中的知识分子到仰视心目中的知识分子……

由于家庭孩子多,父母为哥哥姐姐们分别用三国演义中人物的名字命名后,轮到我时也有点累了,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所以直到上小学我都没有大名(学名),我人生面临的第一个选择就是为自己取一个名字。于是,我把自己最崇拜的“职业”放在我的名字里:杨红军。——我可能是那个时代,很少的几个为自己取名字的学童。

这个学名一直持续到小学四年级(湖北随州市草店公社利民小学),因为一句“不爱红装爱武装”而受到女同学和当时一位左腿有点残缺的老师的嘲笑,于是回家思考了一个晚上,不经过父母同意,擅自主张把名字“红军”中的“红”字去掉。但那个“军”却一路伴随着我,后来无论从事什么工作,我都和这个“军”字好像没有完全脱离干系。实在是匪夷所思。

上个世界八十年代,我以顶尖的成绩进入复旦大学读书,那时的校园知识氛围很浓厚,记得每个星期都有来自各地的学者,也包括本校一些老师学生举办讲座,大谈尼采、卢梭、人权和异化,可我除了记住一些外国味道很浓的名字以及他们讲座中的精彩的片言只语外,直到大学毕业,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校园里折腾什么。

四年后我很高兴地逃离大学,当上国家干部,对国家和自己的前途都充满了希望,多次发誓,只要为了国家和民族,我名字中的那个“军”字,就是我为国家献身的座右铭。而对于当时的整个知识分子阶层,我都不甚了解,而且还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种地位的反差除了政治因素外,和经济条件有关。当时我们分配到政府机关的,不出几年,就可以在留在大学和研究所的同学面前谈论洋酒和法国大餐,让那些对法国历史和美国宪法了如指掌的同学们羡慕得口水直流……

我对知识分子看法的改变来自多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我就不说了,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时正是我春风得意、吃香的喝辣的时候,那件事算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对我的初步启蒙。但真正对我启蒙最大的还是我自己后来的实践和经历,是我那么多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些事。直到第三阶段,在我都三十多岁的时候,我才开始了我人生中被知识分子启蒙的第三个阶段:读书。

走过的路越长,读过的书越多,我就越来越佩服历史上形形色色的知识分子,我的经历,我的路,我的苦和我的乐,甚至连我隐藏内心深处准备一辈子都不泄露出来的忧愁和思索,人家知识分子也早就揭示出来了,他们真了不起。

就在中国的知识分子经历了那些事,开始被现实“启蒙”,而有所改变(有人说是务实,有人说叫“犬儒”)的时候,我却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开始仰视我所认识的历史上作为知识分子的这个族群。

我心中的知识分子是什么样子的?

中文的“知识分子”是由英文Intellectual 翻译过来的,这个词语由拉丁语的两个词组成,前面Intel是“向内的,向内的”,后面那个词是从拉丁文的“阅读”而来(好像是lego)。就算追求我们词的拉丁源头,只从表面意思上,我们也可以看出一点,Intel 加上 “lecture”有“给自己讲座和上课”的意思。

根据这个词的意思来解释,我可以这样极端地解释:读很多、很多书的人不一定是“知识分子”,他们最多可以叫知识丰富的学生。而那些把知识传播给他人,给人家上课的人,也不是Intellectual (知识分子),他们是老师,教授,或者教书先生。能够称为知识分子的应该是那些能够向内阅读自己,认识自己,反思甚至拷问我们自己的人。

宇宙再无限,也有探索到尽头的时候,而人的内心,谁能够知道有多深?人类社会发生的一切事情,归根结底,又有哪一件不是由人的内心引发的?我们认识世界了,看清他人了,甚至连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也能够描绘得五彩缤纷,可是,我们扪心自问,我们读懂了自己的内心深处没有?

我最崇拜的知识分子都是那些时时自省,反思和批评自己超过他人,把自己放在社会中,设身处地的人。过了而立之年,接近不惑之年的时候,我越来越崇敬那些在人类的进步中贡献了自己的知识和思想的知识分子。我知道,我很难甚至永远无法达到人家的那种高度的,但当我听到几位狐朋狗友私下里说我现在玩电脑比玩枪要熟练,已经跻身知识分子行列的时候,我还是暗暗心喜。

可是,我是什么时候成为知识分子的呢?写了几本“通俗小说”最多是个不入流的文人……拿到硕士学位?还是戴上博士帽?但我真没有那个感觉啊。我也不妨直说,读硕士是为了找工作,拿博士学位则是为了满足老爸和我自己的虚荣心。有些不了解我的朋友可能会对我这段时间到处炫耀自己拿到博士学位而不齿,但了解我的朋友一定知道,当我到处“炫耀”一件东西的时候,说明我从来没有把它当回事,而我真正认为让自己感到自豪和值得炫耀的,是永远不会说出来,只留待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独自沉思。

可是,如果一定要我为自己突然变成“知识分子”说出一个时间,那不是在国内研究国情的时候,也不是到国外当研究员的时候,不是硕士毕业,也不是获得博士学位,也不是写了几篇博客得到网友们的支持的时候,而是二00四年某一天,我突然想写小说的那一天……

在快到四十的岁数才突然想玩现在二十几岁,甚至十几岁就开始玩的“最小说”,应该是有很多素材可写的。可我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后写下的第一个标题竟然是“我是谁?”(《致命弱点》第一章:我是谁?)。

写下那三个字的日子离今天好几年了,然而,我深切的感觉到,我仍然无法回答出当时提出的那个问题:我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来干什么?我们为什么这样生活,为什么而活着?当我们从这个地球上销声匿迹后,我们能够留下一些什么?我们又能够带走一些什么……

和中国大多知识分子相比,在知识的殿堂里,我都是他们的后辈和学生。自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中国知识分子从知识和理想,纷纷走进现实,堪称走出象牙塔而“入世”,而我却正好走向相反的路,从不能再现实的现实世界逐渐向知识和理想靠拢。

这种人生的轨迹让我和当今一些知识分子坐在一起时常常出现很有意思的现象,我常常充满理想主义的发言引起他们唉声叹气,可他们却无法对我说出“你对现实不了解”,因为如果说他们从书本上被人逼进残酷的现实,而我则是从“现实”回归“不现实”的理想。

从“杨红军”到“杨恒均” ……

就在我开始向自己内心发问“我是谁”的时候,我决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父亲很高兴,从来不相信风水和因果的他竟然花费不菲,亲自买书研究姓名学,又找人论证,最后为即将进入四十而不惑的儿子选定了一个名字:杨恒钧。

我很高兴,写新小说时就开始使用了这个名字,只是顺手从电脑上连拼打出了:杨恒均。把父亲为我取的“钧”字误打成了“均”。由于父亲不上网,没有及时纠正,结果,我这一错竟然一直错了下来。直到父亲看到我的书,木已成舟,他问我,你的名字怎么是“均”而不是“钧”呀?我才知道当初打字太快,搞错了。父亲感叹道,天意啊,当时取那个“钧”的时候,就是因为相书说了,你的八字很复杂,而那个“金”子旁是代表金钱和武器的,难怪啊,你这些年弃武从文,好像都没有怎么赚钱啊。

我感到不可思议的震惊。可是,用了好几年,无法改回来了。心中有些失落,但自我安慰,这也许就是当一名作家和“知识分子”必需付出的代价,安贫乐道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后来碰上几位老同志,特别是一位真正的名字学高人,看了我的名字大吃一惊,说这名字取得不错啊。我很好奇,给他讲了我这个名字的来历。他竟然也像父亲一样感叹道,这才是天意啊,什么金钱和金戈铁马?金钱能够离开“土”吗?拿武器的人能够离开土壤吗?而且对于弃武从文的人,最要避免的就是不再脚踏实地,你能够让自己的名字中有了一个“土”字旁而不是“金”字旁,善莫大焉。再说,这些年,中国的知识分子越来越脱离草根和土壤而变成精英,你能够无意中选取了一个带“土”字旁的“均”,时时告诫自己,实在不是误选那么简单,而是天意啊。

这当然都不是什么“天意”,而是我当时内心深处早就隐藏着的那些原始理念,永远、恒心,还有代表了人类最高理想的平均、公平和公正的“均”字。在我的观念中,最接近这些理想的不再是“千军万马”,更不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和领袖们,而是能够深入自己内心从而探索人类的过去和未来的知识分子们。

就在我自我救赎,走上一条自认为是知识分子应该走的路,不但从“金钱”走向大地,也越来越接近草根“土”的时候,中国的主体知识分子却走了一条相反的路。大家都还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在经济上是很穷的,待遇极其差劲,他们除了那个看不见也看不清楚的大脑,怎么看怎么都更接近一名“草根”而不是精英。

正因为如此,在八十年代末的那场以知识分子和学生为主的运动中,他们提出的二十几条诉求里——惩治贪污腐败、官员财产公开化、办报自由等等——唯一一条涉及群体的待遇的就是这样一条:提高知识分子待遇!

二十年过去了,就在这几天我反思二十年的变化,检视当年知识分子们提出的诉求的时候,竟然发现,当初提出的那么多要求,竟然只有一条被满足了:知识分子的待遇确实提高了!

被提高了待遇的知识分子们有钱了,成了精英,却把我们这些后来的想向他们靠拢的准知识分子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当然被甩在后面的不仅仅是我们,听说,由于待遇和政治地位的提高,现在的知识分子们都快把整个草根都丢得远远的了。我感到一丝丝的凉意。这也是当有些人把我划归知识分子行列的时候,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不安。

好在,我心目中的知识分子的形象就不会变化。在我的心目中,知识分子不以物喜不以物悲,安贫乐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对照这个标准,我不能不承认,惭愧得很,我根本算不上一位知识分子啊。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都保持对自己内心的阅读,在批评他人的时候,更多地批评自己,在反思社会的时候,更要反思自己……

杨恒均 2009/5/24 广州

博  笑:胡锦涛《纪念邓贵大》(笑话)

胡锦涛:纪念邓贵大

(二零零九年五月二十四日)

邓贵大同志是本国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为了扑灭中国的抗日战争,受中国共产党和巴东县党组织的派遣,不择手段,爬到招商协调办主任一职。去年春上到野三关镇,后来到雄风宾馆梦幻城强奸少女,强奸未遂不幸以身殉职。一个中国人,毫无利人的动机,把中国官员的纵欲事业当做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和谐社会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中国共产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列宁主义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要理解社会主义的丑恶现象,社会主义的有产阶级要忘记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的解放斗争,世界革命才能胜利。邓贵大同志是实践了这一条列宁主义路线的。我们中国共产党员也要实践这一条路线。我们要和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资产阶级联合起来,要和日本的、英国的、美国的、德国的、意大利的以及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资产阶级联合起来,才能捞够所有财钱,奴役我们的民族和人民,奴役世界的民族和人民。这就是我们的国际主义,这就是我们用以反对狭隘民族主义和狭隘爱国主义的国际主义。

邓贵大同志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精神,表现在他对泄欲的极端的负责任,对少女逼良为娼的极端的热忱。每个共产党员都要学习他。不少的人对女性温良恭俭让,拈轻怕重,把难搞的推给人家,自己挑容易的。一女当前,先被困难吓倒,然后再拿拳头征服。嫖了几次娼就觉得了不起,喜欢自吹,生怕人家不知道。对纯洁的女人不是知难而进,而是另寻花柳,发泄完事,降低标准。这种人其实不是共产党员,至少不能算一个纯粹的共产党员。从民间回来的人说到邓贵大,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野三关镇的军民,凡亲耳所闻邓贵大官员的和亲眼看过邓贵大官员的无耻的,无不为之感动。每一个共产党员,一定要学习邓贵大同志的这种真正共产主义者的精神。

邓贵大同志是个官员,他以坑民为职业,对搞女人身体力行;在整个党务机关系统中,他的流氓术是很高明的。这对于一班害怕百姓的人,对于一班鄙薄强奸工作以为不人道、以为党不爱的人,也是一个极好的教训。

我和邓贵大同志只见过一面。后来他给我来过许多信。可是因为忙,仅回过他一封信,还不知他收到没有。对于他的死,我是很悲痛的。现在大家纪念他,可见他的卑劣感人之深。我们大家要学习他完全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不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无耻的人,一个卑鄙的人,一个没道德的人,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党所需要的人。

(博笑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