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破空:中共“第五代”高学历是真是假?

 

十一月初,新华社旗下的《瞭望》周刊,刊登报道,揭露中共官场“假学历”泛滥,随后,又刊登署名“郑根岭”的文章,抨击“权学勾结”现象,讽刺许多高官通过可疑手段,获取“假的真文凭”或“真的假文凭”。文章尤其写道“一些官员通过媒体发布的个人简历里堂而皇之地写明硕士或是博士,再对照其经历,就很容易明白那些文凭是如何得来的。”

此话一出,让人联想到中共“十七大”安排的“领导班子”,所谓“第五代”,大多冠有“博士”或“硕士”头衔,但细究他们获得这些文凭的方式和时间,却令人生疑。

比如习近平,1998至2002年,在职攻读并获得清华大学“法学博士”学位。但与此同时,却先后担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省长;又比如李克强,1988至1994年,在职攻读并获得北京大学“经济学硕士、博士”学位,但与此同时,却先后担任团中央书记兼全国青联副主席、团中央第一书记兼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院长。

期间,习、李二人担任的任何一个职务,都应该说极度繁忙,不可能专心向学;反之,如果专心向学,就不可能干出“突出政绩”,并因此获得高升。尤其习近平,人在福建,实难想象,4年时间里,他如何“攻读”并“获得”远在首都的清华大学“博士学位”?

“第五代”中的其他人,诸如刘延东、李源潮、博熙来等人的“博士”或“硕士”头衔,都充满类似嫌疑,经不起仔细推敲。一句话:中共“第五代”,文凭真假成谜。《瞭望》周刊的文章,呼吁高官站出来,公开承认和废除自己“假的真文凭”,似乎意有所指。

在中国,不仅假货泛滥,而且假文凭成灾,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其中,又以官员造假为甚。正如《瞭望》周刊的披露:从县委书记、县长、副县长,甚至镇长、乡长、派出所所长,名片上大多印有“经济学硕士”、“法学硕士”等名头。“一般情况下,报名、考试、结业时,官员们会亲自出面,平时上课基本上就由秘书代替,甚至有时会出现秘书坐满一教室的滑稽场面。”

自从多年前,中共高层提出干部队伍“知识化”,“文凭”就成了升官的必备手段。各级官员掀起“文凭热”。于是,当官的,除了捞钱,还要捞文凭。前者引发大规模的经济腐败,后者导致大规模的教育腐败。可见,在没有民主选举和公众监督的机制下,当局出台任何干部任用政策,都会走向扭曲和变形。

官场盛行假文凭,荒腔走板的故事,比比皆是。原广东省委宣传部长、《广州日报》社社长黎元江,因贪污落马,被判刑12年。落马之时(2002年),即爆出:黎某在中国人民大学攻读所谓“在职研究生”,完全靠行贿导师,甚至由导师代笔,他本人很少出现在人大的课室里。

然而,到了2007年,中国媒体却报道“黎元江服刑期间,继续攻读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学位,写出20余万字论文,获得博士结业证书。”黎某在监狱里继续攻读和写出论文,应该说,不是没有可能。但却引出另一个问题:中国监狱,都是劳改场所,通常,犯人每天劳动时间达12小时以上,且异常繁重。黎某如何获得攻读时间?如果他只是轻度劳动甚至不劳动,又是谁给了他那样的特权?几乎可以肯定:黎某创造的狱中“奇迹”,又伴随着新的腐败大案:高墙下的行贿与受贿。而这一现象,不过又是中国监狱中的普遍情形,就如上海首富周正毅在狱中受到照顾而牵出的监狱官员受贿案一样。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毛泽东的孙子毛新宇。此君先后在中国人民大学、中共中央党校、以及军事科学院获得“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并号称“历史学博士”。但当此君接受电视台采访时,却立即露馅,竟然就在历史问题上大开黄腔,说什么:二战爆发的原因,是英法等国不与苏联合作对抗法西斯;又说:对“二战”胜利贡献最大的是苏联和中国,并称,那时,中国是在“我爷爷的领导下”;还说:“我爷爷领导下”的共产党军队,“总共消灭日军150万”……毛新宇的“海阔天空”,害得主持人都“不好意思”,不得不连连将他打断。

作为一个造假大国,到处是假冒伪劣,中国人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反正,“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还有什么事情,会值得人拍案惊奇呢?

反观民主国家,造假,却往往被视为严重问题。波兰实现民主后,第二任民选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因在个人简历中,对其研究生文凭交待不清,受到民间质疑,差点失去总统宝座。

在民主国家,候选人的学历固然重要,但选民投票,更注重其真才实学。现任韩国总统卢武铉,仅有初中文凭,仍然得以登上大位,未见选民因此抛弃他,也未见卢某在此之前,设法捞个“在职攻读”的“硕士或博士”头衔,以求胜选。

中共高官混文凭,甚至捞取假文凭,不仅折射人格和道德问题,还泄露其缺乏信心的虚弱本质。文凭能造假,政绩更能造假,这样的高官,如何值得信任?又如何能担当国家大任?

柏林墙倒塌之前的最后日子——访原东德政治局常委沙博夫斯基

 

前东德的”人民大会堂”共和国宫正在拆除,这个曾经作为东德政治焦点的建筑物,已成昨日黄花。远处是东柏林电视塔

柏林的冬天黑得早。下午3点,商店中的圣诞彩灯就已经照亮了柏林红色市政厅周围的街区。原东德共产党总书记昂纳克为了展示社会主义优越性而建的柏林电视台,依然耸立在市政厅旁的亚历山大广场上。不远之处,只有孤单地矗立在一个小广场上的共产主义始祖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雕像,还能让人想起来17年前这里曾经是共产主义东德的政治中心。

马恩雕像背后,相当于中国人民大会堂的”共和国宫”,已经被拆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曾经在这座原本贴满了金色玻璃砖的建筑中风光一时的前东德共产党领导人,如今大多仅留下一个只有在回顾冷战历史时才被人提起的骂名。

12月中旬一天下午,随著一阵脚步声,两个人推开了柏林”纪念受共产党迫害者”图书馆的大门。沙博夫斯基与浮士特这两个人,一个是前东德社会党(东德共产党的称谓)的政治局常委,德共最后时刻的第二号人物;另一个是备受共产党迫害的东德异议作家。本是水火不容的两人,后来一笑泯灭了恩仇,居然成为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与文质彬彬、态度温和的浮士特相比,沙博夫斯基身材高大,和气中的决断泄露出他曾经大权在握的过去。


六四镇压后访问中国

谈话是从中国开始的。1989年6月4日,中国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天安门大屠杀”事件。镇压发生不久,当时兼任柏林市委第一书记的沙博夫斯基接受北京市的邀请前往中国访问。

“昂纳克同意这次出访”,沙博夫斯基受托去了解中国政府的态度。当时的情景他还记忆犹新:”江泽民,是那个从上海来的那个人,对吧?他马上就同意见面。他对我说,天安门事件是学生挑衅,政府无意让局势恶化。他通过暗示传达给我们的资讯是,他试图和天安门事件拉开距离。他说政府是被形势所迫,但他似乎无意特别强调政府的立场。”

沙博夫斯基回忆说:”江泽民谈这件事的时候,态度还算开放,但有些尴尬。意思说,镇压不是中国政府的原则性立场。当然他解释说,这都是由学生挑衅造成的。请我转告昂纳克。”

显然,江泽民不愿意背上这个”血债”。不过10多年后,他却主导了对有著上千万追随者的法轮功的镇压。”人性是脆弱的,在那样的极权制度下,站在高位颐指气使、旁若无人时间长了,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沙博夫斯基叹道:”昂纳克不也是如此。”

他一句话导致柏林墙倒塌,”我把自己看作是历史的工具”,17年后沙博夫斯基这样看自己当时的作用。


没人相信东德会垮台

1989年同样也是东德最为动荡的一年。从1971年接任东德共产党总书记开始到1989年,昂纳克已经在东德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上坐了整整18个年头。尽管当时的东德已经是债台高筑,不断有人逃亡,但直到89年的6月,昂纳克对东德”铁打的江山”似乎依然信心十足。

6月22日至23日,东德共产党召开了昂纳克上台后的第五十四次中央委员会全会。当时,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将会是昂纳克所主持的最后一次中央委员会。沙博夫斯基回忆到,在这次会议上,昂纳克突然打断了正在进行的针对政治局工作报告的讨论,对莱比锡市申请2004年主办夏季奥运会而表示祝贺,然后拿出了一份有关西柏林美军RIAS电台前一天写的一篇评论的报告,大声念起了评论的最后一段。

“昂纳克显然是认为,东德至少还能存活到2004年。”

念到这里,昂纳克和他的同僚们禁不住捧腹大笑,大家认为西方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事实上,在当时怀疑东德能继续存在下去的人的确不多。无论是西德政府、美国还是苏联,都没有想到世界巨变在即。由于美苏两国都拥有核武器,华沙条约国和北约成员国之间都格外小心翼翼。联邦德国是北约成员国,而东德是苏联势力范围之内的国家。任何促进德国统一的举动都有可能导致战争的爆发。东德政府也看到了西方国家内部的利益分歧。法国和英国都对两德统一持非常怀疑的态度,也暗自担心一旦统一之后,拥有8,000万人口的德国的势力会成为欧洲最强国。

沙博夫斯基回忆说:”法国总统密特朗后期访问东德的时候,他拍著当时的国务委员会秘书长克伦茨的肩膀说:’东德得继续存在下去。’这些也让我们以为,尽管老百姓人心思变,但是我们还是能够把东德继续维持下去。”由于戈尔巴乔夫开始时也不同意两德统一,东德政府感到更加放心。


对自由的追求无法阻挡

东德当时属于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中经济状况最好的一个。莫斯科曾经专门开了一家”东德商品百货公司”,专卖东德产品。”苏联人买东德货的感觉,很像东柏林人能到西柏林买东西的心情。”

沙博夫斯基承认,东德其实是沾了西德的光。东西德一直有相当密切的经贸关系。 货物交往使得东德不仅获得了原料和半成品,同时也得到了消费品。”当时的联邦德国为我们提供了高达8亿马克的无息贷款额度。这些都是捷克或波兰等东欧国家所不具备的条件。”在西德的支撑下,昂纳克等共产党领袖们始终沉浸在与东欧小兄弟们相比要高出一头的优越感当中。

“昂纳克期间实际上是债台高筑,东德的外债从他接任总书记时的2,000西德马克上升到500亿。当时的经济和社会政策除了花钱以外,一事无成。”沙博夫斯基毫不掩饰地对昂纳克的”业绩”嗤之以鼻。

东德政府的高额外债引起了苏联的不安。勃列日涅夫批评昂纳克没有原则,欠西方的外债过高。莫斯科担心东德陷入依赖西方国家的被动境地。然而,东德老百姓不知道也感受不到政府亏空而带来的危险。他们感受到的最多是东西德相比之间的巨大差距。”当时的问题是,东德人不是去和波兰或捷克相比,他们是和西德相比。每个家庭都能够接收到西德的电视,东德人能看到电视节目,看到那些广告。除此之外,很多人在西德都有亲戚朋友。

对东德人来说,衡量生活品质的标准不是波兰或者苏联。东德人还不太看得上这些国家,因为当时这些国家把并不是很富有的东德看作是很不错的产品输出国。东德人向往的是西德。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和媒体效应,东德老百姓能看到东德物质的缺乏。这是东德人背离东德的一个原因。但是,这还不是最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老百姓对自由的需求度越来越高。”沙博夫斯基在谈到89年东德大规模的逃亡潮时这样说。


公开抗争削弱党的权力

1989年夏天,自从5月2日匈牙利开放匈奥边境之后,大批东德人以去匈牙利旅游为名,取道奥地利逃往联邦德国。东德的逃亡潮不仅造成了劳动力流失,使得企业受到了影响,更重要的是让东德政府在国际上名声扫地。”人们看到这些逃亡的景象都在想,东德边境的保安措施这么严密,每天却能有十几万人逃离这个国家,这到底得是一个什么政权?”沙博夫斯基说,当时最难堪的莫过于天天看到这样的镜头传遍世界。电台、电视台对逃亡潮和东德民众逐渐兴起的抗争持续报导,对民众运动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从89年10月起,莱比锡的民众开始走上街头,每个星期一举行定期示威抗议。抗议游行的消息通过媒体传播开来。人们把莱比锡的游行当作了行为榜样,纷纷效法。

随著东德民众逃亡人数的增加和参与示威抗议的城市增多,东德政府高层的自信逐日下降。”老百姓就是用这种方式消弱了我们的权力。”

8月份昂纳克在东德急剧动荡的时刻病倒。9月份,党内以克伦茨、沙博夫斯基为首的一批高官策划逼宫。”我们政治局里的一些人试图通过撤销昂纳克的职务在党内进行一场戈尔巴乔夫式的改革。希望通过改革能够挽救东德共产党,挽救这个党的影响。因为,当时的东德政权已经是一个千疮百孔,非常遭人憎恨的政权”,沙博夫斯基坦诚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决定是为了挽救自己的权力。


不学中共天安门镇压

10月18日,昂纳克被迫辞职,克伦茨接替了他的职位。改组后的东德共产党领导层首先想到的自救办法,是出台一个新的出境管理规定,藉此挽救已经跌到谷底的东德政府的国际声誉。

“当时最大的威胁是,如果不开放边境,局势就会变得很紧张。我们当时是新上台的执政者,可以说是老的新执政者,在一定程度上与我们的前任不同。但是东德共产党还是那个党,军队领导也还是原来那批人。假如老百姓往边界冲的话,军队有可能开枪。我们必须要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还有一个原因是:东德当时没有钱了,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决定表现我们是改革派。因为,西德政府希望看到东德政府由改革派掌权,他们不想接受500万民东德难民,而是希望东德人留在东德。我们幻想著,打开边境,东德人留在东德。”

在此之前,克伦茨10月1日还被昂纳克派往中国参加中国的国庆庆典。他回来后,西方报刊报导说他去中国了解如何武装镇压反抗力量。这个报导让当时密谋推翻昂纳克,希望以改革派面目出现的东德高官们如坐针毡。

沙博夫斯基:”我不会盲目地认为我扮演了一个什么特殊的角色。我不过是历史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的一个工具而已。”

克伦茨和沙博夫斯基都是这个密谋小组的成员,”我们当时都很清楚,昂纳克必须下台,我们需要西德的经济资助。如果东德出现类似天安门的事件,西德政府决不会伸出一个手指来帮助一批血腥镇压异己的人,那东德就彻底完蛋了。”

柏林围墙于1961年8月开始建造,一开始以铁丝网为材料,后才被换成真正的墙。墙的东部一侧,是探照灯严密控制的地带,又称”死亡地带”——逃亡者一旦接近这个地带,将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遭到枪击。图为布兰登堡门附近的柏林围墙。(法新社)


阴差阳错的历史角色

11月9日,改组的东德政府首次就中央委员会的会议召开新闻发布会。这一天,沙博夫斯基和当时的总书记克伦茨在会上谈好,由他来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简化东德公民出境办法之后,就匆匆离开会场。到了新闻发布会上,他开始宣读中央决议:”……允许个人出境,不必说明任何理由……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批准出境……可以通过民主德国与联邦德国的所有边境检查站出境。”

这时一个意大利记者提问说:”什么时候开始执行?”沙博夫斯基想了一下说:”据我所知,立即执行。”就在这里命运之手轻轻拨动了一下决定著历史前进方向的转盘,沙博夫斯基阴差阳错地出了一个并不应该由他负责的失误。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说: “我们是想宣布旅行自由并允许东德人出境,彻底离开东德。但是,还有几个具体执行办法。其中一个就是,计画让电台清晨4点播放这个规定。4点之前通知所有的边警。”不过,偏偏就是有人忘了把这个重要的细节通知要去见国际记者的沙博夫斯基,”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克伦茨当时是不是知道,我们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我还以为一切都安排好了。”

记者们把沙博夫斯基说的”立即执行”理解为立即开放边防检查站的信号,纷纷打电话抢发这个消息。

“结果没想到晚上7点时,边警还什么都不知道。记者招待会之后没多久,成百上千的人涌到了柏林墙的边上,要求通过边防检查站。上千人在墙边上喊:’把边境打开。沙博夫斯基说边境开了。’边警不知所措,觉得也不可能是上千人都在撒谎。而且,那几天情况很乱,经常有一些命令下来后,底下的人不知道,或者是负责的部门也不知道。”在群众的压力下,一些边警自己作出了决定,就打开了边境。”柏林墙就这样在东柏林居民平和而快乐的气氛下,彻底打开了。


打开边境的人沙博夫斯基

今年78岁的沙博夫斯基1929年1月4日出生于北德一个工人家庭。二战时沙博夫斯基和其他被撤离的孩子一起被送进了儿童营地。战争后期,纳粹把儿童营地改编为军训营地,希望把少年儿童训练为纳粹的最后一批抵抗力量。沙博夫斯基还算幸运,在他还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被送上战场的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于1945年结束了。16岁的沙博夫斯基回到了柏林就读中学。两年后,刚毕业的沙博夫斯基他得到了一个在属于苏占区的东柏林一家工会报社实习的机会。

“出版社里的编辑大部份都是曾经被纳粹关在集中营里的共产党人,还有一些社会主义者。年轻人当时都在寻找德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场战争灾难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些编辑们给我们的回答是,纳粹和战争是资本主义的产物。”年轻的沙博夫斯基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在这里他”形成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世界观”。

1952年之后,沙博夫斯基以他的文笔正式进入工会《论坛报》编辑部,同年加入了东德共产党,全称”德国统一社会党”(SED)。”我通过写作传播共产主义的思想意识,而这份工作反过来又加强了我当时的共产主义思想。这条道路就从这里开始了。”

沙博夫斯基坐在图书馆摆满书的书架前,回忆著他的一生。一眼望去,书架上的书,无一不是东德时代的禁书。”纪念受共产党迫害者”图书馆是东德政府倒台之后,异议作家开办的一家专门收藏所有在东德时代的禁书的图书馆。

“我曾是坚定的共产党员”,他说。

年轻活跃的沙博夫斯基深得上司的赏识, 24岁那年便当上了《论坛报》副总编。1967年被送往莫斯科党校镀金。回到东德后,一跃成为SED党报《新德意志报》的副主编。10年之后他稳稳地坐上了《新德意志报》总编的宝座,掌管著东德共产党的喉舌。

1981年,沙博夫斯基成为东德中央委员会成员。1984年,跨入了东德共产党的政治核心,成为政治局委员,负责宣传,后兼任东德首都东柏林的党委第一书记。就这样,沙博夫斯基靠著他的口才和精明的头脑,青云直上地坐到了东西两大阵营冷战前沿的红色堡垒之上,直到柏林墙的倒塌把冷战的铁幕撕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而沙博夫斯基的名字也由于一个阴差阳错的历史性事件和柏林墙的倒塌永久的联系在了一起。


告别乌托邦

如今沙博夫斯基提起这段历史时的语调格外轻松,他把脱离东德共产党的过程称为心灵的解放,”现在我的观念完全改变了。不是出于直觉判断,不是因为什么偶然事件,也不是因为这个党开除了我,我对它产生了什么报复心理,而是因为我被开除后,我又重新去研究马克思的理论,和我们所谓的科学基础,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了其他的哲学家,了解了其他思想体系。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放,把我的思想从一种简单的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问题解决方案解放了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被开除出党这件事对我帮助很大,让我从这个极端狭隘的世界观中彻底解放了出来。”

沙博夫斯基被人称为”打开边境的人”。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他又怎么看待自己当时无意中扮演的这个角色?

这显然是一个多年以来沙博夫斯基一直非常不愿引起别人误会的话题。他谨慎而肯定地说:”我把自己看作是历史的工具。”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补充说:”我当时是一个衰败的政权的代表。我不会盲目地认为我扮演了一个什么特殊的角色。当时的特殊情况促使我宣布了这个规定。我不过是历史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采用的一个工具,因为这个事情不可能由别人来做,只能是由高层的人来做。”


摆脱共产党的精神束缚

柏林墙的倒塌使得东西德的统一成为了指日可待的事实。1990年1月,沙博夫斯基被开除出党。”当时我很痛苦。被开除出党时的心理感受就好像是被判死刑一样。仅过了几年之后,我倒是觉得真该给这个党写一封感谢信,感谢它把我开除出党。如果我不是被开除,我内心可能还会对这个党多多少少存有依恋之情。”

1990年,他出版了《倒台》一书,记录了东德共产党倒台的过程。1994年,这个一生中写了无数篇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人,把他对共产党的反思写进了新书《告别乌托邦》。马克思主义对于他来说已经无非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幻想。

“马克思主义宣称是一个改变世界的药方。这永远也不可能是科学的。我们不可能预见世界将如何发展。它和科学没有关系。”

这段反思的经历成为了他人生经历中的一个重要转捩点。90年代初沙博夫斯基接受了曾被东德政府关押过的异议作家浮士特的邀请,参加了一系列”迫害者与被迫害者”的对话。”沙博夫斯基不回避别人向他提出的尖锐问题。能感觉得出来,他在努力与对方沟通。”正是这种在共产党的官员身上并非常见的特点引起了浮士特的注意。直到今天他们两人有时还会接到学校,甚至是警署的邀请,同台反思曾经作为迫害者和被迫害者的经历。

反思是自我精神解放和民族和解的良药。然而,历史是公平的,它既给人无数的机会让人从反思中自省,也会让人去承担自己所应该承担的那份罪责。1997年,德国起诉东德共产党最高领导层成员,指责他们对东德军警杀害翻越柏林墙者负有责任。沙博夫斯基作为前东德共产党领袖之一,被判3年监禁。


共产党人应彻底反省

起初,他并不认为他应该为此负责。”我没有直接参与过相关的决定。有关边境安全系统的最后一个决定是1974年做的。那时我还没到政治局。”

但是在法庭审判时他见到被杀的年轻人的父母,改变了他的想法。”我告诉我的律师,我觉得钻法律的空子开脱我自己的罪责是很不合理。不管怎么说,我是东德共产党领导人,是政治局成员。不管这个决定是什么时候做的,我得对此负责。所以,我只能向受害者道歉。我说,东德边境安全系统杀死的不是犯罪份子,而是些只想离开这个国家的无辜的人。任何一个自由国家的人都可以自由地离开自己的国家,只要他们不是被通缉的罪犯。而如果一个体制需要在边境用这种方式打死、打伤逃亡者,那么它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合法性。可以对它说再见了。所以,我向受害者道了歉,但是不知道他们能否接受我的道歉。他们如果不接受,我也能理解。”

99年12月沙博夫斯基入狱,很多市民观察了他在受审期间的表现,看到了他反思过写下的言论之后,向柏林市长提出要求提前释放沙博夫斯基的特赦申请。2000年10月2日,在经过10个月的监禁后沙博夫斯基卸下了良心的包袱,获得了自由。

前东德共产党人中曾有人大骂沙博夫斯基是叛徒。回首过去,沙博夫斯基说他如今对此只是笑笑而已。”每个诚实的人都能够明白,共产党作为一个政党在政治上已经彻底失败了,东德共产党的手上还沾著在边境被打死的年轻逃亡者的血。这个党的领导者应该彻底地反省自己。”

老人边说边兴致勃勃地往嘴里送著圣诞姜饼,东德的那段历史对他来说已是一道已跨过的阴影,正如他已经跨越了自己一样。如今沙博夫斯基没有了汽车、没有了自己的司机,并且与太太搬到了西柏林一个不大的公寓里,过著平凡的日子,但赢得的则是良心的解脱和周围人的敬意。

唯  色:一个牧民对国家政权的“颠覆”

 

三个月前,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县官方主办的“赛马节”庆典上,53岁的牧民荣杰阿扎突然走上主席臺,大声表白:“如果我们不能让达赖喇嘛返回西藏,我们不会有宗教自由和快乐。”他还呼吁释放达赖喇嘛认证的第十一世班禪喇嘛和当地被关押的活佛丹增德勒,要求藏人停止就草场水源虫草等纠纷引发的内斗,批评在当地“爱国教育”运动中昧良心的藏人。当然,他被立即逮捕。

中国当局对此显然极为恼怒。虽然荣杰阿扎在这一公开场合的行为只不过是几分鐘的言论表达,乃是一种平和的话语方式,他还是被指控“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这一事件甚至被中共中央政法委员会定位为特大政治事件。如果几分鐘的公开讲话就有可能颠覆国家政权,就是特大政治事件,这个国家政权未免也太脆弱了。

三个月来,荣杰阿扎的家乡理塘以及整个甘孜州陷入“红色恐怖”当中。大批武装员警从外地进驻﹐甚至动用武器,造成流血冲突。各乡村牧场受到严密监控,要求民眾开会洗脑,批判和揭发。凡是敢於表达不满的人一概逮捕,目前得知至少有十名理塘藏人遭此厄运,都是普普通通的牧民、僧侣和学校老师。

上週一,四川省甘孜州中级人民法院将五项罪名压在荣杰阿扎的头上。包括他曾两次见到达赖喇嘛、当地藏人要求当局释放他的声援行为,以及他的亲属向外界披露这起事件所造成的反响等等。对於藏人来说,这五项罪名的每一项都足以被打入不见天日的牢狱,因为每一项都被认为与“政治”有关。而因所谓“政治问题”入狱的藏人,无论从数量还是从涉及面来说,在西藏的歷史上,从来没有像这半个世纪这麼眾多,这麼广泛,这麼无休无止;被判刑的藏人填满了全藏各地不断兴建的牢房。

外界也许会惊讶这些罪名的荒谬。如果见达赖喇嘛是一种罪行,那麼,是不是全世界所有见过达赖喇嘛的人都涉嫌颠覆中国政权呢?当然,这个专制权力的霸道还不至於扩张到如此地步,惟有境内的六百万藏人享有这一特殊待遇,因此,即便中国宪法规定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但荣杰阿扎因言获罪的事件再一次证明了藏人的真实命运。

事实上,一直以来,中国当局并不是不知道广大藏地的民心所向,却竭力掩盖真相,在对外营造藏地盛世景象的同时,更是对外否认藏人对达赖喇嘛的信仰。为了维繫这一弥天大谎,不但要让各级官员表态,还要让它口口声声为之服务的人民群眾表态。然而,荣杰阿扎这个最普通、最平凡的人民群眾却站了出来,他那鏗鏘有力的康地口音从庆典上的麦克风传出,震破了官员们的耳膜,击碎了压迫者的谎言。至於被激怒的当局所做出的强硬反应,表面上看似有效,但决不会长久,涌动的暗流总有一天会冲破阻碍自由的堤防。

2007-11-6,北京

毕文稼:胡锦涛搞的什么鬼花样?

 

新华社11月11日头条播发了采访新闻“十七大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布局”,就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如何深化问题,记者采访了中央编译局副局长、因发表《民主是个好东西》而广受关注的俞可平和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

在这篇报道中,两位教授就中国政改各方面提出了如下观点:“中国民主政治:将遵循增量民主之路”、“扩大党内民主带动人民民主”、“发展基层民主、推动群众自治”、“全面落实依法治国”、“变管制为服务、加快行政体制改革”和“进一步完善监督与制约机制”。

客观说来,俞可平对十七大善意解读的这些观点,与党的宣传机器长久以来对中国政治的化妆,是比较一致的,因此,这篇新闻被海外批评者指责为新的精神鸦片也并不为错。

不过,一个理论到底是治国良药,还是精神鸦片,最终还要看病人的病症。中国政治多年来轮回的是一种“从压抑到快速改革、改革遇挫引发革命、革命制造新的压抑”的怪病,不论清末的“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还是共产党的“胡赵改革”到“六四屠杀”,都显现了这个国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大毛病。言论自由缺失助长的社会非理性,常常造成“改革派当权时忽略保守的价值、而保守派当权时漠视改革的价值”这种一币两面的问题,最终把社会逼向“革命或者镇压”这类生死存亡的灾难局面。

俞可平所推崇的增量民主,其实就是英国式渐进变革的民主模式,它通过政治参与范围的逐步放宽和个人政治权利的渐次增多,既认可现有的保守的力量,也宽容激进的革新的压力,通过国会辩论和法律修改,来实现社会的渐进发展;这样的模式,既避免了革命对社会造成的灾难性损害,也防止了保守对社会的阻滞不前。

与美式民主相比,英式民主因英国历史文化悠久、社会结构等与中国更相像,可能对中国的民主道路更具有指导价值。工作经历横贯欧美的政治学博士俞可平,有机会从英美两个大国民主的对比中,找寻到更适合中国国情的民主化模式;从“民主是个好东西”到“增量民主”的论述,或许就是他对中国领导层的建议。

就新华社的这篇头条新闻“十七大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布局”而言,可以进行三种不同方向的解读:第一种解读是胡锦涛已经接受了“增量民主”的理论,并借由两位政治智囊在新华社的高调接受采访,吹响政治改革的号角,在明年三月两会召开之前,完成政改的理论和人事部署。

第二种解读则可能是,党内改革力量籍由新华社和俞可平、周天勇之口,打着“十七大”的红旗反红旗,向胡锦涛发出渐进政改的呼声,推动政治民主化的演变。第三种解读则是海内外常常批评的,胡锦涛借“增量民主”的理论,向全社会展示他不会尽快实施政治民主改革的立场,让保守群体放心、让激进群体灰心。

不管怎么说,渐进改革、增量民主对于中国来说,尤其是相对比于“毛左派”和“新左派”的理论而言,很像是一味治国良药;它既有可能被当作抵御海外批评的政治化妆粉饼和眉笔,也可以实实在在的被用作政治改革的理论武器,端的看胡锦涛和中共是怎么用它了。海外的批评力量和压力集团,最重要的任务则是要逼得他们言行如一,抛开化妆,踏踏实实的开始哪怕是步子不大的政治民主改革。

无论什么鬼花样,明年三月的两会上,就能见分晓。

邵  建:今天我们如何纪念孙中山

 

11月12日,是民国领袖孙中山诞辰141周年纪念日。“中国选举与治理”网推出纪念专文。该文首先提及鲁迅对孙中山的评价,这里正好让我们看看那个时代的人是如何纪念孙中山的:“站出世间来就是革命,失败了还是革命;中华民国成立之后,也没有满足过,没有安逸过,仍然继续着进向近于完全的革命的工作,直到临终之际,他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在鲁迅眼里,孙是”一个全体、永远的革命者。无论所做的哪一件,全都是革命。无论后人如何吹求他,冷落他,他终于全都是革命“。鲁迅之后,毛泽东推孙中山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可见,毛鲁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不约而同从革命的角度评价和纪念孙中山。

如果那是一个革命的时代——辛亥暴动推翻满清是革命,国民党推翻北洋是革命,中国共产党推翻国民党也是革命——因而从革命角度纪念这个当年不断进行武装起义、以暴动诉求政权的革命先行者,自是逻辑上的必然,那么,今天显然不再是革命的时代(如果我们不想再自残的话),纪念孙中山,应该或可取的角度是什么呢?我认为,反思不妨也是一种角度,而且未必不是更需要的角度。不过,这里反思的不是革命,而是革命以后。

孙中山革命的目标是“三民主义”,这是他的治国理念。如果审视其中作为制度诉求的“民权”,并审视孙中山和国民党在革命后如何兑现民权,或许可以看出一些值得反思的问题。为实现三民主义的民权,孙中山制定过这样一个路线图和时间表:军政、训政、宪政;其中军政三年,训政六年,然后进入宪政即实现民权。问题是,革命成功即军政完成,为何不立即兑现共和民主,却要拉出一个延宕民权的一党训政呢。所谓训政,即国民党对民众进行政治训练,教导人民如何行使自己的政治主权,如选举权、创制权、复决权、罢免权等。孙中山说:“‘训政’二字,我须解释。本来政治主权是在人民,我们怎么好包揽去作呢?”他自己提供的解释是:“须知共和国,皇帝就是人民,以五千年来被压迫做奴隶的人民,一旦抬他作起皇帝,定然是不会作的,所以我们革命党人应该来教训他。如伊尹训太甲一样。”

既然民众连民主都不会,要由国民党来教,那么民权理所当然让位于党权,所以国民党力主“党权高于一切”,当然也高于民权。可以看到,直到国民党溃退大陆之际,民权一天也没有落实过。然而,在国民党刚刚推行训政之始,胡适等人就开始批评。因为在他们看来,训政不是走向欧美性质的“法治国”,而是转向苏俄性质的“党治国”。党治,作为20世纪最新兴起的一种“现代性症候”,在全球范围内,如果以苏俄政制为其始,中国国民党则继其二,以后威权党治又变成极权党治,民主一再被拖延。胡适反对训政,坚持认为“人民只有在民治制度之下才能得到政治上的训练”,“民治的制度是一种最普遍的教育制度”,不需要通过党治来训。罗隆基和胡适配套,指出:“孙中山先生有政府是汽车,执政是汽车夫,人民是坐汽车的主人一个比喻。果然如此,车夫是要严格训练,坐汽车的主人,是用不着训练的。”罗的观点是,政治和人世间其他事一样,“学到老,学不了”,“人对于政治的知识,是天天求经验,天天求进步……一定要国民到了某种理想的境地,始可以加入政治活动,那么,英美人现在亦应仍在训政时期。从错误中寻经验,从经验里得进步,这就是英美人做政治的方法,这也是我们反对训政的理由。”

国民党耽搁民治,反思来看,和孙中山晚年的政治转型有关。1923年的他认为:“俄国革命6年,其成绩即如此伟大;吾国革命12年,成绩无甚可述。故此后欲以党治国,应效法俄人。”不久,在国民党一大上孙又指出:“现尚有一事,可为我们模范,即俄国完全以党治国,比英美法之政党握权更进一步……俄国之能成功,即因其将党放在国上。我以为今日是一大纪念日,应重新组织,把党放在国上。”这就不难理解国民党的“三民主义”为什么在民权问题上迟难兑现。

值此孙中山诞辰纪念日,我谨以“民权”的追诉纪念之。

摩  罗:这是一个没有“人物”的时代

 

读《中国现代文明秩序的苍凉与自信——刘梦溪学术访谈录》(中华书局2007年出版),其中有刘先生对余英时、杜维明、金耀基、史华慈、陈方正、傅高义、狄百瑞的访谈。读此书才更充分地知道刘先生的文化关怀确实深远。书中可发挥之处甚多。

金耀基说,曾国藩为了保存中国文化,宁愿站在满清王朝一边。五四一代知识分子,为了挽救中华民族,不得不坚决打倒中国文化。

我们这一代读书人应该持什么态度?

刘梦溪先生指出,清末出现了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胡林翼、张之洞、陈宝箴等等雄才大略的知识分子,跟乾嘉学术的繁荣密不可分,可是当代中国却了无人物。没有一个气象宏大、风范高标的人物群体,社会就没有风骨和风气。

刘先生指出,尽管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反省意识越来越强,但是反省的能力、资源的积累还相当不够。

杜维明先生也认为中国文化的重建需要文化资源的积累,要经过三代人的积累,才能成为传统。他呼吁中国出现公共知识分子。

“公共知识分子”无法涵盖刘先生所言“人物”。“人物”是既有充分的文化积累,又有强烈的责任感,同时还必须具有承担能力和操作能力。三者俱全才是人物,只能坐而论道者不是这个意义上的人物。

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陈方正博士,在对话中明确表示他所领导的研究所不想涉及出版事务,原因是没有合适的干才。他说:“要达到真正高水平的出版,不仅香港,连中国内地也缺乏好编辑。好编辑不能单靠经济条件培养,他的才干是基于文化理想累积起来的。”

一个世道如果礼崩乐坏,大家全都丢魂了,连强盗也会堕落得不像强盗而像个无赖。满街都是无赖小子,当然就找不到人物。

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几代人都在没有文化的氛围中成长,思谋者操作者皆无所谓“文化理想”,所以一时断无“人物”可言。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一点五:慈禧的“两个不宜”断送了大清国的前程

 

本来,大清是可以挟三代领导人持续盛世的余威,一如央视所言,在中国“再活500年”的。然而,这一美好前程,被慈禧的“两个不宜”断送了。

1898年6月11日,光绪皇帝颁布“明定国是”诏书,宣布变法。

慈禧接报后,指出:“不宜为变革设立时限,也不宜强行推动变革”。

于是乎,大清重振国威的这一缕曙光,在慈禧的“两个不宜”训示下,于百日后化为历史的悲尘。

事实上,慈禧的大清并不是不要变革,只是不喜欢激进式变革。因此,尽管慈禧一手干掉了百日维新,另一手却在始终不断地推进“变法”。而且那一系列改革举措,不但涵盖了当年光绪变法的全部内容,很多方面还过之而无不及。

但后来者并非一定“居上”,甚至会跌入古罗马执政官塔西佗说的“陷阱”:“当政府不受欢迎的时候,好的政策和坏的政策同样地会得罪人民。”当大清错过改革的机遇期后,这些改革已经再得不到民众的呼应。泱泱大清,就这样于百日维新被干掉13年后,在不断推进“渐进式变革”时轰然倒塌。

慈禧作为近代中国渐进式改革的理论和实践先驱,给个人,给大清,留下的都是千古遗憾。这也是大清的改革模式给今天执政革者的启迪:改革必须设立时限,改革也必须强行推动。

历史的惯性证明,执政者总是难以在历史提供给他们的机遇期作出自己的判断。在他们认为自己有力量的时候,他们还想获得更多的东西;可当他们失去力量不得不忍痛丢掉一些东西的时候,危机已经暴发了。

因此,作为执政者的历史责任和使命就是:在局势还未失去控制的时候,尽快走出“底线心理”,为改革设立时间表,并强势推动改革进程,以防止社会堕入“玉石俱焚”的无序状态。

如果由于执政者的短视,让中华民族再次走入万劫不复的“历史周期率”,我们今天的“盛世”同样只会徒然成为后人的悲哀。

从悼念包公说起——我们的“四项基本原则”

 

包公去逝,我的心情和朋友们一样很是悲痛,不仅因为他是我们的楷模、学长,不仅因为他是我们的同道、难友,更因为他出狱后得不到一个公民应有的自由、权利,在压迫中活着,在屈辱中死去。而朋友们除了生活上的关怀和情感上的抚慰外,却无法从精神上使他解脱。因为桎梏来自于社会,来自于政府;而这枷锁也同样牢牢地套在我们的脖子上。“八九动乱”、“民运分子”已成为这批人的社会身份证,并因此受到监控与迫害。

我相信这批人是理性的,所以祥和;我相信这批人是负责的,所以忍受;我相信这批人是勇敢的,所以坚持;我相信这批人是坚强的,所以牺牲、、、

这多年,这批人为了祖国的强盛、社会的进步,坚忍着个人的磨难,承受着社会的负重。他们背负十字架走着,沉重地走着,为着社会的美好,为着祖国的未来、、、

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他们决不会怯弱!这体现了包公和朋友们的人格魅力与思想境界。

89至今漫长岁月,在国内这批人其所做所为我归纳为“四项基本原则”:
没事不惹事,遇事不躲事;找事不怕事,是事当个事!怎么讲?
没事不惹事——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平和;坚持住信念,承受住压力。
遇事不躲事——遇有需要,挺身而出;超越功利,不怕牺牲。
找事不怕事——无论有多大的压力,也坚守着原则;捍卫尊严,决不退缩。
是事当个事——凡事不会轻易过去,定要抗争,坚决维权;在包公身上(或其他人)发生的事不能再让重演。

我以为此次悼念包公的活动就是在以上“四项基本原则”上进行的。表现出祥和的心态,理性的方式,原则的坚持,勇敢的面对;维护了知识分子的人格与尊严,体现了自由精神和民主诉求。对包公的悼念其实质是在宣告:人可以悲壮地死去,但不能屈辱地活着;尊严高于生命,人格超越功利。

在这个精神价值失落、信仰缺失的社会,知识分子更需要勇气!其勇气就是在这次悼念包公的活动中,晓波、祖桦、显扬和于老等这批人的表现。给我的启示是:

如果你是个男人,就不能阳痿!挺直了,还要硬!

         2007年11月9日  北京

李  劼:李安在《色·戒》中的盲点和失败

 

素来一直看好的李安,继《断背山》之后推出的《色。戒》,没有了以往为李安特有的细腻、婉约和隽永。且不说此片的松垮和拖沓,即便是整个的构思,似乎都有点夹生。在国家和人性之间,在江山和美人之间,如同煮饭时所放的水和米的比例一般,李安丧失了把握得恰到好处的能力。比如在《桃花扇》那样的经典里,构思是清晰的,主调是明确的。但在《色。戒》里,李安却在民族大义和个人情感之间,进退失据:不知道爱国应该爱到什么份上,爱情又该缠绵到什么样的程度。李安在《断背山》里,将观众、尤其是美国观众的审美趣味,调理得非常到位。可是,到了《色。戒》里,李安却对中国的那段历史相当迷茫。与之相应,李安不知道如何将男女间的微妙情感,妥帖地安置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上。

李安所选择的那个日伪时代,确实有许多故事。虽然那样的选择是基于张爱玲的小说,但张爱玲对于那个时代,就像她喜欢胡兰成一样的盲目和迷茫。张爱玲可以在小说中相当任性地不管时代不时代,但李安要拍成《色。戒》却不得不对那个日伪时代,多少有些了解。能够有点自己的独到见解,当然更好。假如做不到,那么至少要弄清楚,在以戴笠为首的重庆特工和汪伪首脑主持下的上海特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换句话说,以抗日大义包装的重庆特工和做了汉奸的上海特工,究竟有多少区别。

不想在此赘言历史。只想指出,假如戴笠是英雄,那么汪精卫绝对不是狗熊。或者说,假如汪精卫手下的特工是罪犯,那么戴笠那种货色则是人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式的抗战可以说是最诡异、最滑稽、最扑溯迷离的。倘若美国人拍二战电影,那么美国兵不是在画面上跟德国人打仗,就是在太平洋上与日本人拼命。但是,中国式的抗战,却是中国人打中国人比中国人打日本人还要起劲。大敌当前,不仅共国两党互相磨擦,各自念经,而且原国民党特工也分化成上海的汪伪和重庆的蒋系,互相厮杀得不亦乐乎。假如李安连这种中国式的抗战特色以及在这种特色背后的中国人的国民性都不甚了了,那么拍摄一部以此为背景的电影,实在是过于托大了。

也许李安知道一点这场特工战的肮脏,所以特意安排了一群天真烂漫的学生,成为介入这场战争的清纯力量。李安以为,如此一来,画面就会多出许多人性亮色。殊不知,观众看到的画面上,依然是中国人如何设计刺杀中国人,而不是刺杀日本侵略者。这在美国观众看了,也许还会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美国人从来不会拍摄一部一群美国人如何以抗击法西斯的名义、处心积虑地刺杀另一个美国人的影片。但深知美国观众审美趣味的李安,却非常认真地编造着这么一个故事:一群中国人,如何不屈不挠地设计刺杀另一个中国人。其背景是:所有的中国人,全都遭到了日本人的侵略。若要说李安不尊重历史,历史却真的是那样的。在日本人占领的年代里,中国人杀汉奸的热情,远远高于杀侵略者。但若说李安很懂历史,那么又实在是过于抬举了李安。因为在日本人的统治底下,选择汪伪还是选择重庆,在一般的中国人来说,其实是选择两种不同的活法罢了。

假如李安能够看出这样的历史秘密,那么,他就可以在人性的开掘上,完全放开手脚。因为李安将此片的赌注,不是押在特工战的哪一方更为正义上,而是押在战争双方的男女,是如何痛苦而快乐地纠缠在爱和恨、人性和敌意的对立之中的。李安在影片中力图抵达二战经典反思影片《广岛之恋》所展示的人性深度,但由于他无力以自己的方式阐释当年的那场特工战,由于他对那段日伪时代的历史,缺乏应有的透视力,所以最后茫然于不知道应该让爱情中的男女双方,走到哪里才算抵达了极致的界限。这样的茫然,导致了男女情爱上的无法彻底,也导致了人性展示上的无法清晰。

为此,李安作了补救:以尽可能淋漓尽致的床戏,弥补情感上的难以彻底和无法清晰。因为假如可以让男女双方在情感上任意走到应有的人性深度,那么如此火爆的床戏,显然是多余的。李安这样的补救,不仅苦了演员,也苦了对此片抱有很高期待的观众。本来是想前来观赏一段奇异的爱情,如何挣扎在人性的复杂和爱恨的鲜明之中的,结果却看到了一场场三级片式的情色表演。更为讽刺的是,这样的情色表演,最后竟然成了此片在商业上的最大卖点。假如要说,此片的床戏有什么创造性的话,那么可能会给一些色情场所增加一些跟使用旗袍做道具有关的情色交易,或者说,使旗袍连同东方型的女人,更加具备了情色意义上的性感特征。就商业效果而言,李安也许获得了所谓的成功。但就电影艺术而言,李安的成功却付出了审美上的代价:《色。戒》非常遗憾地没能成为《广岛之恋》那样的经典。

与李安在此片上的上述盲点相应,是李安选择演员时的一厢情愿。虽然他所选择的男女主角,都在此片中尽了力。但由于李安导演思想的不明确,他们没能发挥出更加迷人的魅力。至于其他演员,尤其是那群出演那个年代的学生的演员,更是演得拘谨。最让人感叹的是,《色。戒》一片里的所有年轻演员,全都无法演出那个年代的学生仔的清纯和烂漫。他们的眼神,表情,一举手一投足,全都刻意得又僵硬又死板。仿佛是一群在生活中世故惯了的人精,早已忘记了孩童般的单纯,究竟是怎么回事。比较起当年周璇所唱的情歌,汤唯在唱工和做工上再下功夫,也难免其矫揉造作。李安以为,在上海发生的故事,理当在大陆寻找演员。李安不明白,那里早就已经没有影片中所需要的清纯学生仔了。

尽管李安此片在法国得了金狮奖,但那只是评委的趣味而已,跟李安究竟取得了多大的艺术成就,并无实质性的关系。一个衷心的希望乃是:《色。戒》不要成为李安走下坡路的开始。

2007年11月11日写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