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柠:假如日本军舰开进中国港口

8月30日,正在日本进行正式友好访问的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曹刚川上将(左)在日本首都东京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会见时握手。新华社记者孙巍摄

8月30日,东京,国防部长曹刚川上将在日本防卫相高村正彦陪同下检阅日本自卫队。

作者:刘柠 东亚问题专家

8月29日,中国国防部长曹刚川上将应邀访日,会见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和在改组内阁中担任防卫大臣的高村正彦。这是中国防卫首脑9年来再度访问日本,标志着一度中断的两国军事交流的重开。在8月30日发表的联合新闻公报中,两国达成一项共识:为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35周年,日方邀请中国海军舰艇编队于年底访日;中方邀请日本军舰在中方访日后的适当时候访问中国。

无独有偶,在曹刚川启程前一天,在北京的第三届“北京—东京论坛”上,两国学者谈到了同样的话题,一位日本学者忧心忡忡地说:“日本国民对中国海军舰艇的访日做好了欢迎的心理准备,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假如日本军舰开进中国港口,中国人看见日舰上飘扬的日本军旗,会不会有过敏反应,乃至做出过激的举动?”

应该说,这位学者的担忧并不完全是杞人忧天。6年前,一位女星因无知而穿上印有日军旗图案的时装走台步,惨遭愤青泼粪。该女星在举国舆论的重压下,书面道歉,从而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关于民族主义的大讨论。讨论的结果,不仅没能形成理性共识,随后而来的一个偶发事件,把局面推向了更为尴尬的境地:2004年8月,于北京工体举行的“亚洲杯”中日对抗赛上,中国队输球,日本队遭满场中国球迷的“嘘”杀,场下一片饮料瓶,日队虽大获全胜,却不得不仓皇撤离,发展成外交事件。后来,有西方舆论评论说:技不如人的中国在输了比赛的同时,还输了更大的东西,是双重的败北。当事国日本媒体更进一步,把舆论的视线和担心引向了2008年的北京奥运。

坦白地说,那位日本学者所指出的,在当下中国还真不是一个伪问题。不说别人,自揣对日本社会有一定认识和了解的笔者自己,对日舰驶入中国港口这件事首先便心存芥蒂。究其根源,我想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民族创痛及基于这种深创巨痛的历史悲情,二是作为加害者的彼邦对同一历史悲剧的认识、态度。前者是自身的问题,后者关涉对方的存在;前者的历史记忆和对痛感的体认,会因后者的不同姿态而呈连锁反应,有时会相当剧烈。

照美国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说法,这种被称为“民族主义”的东西实质上是某种“想象的共同体”,它不是虚构的共同体,也不是政客操纵人民的幻影,而是一种与历史文化的变迁相关,根植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建构。惟有这种心理建构得到相当程度的稀释、解构,才能真正摆脱傲慢偏执的民族中心主义,从而寻求不同的“想象的共同体”之间的和平共存之道。遗憾的是,中日两国间的现实距此尚远。

但是,如果我们关于自身和“他者”的心理建构尚未稀释到足以与其他的“想象的共同体”共存、共荣的程度,英国政治学者米纳格(Kenneth Minogue)提出的对民族主义的另一种诠释,似乎为我们指出了一条出路:致力于实现祖国尚未达到的理想目标(ideal of one’s country that is not yet to be realized)。这里,民族主义化作了一种经世治国的动力,与历史上以救亡为指向的民族主义虽然不无内在相通之处,却显然高了一个版本。

不久前,在央视热播的系列政论纪录片《大国崛起》,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种希望。那种耳熟能详的关于积贫积弱的祖国如何屡受列强欺辱的血泪控诉般的描述减少了,代之以对外邦何以顺应世界潮流,走上兴旺发达之路,对繁荣表象背后的制度性成因的探询、追问和思考。节目在黄金时段播出,收视率居高不下,广大市民口耳相传,争相热议的情景就其指向而言,不能不说是高度“民族主义”的,但如此“民族主义”显然建立在某种自信的基础之上,不仅是无害的,甚至是建设性的。

我们经常在媒体上看到诸如此类的消息:美军舰停靠维多利亚港,大兵上岸,其慷慨的消费能力为本港带来新的商机,店家不惜延长营业时间以招揽顾客,等等。但假如来的是日本军舰,靠的是青岛、大连港,情况会如何呢?在某种意义上,这与其说是对中国大陆民族主义状况的一个考验,不如说是对我们民族自信心的一个考验。而比这更大、更严峻的考验,则在明年北京奥运会的赛场上。

陈破空:中德关系:胡江内斗下的阴影

 

8月底,德国总理默克尔访问中国。据说,去年的访问,属于非正式,这一回,才算是默克尔担任德国总理以来,对中国的首度正式访问。

中国官方媒体,把中德经贸关系,当成默克尔来访的最大主题。在欧洲国家中,德国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双边贸易快速增长,2006年,增长达23.6%,双边贸易额达782亿美元;今年继续增长,预料双边贸易额将创新高。在默克尔的这次访问中,双方签署一系列经贸协议,中德经贸关系再现热潮。

然而,在德国媒体上,双边经贸关系,却只是默克尔访中的话题之一,真正的焦点却是:中国人权问题,中国产品安全问题,中国环保问题。与前任相比,在这些议题上,出生于东德、对共产党统治有切肤之痛的默克尔,一直对中共采强硬姿态。在这次访问中,默克尔沿袭去年的做法,继续会见中国异议作家、记者、网路人士等,展现她对中国人权的高度关注。这些中国异议作家、记者、网路人士等,被德方称为中国“公民社会的真正代表”。

中德两国媒体呈现的不同着墨点,恰好反映了两国的分歧和纷争,进而也反映了两国关系既热又冷、热中有冷的实质。即:经贸关系热,而政治关系冷。即便在表面热络的经贸关系中,德方对中方人为操控人民币汇率、以及由此不断扩大的德中贸易逆差,也产生强烈反感。

就在默克尔访中前夕,发生了中国骇客对德国政府电脑系统的入侵事件,德国情报部门—-联邦宪法保护局宣布,这批骇客攻击,来自于中国。德方情报部门还披露 ,实际上,自今年5月以来,中国骇客就大举入侵德国的总理府、外交部、经济部 、学术研究部等政府部门的电脑系统,那些来自中国兰州、广东和北京的木马程式 ,夹带在普通文件(Word和Powerpoint)的档案中,意图窃取德方机密。德国情报部门明确指出,中国骇客大举入侵,其幕后黑手,就是中国军方。

对这一事件,德国媒体大量报道,并均刊登在显要位置,成为德国总理访中的最大背景。对此,中共外交部和驻德大使馆,都在第一时间,坚决否认中国骇客或中国军方骇客攻击德国。

然而,当中共总理温家宝与德国总理默克尔面对面地坐下来会谈时,温家宝却并没有直接否认中国骇客对德国的攻击,而是承诺:将制止骇客的行为。温家宝没有在“骇客”前面加上“中国”二字,但他所说的制止对象,当然是指中国骇客,尤其与中国军方有关的骇客。

骇客事件,颇为蹊跷。虽说是,中国骇客攻击文明国家,已经不是第一回,但这一回,如果是由胡温当局主导,断不至于愚蠢到要在德国总理到访前夕进行。况且,又正值中德建交35周年。温家宝的表态,与其他政府官员的表态,大不相同,更使人联想其中另有隐情。最大的可能,就是坐实了外界的某种猜测,这种猜测由来已久:中国军方中,存在一股势力,非胡温所能操控和驾驭。他们潜伏暗处,伺机而动,不时挑起事端,使胡温在国际事务中,陷入尴尬与被动。

早在今年年初,中国方面突然用导弹击毁卫星,造成国际震动,连带制造严重的太空污染,外国政府纷纷与中国政府交涉,要求解释,中南海却迟迟没有回应,过了相当时间,才吞吞吐吐地承认确有其事。当时,美国等国就分析:用导弹攻击卫星 ,极可能是中共军队单方面所为,胡锦涛等人未必事先知情。

如果说,中共军方内部,另有主导势力,这种势力,只能来自于江泽民。这证明,胡江权力斗争远未结束。联系到有关中共“十七大”权力分配中错综复杂的传闻与版本,应该说,江泽民对中国政局的影响力仍然不可低估,胡锦涛仍然受制于江泽民。

周冰心:“混乱时代”的中国文学地图

 

一、消费主义潮流里的中国文学现状

纵观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作品的叙事走向和叙述追求,谁都不会怀疑这是身处一个消费时代的写作场境,文学言说的语境前所未有的与市场联姻,文学成了同步于庸常消费的“速朽”记录本,这是中国当代文学“享乐机制”的肇始,也是与中国历史上“晚明纵乐文化”的历史对接。商业化、欲望化、时尚化、器物化都被捆绑于以“消费”为轴心的叙事链条上,人与人,事与事,你和我,我和她[他],这种人类社会的关系纽带都身负这种经济利益关系,这种关系结构已成为普适模式参与文本叙写狂欢,用“消费”来罗织一切事象关联,平面化、卡通化、无厘头化、“大话”式、“戏仿”式、“谐仿”式的拟真叙事情境。享(纵)乐和无(虚)痛成了9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的关键词。一方面,中国意识形态一直标榜和视为正统的现实主义写作从来就放弃对中国近50年来普遍苦难和集体记忆进行深刻省思。另一方面,消费和纵乐、空蹈、欲望文学大行其道。中国作家摒弃了参与中国人文、道德、信仰再次重建的契机,令人痛心。浮现了中国作家精神“豢养”与信仰“空洞”、肉体“顺服”、灵魂“空虚”的历史惰性。

中国文学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长期在以往意识形态文化、政治知识里孵化的主流文学(亦是主导文化)开始在全球化跨国资本、“消费乐”文化潮里变的无所适从,由于政治资本和政治符码80年代陆续从文学本文的逐步撤出,转而寻找经济资本的强势,并将意识形态转而向意象形态转变,影视成了意象形态的“新宠”。文学作为意识形态的重要一环被弃之后院,福柯所谓被“驯化肉体”的中国作家失去了往日“灵魂工程师”高端神奇,渐入民间,回到胡同弄堂,回到日常生活,一同跌落的还有精神信仰。

90年代末发生的政治事件无疑是一个分水岭,因为在此之后,中国当代文学(化)进入了“文学(化)贸易”的消费时空,大批作家面对中国民主自由精神的“出局”,不再赋予文学更高的精神标尺和指向,文学成了日常化和颓废的记录器,高级政客们也适时“转局”为之推波助澜,以转移民众要求自由和民主、平等的呼声,全民下海经商之风成为那个时代的重大特征。女作家池莉、方方也适时的推出她们反映这个时代浮躁情绪的作品,她们的世(市)俗化出现,无疑与那场刚刚落幕的政治运动有关。在那个政治运动宣告退场后,中国人对政治自由的热情转为对物质、欲望消费的畸形蓬勃追求,她们所谓的“新写实主义”作品为90年代中国庸俗化和堕落化为虎作伥、推波助澜。她们的一系列“中间小说”(一种介于“纯文学”与“通俗故事”之间的小说),为这股潮流提供了合理的藉口,这些码头、商界、摊贩、饭店小业主们的欲望主张被读者合理的嵌入生活复制、仿效、拟真,她们的小说与小说之间大多存在着惯性化的思维。而随之而来全球性“消费社会”在中国的蔓延、生成,90年代末,“消费文学”在此基础上更上层楼的形成。理想、先锋、启蒙、浪漫等都一夜之间在文学中撤除,文学迎来了崭新的“消费时代”,在此以后,“病相”、“消费”文学是90年代中国文学最为重要的概约性关键词。我曾经在2001年大陆文学界首先提出“消费文学”的概念,直陈90年代以来的文学景观:“欲望色彩眩迷、感官刺激至上、游戏生活无序、物化消费盛行、审丑庸常拼帖、反文学性‘肆虐’”,当代文学也由“意识形态化”转向“意象形态化”。文学不再承担“国家——民族——历史”这类宏大主题叙事的功能,而是深陷“私我——隐秘——庸俗”小型叙事的泥淖,文学成了同步于生活的平视文本,没有了昔日身上高不可攀的“理想光环”,这以80年代末“一代痞子英雄”王朔的“破坏性”出现为肇始。到90年代初期,陈染、林白、海男等一批女性“私小说”作家的涌现,将这种“个人化私我小说”发扬至极致,叛逆、自我、独行、神经质、病态、敏感、性幻想都成为那个代群作家的一致叙事模式,《与往事干杯》、《一个人的战争》、《私人生活》、《女人标本》等等,无一例外地在上述叙事谋略里起伏,她们为身份、性别和青春而焦灼不安,为消费社会的前奏作了暴风雨式的神情、内心、身体试探实验。

消遣性、娱乐性、消费性为主核的大众消费文学,成为90年代文化工业的主力军,世俗化特征、对庸常生态的煽情、内心的伪冲动、矫饰的历史“还原”、伪农村叙事、身体写作的赤搏上阵、虚妄自狂的“痞子”文化、中产阶层趣味的肤浅描摹和虚荣膨胀等等,都为90年代中国文学堕落设置了充满悼词的灵堂。

“泡沫文化”、“消解深度”、“自恋”、“私小说”、“性的放诞”、“快餐速食文化”等写作冲动成为炮制90年代文化的作者们一致行动,“物化”挤兑他(她)们身上最后一丝生存“意味”,使得20世纪“五四”时期梁启超、鲁迅、胡适辈翼以借小说“不可思议之力”拯救中国之力成为上古寓言式神话。以90年代中国文学相印证,拯救已自不必说。在我看来,连简单的虚构中国的价值与能力也不复存在,90年代出产的文学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其成型后面向读者的不是伪生活就是夸张、放大、延宕、收遽了现世社会、历史,使之从另一种意义上成了作家个人的自恋、臆想、假想中的自我感动,并在这种伪冲动的情感波涌下达到人为高潮。余华的《活着》、苏童的《妻妾成群》、贾平凹的《废都》、《高老庄》、张贤亮的《青春期》、余秋雨的《山居笔记》、《霜冷长河》、池莉的《来来往往》、《小姐你早》、铁凝的《大浴女》、林白的《玻璃虫》、王安忆的《长恨歌》等等都多少沾染着这些表述策略。老牌作家王蒙、刘心武更是以老到的笔触一次次收肠刮肚,在90年代中后期写出与之生活历练不相称的作品,文学性、艺术性到了很难估量的限度了,到20一世纪初,他们更是大肆推销他们的油滑人生哲学。

到90年代中后期,丘华栋、朱文、张旻、赵凝等所谓“晚生代”作家将“消费文学”推向高潮,以此同时出现的是一代70年代出生作家(以女性居多)横空出世,她们无所顾忌,是得商业时代“消费至上”原则精髓的中国第一代写作者,以“身体写作”和“下半身”(甚至有人将此作为某个诗歌刊名和流派)思考示人,用欲望本文加速向全球化“国际身份”确认靠拢,以此想融入强势国家文化序列,卫慧的《上海宝贝》、棉棉的《糖》、周洁茹《小妖的网》、朱文颖的《高跟鞋》、戴来的《我们都是有病的人》等等,还有金仁顺、魏微、水果、王天翔、赵波、尹丽川、安妮宝贝、敏子、周瑾等人的作品,都用女性“身体”作为叙事媒介参与欲望、消费狂欢,构筑成绚烂纯粹的“消费文学”世界。

海外看好的作家莫言、余华,近年来也是提供不出与他们早期作品等量齐观的作家,他们的惯性化思维比起上述作家来说稍稍趋缓,但其痴迷于一种病态、审丑、残缺价值图景的动向也是令人关注的,余华在2005、2006年出版的小说《兄弟》是他空洞灵魂、庸俗下作思想的最后发作,佐证了大陆作家“无灵魂、无信仰”写作带来的恶果,这是大陆作家的集体下场。而刘心武索性就不着一字小说,沉浸在“红楼梦”的温柔乡里,在清史里寻找什么历史对应,以对昙花一现的秦可卿身份之谜挖掘最为痴情,可惜牵强附会,连连在清史引用上出尽笑话,成为笑柄。显然,他们都是在直接经验枯竭、代言意识、普遍苦难经验消失后转向他处的,已经连惯性作品都无法“惯性”了。

我曾经对大陆当代文学创作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就是文学界拥有“五大骗局”:它们是以池莉、贾平凹、莫言、余秋雨、刘震云为核心的作家构成的,这些人没有为后来者标以好的文学示范。我将他们的小说趣味所拥有的共性归纳为五点:痴心于一种残缺价值图景的绘制补缀;预设一种病态社会的趣味现象;臆想一种消极的社会心理模式;张扬一种空洞无物的“假像”生活;赋予庸常生活“超高度”并无节制煽情。

审视近十余年来中国作家们的作品,油滑的人生观、投机的写作观、狭隘的世界观、浮泛的历史观、虚伪的道德观、病态的东方观、消极的人文观充斥其中,文学作品成了政治和政策的图解和具象,而独独缺失载道、代言、全球、忏悔、当代、忧患、人文、悲剧、中国、民本、自由、知识份子、挑战、省察意识,毫无疑问,这些精神元素和写作勇气才是中国当代文学最为缺少的。

今日,就是这样一批缺失信仰、终极追求和传统精神支柱,对历史缺少反省能力的中国作家们,共同沉湎于“消费文学”神话,正走上一条写作趣味与大众消费保持同一层面的不归路。文学的精神灵光根本不可能在他(她)们叙写序列里出现。所以,我们不难得出判断,90年代后出产的所谓的当代文学作品其实一定程度上大多却是“文字和欲望的垃圾”。

以上所述划出了一张90年代中国大陆文学的地图,通过这张地图,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当代文学对中国当今总体性精神萎缩和国民性堕落、深为物化欲望缠绕负有不可饶恕的责任。它对“他众”的苦难、不公不感兴趣,祇对“自我”的欲望和享乐感兴趣。这也是大陆经济稍稍好转,精神产品就马上堕落的症结所在。

二、政治知识文学、大众消费文学、精英空转文学三种文本

中国当代文学为何会走到如此之境?为何在一个近、现、当代史民族危亡反复、苦难丛生、专权奴化、顺民主义横行、独裁颠狂如此频繁的一个多世纪,有太多的历史养料可作文学书写的时空里,没有出现强大的“中国文学声音”?没有一部关乎整个民族、国家普遍认同的文学审美和省思迷局的文本出现?虽然,我们可以说,现代文学的源头已经找到了开启中国落后迷局的层层病相,但并没有找到钥匙和药方,不管怎么说,前人已将中国普遍的国民性形成用文本呈现,那就是20世纪20年代鲁迅先生的那部《阿Q正传》和《狂人日记》。但以后整整80余年,特别是1949年后,中国文学饱受政治钳制,局限于政治图谱的“描红”,再没有出现像鲁迅先生这样有洞察力的作家,更谈不上涌现直指民族内心苦难的“伟大的中国文学”。

2005年初,海外华人作家哈金感慨:“伟大的中国小说”从没有在中国大陆出现,过去没有,现在更是绝迹。对于一个有着悠久文学传统的国度,那是何等辛酸和失落。“伟大的中国小说”当是一部关于中国人普遍经验的深刻的长篇小说,其中对人物和生活的描述充满深刻、丰富、真确并富有同情心,使得每一个有感情、有文化的中国人都能在故事中找到认同感。

相较于别的大国而言,可能有“伟大的法国文学”、“伟大的俄罗斯文学”、“伟大的美国文学”、“伟大的英国文学”、“伟大的印度文学”,甚至小国也有“伟大的波兰文学”、“伟大的捷克文学”、“伟大的日本文学”。但我们呢?作为一个具有2000多年文学史的文学大国,却找不到“伟大的中国文学”在今天传承的遗脉,更不能匹配上面阐述的现代理念。如果用上面对“伟大的中国小说”作的定义,四大古典名著里任何一部小说都不能担当得起“伟大的中国文学”称号。《三国演义》热衷于权谋纵横术和强烈的汉朝正统主义;《水浒》传达的是嗜血成灾的从不满朝庭到最后造反招安的路线图,不过是孩子好好坏坏,但都要回到“父权正统”上来;《西游记》更像是一部“名不实归”的降妖史,唐僧带着他四个各有私欲的徒弟去往的“西天极乐世界”并非今日意义上的西方,而还在“东方”的印度打转,取回的“真经”已为今日中国佛教嬗蜕成“实用祈福”的阿弥“托福”工具而已;《红楼梦》无疑最接近于“伟大的中国文学”,但在幽暗的前现代古典中国,书中氤氲的美学趣味,即使在那个语境里都不能得到普遍认同。

说中国文学名著不具有伟大性,显然让所有中国人不免愤怒,我这里所言的伟大性是指能被全民族普遍接受的美学、感情、经验、超验、认同感、时空观、通感性,是“现代性”意义上的伟大,超越了民族、宗教、阶级、文化差异、地域、性别等鸿沟,当然,用现代精神观去观照“前现代”的中国封建古典名著,显然也失去了一种不对等的说服力。

但我们还应同时看到,欧洲19世纪到20世纪初的小说,如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雨果的《悲惨世界》、托尔斯泰小说《复活》等,甚至更早的小说,都已经具有了普遍的人道关怀、忏悔意识和自由主义精神雏形,这可能得力于西方文学是在一种“基督教原罪、救赎文化”中滋养出来的,对普世“彼岸”有着较为清晰的全人类意义。而中国小说总是对“成王败寇”、“才子佳人”、“高中状元”、“神魔鬼怪”、“现世报应”等实用“此岸”津津乐道,跳不出中国的狭隘视境。

现代中国文学的来临,同政治运动息息相关,当20世纪初,中国早已被西方强行纳入现代化潮流里逐渐成熟时,中国深为落后挨打、弱国无外交、迟到的“现代性”而痛心,“五四运动”即是那种痛心的情绪外化。随之,文学割断了中国“文言文”书写的脐带,迎来了“白话文”时代。一个世纪过去了,东西方对那个时代出产的文学作品早已有定论,虽各自根据意识形态立场出发,结论大相径庭。

但我认为,短短30余年的现代文学是中国20世纪最为绚丽多姿的文学地带,那里有着包含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现代主义、民主思想、启蒙主义、唯美主义、宪政思想、科学主义、意识流、新感觉等当时世界上最为新潮的理论和技巧,且几乎同步于世界,这与20世纪80年代先锋文学同样复制西方文学潮流有着根本性区分,因为后者几乎是在落后几十年的情况下疯狂仿制,且不得精髓。这些西方主义与中国古典意蕴有机的结合,使得现代文学表现的如此具有时代性和深刻性、魅惑性。而这些完全得力于政体没有用强力控制文学,还略有自由表达的空隙。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文本对国族的“感时忧国”情怀时时充溢在其中。而在以后的中国岁月中,则被完全的政治化统驭了,祇有仇恨、阶级、敌我,没有爱、性别、人道。

将西方自由主义、浪漫主义、民本主义与本国千年承载、凝结的文化审美意蕴结合在一起,是古老国度文学走向新生命、面向全球化的正确趋向。同中国被政治运动带动文学运动一样,中国邻邦日本也同样如此。自1868年明治维新以来,以晦涩、哀艳难懂的俳句过渡为现代日本文学,欧洲文学对日本文学的改造、影响,并未使“日本性”丧失,日本文学一个多世纪以来在世界文学上愈加具有影响力。20世纪就有两位作家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以鲜明的“日本性”文学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唯一中国人高行健虽早已归化为法国籍,但其小说和戏剧被世界认可却是将古老“中国性”当中的“禅化”、“道法”、“无为”等与西方的“忏悔”、“自由”、“反抗宰制”结为一体,可他并不被中国当局认可。现在看来,祇有一点可以肯定,整个“汉民族”将认识到其可贵性,因为这是世界对汉字自由书写的膺服和奖励。顺便说一句,日本其它科学领域至今也有12位荣获诺贝尔奖。日本已在所有人文、自然学科将“日本性”与“世界性”极好的、优美的拼接在一体,创造了灿烂的当代日本文明,对世界作出了贡献。而中国,则还是一张白卷。

还有,曾经是日本文明“母国”的中国,几乎在现代人类所有“文明”上毫无贡献,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文学序列里更是籍籍无闻。这完全是中国人自己将“中国性”丢弃了以后自觉充当“意识形态驯化”工具可以预见的结果。

1949年中国政权更迭,意识形态被视为专政的唯一工具,文学被纳入政体的喉舌之列,一切西方自由和质疑的声音都被视作“牛鬼蛇神”和反动的力量严加禁绝。文学进入“政教管制”时代,被捆绑上政治战车随同前行,它被政体视为“意识形态宣传”的重要一环,祇生产红色经典、样板戏……,高峰时接近于疯狂,所有的西方主义的人类文明全部被禁止,一直到1978年后才重开学习西方文学大门。直到现在,奉为文学写作理念圭臬的始终是政治“现实主义”,其余一律排斥在外,虽说“现实主义”主旨是反映时代的问题和病相,但荒谬的是,在中国却鲜有此类文学作品出现。中国文学最高奖“茅盾文学奖”颁行六届以来,看看其获奖作品就知端倪,《英雄时代》、《骚动之秋》、《抉择》、《都市风流》、《第二个太阳》等,这些带有严重政治教化、讴歌政体烙印的小说,即使到了21世纪今天,还在被一厢情愿的给予无上荣誉。政体从来没有将文学当作审美的载体,也从来没有将之作为历史和国族的认同,其不过是一种执政者的宣传品别称而已。这种与政体保持一致的语境在中国成为主要文学力量,其生成靠大批各类体制内作家,中国各级作家协会包养的专业作家们有时甚至挂职地方政府,为某种政策、利益群体作图解式文学、诗歌解读,但他(她)们却很少为发不出声音和弱势群体代言,更不会为中国历史上遍地哀鸿的苦难经验、集体记忆(如反右、大饥荒、文革、等几乎是将人类推向绝境的运动)发出文字声音。这种写作势力在中国文学界趋之若鹜,从来都在唱主角,但它也注定与文学无关,与历史无关……。世界经典文学生产规律证明,不朽的作家都与意识形态保持距离,但中国作家是在传统“御用文人”思维下演变而成的,他们很难逃脱掉这个“影子”思维的吸附。这就是所谓的今日大陆主旋律文学的语境生成。

今日在大陆大唱其道的还有“大众娱乐消费文学”,它在大陆文学格局中有着一个很大的板块。它的创作主旨集中在“身体”、“肉体”、“下半身”、“物化”、“堕落”、“搞笑”、“解构”、“恶搞”、“中产阶级炫富趣味”、“空洞无物的白日梦”、“畸形的美国梦”、“知识追星的无知梦”等等,注重生活的空蹈和消费性,标榜异质和另类的生活,颓废的后现代中国面貌,这股写作人群在中国大陆十分庞大,几乎涵盖了60年代末到80年代出生的所有作家,特别是七十年代“毛后时代”以后出生的人群,他们/她们放弃知识份子对中国苦难、不公问题的监管和拷问的责任,虽无助于中国这样一个问题重重的国家病相疗治,但倒也呈现一个中国局部人群的“小众欲望”,这也是中国大陆政体实行重“商品经济、消费社会”,轻“道德伦理、信仰空白”政策以来的精神恶果之一。

最后,文学格局中还有一个较小的板块,即所谓的“精英文学”。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名称,与西方“民主时代”的“经典文学”称谓有着大相径庭的区别,与政体鼓励并勒令的“政治知识文学”也保持着警惕的一段距离,它包含着东西方的混合物概念,既有归隐、隐遁、逃亡、空灵、独善、无为、出世、忧国的中国古典观,又有西方激情、浪漫、入世、自我、拯救、实用、普爱、忏悔、流亡的心态。在现代与后现代今天,这种文本的写作动机进入其中却浅尝滋味,又疏离它的意义本质,既想用中国卫道士道德僻和道德审美来清涤文学、思想创作上的新生、新锐力量,又想用西方文学“经典观念”、“知识份子独立人格”来讽喻“消费”、“御用”写作,但在两者上都左右摇摆,两相矛盾,人生哲学油滑,都不能穷其所极,躲在一些虚妄不实的概念里,想像一个“乌托邦”中世纪世界,保留着“贵族遗风”,高高在上,不肯接受现代性、自由主义和平等均权的人类普适理想,在中国90年代以来文学舞台上演绎了一出出这样的把戏,“抵抗投降”、“躲避崇高”、“人文废墟”等等争辩和思潮都是所谓大陆精英文学救世、弃世、劝世大纛下的关键词。张承志、张炜、王蒙等就是其中的代表。这种所谓精英文学从来不触及“政体”带给“现世”的普遍不公,省思意识形态极权长期对中国人“肉体”和“灵魂”的双重“驯化”与宰制,从外到里的钳制,祇玩弄僵硬的术语、潮流、道德,还以一种狭隘的民族/国家、历史/虚构、文化/传奇、仕大夫/知识份子观介入写作,貌似承载历史和道义、民族这类宏大话题,实则内里祇有苍白的激情和伪冲动、空转的豪情。

当代中国文学正是由政治知识文学、大众消费文学、精英空转文学这三种文本样式构成,三种文学的生成都在一种“父权”威慑下呈现三种遭阉割的面向。这就是中国文学交给世界文学的一份答卷。

三、自由书写“真相中国”

纵观中国20世纪的知识份子人格形成,正是启蒙主义、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犬儒主义、顺从主义与消费主义构成了一个世纪的六个阶段,使得包括作家在内的中国知识份子普遍患有软骨病,90年代后,更是被欲望和消费控制了灵魂,变的人格低劣,灵魂物化,信仰空洞,而这些,都是长期生活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语境里造成的,对苦难无动于衷,对欺凌漠不关心,对记忆集体遗忘,所有这些都是建立在明哲保身“顺从主义”基础上的行为,而政治化的写作、思考、表述正是这些“中国当代知识份子病”的祸害源头。

当代中国文学是中国的一面镜子,那里呈现的太多是“政治知识”,没有多少文学涵养。自1949年到1979年,政体对文学创作设下一道道限制,文学成了政治管家们指挥棒下的意识形态载体,作家在政治压力下毫无创作自由,文学被政治家们彻底僵死了。

20世纪已经落幕,要想将21世纪中国世纪变成事实,祇有在书写、表述、思考上抹煞掉“政治家长”管制,像温家宝在第七次作家代表大会上说的那样,文学应该追求自由、真理、真善美和独立不移人格、不从精神、拒绝顺从、自由主义思考的方向前进,才可以洞悉到深幽、真实、苦难、坚韧的“真相中国”。

(周冰心,中国文学评论家,着有《纵语狂欢——中国当代文学批判》(香港)、《家国两茫茫》(台湾)、《丰富的痛苦——90年代文学研究》、《文化口红——余秋雨散文研究》、小说集《乐土记事》等,此文为作者根据其在海外的演讲删节而成。——编者)

中国自由知识份子的旗帜——访“右派活化石”林希翎女士

 

50年前,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4年级学生林希翎在多次公开演讲中就当时所谓的胡风“反革命集团”问题,肃反扩大化问题,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缺陷问题向当权的共产党提出了严肃的质疑,成为全国著名的右派份子。在上世纪7、80年代中共大规模地对右派份子摘帽改正运动中,她又成了与章伯钧、罗隆基等一样不予改正的稀有人物。在今年中共发动反右运动50周年之际,林希翎连续参加了在美国普林斯顿、洛杉矶举行的两个研讨会,之后冒着酷暑来到纽约演讲。在《北京之春》编辑部,70高龄的林希翎女士与记者就感兴趣的问题作了长谈。

从“少年红色娘子军”到文艺评论家

亚  衣:许多人说您的演讲很成功。专制者总希望人们忘却历史,人民则努力与遗忘斗争。您曾经几次提到,反右运动后中共千方百计掩盖历史真相,淡化民族的集体记忆。我觉得要唤起记忆,不忘历史,就不能忘记历史的主体——一个一个像您这样的人。在50年前被官方称为右派份子进攻——实际上是中国知识份子的自由主义运动中,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您林希翎都是一个不应被遗忘的角色。让《北京之春》的读者完整地了解您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所以,请您先把自己个人的经历,包括家庭背景,从军经历以及学历向大家介绍一下。
林希翎:1935年我出生在上海,所以取名为海果。我的父亲名叫程逸品,原是东北的流亡学生,在北京大学念书时候与傅斯年他们在一起,后来参加东北流亡学生南下请愿团到南京请愿。国民党政府抓捕学生领袖,我父亲就逃,一直逃到上海。父亲是个语言学家,懂得英语,日语,在上海创办了世界语学院,当时世界语运动也是左派运动的一个部分。我舅舅林林也是作家、画家,是鲁迅的学生,柔石的好友。父亲在上海结识了我的舅舅和一批左翼作家。我的外公是清朝第一代大学生,母亲林静枝出身书香门第,是大家闺秀,受我舅舅影响,来到上海在产科学校读书,与左翼作家也有很多联系,还参加过共青团,搞学运两次被捕,被关在法租界。父母亲结婚的婚礼主持人还是中共地下党的负责人,一位大学教授。

亚  衣:您曾经自称是“少年红色娘子军”,后来怎么会到军队中去的呢?
林希翎:我是抗战之女。我的童年时代是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的。日本攻占上海之后,我们全家逃难到浙江,后来居住在我外公的老家,温州温岭。父亲曾经在国民党政府里做过事,1948年离开了家庭。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母亲供我读书,1949年共产党占领浙江,我正在温岭高中念书。县长到学校里来动员学生参军,我就报名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军中文盲很多,我这样的中学生算是“女秀才”,在军队里我主要做文书工作,当教员,写文章,编剧本,后来还调到干部部组织科,负责写所有团以上干部的履历。我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共青团员,全是因为父亲的历史不清楚,所以入不了党、团。1953年,军队领导把我作为调干生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读书,那时我是部队的排级干部,考试的成绩都很好。
亚衣:很多风云人物在风云时代的表现往往与他的早期经历有关。据我所知,在您作为大学法律系学生的时候,感兴趣的却是文艺理论;您在全国因为右派而出名是在1957年,而早在1955年,您在《文艺报》上就发表了关于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的世界观与他们的创作方法关系的论文。
林希翎:我前面跟你讲过,我从小对文学感兴趣,与母亲是作家有很大关系。我在1954年就写了你说的这篇文章,《文艺报》审查了很长时间。因为毛泽东刚刚批评了压制小人物的官僚主义,所以他们对我的稿件也不敢随意处置。我在人大是科研小组的成员,虽然学的是法律,但实际兴趣是整个人文科学。有一次学校请李希凡、蓝翎等人来作关于《红楼梦》的报告。经济学家吴大昆教授也有一篇论文,他从经济学的角度研究《红楼梦》,考察了明末的经济发展,经商呀,丝绸买卖呀。说因为有了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就造成了林黛玉、贾宝玉这些人物的产生,才会追求自由和爱情。(亚衣:是不是写过把经济学研究提高到“毛泽东阶段”的吴大昆?)是吧。吴大昆教授这种说法大概很符合唯物史观,我却不认同这样一种解释,就站起来发言,表示不同意。我说梁山泊、祝英台以及很多古典文学及传说中的爱情故事,包括古老《诗经》里面的描述,说明对自由、爱情的追求是人的本性。那种套用唯物主义的研究方法是教条主义。林黛玉、贾宝玉的爱情是人的天性。这个大观园并不是资本主义的产物,爱情故事与经济发展没有必然关系。我发言完毕,蓝翎马上说这位法律系的女同学讲得很好,表示支持,那时他还不认识我。这么一来就很轰动。会议之后他们要我留下来。希望我去《人民日报》谈谈,写写文章。我觉得那时候学术气氛很好,可以自由讨论,就是反胡风不好。

亚衣:顺便有一个小问题求证一下,有一种说法是,您是因为崇拜当时被毛泽东赞扬的李希凡、蓝翎,所以改名为“林希翎”;另一种说法是,因为您在文艺评论中涉及到林默涵、李希凡、蓝翎,所以使用了“林希翎”这个笔名。
林希翎:说我崇拜李希凡、蓝翎,而且作为我个人主义的一条罪状,全是瞎说。林默涵、李希凡蓝翎是我的文章的初稿中写到的。我的文章首先是批判胡风的文艺理论,实际上我是在帮胡风。因为我当时觉得报纸公布的胡风集团的一批又一批材料,完全构不成反革命集团,最多祇是文艺思想的问题。胡风主张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主张作家写真实,实际上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恩格斯多次以巴尔扎克为例,说那些社会主义之前“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家,世界观虽然是旧的,但是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使得他们写出了优秀的作品。——这几乎是一个公论,为什么单单批判胡风?林默涵、李希凡、蓝翎,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与胡风实际上也是一致的。而我的观点是一元论,不是从作家的世界观和创作方法的矛盾来说明问题,而是说他们的世界观本身有存在矛盾,这个观点是我创造的,为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实际上,我一生所有的灾难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我的文章很长,既批评了胡风,也点了林默涵、李希凡、蓝翎的名字。林默涵当时是中宣部文艺处处长(亚衣:后来当过中宣部副部长)。我的文章说林、李、蓝的观点与胡风一致。文章被压了1年多,《文艺报》后来把文章直接送到林默涵那里审查,后来编辑部找我谈话,说可以发表,但主要讲自己观点,不要点别人(就是林、李、蓝)的名字。《文艺报》给我送来了一大堆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的书,,让我看了一个星期,文章的题目也改成了“试论巴尔扎克与托尔斯泰的世界观与创作方法的矛盾”。我想我写了那么辛苦,总希望发表,但是不点他们的名字又不甘心。我打电话给《文艺报》编辑侯金镜,后来又直接打电话给印刷厂,把文章署名改名为林希翎,把他们不让提的名字放在一起提出来。就这么恶作剧地开一个玩笑,开出了“林希翎”的大名。其实我还用过许多其它的笔名,做梦也没有想到林希翎这个笔名被载入史册。

向《共产党人》挑战,第一次自身维权

亚  衣:实际上在反右以前你已经是一个活跃份子了,这与当时的大气氛可能有关。
林希翎:我前面说过,除了反胡风不好,当时整个气氛是反对官僚主义。毛泽东支持小人物是反对官僚权威,周恩来提出了知识份子“向科学进军”。团中央与文艺界关系也很好,和作家协会联合开了一个全国青年创作会议,我参加了评论组。胡耀邦、项南号召全国青年向苏联的娜斯嘉学习。娜斯嘉是苏联小说《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中的一个主人翁,向官僚主义开火的小姑娘(亚衣:这是50年代苏联解冻文学作品,当时《中国青年》全文转载的)。那时《中国青年报》每一期都有“辣椒”副刊。专门揭露官僚主义。号召作家要干预生活,刘宾雁、王蒙他们的一些作品也是在那种情况下出来的。这个背景,与苏联斯大林之后的变化很有关系。

亚  衣:你第一次受难是在反右前的1956年,因为对苏联《共产党人》杂志上的文章提出商榷受到公开的攻击,据说当时还惊动了的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章和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
林希翎:苏联共产党、中国共产党的党中央对文学创作都很重视。那时苏联《共产党人》杂志发表了编辑部专论,谈文学创作中的典型问题,《人民日报》全文转载。《文艺报》叫我写文章参加讨论,我就请了一个创作假,花一个星期写了3万8千字的文章,题目是“试论文学创作中的典型与党性问题”,副标题是“与《共产党人》编辑部文章商榷”。文章拿到学校科研部打印,我把文章交给科研部一个姓曹的干部,这个人后来成为北京市四人帮写作班子的一个笔杆子,当时他一看题目就火冒三丈,将稿子往地上一摔,说程海果,你发表了几篇文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用这么大的口气,与《共产党人》编辑部文章商榷,你算老几,谁给你出的主意?他不看文章的内容,就这样侮辱我,真是岂有此理,把我气哭了。我想,党中央毛主席不是刚刚说过不要压制小人物吗,我就写信给吴玉章校长,吴老决定将我的文章打印分发给学校各部门和社会上有关单位。吴老当时还是中苏友好协会会长,这样一来,姓曹的干部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就化名“究真”,写了一篇东西送到《中国青年报》,咳,往事不堪回首,1956年6月13日,这个日子我永远忘记不了,《中国青年报》发表了这篇文章,题目叫做“灵魂深处长着脓疮———记青年作家林希翎”,还加配了丑化我的漫画,抽烟,喝酒。文章说我狂妄自大,其中的一条罪状就是说我为了出名,崇拜李希凡、蓝翎,将名字改成了林希翎。前面提到的那个说法就是从这篇文章出来的。我看了文章,气得直哭,考试也不愿参加了。

亚  衣:《中国青年报》后来不是为您“平反”了吗?
林希翎:那时我刚刚学了《刑法》,知道了有诽谤罪,于是就向北京市人民法院提出控告,亚衣,告诉你,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维权运动,用法律维护自身的权利。后来我的未婚夫,胡耀邦的秘书曹治雄后来告诉我,胡耀邦在飞机上看到这篇文章火冒八丈,让秘书立即把张黎群叫来(亚衣:就是《中国青年报》总编辑,在反右中被胡耀邦保了下来的那个?)是的。说怎们能够这样对待年轻学生,一棍子打死?人大校长吴老、聂真副校长也很恼火,说要追查这件事情。后来《中国青年报》发表了当时在机关工作,后来成为作家的涂光群的读者来信“批评应该实事求是与人为善”,对究真的文章作了批评。还以编辑部名义连续发表两次自我检讨:“事实与教训——林希翎事件调查报告”,称所登究真文章失实,向被批评者道歉,承认错误。但我看了之后不满意,这些对我进行人身攻击,诽谤我的人为身什么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为什么不向我公开道歉?于是我写了“一个青年公民的控诉”,是按照法律文书形式写的,被告是谁,原告是谁,有名有姓,由事实根据。引起强烈震撼,聂真批准打印了许多份分发各个单位,包括调查小组,学联和妇联。我又到外面打印社印了100多份,到处寄发。这是后来判我反革命罪的重要罪状,说是诬衊社会主义制度,实际上是我一生的第一次维权运动。

亚  衣:胡耀邦找您谈话,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引起的?
林希翎:是的。那时胡耀邦约我去他家里谈谈,和我谈了4个多小时,从上午10点开始,到中午请我吃饭,他的母亲和秘书一起吃饭。他还让我参观他家,说以前是李莲英住的。一直到下午3点,他一看表说糟了,中央开会过了时间,拔腿就跑。我们谈话非常随便。在我的观念里,没有把胡耀邦当作什么首长,我称他耀邦同志,没有叫他书记。我这个人很高傲,尊重真才实学,一般干部我也看不起。可是我发现这个干部居然很有学问。胡耀邦考我,马列主义那段话在什么文章里,我对答如流。连得在那本书的第几页都知道,他很吃惊。后来有一个题目他把我考倒了,胡耀邦问我有没有读过韩非子的作品?我说没有,老师没有教过。他认为韩非子是中国历史上的大法学家,学法律的怎么能不读他的书?我们当时的课程是学苏联的,有世界法律史,古罗马法,国民党的六法全书也有,就是没有韩非子的。这使得我对胡耀邦比较钦佩,我想他居然懂这么多。在谈话中我还对当时的大学教育制度和日常生活的僵化提了意见。我说现在批评文学作品公式化、概念化、其实生活本身就是公式化、概念化的。大学没有星期日,星期天就是星期七。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2个小时时间,还要把学生们聚在一起做扔手拍游戏,这有什么意思?拿我这个学生来说,有那么多业余事情要做:课代表,系篮球队队员,校排球队队员,校乒乓球队队员,校乐队队员,要练球、练乐器,我还要看报纸。既然号召向娜斯嘉学习,娜斯嘉有个性,有棱角,为什么我有了一点个性就要这样对待我?也许我的谈话给胡耀邦的秘书曹治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他对我说,你与耀邦同志说话怎么这样放肆?我们就认识了。我与很多高级干部交谈过,包括吴老吴玉章、谢觉哉,还有邓拓、张黎群等。

50天无冕之王:为苦难民众打抱不平

亚  衣:胡耀邦为您提供了一个做无冕之王的机会?
林希翎:我是一个性情中人,耀邦成了我的忘年之交。他对我说,我做青年工作以来接触了那么多青年,也认识很多女青年,的确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青年,这么勇敢。我希望您继续保持这种精神。他说《中国青年报》文章的这件事我不要管了,包在他身上,为我彻底平反;还叫我继续往前走,不要被他们吓倒。那时正好要放暑假,他把张黎群找来,让我做《中国青年报》的特约记者,与总编室主任陈棣,还有崔同华,一起到西北地区考察体验生活,写一些报告给下一次团代会罗毅同志提供一些材料。胡耀邦的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生活。我说一言为定。后来我去了大西北,到陕西、甘肃,还去了玉门油矿,我第一次看到中国下面的农民、工人这么苦,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在北京生活,简直是“彼得堡的上流社会”。在农村,党支部书记包办婚姻,把妹妹卖给一个老头抵债;在火车站,农民排队3天3夜买不到票。我问站长票到哪里去了?原来是开后门了。我打电话到上级部门,他们保证2个星期内扩建候车室。我一路做记者,用这个无冕王冠到处打抱不平,反官僚主义。到了玉门油矿,那里的干部请我们吃小灶,我说我是学生,不要吃小灶,要到工人食堂去吃饭。食堂门口排队排得老长,因为风沙很大,工人的饭盒里有很多砂子。那里的工人经常罢工,逃跑。为什么?那些上海来支边的工人对我说,他们受了骗了。在上海动员工人支边的时候,说玉门是一个新兴的石油城,有花园,戏院,可以跳舞,连得洗衣服也不要水,祇要在汽油里面放一下,拿出了就干净了。共产党从来就是作假的,我听了这一些简直气愤极了。我后来要求到油矿的女子测量队去,这是全国的典型,报纸电台经常报道她们,队长还出国访问。开始油田的领导不同意,说那里非常艰苦。我说胡耀邦要我来体验生活,我不是来享受的,既然是先进单位,我就要更要去体验了。到了测量队之后我才发现,女子测量队中有30多个女工,竟然还有20多个男工人,因为这野外作业,许多工作女人是无法胜任的。每当外面的记者来采访,领导就让男工人呆在帐篷里睡觉。我认为这是制造假典型,无耻到极点。我在戈壁滩上呆了半个多月,骑骆驼,睡帐篷,早晚了冷得要死,中午太阳暴晒。在强烈的阳光下,测量队员要画图,连得一个墨镜都没有,工人个个眼睛血红,皮肤晒得漆黑,得胃病和妇女病的很多。如果要洗澡,得隔两个星期到玉门才能洗个澡。上面的慰问团一来,每个队员发一件跳舞服装,一起照相。我和他们的年龄差不多,看着姑娘们在戈壁滩上的生活,跟出了个主意,帮他们起草了给胡耀邦的一封信,她们全体签名。我一回到北京就把信送到胡耀邦那里,还写了一篇文章“如此爱护女子测量队”,登在《中国青年报》上,又引起了轰动。

亚  衣:你做的这些事情,看来都是为后来成为右派做的热身动作。
林希翎:不错,这也是我第二年成为右派的罪名之一。胡耀邦把信交给石油工业部部长李聚奎,李聚奎马上命令解散女子测量队,把队员全部保送到西安石油学院学习。姑娘们把我当作救命恩人,可是反右的时候又叫她们揭发我怎么在油田煽风点火的。那次回到北京我还写了讽刺官僚主义的小品“喜相逢”,丁聪还配了一个漫画,登载1956年12月9号的《人民日报》上,如果不是反右,可能会拍电影。为了这个文章,邓拓还找我谈话。我这个人历来以诚待人,和别人讲真话,别人也和我讲真话。我问邓拓《人民日报》为什么不多发一些揭露阴暗面的文章?邓拓跟我说,海果啊,我们今天这里发了,明天海外马上转载。我给你看看海外的东西。他给我看了一篇香港报纸转载的《人民日报》讽刺公费医疗制度的文章。在当时他们的观念之中,还是“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那一套。邓拓一肚子苦水都对我说:“你以为我这个社长好当?我呀,主席经常半夜三更把我叫过去,训我像训孙子似的。让我做检讨,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你要有思想准备,不要以为可以随便写,随便讲。”(亚衣:毛泽东曾经大发雷霆,斥责邓拓“书生办报”、“死人办报”。)后来我才明白等脱讲的真有道理。文化革命中揭发邓拓的罪行之一是“林希翎的亲密朋友”。

在阴谋与阳谋之中:六次演讲,三大罪状

亚  衣:您是1957年学生中的大右派举世闻名,不过,很多人对您如何成为右派知之不详。1979年7 月中共人民大学党委对您的“复查结论”中列举了您当年的三条罪状:第一是在北大、人大作了六次演讲,公开煽动改变社会制度;第二是公布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反斯大林;第三是“反对当时中央的整风方针和部署”。据听过您演讲的人回忆,您当时风靡北大、人大的精彩演讲,首次说的是胡风问题,肃反扩大化问题,中国社会主义体制的缺陷。
林希翎:北大中文系的调干生刘秉彝是我在部队的战友,他邀请我到北大看大字报。我觉得人大是教条主义的老窝,官僚气太重,北大有民主传统。5月23日北大学生会组织关于胡风问题辩论会,在北大三角地搭了一个台子,许多人上台发言,气氛非常激烈。本来我祇是准备听听的,没想到会议主持者宣布要我讲话,我上台就讲开了,一上了台这一辈子就下不来了。我是学法律的,主要从法律的角度分析,我说从目前公布的三批材料来看,下结论说胡风是反革命为时尚早,检察院至今没有公布侦察结果,这就说明了问题。即使特务案件,也不能二三年不结案。有人说胡风问题的性质是毛主席定的。我就说了毛主席的话不是金科玉律。关于社会主义,我认为当时的中国,甚至苏联都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真正的社会主义”包含“社会主义的公有制”与“社会主义民主制”和健全的社会主义法制。

亚  衣:中共中央对胡风案件重新审理,对胡风平反是1980年,比您的质疑晚了23年;邓小平
提出中国社会体制的问题是在1979年至1980年,也比您迟了20多年。看来您的全部错误是,比这类中共伟大领袖们发现伟大思想早了20年。据说您当时得到的赫鲁晓夫在苏共20大上的秘密报告,是来自您的恋人——胡耀邦的秘书曹治雄先生。
林希翎:那个时候很多人从各种渠道知道了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的片断,感到很震撼,我还从安娜·路易士·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这本书中印证了一些情况。我在和曹治雄约会的时候问他知不知道秘密报告,他说当然知道,全文都看了。我那时没有看过全文,问曹借了带回学校去看,看到半夜,全身发抖。我没有想到我所崇拜的斯大林这么残暴,人们说苏联的今天是中国的明天,难道明天这么黑暗?我就让好朋友同学分头抄这个报告。我在后来的演讲中把报告的内容说了出来。苏联有肃反扩大化,中国也有。这是鸣放中的重要问题。对于斯大林,过去我的印象很好,斯大林逝世时,我在部队里戴上黑纱哭肿了眼睛。亲眼看到了这个秘密报告,我感到我过去的眼泪白流了。幸亏斯大林死了,要是再多活几年,还不知道要害死多少正直善良的苏联共产党人。他在军事上、农业上和对外关系方面犯的错误都还可以原谅,祇是在肃反扩大化这个问题上所犯的罪行,在感情上觉得不可原谅。

亚  衣: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对中国50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起了巨大作用。苏联出了赫鲁晓夫,是苏联共产党和苏联人民的幸运。毛泽东一直声称要防止“中国的赫鲁晓夫”,其实可怜的中国共产党内根本出不了赫鲁晓夫,当然也出不了戈尔巴乔夫。您有没有觉得当年毛泽东在斯大林、赫鲁晓夫问题上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态?
林希翎:毛泽东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我前面说过作家的世界观的复杂性,其实政治家也一样。斯大林压制过毛泽东,就这一点来说,赫鲁晓夫将斯大林的“盖子”揭开,使得毛泽东感到轻松甚至“解放”。但是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中国的斯大林”,赫鲁晓夫的批判对他是很大的刺激。中国知识份子欢迎赫鲁晓夫的报告,共产党就不能容忍。毛泽东轻信北京市委谎报军情的报告,说北京大学被反革命控制,发生了小匈牙利事件等等。

15年徒刑的反面教员——毛泽东问吴德:林希翎在哪里?

亚  衣: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弄清楚,根据毛泽东说的处置方式,对大学生中著名右派份子一般是“开除学籍,留校监督劳动,当反面教员。”您怎么后来又成了“反革命”,被判处15年徒刑?据说您的案件的处置,涉及到不少共产党的上层人物。
林希翎:那一年在全市高校毕业生大会上,周恩来说今天林希翎也来了,对一些犯错误的青年,我们还是给出路,给他们分配工作。可是刘少奇、彭真那些党内官僚主义当权派不一样,邓小平反右的时候是总书记,在内部讲话就中批判过我。刘少奇早在5月23日的《人民日报》“内参”中就批示:“极右反子,请公安部门注意”。曹治雄将秘密报告给我看的事情暴露后,罗瑞卿亲自到胡耀邦那里查问曹志雄。我打电话给曹治雄,约他在中山公园见最后一面,有些东西要还给她。他那时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他与我见面的时候说,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谁在我边上?我说不知道,他说罗部长,他叫我出来见你。曹治雄被撤职,隔离审查。这件事情也影响到胡耀邦。我被打成右派后,刘少奇在一次欢迎伏罗希洛夫的集会上故意跑到人大队伍来问,林希翎在你们学校里改造得怎样?一些宁左勿右的人纷纷回答:顽固份子,继续反党,态度特别不好。刘少奇不阴不阳地说,那你们要好好监督,不阴不阳说了。第二天罗瑞卿就到人民大学去召开紧急党委会,说林希翎在你们学校里是改造不好的了。把它交给我,我有办法对她实行强制改造。法律系总支书记高欣山连夜找我,脸色都白了,说这下完了(亚衣:这个人是好人。)是的,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处处遇到好人。有一次我在校园里,天已经黑了,一个人叫我,我说你是谁?他说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告诉你一个事情,你很快就要被逮捕了。我说不可能,我的案子已经公布了,他说不要太天真,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逃,还告诉我电话和地址,是南斯拉夫大使馆。多年来吴老的战友,一直为我鸣冤叫屈,谢觉哉也到监狱里面看过我。

亚  衣:我一直不忍心询问您当时者所受过哪些的痛苦——50年前的你正是风华正茂,与相爱的人准备大学毕业之后结婚。
林希翎:这些事情,弹指一挥间。肉体的痛苦倒还是次要的,主要是精神上的,他们把你孤立起来,许多人在孤立中垮了。对我来说,因为从小有一种基督教的信仰,耶稣基督的榜样深深印在心里。无知的群氓对耶稣扔石头,钉十字架;面对大多愚昧的群众,我早就做好了殉道者的思想准备,我经常将屈原的话写在墙上,本子上:举世浑浊唯我清;众人皆醉唯我醒。那时审讯的人常常把他们的罗部长挂在嘴边,我对他们说,告诉你们的罗部长,我愿意用我的青春和生命就与罗瑞卿来一场豪赌,我宁可把牢底坐穿,也要让你们罗部长的暴力万能论彻底失败。我有很强的自信性。永远不在独裁者面前检讨认错。(亚衣:我发现几个没有得到改正的右派样板,比如彭文应,都是死不认错的。)

亚  衣:听说您被释放出来是因为毛泽东问道了您?
林希翎:是的。我被抓毛泽东不知道,胡耀邦也不知道。(亚衣:毛泽东是真的不知道吗?)1973年毛泽东问起北京市委书记吴德,林希翎在干什么,他好不好?吴德说不知道,要去查一查。后来告诉毛说林关在浙江。毛听了很生气,说关她干什么,他年轻,很能干,分配工作。就这样,圣旨下来了,中央电报到浙江省委,把我放了出来。我抓进去是秘密的,放出来也是秘密的,什么文件都没有。管我的那个监狱差不多要暴动了。因为监狱里的人平时叫我大右派,说我顽固到底,从来不认罪。监狱上下都知道我嚣张,经常把我作为反面教材。管监狱的人多次扬言,我刑期满了也不会放,即使监狱里的人都走光了,留下来看大门的还是我这个大右派。可是有一天有人来说程海果同志,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走吧。我穿上了军装,准备上刑场。因为监狱里经常将我陪绑,在对死刑犯执行死刑的时候经常叫我去,我也从来没有想活着离开监狱。后来有人告诉我,监狱里的犯人看我往外跑,差一点要暴动。这个时候离我刑满也祇差两个多月时间。

不被改正的“右派活化石”

亚  衣:1980年5月中央统战部向中共中央呈送《关于爱国人士中的右派复查问题的请示报告》,提出在全国代表性民主党派、爱国人士中被划右派份子的27人中有22人属于错划,提请复查。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彭文应和陈仁炳5人不予改正,维持原案、祇摘帽子。这5人是全国性的头面人物,您是大学生右派中不予改正的人物。据您所知,在一般百姓中像您这样未获改正的还有多少?我看到一个材料上说全国未被改正的右派有3000人。
林希翎:在北京所有大学的右派份子中,就剩我一个活标本。北京大学的全改正了,连得谭天荣,毛泽东曾经把他和我称作一对“金童玉女”的,也改正了。(亚衣:就是那个自称自己的文章是“大毒草”的北大物理系学生谭天荣?我看过他关于一党专政和个人独裁的论说,很有见地。)

亚  衣:有一种说法,您的右派身份的没有得到改正与中共上层政治斗争有关。胡耀邦明确主张对您改正,结果反而促使邓小平一类顽固份子坚持不改。
林希翎:1979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党委做了“不予改正”的结论,1980年5月法院做出了维持原判不予平反的裁定。但是人大党委对我说得清清楚楚,他们是同意给我改正的,是北京市委不同意。(亚衣:你认为祇是北京市委吗?恐怕是邓小平的意思吧。)当然。胡耀邦对我最暸解,他先后作了3次批示,明确表示“改正有利”,还在来信上写了“向你致意,愉快地和过去告别,勇敢地创造新生活”。很有人情味,却不符合邓大人的心意。这里有两个方面,一是邓小平与胡耀邦有心结,越是胡耀邦说要改正,邓小平越是不予改正;第二,邓小平说反右运动是必要的,如果全部改正了,这个必要性从那里说起?总的留几个做样板。

亚  衣:您曾经给邓小平写过万言书,对他坚持的反右必要论进行了批评。
林希翎:我知道自己改正不了,但是不甘心,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单单在北京党政机关因同我的关系被打成右派的就有170名,在全国各地受牵连的不计其数。1965年我患重病住院,一位张姓护士冒险为我发过一封请郭沫若转毛泽东的信,郭沫若把信转退到北京市公安局,这位小护士立即被关押,开除公职。10多年来到处上访喊冤,毫无用处,文革结束后北京市劳改局仍坚持不给她平反,理由是林希翎仍然是右派。1980年我在北京一个朋友那里住一个星期,一口气写了给邓小平的信,直接送到耀邦夫人李昭那里,她骑自行车上班,中午吃饭啃一个馒头。我说李大姐,我不想麻烦耀邦了,请您想办法送到上去。后来听说,秘书对邓小平说林希翎给你写信了,要求改正。邓小平说,林希翎,就是要杀共产党的那个?不行。(亚衣:你什么时候说过要杀共产党?这是给葛佩琦按的罪状,其实葛佩琦也没有说过。)葛佩琦倒最后还是平反了。

亚  衣:您现在不想平反了吧。
林希翎:从历史来看,当年将我们打成右派是错的,因为我不是右派,而是自由知识份子。如果今天共产党还是认为反对独裁专制者是右派的话,那么我庄严地声明:我就是右派!官方没有必要给我摘掉右派份子帽子,还是把帽子给我戴回去好。当局说给右派摘帽的原因是右派们经过20多年都改造好了。可我根本没有改造好,我从来没有认罪和认错。50年前我公开发表的那些观点,历史已经证明是正确的。哪有正确的一方向错误的一方要求平反的?
亚  衣:1957年中国知识份子对共产党统治的冲击是历史上光辉的一页,人们有充分的理由对你们的思想行为表示由衷的钦佩。
(未完待续)

冉云飞:为什么社会主义不能和平演变资本主义?(常识十则)

 

一:集中一切力量办的是什么大事?

“集中一切办大事”,是各级政府的头头脑脑们常爱说的一句话。他们用这种思维搞面子工程,形成社会生活中的“马太效应”,全然不顾所有人的利益都应受到平等的重视。换言之,集中一切力量办大事,最终就是在许多方面是少办事或者不办事,政府的政策和思维中,就把社会各个阶层的利益分成了个三六九等,维持一个明目张胆的等级秩序——官民秩序、城乡秩序等,而视这些不公平的等级秩序为当然。政府的政策与思维中,没有公平公正公开,将贫富差距、利益不均等制度化,从而给人们的社会生活诸方面带来极大的灾难。

“集中一切办大事”,比如为了寻租,为了所谓的城市建设,一年办十件大事,一年办几件民心工程。其实这是不是十件大事,是不是民心工程,谁也没有论证过,谁得到好处,这也并不难从中看出。做这些面子工程,民众在其间的利益几乎无限趋近于零,主要受益者则是官商勾结的诸种人。“集中一切力量办大事”的思维,在我们的生活害人匪浅。因为幸福而有尊严的生活不是几件大事都能解决的,而是从点点滴滴中得到改善。比如“集中一切力量办大事”的思维在教育的反应便是,办几所重点中学来忽悠民众应该普遍获得的有质量的受教育权利。几所重点中学师资的相对较好,掩盖不住其他中学的贫困。重点学校之少,普通学校质量又很差,这种人为马太效应的造成教育质量及资源稀缺的现象,造成了教育界的大规模寻租及滥收费。教育权利的均衡从来没在现今官员的思维中出现过,即便有这样的想法,因官员升迁及流动,没有制度的保障,他们都急于搞面子工程,急于造势,急于搞面子工程,而不愿做基础建设,基础建设是为他人作嫁衣。在这样的思路下,他们当然会“集中一切力量办大事”,从而忽略一系列与民众息息相关的点滴工作。

集中一切办的大事,我随举几件吧:一是把全国人民都当成罪犯的天网工程;二是满生痔疮却外穿一件时尚内裤的神六上天;三是小集团寻租及得益,花钱无数而忽悠民众为国争光的所谓奥运金牌战略;四是把城郊农民最终搞成将来没有发展后劲,而变成游民的“新农村建设”等等。诸君不妨看看他们这些集中一切力量办的所谓大事吧。

二:你说你优越得不得了,为什么社会主义不能和平演变资本主义?中国不能和平演变美国?

八九事件后,纷纷学习美国亡我之心不死,美国是如何想和平演变中国的讲话。单位组织这种学习,我自然将其弄成个搞笑论坛。我说,那好,我准备入党。知道我价值取向的同事都轰堂大笑,认为这样的事只有太阳从西边出来。我说,大家不要笑,我是真的。因为党员是由特殊材料组成的,我想成为特殊材料,成了特殊材料,才有机会被派到美国去做和平演变美国的工作。中国别的优势没有,但中国人口多,可以一对一的结对子来对美国进行和平演变,美国不到三亿人,我们就空降三亿特殊材料去美国,把美国演变成社会主义。与其坐等美国来演变我们,还不如主动出击,否则他老是忘我之心不死,总是个心腹大患啊。毛泽东不是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吗?毛泽东还接受说,我们不怕谁,我们人多,可以死一半吗?比起毛泽东的“尸体战略”,我们到美国去和平演变风险要低得多,不仅去的这些人不会死,还会带会来二亿多化外之民,作为你剥夺的子民,何乐而不为呢?伟大的党应该把这当作目标,也算解民于倒悬,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也算对人类三分二之以上受苦受难的人民生活做点贡献。当然你马上就会,这是干涉内政。其实这不是干涉内政,是为了他们的人民生活得幸福(偷换概念这一招你们不是常用吗,为什么在艰难时刻不用呢)。你说这是不行,那好,为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强大,难到不值得干涉一盘美国的内政吗?那么你还是不是坚定社会主义者呢?为了社会主义的伟大利益,难道不值得为此牺牲吗?不对美国进行和平演员,人民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坚决不答应。因此我强烈要求到美国进行和平演变的“敢死队”,献身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壮丽的事业。其结果诸君可想而知,全场变成说单口相声的地方,“演出”笑果绝佳。只是这样宏伟的和平演变美国的计划,不被他们这些“卖国贼”(不把那么多领土那么多人民和平演变过来,按他们的爱国策略就是也属卖国,故有此称)采纳,使我愤恨到如今。

中国为什么比美国好,社会主义为什么比资本主义优越呢?譬如把失业说成下岗(其实你可能一辈子再也上不了岗了);把抢劫说成为人民服务(我抢夺你的权利是为你好);把抢劫者说成是公仆(当今的中国官员有谁他妈像公仆);把集团私利说成为了国家(电信局等就如此高明);把贪污犯遍地说成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等等,不胜枚举。结论是,社会主义真优越,资本主义你这个孬种,给你十个胆,你也不敢这样搞啊,对不对?

三:为什么我们国家曾流行“知识越多越反动”?

你要争取自己的权益,你要知道世间许多事,你要明白许多道理,你要知道真相,那是不行的,因为你知道这些,就是打破他垄断一切的局面,这哪行呢?不能垄断一切,不能完整地抢夺他人的权利,对他们执政党和政府来说是多大的一个损失啊。他们做错当然是不用道歉,就连指出来都成了一种罪过。因为你这样把他们的罪恶抖露了少许出来,让他们这一帮为人民服务的人,感到受到了一种令他们暴跳如雷的挑战。他们不需要你们学到真知识,真知识是越多越反动,如果你喜欢学“毛主席万岁”,喜欢跟他们学习给执政党贴金的、上釉的知识,与他们一起蒙骗民众的话,他们说不定可以分一杯羹给你,作为对你的酬劳与奖赏。但如果你不听话,想学那些揭露他们丑行的知识,想学那些让他们丧失垄断利益的知识,那好,你成为反动派就是迟早的事,被割破喉咙,身首异处,也不是令人吃惊的事。

现在好像不说知识越多越反动了,但他们还是通过学校的党化教育、奴化教育来让你尽量学不到真知识,让你成为被他们卖还帮着他们数钱的人。他们变得更加巧妙更加隐晦,巧妙和隐晦得深入你的骨髓,让你习焉不察。当然他们不像原来那般强横者无耻无畏,直接说“知识越多越反动”,但骨子里面对民众利益剥夺之残暴没有丝毫的改变。

四:国民对社会制度有没有选择的权利?

国民当然应该有选择社会制度的权利,这是人权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一个非民选的政府,却强横地将有利于自己小集团的利益而不是有利民众利益的社会制度,用纳税人钱养的党军作为威逼手段,让民众就范。就范前后都厚颜无耻地通过御用媒体与笔杆子,来说这种残暴非人的制度是人民的选择。人民对社会制度的选择权利,应该是民众由过通过票选,通过各个意欲参选的竞争主体的参选纲领来决定。因为只有每个人的权益都得到保证,才能对自己选择的社会制度负责,因为他选择此项制度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非空洞不着边际的说教,更不是那根驴子永远吃不着的胡萝卜。我们现在的社会制度,是一部分人通过强权、通过军人、通过税收来维持的一种强加,许多人对此不满。他们知道民众对这个制度不满,但制度强加者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开动一切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把残暴的制度罪恶说成是其优越性,以愚弄民众的智商。同时,也让民众在强横的政权压迫下,视残酷的现实为当然,并视为一种宿命。由于民众的认命,从此当政者便高枕无忧。这便是国民自己没有真正的制度选择权利的恶果。

五:中国共产党是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吗?

看看真正的档案资料吧,看看真正的抗战回忆录,访问一下现在还健在的老人吧,看看《一寸山河一寸血》吧,你就会知道谁在说谎。中共当时是个没有政权合法性的小股武装力量,偏居一隅,怎么可能是抗战的中流砥柱,抗战的主战场何在?那里有他们的人吗?这并不难判断。五十年代毛泽东曾说,没有日本侵略,便没有共产党的发展壮大,难道还不够解开他们在抗战还是在暗中自我壮大,真正发国难财的秘密吗?

这么清楚的事,为什么他们要如此枉顾事实呢?一个只是骚扰日本的小股武装力量,在抗战胜利后,却通过武力取得了政权,这不是发民族国难财是什么?通过武装得鼎后,他们的政权合法性焦虑,一刻都没有解除过,从戴高帽的“伟光正”到视自己为抗战的主力这样的谎言,说了几十年。一直到现在,台湾因民进党主政,要联合国民党阻止台独,依旧不忘说自己是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你让国民党怎样想?国民党的人都是傻瓜吗?他们会认为你有团结的诚意吗?你中共这几十年搞的口号忽悠,难道他们还不明白吗?如果中共真的为国家为民族着想,真想和平统一台湾,那么邦联制,推行民主是一个多赢选择,可是共产党为了党派私利,他哪里会如此做呢?不仅不如此做,而且还在要与国民党联合抵御台独立时,还说自己是抗战的中流砥柱,他们这样的策略,哪里是把国家民族放在第一位的?他们几十年来都是把党派私利放在第一位,任何与此抵独的利益,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反对。这便是如今还在中国大行其恶的“中流砥柱”。

六:中国的贪污腐败为何无法制止?

简言之,中国现在的贪污是制度性贪污,是劣币驱逐良币,你不贪污你便不能从中分得自己的利益。要分得自己的利益就得参与贪污的机制,比如一个科室有四人分那些灰色收入或不利之财,其中因为稍有良知说我不要,但我也不会说。那么其他三个人就会联合起来将其驱逐出去,从而使那个不要的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从而与他们合伙而成为同谋,中国的制度性贪污,就是如此合谋而合伙的。这个制度会让有权利的部门与个人,放弃操守,有些人虽然不主动贪污,但为了自己的利益(直接与隐藏的利益)而成本主动贪污者,因为一些主动贪污者作为领导会拿出一小部分利益来笼络自己属下,从而封住他们的口。可以这样说,中国现在的制度,就是一个有权力的部门与权力拥有者的分赃集团,只是分得多少不同而已。不然为什么中国如此官本位,视当官为无上荣耀的职业呢?当官在国外只是个普通的职业选择而已,在中国却变成了人人欲争而得之的香饽饽。

没有民主自由,没有真正的监督,设一亿个纪委,设十万个反贪局,都没有什么用,最终只会增加纳税人的负担,形成恶性循环。可以这样说,中国没有制度变革,没有真正独立的对政府的监督制度,你抓了一万个陈良宇都不顶用。可以这样说,中国的制度目前可谓病入膏肓,沉疴难起。执政者不要自欺欺人,这个制度就是培养腐败分子的温床。

七:中国政府为什么对一些非洲国家那般慷慨?而对自己的民众却如此吝啬?

勒紧裤腰带,饿死国内的人都要去搞外援,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是执政党久有的传统。六十年代的外援粮一车车运往越南,但那时全国虽不是大规模饿死人了,但民众依旧艰苦。其中有个别民众饿得实在不行,活不下去了,去抢那外援粮以救命,却丧生自己的纳税款所购买的子弹之下。“宁曾友邦,不予家奴”,从慈禧那里被四九年后的执政者发扬光大了。他们搞外援资助,不是真资助那里的人民,而是资助那里的独裁者,巩固其政权,危害更多的民众,如波尔布特如艾礼等人都是如此。为了搞革命输出,为了搞冷战,为了搞意识形态对抗,不惜牺牲民众的生命,去搞那些革命结盟。原先在非洲他们也搞革命,花大把的钱与物质,去资助那些独裁国家。如今还是如此,资助非洲是为了中共自己的政权合法性,是为了自己糟糕的人权纪录屡遭别人指责时,需要投票支持,于是给非洲穷国以资助。整个对非洲的资助,就是他们为了抵御批评中国的人权投票,抵御西方民主国家对中国暴政的批评,而搞的所谓外交。这种外交,是对我们民众的双重剥夺。一方面他们随意资助,是浪费浪税人的钱财,另一方面他们资助这些白眼狼,是为了更好剥夺纳税人的利益。外交与内政的恶行,是合二为一的。至于让普通的中国老百姓得到好处,那么当政者的好处就少了,所以他们宁愿给一部分非洲这样没有真正普世价值观的国家,让他们作为支撑其政权统治的外援。因为这样外援花费,与让老百姓知道民主自由后给他们“造成”的利益损失,要小得多,所以他们宁愿去援助八杆子打不着的非洲(不是援民而是援那里的独裁政权),而不愿救济自己国内的民众。

八:政府为什么喜欢强调其统治的“中国特色”?

为什么中国政府强调“中国特色”呢?因为中国特色这块遮羞布可以忽悠掉民众应得之利益,而统治者的权利成倍增长,而且保持更大范围在某种意义上的独占。什么是“中国特色”呢,“中国特色”,就是你要有人权,就不让你有人权;你要有迁徙自由,自由移民,就不让你有;你要有真正的选举权,不让你有;你想有批评政府并且合法“推翻”(意即票选)政府,不可能有;纳了税应该拥有的一切权利不让你有;你要有自由劳动后能取得温饱的权利,不行,我非得让你随时处于饥饿状态,以便控制你。也就是说,中国特色就是反人类反人道反人性反人权的东西,就叫中国特色。

九:中国人多,实行民主就一定动乱吗?

当今的民主普遍采取的代议制,即选民意愿通地被选代表来表达,所以选民会理智地看待其间得失。如果他的利益持续得不到保障与关注,那么他会投另外的人的票,来保证自己的利益。总之,他的利益如不能得到保证,他不会始终处于一个无望的状态,而是随时可能采取保护自己利益的措施,如司法的公正等。至于总统选举,那是每个人表达自己选举权利的时候,大家都尊重选举结果,因为游戏规则公正公开公平的。如能实现真正的民主自由,再多的人,都可以在对制度的尊重与遵守下达成利益的基本一致,根本就不可能产生所谓的动乱。总体来说,民主国家一般说来不会有动乱,即便产生,也是用把损失降到最低的方式来理性处置,而不是采取军队血腥镇压。至少可以这样说,民主自由国家的动乱比独裁国家要少很多,两权相害取其轻,民主自由是实现社会稳定,不发生动乱的最好方式。

十:为什么说民主自由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训练和学习过程?

民主自由并不是高深的理论,而是一种像空气一样须臾不可离开的生活方式。人生活在社会中在群体中,要处理各种各样的利益关系,这些利益关系不能靠武力也不能靠权力来处理,必须双方自愿形成某种合法的契约来解决。而达成合法的契约来解决,才能使双方利益均沾而各自利益都有保障。换言之,我们日常生活要学会倾听别人的意见,尊重别人的言说权利,与别人平等探讨问题,与家人和睦相处,都是民主自由的一部分。民主自由小到农村的拈阄,大到总统的选举,没有一刻离开过我们。懂得民主自由,与素质高低关系不大。每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沟通、妥协、谈判,都是民主自由的训练,想想这样的实际训练,在生活我们随时都可能遇到。我们需要的是进一步扩大民主自由的实践与实际训练,在更大的权利范围内如我们的政治权利范围内,来进行相应的民主自由训练。那种用不可能一步到位来反对民主自由的人,其实就是忽略了民主自由是一个训练过程。不让婴儿走路,婴儿永远不会走路。民主自由不是哪一部分人的专利,而是所有人不分贤愚贫富都应当拥有的权利。

吴敬琏: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的中等阶层

 

近日,《中国改革》杂志刊登了吴敬琏先生撰写的文章《中国发展新阶段面临的若干重大问题》,现节录其中关于论述“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等阶层及如何处理收入差别扩大问题”的内容。

作者:吴敬琏  著名经济学家

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的中等阶层

如何对待在现代社会中崭露头角的中等阶层(西方统称为“middle class”,在中国,有时也译为中产阶级或中等收入阶层),对任何一个现代政党而言都是一个性命攸关的重大政治问题。

各国现代化过程中社会结构的一个重大变化,是以各类专业人员为主体的新中等阶层(新中产阶级)的崛起和取代传统社会中的权贵阶层,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从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改革开放和现代化的进展,这种趋势在中国社会中也开始表现出来。包括技术人员、经理人员、教学科研人员以及公共机构工作人员在内的专业人员的队伍不断壮大,在社会经济体系中的作用也愈来愈大。按照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他们是工人阶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我国执政党必须依靠的基本社会力量。但是,一些顽固坚持“左”的错误思想的人继续把专业人员看作一种异己的力量,把知识分子说成是“资产阶级的一部分”或者“无产阶级全面专政”的对象。在1989–1992年的改革大辩论中,市场化改革的反对派甚至宣称,“中产阶级”是“最危险的异己阶级”,主张对他们采取限制和压制的政策。只是在邓小平1992年“南巡”讲话对那些反改革的“理论家、政治家”的言行痛加批判以后,他们才有所收敛。不过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这种“左” 的错误观点。

虽然改革开放以来党政领导一再重申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方针和发挥专业人员积极性的政策,2002年的中共十六大已经确定了“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正确方针,但在几次“左”倾思想回潮中,传统路线的支持者仍然利用一些人的民粹主义情绪蒙蔽“弱势群体”,挑拨他们与中等阶层之间的关系,煽动“反精英”和 “仇智”。这种宣传鼓动,已经造成部分社会关系(例如医患关系)的紧张状态,严重损害了专业人员发挥聪明才智、服务社会和企业家群体艰苦创业、发展经济的积极性,对构建和谐社会形成威胁。对于这种社会动向,必须郑重对待。

如何处理收入差别扩大的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党政领导针对“左”的路线下,分配的平均主义极大地损害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和抑制了经济效率提高的严重情况,提出“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方针。根据这一方针,我国在赤贫人口大幅减少和居民收入水平逐步提高的情况下适当拉开了收入差距。这种变化得到了广大民众的理解和支持。但是,主要由于腐败和垄断等非市场的原因,20世纪80年代以后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全体居民的基尼系数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突破了0.4的公认警戒线。十六大根据这种形势,对我国的分配方针作了进一步的规定,提出要在“初次分配注重效率,发挥市场的作用,鼓励一部分人通过诚实劳动、合法经营先富起来”的同时,采取“合理调节少数垄断性行业的过高收入”、“取缔非法收入”和“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提高低收入者水平”的政策,以期更大程度地实现社会公正和逐步达到共同富裕的目标。

可是近年来,由于预定进行的改革推进乏力,限制行政权力和打破垄断等有利于缩小贫富差别的措施没有到位,腐败活动有增无减,使收入差距继续扩大,成为社会普遍关心的热点问题。

然而在最近几年的争论中,少数人极力散布他们对贫富差别过大的原因所做的歪曲解释,把大众对于腐败的义愤引向错误的方向。他们说,目前贫富差别悬殊的根本原因,不在于腐败和垄断,而在于市场化改革和“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方针,他们以此蒙蔽和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转移视线,把大众“仇腐”的正当感情引向不分青红皂白地“仇富”的歧路。在政策取向上,也不是针对贪官污吏和“红顶商人”的非法收入,而是针对专业人员的合理报酬和企业家的合法利润;鼓吹对高层经理、教授、医生、高工等的工薪收入进行限制或课以重税。

面对这种平均主义歪曲,应当对近年来我国收入差别扩大的实际状况和根本原因作出科学的分析和判断。同时,要采取应对措施有效地解决贫富差别过大的问题。分配政策更是影响深远,必须审慎地作出决断。

秋  风:部长眼里也有外来人口?

 

“外来人口”是一个十分有特色的概念,应当说今天也已经是一个十分刺眼的词儿。即便是地方政府官员,也试图用“新市民”之类的词来替代这个概念。因而,一位堂堂的中央政府部长也谈论“外来人口”,就不能不令人深思一个问题:究竟谁来保证人们的权利在全国范围内的平等?

说“外来人口”一词的是建设部副部长齐骥,他在解释城市房屋价格高企的时候说,外地、境外人士到这些城市购房比例比较高,是这些城市房价上涨的很重要的原因。他认为,供需市场不平衡造成房价上涨,而“在这种供求关系下,当地的原住民承受了很高的房价,我们觉得他们有点委屈”。

如果一个市长,或者一位大城市户籍市民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政治上很不正确,但起码还可以理解。毕竟,人人都免不了所谓的“地方精神”,也都有利己之心,包括一种集体的自私。也即自己享受的福利,不愿意让外人来分享。而身负供应市民福利之责的市长,当然也愿意在贡献GDP的时候人多一些,在分配福利的时候人少一些,所以,城市拒绝给予长期居住于本市的人口以本市户籍,倒也十分合乎经济人的理性——尽管市长本来不应当只是经济人。

也正因为此,中央政府在一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才是必要的,而且是重要的,因为,中央政府可以超越地方隔阂,确保一个人在全国范围内的任一地方,享有宪法所赋予的自由和权利。这样,全国统一的大市场可以正常运转,每个人可以自由地到其他地方寻找机会,从而大大扩大改善自己境遇的机会。这就是“统一”对于普通民众的根本价值所在,也是人们愿意在地方政府之外再养活一个全国性政府的理由所在。统一归根到底不是一种信仰,而是一种有利于扩大分工与合作范围、提高效率、增加机会的制度安排。

如此说来,中央政府之存在,恰恰是为了取消“外来人口”这么一个概念。生活在具体一个地方的人,当然会把外面来的人说成“外来人口”,而中央政府的一个重大责任就是确保本地人不会歧视对待外地人,不会剥夺他们的机会,也不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替罪羊。经过这样的制度安排,外地人就只具有文化的意味,用来形容他的奇特的生活习惯,比如,一个人生活在广州之所以是个外地人,是因为他竟然天天吃面条,这人当然是外地人。但除此之外,中央政府将通过执行宪法和法律,确保“外地人”这个词汇不再有任何政治含义。

也就是说,山西富人到北京买房子、温州人到山西投资煤矿、广东人到东北开企业、扬州人到上海给人捏脚、陕西学生到浙江去上学,所有这些跨地区的活动,本地人或许有点抱怨,政府甚至可能采取某种限制性措施;但在中央政府眼里,这些不可能是什么“外地人口”的活动,而只是国民的正常经济、社会活动而已。中央政府的责任恰恰是要保证,山西人到北京买房子的时候不会遭到拒绝,广东人到东北开企业被欠债时东北的法院应当公平对待广东人。

但是,某些中央政府官员却把自己放到了地方政府的层面上,忘记了中央政府的正当职责所在。齐副部长几乎不假思索地将本应受全国法律统一保障的国民区分成“当地的原住民”和“外来人口”,并且断言,原住民受了“委屈”。那么,相关部门是否准备伸张正义,禁止外来人口再给原住民带来“委屈”?此时的相关部门已经不恰当地站在了拉偏架的位置,却不自知。

官员们为什么会犯如此奇怪而明显的错误?也许是因为以城乡分割、地域分割为根本功能的户籍制度实施已久,即便是中央政府官员,也已经十分自然地把人口之地域分割视为常态了。在他们眼里,一个山西人就应当永远生活在山西,而不准向往北京的生活;一个广东人也永远只能在广东开企业,而不准到其他地方做生意。即使山西人迁居北京生活根本不需要政府掏一分钱,广东人到外地做生意也不需要政府掏一分钱,也不准许,仅仅因为这种流动会扰乱他眼里的秩序,增加他管理的难度。显然,把每个国民捆绑在他的原住地,所有人都不流动,最便于政府对国民进行管理。这也正是有些官员所理解的秩序。

正是这种心态,使得户籍制度尽管在公共舆论中早已声名狼藉,却似乎没有彻底废除的迹象。很多人怪罪地方政府,其实,地方政府这样做不乏合理之处。倒是地方政府之上的政府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确保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员、商品、资本、服务在全国范围内所有地方自由流动。

张  鸣:无视传统的大学还是大学吗


北大南门

北大是个招人眼球的地方,有点事,全国瞩目。这几天,北大南门宿舍将要拆掉的命运,又引起了舆论的关注,激起反对声一片。

北大当局也许感到有点冤,拆一些上世纪50年代盖的老房子,既不违规,也不违法。在别的地方,别的单位,绝不大可能引起什么反响,除非涉及私人产权房的拆迁。学校要发展,即使老房子还能用,拆了盖新的、更高的楼,怎么想,都理所当然,环顾中国,哪个大学不是这么办的,怎么单就北大做点事,大家就嚷个不休呢?

当然,如果按照现在的文物法规,北大的校园是老燕京大学的,上世纪20年代才出现于人们视线里的燕京大学,绝大多数建筑都可以不算文物,要拆自可以拆个精光,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原来燕大的很有中国风味的老建筑逐渐被蚕食,一片片丑陋不堪半土不洋的巨无霸能够耸立在北大校园里,而主事者毫发无损。连老燕园的建筑尚且性命难保,建于上世纪50年代初的南门宿舍(尽管当初建的时候就很注意跟老燕园保持一致),要拆也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然而,大学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那是个需要讲究历史和传统的地方,尤其是号称中国第一学府的北大,尤其应该讲究这些。有一年,我回家乡,到白马湖看著名的春晖中学,结果发现那里正在拆掉许多民国时的建筑,我对他们说,你们总是讲有许多名人都在这里教过书上过学,可是如果你们拆掉了这些名人曾经住过的房子,有关这些名人的记忆也就没有了,春晖中学的光辉历史也就没有了。

北大是个出人才、出名人的地方,凡是在北大生活过的人,他们的记忆,对于母校的回忆,往往是跟母校当年的一草一木、一楼一台相联系的,也是跟老师和同学相联系的。人会消失,但校园按道理应该长久一些,甚至一直存在下去。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学校的历史和她的传统,往往跟她的老建筑密切相关,也就是说,很难设想,一个随便拆掉老建筑的大学,会真的尊重学校的传统。学校可以扩张,但新的建筑,至少应该在新的地方,而老地方、老建筑理应维持原状,如果实在需要修理,也应该修旧如旧,尽量让校园保持原有的样子,因为它们是大学历史和传统的象征。

说良心话,北大在近年高校的大跃进中,扩张的程度并不算大,而且,校园扩展的余地比起相邻的清华大学,显然要差得多,但扩张毕竟也在进行,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在这个扩张中,原来燕园美丽的老建筑,大有岌岌可危之势,取而代之的,则是越来越豪华却跟老建筑群以及未名湖格格不入的高楼大厦。令我们这些凡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大学要这样扩张,一座高楼接一座高楼地盖,不是大家都认可梅贻琦的话,大学不是意味着有大楼吗?环顾世界各国的大学,难道发展就意味着大跃进吗?中国的大学用几年工夫走完人家百年走过的路,到底是我们的功绩,还是笑柄?退一万步说,就算需要盖大楼,为什么非要坚持不破不立的原则,将从前的旧楼拆个灰飞烟灭不可?一个无视传统的大学,还叫大学吗?

当下,我们的城市建筑已经没有特色了,传统和历史早就在爆破声中见了上帝,无论走到哪座城市,在市中心照张相,除了照相者本人,别人肯定猜不出是在哪座城市。我们的大学,尤其是几所历史悠久的大学,如果照此办理,那么,用不了几年,外地那些兴致勃勃来大学旅游的高中生就会发现,其实用不着挨个走,走一个学校就够了,因为所有的学校都差不多。

[书籍下载](台湾版)大转变:后共产主义与后社会主义研究

 

书籍描述

「后社会主义」与「后共产主义」是未来学研究中相当热门的一个课题,在欧美早已於上个世纪末成为显学,着名者有皮尔生(C. Pierson)的《共产主义后的社会主义》、霍美士(L. Holmes)的《后共产主义》、布里辛斯基(I. Brzezinski)的《大失败》。
本书乃是接续了布里辛斯基《大失败》一书之后在东方学界研究后现代问题的一部力作;作者理论知识深厚,全书由前苏联之崩溃及前东欧共产主义之瓦解入手解析,然后用未来学知识系统探讨东欧的后共产主义发展及中国的后社会主义发展与转型。
共产主义曾经影响二怚@纪整个人类命运,后共产主义及后社会主义的来临,亦将对曾经受共产主义洗礼过的前苏联,东欧及中国大陆的近二分之一全世界人类产生影响,这不是小事,可以说是全世界相当一部分地区、国家、民族、人民的一个大未来走向。
欲瞭解「后社会主义」与「后共产主义」的理论分析及内容检证,《大转变》一书为读者提供了追寻过程与答案探求。

作者简介:

姜新立美国纽约州立大学(SUNY)哲学学士、美国内布拉斯加大学(University of Nebraska-Lincoln)政治学硕士、政治哲学博士。曾任教於国立中山大学中山学术研究所、国立政治大学东亚研究所、国立成功大学政治经济研究所,先后担任教授、所长、兼任教授等职,并荣任过澳门大学、吉林大学、北京大学客座教授。现任教於佛光大学未来学研究所。
出版着作:《当代哲学之面目》,台北:现代潮出版社,1970。《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贫困》,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0。《张国焘的徬徨与觉醒》,台北: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81。《瞿秋白的悲剧》,台北: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82。《新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理论》,台北:结构群出版社,1991。《分析马克思》,台北:五南图书出版公司,1997。

学术荣誉:

1980年中山学术着作奖(社会科学学门)得主入选1997年英国剑桥国际傑出知识份子奖入选1997年美国传记研究所世界前500人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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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装 405 页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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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  平:从“差额选举”谈起

 

有消息说,中共十七大将采用差额选举的方式选举政治局委员。于是有人评论道这是扩大党内民主的重大进步,还有不少人联系到二十年前的十三大,就是用差额选举的办法选下了左王邓力群,并预言未来的十七大也会把那些保守派选下去。对于这类乐观的论调,我不敢苟同。

首先,我要指出的是,差额选举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多余的,累赘的,可笑的。难道还有等额选举吗?等额选举还能叫选举吗?选举而又等额,这在字面上就是自相矛盾的。没有差额、也就是没有多余,怎么还谈得上选择、怎么还谈得上选举呢?

不错,在实行等额选举时,选民一般总会被告知:除了正式候选人之外,每个选民也可以填上自己喜欢的其它人。这看来该是比较民主了吧,然而问题是,如果选民在投票前不能就候选人问题展开较为充分的自由讨论.彼此交换意见.到头来,我选张三,你选李四,他选王五,结果这些非正式候选人因为得票分散而都不能当选。由于一般人都很容易估计得到这种结局,所以他们通常并不在选票上填写其它人的名字,除非某人本来就是广为人知,以致选民相信会有很多人不约而同地给他/她投一票(如八七年北大学生选出李淑娴)。否则,他们宁肯采取敷衍的态度应付选举——其结果便是,正式名单上的人选往往能获得胜利。

民主离不开选举,但有选举却未必就有民主。我们知道,古希腊的斯巴达是一个专制社会。但我们还要知道。斯巴达一向是实行选举的(这和古代中国大不相同)。在那裹,享有最高权力的长老会,除开两个世袭的王以外。其余二十八个成员均由公民大会选举产生。为什么斯巴达的选举制并不能使它成为民主呢!原因在于:在每一次选举中,候选人的名单均由原来长老会单方面提出,公民大会只有表决权而已(这和目前中共的选举很相像)。另外,在斯巴达,没有自由讨论,没有派别林立的俱乐部(政党的雏型)。因此在公民大会上,选民只是表决机器而已。像斯巴达这样,名义上允许人民享有公共权力,但由于没有给他们提供一个比选举箱更大的活动空间,没有提供机会让人们能够听到和交换各种不同的声音,所以窒息了这种公共权力。

由此可见,要使选举真正具有民主的意义,人们必须要拥有比选举箱更大的活动空间。具体说来就是:

1、提名权决不能被上面垄断,候选人不能由上面单方面提出,下面也应有权提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尤其要鼓励毛遂自荐。

2、必须要有充分的自由讨论和辩论,要允许候选人自由竞争。简言之,只有采取开放的自由竞选的方式,选举才能名副其实。

也许有人会说,在二十年前的十三大上差额选举中央委员,结果是民意极差的”左王”邓力群落选中央委员。可见中共这套差额选举固然谈不上真正的民主,多少还是有积极作用的吧。未必,在1987年的十三大上,由于采取了差额选举的方式,一方面选下了邓力群这号左王,另一方面不是把朱厚泽这种声望很高的自由派代表人物也选下去了吗?实际上,中共搞的所谓差额选举,由于它根本不是开放的自由竞选,因而到头来无非是一种清除异己的手段而已,和真正的民主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