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平:听赵紫阳谈改革——推荐宗凤鸣的《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

 

以赵紫阳的非凡经历,没有给我们留下一部回忆录,这是十分遗憾的。多谢宗凤鸣先生写下了这本《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多少弥补了这一缺憾。

成书经过

在八九民运中,当时担任中共总书记的赵紫阳由于主张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反对邓小平的武力镇压而辞去职务,六四后因拒绝承认“错误”而被软禁在北京东城区富强胡同 6 号住所,直至 2005年 1月 17 日去世。

在长达15年的软禁期间,赵紫阳不但失去了人身自由,而且他和外界的联系也受到严格限制,友好故旧隔离殆绝,唯独宗凤鸣先生以气功师的身份,得以频繁出入赵家。宗风鸣是赵紫阳的老战友,曾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党委书记,1990年离休。从1991年7月10日到2004年10月24日,宗凤鸣以气功师的名义探访被软禁在北京富强胡同 6号的赵紫阳,和赵紫阳进行了上百次的密谈,每次谈话之后,宗凤鸣就把谈话追记下来。这些谈话记录曾送交赵紫阳本人审阅,也分别送给几位曾担任党内高级职务的赵的好友审阅,最后汇集成这本《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今年1月由香港的开放出版社出版。全书分为81节,每节记述赵紫阳的一次或两次谈话,并标出谈话的主要题目,很便于读者阅读和查证。

李锐和鲍彤分别为此书作序。李锐曾担任毛泽东秘书,水利部副部长,1959年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份子,毛泽东去世后平反,后来担任过中共中央委员会委员,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1984年离职。鲍彤曾任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办公室主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政治秘书,也是赵紫阳的政治秘书,六四后被判刑7年,现居北京家中。曾经担任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兼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的杜润生为这本书题词。李锐认真地阅读过这部书的初稿和二稿。他在为此书写的序言里讲到:“这部书稿最突出的价值,就在于它的‘唯一性’,即唯一持续地记述了赵紫阳在被软禁十几年间的上百次谈话,从而真实地再现了他在这一时期的思想轨迹。”

根据这本书的记述,在1997年中共15大前夕,赵紫阳曾经给中共中央写过一封信,提出重新评价六四(此信在海外发表过),被中共封杀,并对赵紫阳加强了软禁。在2002年中共16大前夕,胡绩伟等人向赵紫阳建议,建议赵紫阳再给中央写信,主要提出解除软禁,重点不放在六四,一笔带过就可以了。赵认为,如果祇提解除软禁,份量太轻了,对六四一笔带过,会使人以为赵紫阳的观点变了。对政治改革祇按当政者意见来写没有意义。搞建议,祇能一次比一次深刻才行。这就必然涉及到一党制政体、多党制、议会民主等问题。这就要触及当政者的痛处,又会使党内外相当大一部分人难以接受,引起思想纷争。再说,即使写了也要封杀,连政治局委员也看不到。如果捅到国外,被认为是政治斗争,自然对自己要引起后果。所以赵紫阳就没有写。

从这段记述来看,赵紫阳没有在生前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来是他认为不可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二来是他担心他自己和他的家人会受到进一步的迫害。《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一书出版前后,作者宗凤鸣受到当局很大的压力,甚至做了坐牢的思想准备。其他一些当事人也受到当局的恐吓。有人从香港带这本书回大陆,被海关查出没收。

赵紫阳的最后思考

《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这本书内容非常丰富。赵紫阳谈到了中共高层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政策分歧,谈到了他和胡耀邦的关系,谈到了对毛泽东、邓小平的评价,谈到了对江泽民、胡锦涛的批评,谈到了中美关系、苏联问题和台湾问题,还回顾了共产党的历史并进行了深入的反思。限于篇幅,我这里祇向读者介绍一点,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对当前中国改革问题的分析与评论。在长达15年的软禁期间,对这个问题,赵紫阳的思想有发展有变化,我这里主要介绍他在生命最后阶段的看法和主张。

中国经济取得持续高速发展,举世瞩目。国际上有人提出了所谓“中国奇迹”或“中国模式”,对之称赞不已。赵紫阳正确地指出:“真实的情况是,中国的改革与经济发展是在黑箱作业下做起来的。这便于权钱交易,便于侵吞国有财产,致使国有财产大量流失。尤其以建设为名,大搞圈地、圈钱,实际上是对人民的一种掠夺。这跟原苏联不同,他们是在现代民主转型中改革的,是公开发股票,每人一份,虽也有贪污腐败,但都受公开舆论监督,又有多党相互竞争,谁也不敢作得过分。俄罗斯改革曾一度振动较大,但现在他们的经济也在高速发展。也就是说,经济发展了,现代政治也转型了。”

在上面这段讲话里,赵紫阳指出了中国模式与苏联模式的根本区别。苏联的私有化改革和经济发展不管有多少问题,但毕竟是在有公共监督和民主参与的前提下进行的。在那里,人民有发言权,有投票权,这就使得那里的改革——作为一个过程——具有一种基本的合法性。中国的情况正好相反。中国的改革完全排除了公共监督与民主参与,等于是一场公开的大抢劫,所以它的结果就不可能被民众所承认,由此形成的财富分配格局也就不可能被民众所接受。赵紫阳提到中共现在的领导者认为中国经济的发展是建立在政治高压之上的。这倒是实情。权贵们要抢走属于人民的财产,手里不拿着枪怎么行呢?所以我说中国的经济改革实际上是持枪抢劫。鲍彤讲:“邓小平认为,不镇压群众的共产党一定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共产党;赵紫阳认为,镇压群众的共产党一定不是中国人民需要的共产党。”这话一针见血,把两种路线、两种模式的根本区别一句话就点穿了。

讽刺的是,就在中国的赵紫阳赞扬俄国的民主时,俄国的普京却在民主方面后退。而导致俄国民主倒退的一个重要因素正是中国的榜样。因为西方投资者更愿意选择象中国这样专制但稳定的政权,而不愿意选择象俄国那样民主但混乱的政权。事实上,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一切反民主势力的榜样。

赵紫阳认为,解决中国社会问题的出路,就是要走建立民主与法治社会这条路。政治改革就是要放弃党的垄断权力。考虑到骤然实行多党制可能会翻车,会把中国搞乱,赵紫阳主张首先实行言论自由,放开报禁。至于军队国家化、多党制目前可先不提。

赵紫阳不赞成“新左派”。他指出:“新左派”以保护民族工业,以维护国家主权为名,以强国富民为由,来抵制全球经济一体化,抵制中国走向现代世界文明。这种思潮很容易触痛中国百年来受侵略被欺负所沈淀的民族主义伤疤,从而点燃狭隘民族仇恨情绪。而这又易于同当政者想以反对“西化”、“分化”来增强民族凝聚力,以团结内部来保持稳定巩固统治的需要相适合,使中国走向现代文明的努力再一次受挫折。因此,赵紫阳曾经说过:民族主义将是最大的威胁。赵紫阳认为,21世纪前半世纪或者至少前30年,主导世界的仍然会是美国。中国要发展,必须跟美国搞好关系。要同美国搞好关系,必须争取美国人民,因为美国政府的政策路线受美国人民所影响,所制约;而无论美国人民或美国政府,对民主、自由和人权,对专制都是敏感的。他们认为专制主义的特征,就表现为对人权没有保障,对外则是扩张侵略,由此认为中国的专制就是一种威胁。祇有民主政治,才能保障世界和平发展。所以,无论美国政府与美国人民都不能容忍一个专制的国家发展起来。

中国向何处去

然而,赵紫阳并不认为在短期内中共领导者有可能推行政治改革。赵紫阳说:过去认为强人邓小平走了,今后中央会有不同政见者出现,从而发生互相制约。现在看来,这个看法错了。一旦当政,都会形成利益集团,为了维护自己这个集团的既得利益,对外也就都一致起来。因而,无论谁当政都会这样那样的要来维护这个体制。

我要补充的是,假如在经济改革的初期就进行政治改革,共产党无非是放弃它的政治特权,无非是和反对派和平地、平等地竞争权力,因此要他们这样做还不算太困难。可是等到现在,权贵私有化已经泛滥成灾积重难返,在这种情况下实行政治改革,那不但意味着要共产党放弃它在政治上的垄断权力,而且还很可能使他们面临经济上的被追究被清算,那就很有可能把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送上经济犯罪的法庭,这不是更困难得多了吗?

赵紫阳进一步指出:中国模式的经济改革已经造就了一个紧密勾结的利益集团,就是一些受过西方民主文明熏陶的留学人员也加入这个利益共同体,被权力化了,即所谓政治精英、经济精英、知识精英,形成三位一体。正是这些利益集团是中国的改革深入不下去,同时也制约着国家的政策路线的走向,使之向着既得利益集团的方向发展。现在胡、温的政策路线祇是采取小恩小惠给广大人民一个甜头,来树立自己的亲民为民形象,而不去触动这些精英的利益,更不触动这个体制制度,这就不可能解决问题。用我的话讲就是,所谓胡温路线,无非是想用“有节制的压迫”,以达到“可持续的榨取”而已。

人们注意到,在今年3月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期间,温家宝总理多次讲到民主,讲到民主、法制、自由、人权、平等和博爱是人类共同追求的价值观。他还承认腐败现象越来越严重,并指出造成腐败的重要原因,是权力过于集中,又得不到有效的制约和监督。然而在温家宝那里,民主的内涵仍然是含糊不清的。这种含糊其词的说法一方面能使外界产生某种善意的期待,但是另一方面,也由于它的含糊而很难在现实中发挥什么作用。困难在于,中国模式的改革是被利益集团主导的改革,这个利益集团害怕民主,敌视民主。哪怕其中的个别人真的想推动民主改革也是孤掌难鸣。不久前(5月10日)《人民日报》编辑部以回答读者来信的方式发表文章,干脆又重新回到官方关于所谓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的陈词滥调,重申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决不搞指导思想的多元化,”“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决不搞西方的三权分立和多党制。”

赵紫阳这段话非常重要。他告诉我们中国的改革是被利益集团主导的改革,是向着既得利益集团的方向。因此,那种以为祇要目前的改革再继续下去,中国就会实现自由民主的观点是南辕北辙,所以大错而特错。赵紫阳不同意有的人说的“中国的政治改革还得经历二十年的过程”。因为这种说法暗中假定中国改革的大方向是正确的,祇不过离政治民主的目标还有比较长的距离而已。实际上,中国的问题是走错了路,目前中国改革的问题是大方向错了,照这个方向走下去,祇会越来越错,祇会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远。赵紫阳说,照目前的方向继续走,首先会使整个社会腐败下去,不得了,会使整个体制烂掉啦!再是贫富悬殊这样厉害,两极分化这样严重,广大人民群众能承受几十年吗?当政者不是采取疏通的办法给人们以希望,而是采取高压态势加剧矛盾,形成社会严重对立,这样能不反弹吗? 遇有突发事件,就会发生社会爆炸。

我要补充一句的是,假如中共凭藉高压成功地维持了政权的稳定,一方面通过时间使黑钱漂白,一方面使贫富差距有所缓和,那祇会使它对人权、民主和正义等更加蔑视。我们将面对一个更加自信因而更加骄横,并且更加强大的专制强权。这样一个骄横强大的专制政权必然对人类的自由与和平构成更大的威胁。

显然,上述两种可能的前景都是令人不安的,而后一种前景尤其令人忧虑。

樊百华:“义务教育”与“绑票”(《1989后的中国》之三八)

 

最近连续从报上看到些有关教育的材料,知道了义务教育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有些被称作“新左派”的朋友说,比起毛泽东时代来,现在的教育是倒退了。如果是指直接到老百姓口袋里掏钱,这说的是事实。毛泽东时代只以“集体公益”的名义从生产队收钱,现在呢,不但政府从农民那里直接收一次教育费(在安徽改成税了),而且学校还要从家长那里收更多的费(当然还是政府默认的)。今年初回老家为父亲脱孝扫墓,了解到农村的孩子上幼儿园、上学的费用越来越高了,就普通中小学“常规”收费(不算择校费、赞助费)看,我老家已经超过南京了。3月初有“两会代表”指出,农村的教育经费,70%是靠向农民收费解决的;“两会”开过,从报上揭露教育乱收费的情况看,连北京也不见改观,连“希望工程”也出现令人失望的腐败,连家长举报出来明显属于顶风违纪的乱收费也基本得不到纠正,足见中国事关未来的事业是怎样在糟踏未来了。

报上有文章还说到日本19世纪就已经普及中小学义务教育了,连缅甸那样的长期迫害昂山素季们的国家都将云南边关的中国孩子吸引过去接受义务教育了,真够丢人的!真让每个真正爱国的人心痛!我不反对中共官员们说什么“三个代表”,但是,这样代表下去,不把中国代表完蛋了才怪!

看看南京市的情况吧。单说收费架势:有的明码标价,如一些中学接受择校生通过摇签决定,摇上了一年4000元,摇不上的呢,有公开的秘密价,与中国电信的新收费办法相同——按分计价(中国电信将每三分钟市话0.18元“降”为每分钟0.1-0.12元);有的重点中学以办民营班的名义,生源要最好的,收费是最高的——起点1万8千元,高到10万元甚至以上,叫上不封顶(议价)!……有的是“须赞助”,当然是用“口说无凭”(不开“防伪”发票)的办法。小学生升初中,无论属于什么情况,花几万元都是义务教育的奇耻大辱。

两年前曾看到江苏省新任教育厅长的“三把火”报道,正好谈禁止教育乱收费,措施很具体,针对性也很强,凭良心说,如能落到实处,上面说的那些学校定会呼天抢地。关于“赞助费”,报道是这样说的:一律须经报审批准后才可以收取,但必须坚持自愿的原则。

在现行体制内说话,厅长先生的措施并不赖。但这“赞助”二字的奥妙,厅长先生当然是深究不得的。从小学用词造句开始就一直明白的许多日常用语,一到官场的辞典中,就装神弄鬼了——“须缴赞助费X万元”,你说通还是不通?没关系,下面不通上面通、百姓不通官僚通!“既称自愿,何来必须?”学校里没有警察,从未用枪逼过家长。“有不缴赞助费的吗?”没有。“这么说家长们都缴得心甘情愿了?”不缴孩子哪儿上学?

与所有的垄断行业一样,将孩子当“人质”的“敲竹杠教育”也有绑票性质!与通常刑事绑架的区别只在于绝对不撕绑票以便可持续绑票。这才是“人民事业人民办”的主要涵义!什么“乱”不“乱”的?乱了老百姓,只要权力的法则没有乱就好嘛!什么“自愿”不“自愿”?缴了费就是自愿;只要敢开口,就不怕没有自愿上砧板的。2002年7月10日《金陵晚报》记者林木报道——《小升初赞助费“年年攀升”》,赞助费三个字已经不加引号了,表明记者与编辑们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报道的第一句话就直道其详:“高则每位学生十几万,少则每位学生至少一万。小升初赞助费之高令人目瞪口呆。”请读者注意,这仅仅是说“赞助费”,至于早已将“义务教育”、“社会主义教育”的面皮撕得血淋淋的费用,更是另外的数目了。

我猜想,两年前厅长大人的所谓赞助报审多半是睁眼闭眼的事。据报道,南京市中小学至少有几千贫困学生等着捐款呢,于是政府搞起“摊捐”来了。中国大可叫做“超级绑架大国”,哪还有什么意愿可谈。都说西人的慈善捐赠业甚为发达。据报载,哈佛大学的一个实验室,一年所得捐赠的科研经费就超过了全北京大学一年的科研经费。人家的《捐赠法》严格讲自愿!香港捐款给希望工程的阔佬们还在查“中国希望工程基金会”的账吗?

如果义务教育也弄成了垄断暴力行业,那真是让我感到恐怖了。

 

警察与孩子

母亲有涉毒嫌疑当然要审查,母亲的幼女需要吃饭,警察也要顾及。但是,17天之后,一个才三岁大,名叫李思怡的四川幼女已经饿死在家中。这就是2003年发生在中国的警察与孩子的真实故事。当然,电视上也经常看到警察温情收留照顾流浪儿的报道,李思怡的饿死不是也不可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一残酷事实毕竟说明了很多东西,例如公安部对警察队伍的长期整改为什么效果不理想?假如母亲是一个有犯罪嫌疑的大人物呢?

警察有怎样的形象、警察应当有怎样的形象、警察给孩子们带来了什么,这些都是中国警察并不轻松甚至不敢面对的话题!“我在马路边,拾到一毛钱,交给警察叔叔,‘去去去,烦不烦!’哎呀呀,我的天。”这是孩子们嘴里一首老儿歌的翻新!

中国的父母亲常用“警察来了”吓唬哭闹的孩子,下意识中其实有“上意识”可寻。

 “警察怎么闯红灯了呢?”这是《南方周末》上一幅漫画中的孩子生出的疑问。

现在的警察在孩子们眼中可“‘疯’富多‘财’”了。爸爸妈妈骑自行车根本没犯规,却让警察叫住:“罚款!”有时甚至二话不说将车拉到不知何处,等你好说歹说求他们告诉你时,才知道已被拉到郊外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每天要收取一笔保管费的,甚至有极具威慑力的狼狗晃晃悠悠;快到春节的时候,那里的车子成千上万。

家门口一条街上做小生意的叔叔阿姨们恨死市容警察了,管他们叫黑狗子。黑狗子们经常开着卡车,拿走他们揉面的台板、炒瓜子的大锅……好几个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不就是要钱吗!”

……

用一种荒诞的说法:孩子们的眼睛把警察弄脏了!

1998年8月25日下午6时,一名13岁男孩在南宁机场随便说了一句话,导致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风波。

当天,这个男孩随父母进入南宁机场候机厅,欲乘飞机回昆明。因飞机延误,小孩便问安检员:“飞机上是不是有炸弹?”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责任心很强的安检员觉得这小孩的问话很奇怪,于是,立即报告领导和公安值勤干警。公安局领导决定立即将小孩扣下,并组织人员进行审查。审查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最后查清小孩无犯罪嫌疑,由其监护人写出保证书后,才将小孩放走。有关人士指出,家长带小孩乘飞机时,一定要教育好孩子,不要随便说影响飞行的话。(取自1998年9月18日《周末》报)     

对不起,不是孩子说话随便,而是你警察对待乘客与孩子太随便了!

也许笔者是外行,才对“有关人士”持有不同的看法。这报道中使用了“责任心很强”一词,希望那位安检员看了不必沾沾自喜。“有关人士”指出的道理似乎驴头不对马嘴。飞机延误,谁都会猜测原因,对孩子来说,天真地问一句是不是有炸弹,是太自然不过的事。笔者偏不明白,孩子这一问为何能“影响”到飞行?没有本事侦查,却生生扣审无辜的孩子几个小时,未见道歉,却要监护人写保证书(保证今后乘飞机遇延误不要问“何故延飞”?)。这篇报道中所介绍的情况简直令笔者一头雾水——莫非机场安全依照的是巫术、迷信?

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受害人是我的一个工人朋友。他有个长得很俊俏的儿子,学习也很好。听说几年前儿子高中毕业后,在城边上租了间房子,跟人学起了手艺,再不愿回家与父母一起过了。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是1985年5月。一天,我在工作单位省警察学校接到邻居黄大姐的电话,说她丈夫,也就是我的工人朋友赵师傅,莫名其妙地一夜未归。刚接到通知,人在看守所,让家人送换洗衣服。黄大姐还没去看守所,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是,让我找人通融通融放出来。接过电话我便请假回家。虽说同在南京,回家也得半天时间,急赶到家已是一身臭汗。

大姐已从看守所回来。告诉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冤枉啊,好人做不得哦,狗日的瞎胡来哦……

原来,昨天赵师傅出厂,经过派出所时,警察喝住与赵师傅同行的一对姑娘小伙子,说他们骑自行车带人,让进去交罚款。姑娘小伙子辩称没骑车带人。警察对姑娘说,看到你在拐弯处跳下车的,还赖。姑娘说是试试胎气足不足的,不信问这师傅。站在一旁的赵师傅便答话说:出厂门就一齐走,他们确实没骑车带人。警察便阴笑一声:你能作证是不是?那好,一起进来吧。赵师傅仨便若无其事地跟着警察进到所里。谁知三人坐到长条凳上,警察便再也不理他们了。三人都有事,耐不住久等,便四处找那警察,其他警察回说:他有事去了,让你们想好再说。结果是几句争吵,赵师傅被推搡到另一间屋子,反锁起来。不给吃不给喝,赵师傅被关了一夜,还挨了拳脚,第二天一早便被以“妨碍警察执行公务”为由转到了看守所。

赵师傅是文革初著名的南师附中的高材生,初中毕业后下乡。从苏北油田调来妻子厂里,学汽车修理才几个月就出师。聪明不用说,人品更是一流,单位、家庭、邻里,无人不夸他笃实、热心。听了大姐的介绍,我当即驰车去了分局找我一刚毕业的学生。我的学生让我代替黄大姐写了一份情况说明,并答应直接找分管副局长反映。到底是师生关系,我还知道了局长们的家庭住址,一位副局长恰好就住在同一厂区。离开分局一个多小时,就接到学生电话说“已作反映,请等待。”

我和黄大姐都没法坐等,中午便去了住厂生活区的田副局长家。田副局长热情接待了我们,但他听完后坦率表示:“晚了,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后我了解到,田副局长也是从这个派出所提拔上去的。

关了半个月出来,赵师傅成了彻底沉默的人,对我代拟的上告书,只说谢谢,余更不置一词。接下来是:当月工资他被扣处罚金,隔月工资普调他被取消资格……一直在读的电大他也中止了。赵师傅变得懒了,脾气暴了,回到家再也不干活儿了,从前烟酒不沾的他抽起烟喝起酒来了,动不动就摔东西,先是打儿子,后来是打黄大姐,一次我去劝架,醉如烂泥的赵师傅哭成了泪人,不时来一句:“我难受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打过啊!……”他打黄大姐,黄大姐从不还手。邻居们说,以前赵师傅骂都没骂过黄大姐一声……

家搬到现在的单位已经十多年了,1989年以后我再也没有与赵师傅见过面。听说他还喜欢上了“国玩”,麻将让他归于安静,黄大姐从不在他前面提“赌”字。

麻将真是个好东西,它让我想到“百忍家声,久居世泽”,是多么的好。只是赵师傅儿子小屁股上曾经印着的指印,一直烙在我的记忆里……                                                      

缺乏保障的人们说:这世道什么都不好说,说不清了。弱者们总是慨叹命运多乖,人生无常……

天无情,天行却有常。当天象学家计算着1998年流星雨出现的日期时,绝不会想到,他们的计算也会成为少女马旻劫难的催命鬼。流星──人们常将它比作短暂的生命。

但是,流星又像生命一样美丽,尤其对于天空污染特别严重的北京市民来说,闪亮是多么稀罕。而这闪亮竟是百年一遇,何况还是像礼花那样美丽的百年一遇呢!特别是对于心灵与生命都像流星那样鲜亮的少女来说,应试教育本已使其难以忍受生活的暗淡,能看一眼百年一遇的流星雨,该有怎样的好奇啊!人生转眼就是百年啊!

1998年11月17日深夜,北京的夜很冷也很灰暗,传媒的爆炒与少女的渴望,让马旻异常急切而又耐心地仰望着天空,等待着老半天才会出现的一颗两颗流星,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这使她耗费了太多的睡眠时间。直到次日也即11月18日凌晨,马旻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一位“警察”以看证件为由支走了马旻的堂弟,而将马旻骗到了一座公园内,然后马旻被击昏、强暴、掩埋。少女与流星一起走了……

有关人士认为,如果马旻知道警察执行公务或盘问公民时,应出示证件,不能随便带人走,她或许不会被这个冒牌警察所骗。这实际上提出了警察平时侵犯人权与歹徒犯罪的关系问题。

刑法专家、中国青少年犯罪研究会执行会长郭翔教授,针对少女马旻观看流星雨之夜被奸杀的恶性事件说,问题是目前没有一项健全的、具有针对性的法规。虽然已有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刑法、婚姻法中有关规定,但还远远达不到国外一些发达国家的细致程度,如未成年人深夜不准独自外出等。在监督执行上,也缺乏这样一个组织。考虑到未成年人确有脱离父母和学校视线的现象,学校和家长应该对他们进行一些必要的防范意识和防范技巧的传授和训练,以增强他们在遇到意外情况时的自卫能力。(引自1998年12月3日《报刊文摘》)

笔者曾问一些学武功的孩子和家长,为什么要学武功,回答当然有“强身健体”,但也说到“防身对付坏人”。这回答中一点都没有对“主义”的美好憧憬,与几百上千年以前的想法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坏人犹可防,警察防不了啊!警察是党国的卫士,是“人民民主专政”,是“保护人民,打击敌人”的呀,警察可以穿便衣值勤,可以不带、不出示证件破门而入,可以抄走你家的“反动文章、反动电脑电话、反动日记、反动通讯簿”呀,可以以秘密为名拒绝告诉你丈夫、你儿子关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关呀!你敢违抗警察的意志吗?等待你的是罚款、扣发工资、下岗、挨饿熬冷……

那么,少女马旻是死于假警察之手还是死于什么力量之手呢?不知道,只知道她听到“我是警察”后便停止了坚决的奔跑……

辽宁海城西柳镇14岁的陈洁与17岁的陈敏姐俩与3个同样年轻的男孩,突然无辜被警察抓去严刑拷打、强迫承认是卖淫嫖娼并遭关押罚款(见1998年第7期《新世纪》)。那天晚上他们在干洗店看完电视,欢歌笑语正准备回家时,突然被抓去,接下来的拳打脚踢、刑讯逼供把花季少年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个过于沉重、残酷的事件,对孩子们心灵的创伤和阴影将是终生的。可以想象,她们日后的生活中将难得有浪漫与美丽的幻想,有的只是恶梦般的痛苦回忆。

《三湘都市报》曾发邹林海先生的杂文:《浪漫总遭严霜摧》,文中有这样的记录:一位农村文学女青年第一次捧着她的诗稿来到省城,在杂志社编辑的称赞与允诺下,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心情愉快地来到街心花园随手摘下一朵玫瑰。当她心中的浪漫诗情伴随着玫瑰花一同开放时,她被城管队员揪住并撕破了上衣,露出乳房,脸也被抓伤。她的浪漫诗情连同少女的人格尊严顷刻间被野蛮撕得粉碎。此后,每当她想起这残忍的一幕,提笔的手就颤抖不止,泪流满面,再也写不出玫瑰花般美丽动人的诗行。

笔者16岁那年,刚刚参加完应征体检,正憧憬着不久穿上军装的自豪,高兴之下与同学骑车70里去县城看电影。那是第一次进县城。电影是《卖花姑娘》。笔者哭了,很多观众都哭了。“卖花姑娘”又漂亮,又悲惨。恶势力真让人切齿。快30年了,没想到在我们“可爱的祖国”也发生了“卖花姑娘”的惨剧!

蔡尚斌,广东武警总队指挥学校经理;邹国良,湛江市武警支队队长;孔军林,韶关市公路局局长;谢树东,韶关浈江区法院行政庭庭长;……1998年9月20日晚,蔡等一行四人享受了孔的宴请后,回到金都酒楼11楼朝都卡拉OK包房唱歌,并叫来几名三陪女。后谢树东也被邀请前来,十多人边喝酒边唱歌边寻欢作乐。这时,13岁的少女小荣拿着鲜花像往常一样走进这间包房。家在湖南、想为家减轻点负担的小荣常常出现在韶关的娱乐场所卖花。

正欲火焚身的蔡尚斌见小荣走进来,不由得眼睛一亮,罪恶的念头迅即在脑海中生起。他拿出工作证恶狠狠地威胁小荣说,我是警察,你不要声张,不然我枪毙你!不顾小荣的反抗与哭叫,他强行将她拉往包房内的卫生间……包房的门被里面的人反锁……(取自1998年10月2日《周末》报)

有作者曾就此作文痛加挞笞,题为:“警官证成了强奸证”。

是啊,有谁知一份警官证究竟见证了亿万民众的多少血泪!

长 平:别拿谣言剥夺言论自由

 

一场洪水灾难过后,人们还没有听到政府部门关于预警系统、抗灾能力和救援措施的检讨,却先获知一个市民因为参与灾难后果的讨论而被警方拘留,这是一件不容易让人想得明白的事情。

这件事情发生在济南。7月18日一场持续3个小时的暴雨,竟然使整个城市濒临瘫痪状态,损失惨重。据官方数据,暴雨中至少有34人死亡,6人失踪, 171人受伤。城市瞬间变成泽国,市民的恐慌可想而知,他们对于死伤人数的关注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尤其是市中心一座最繁华的地下商场,在半小时内变成了黑暗的水箱,虽然官方称无一人伤亡,但网上出现了各种说法。其中一位网名“红钻帝国”的23岁女子因回帖参与讨论,被指散布谣言、扰乱公共秩序而被拘。

灾难总是伴随着恐慌,恐慌总是滋生着谣言,这是自古以来的人之常情和社会常态。在远古的时代,这些谣言得不到澄清,就变成了神话,比如中国的女娲补天、大禹治水,希伯来的诺亚方舟,以及古希腊的丢卡利翁小船等。中古时代,这些自然灾害往往被视作天生异象必生异事的征兆,成为民众推翻专制统治的信心支持,中国诸多农民起义中都有这类传说。到了现代社会,科技进步,资讯发达,谣言不容易产生,产生了也容易澄清,但是突发事件中仍然有很多未知的东西,比如死亡人数,即便是权威部门,也不能确保它每一次公布的数据都万无一失。

对于这些未知的东西,民众给予高度关注,进行猜测和争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产生谣言。最常见的谣言就是放大灾难后果,夸大死亡人数。其中原因,一是出于恐惧和悲伤,轻信道听途说,类似远古人相信神话;二是对社会心怀不满,唯恐天下不乱,类似中古人诅咒皇帝;还有一种情况,是近现代才普遍出现的,就是纯粹基于对真相的执著,而对政府部门始终抱持一种怀疑的态度。这几种情况,都是可以理解的社会心理,只要不出现严重的后果,都应该听之任之,由其自生自灭。

法律专家将这个严重的后果解释为“扰乱公共秩序”,认为应该严格区分传播小道消息和散布谣言的界限,只有当谣言产生了真实的扰乱公共秩序的后果时,才能治罪。其实凭常识就能知道,如果把凡是与事实不符合的话都定性成法律意义上的谣言,那么几乎每一个人都可能被抓起来。几年前北京市长王岐山在一次会上说,要允许官员说错话,得到广泛的认同。官员可以说错话,民众反倒不可以了?

其实我们从来都是允许官员说错话的,甚至允许他们的话造成社会恐慌。前者如有官员刚说完物价平稳,猪肉就猛涨;后者如有官员说股市不理性,股民就吓得纷纷抛售。而民众的言论空间,尽管资讯越来越方便,却有变得越来越困难的趋势。尤其在官方可能受到批评的公共事件中,堵塞言路的事经常发生,动辄就听说网民由于散布谣言而受罚的消息。前不久北京市还规定,在发生工程事故时散布谣言将被究责。这几乎等于说,凡有事故发生,任何人都请闭嘴,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他能说得准确无误。一个世纪过去了,泰坦尼克号到底死了多少人还不知道呢,难道关于这场海难就不能说了?

两年前美国南部发生了卡特里娜飓风悲剧,1500人死亡。刚开始消息混乱,媒体报道中死亡人数高达几万甚至更多。人们迅速将矛头指向布什政府反应迟钝,救援不力,甚至有人提议弹劾总统。布什总统狼狈不堪,却从来不敢怪罪媒体造谣,更不敢想象警方因为说错死亡数据而抓人。一年以后,还有电视主持人“造谣”说:“今天是卡特里娜风灾一周年,当然,如果从布什总统知道它的时候算起,还有两个月才到……”对于公共秩序来说,这又能怎么样呢?

以散布谣言为由抓人,是明显的滥用法律行为。如果警方认为没有滥用,那么这个法律明显违宪,因为宪法明文规定了公民的言论自由,言论自由天然包含了说错话的自由,尤其是质疑权力的自由。比谣言可怕更加可怕的是对言论自由的剥夺。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

寒 山:重写周恩来,撼倒“不倒翁”

 

如果要问任何经历过毛泽东时代,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的中国人谁是政治上的不倒翁,答案恐怕千篇一律会是“周恩来”。在一个政治原则和道德品格荡然无存的时代,“不倒翁”这个绰号当然会使人得出机会主义者的结论。文化大革命也确实是一个只有机会主义者和见风使舵的人才能幸存的时代。在这个意义上,诗人北岛在文革结束后不久写下的“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是对那个时代在道德上的最有力的判决。

但是,任何语言都有歧义,中文尤其如此。当很多中国人说某人是不倒翁时,常常也包含一种钦佩或者赞赏,有以成败论英雄的意思。因为这个人在那样危险复杂的环境下靠手腕和花招幸存下来了,所以他很了不起,至于他的幸存让别人付出的代价就不值一提了,因为大家都想方设法要生存。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不倒翁也有褒义,夸的是胜利者或者甚至是英雄。

对于在文革中吃尽苦头的中国人来说,不倒翁可能还有另一层褒义,这就是:幸亏有周恩来这个不倒翁,否则我们的日子不知还要艰难多少倍呢。这就是说,和周恩来维持国计民生,常常不得不为毛泽东收拾烂摊子的努力相比,他为了个人生存所付出的道德代价太微不足道了。

在中国政治历史上,周恩来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不倒翁。中国大陆出版的周恩来传记作品中,他在文革中的幸存被说成是为了党国忍辱负重,反而体现了他的崇高品德。这种观点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海外历史学界和普通人,“文革时有周恩来总比没有要好”是一个普遍的看法。

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最近出版了由余长庚和巴巴拉巴奴英合写的周恩来政治传记,试图对这个不倒翁现象作一些分析。在有关文革的章节中,作者强调了周恩来在制造毛泽东个人崇拜中的关键作用,尤其是在文革前直接导演了一些大型歌舞,篡改中共历史,神化毛泽东,为文革制造气氛。作者用大量篇幅描写了周恩来在文革中的两面性,对所谓周恩来保护了一大批干部的官方说法釜底抽薪。

作者指出,周恩来身为中央专案小组组长,是一系列大案要案的直接负责者和操作者。他对刘少奇夫妇,贺龙和陶铸等被迫害者的态度完全以毛泽东的意志为转移,当毛的态度不明时,他可以对他们给与充分照顾,给人以所谓老战友的温情。而毛一旦下决心把他们往死里整,周立刻翻脸,决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对他们手下留情的把柄。周恩来一向有对下属关怀体谅的名声,然而一旦他的那些省部级下属对文革的态度会给他带来麻烦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抛出来以保护自己。煤炭部长张霖之和云南省委书记阎红彦等人的遭遇就是如此。至于林彪事件之后周恩来确实利用形势对党内受迫害的高干作了保护和重新起用,书的作者指出,这也是他巩固自己不倒翁地位的举措。

有这样一个不倒翁在中南海里摇来晃去,毛泽东才能肆无忌惮地把中国投入史无前例的文革灾难之中并持续了十年之久。

吴 敏:政治体制改革滞后的状态迫切需要改变

 

作者题记:拙文《邓小平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及其实践》在《炎黄春秋》第七期发表后,发行量达20多万份的某报主编亲自来电话,说他们准备转载拙文,但第一、二部分理论性较强,拟请我作些删节。我按照这个要求压缩了原文,同时,考虑到该报的特点及读者阅览的方便,又按照拙文的主要观点重拟了一个标题并在文中加了几个小标题。交稿之后,主编觉得新拟的标题有些“犯忌”,就将其作为副题,正题还用了原来的题目。孰料,主编的这个良苦用心仍然遭到了其顶头上司的严厉批评,新拟标题连作为副题的可能性也没有了,完全被扔进了废纸篓里。而且,作为新拟标题具体阐释的几个小标题,该顶头上司也责令必须删去。某报主编这个顶头上司的做法可能有其难言之隐,我无意评述。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政治体制改革的实践进程严重滞后,这是一个明摆着的客观事实,怎么就不允许在报纸上说出来呢?这符合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要求吗?再则,毛泽东早在60年前就强调说,我们党所办的报纸,应当是生动的,鲜明的,尖锐的,毫不吞吞吐吐。他形象、辛辣地讽刺道:“用钝刀子割肉,是半天也割不出血来的。”而现在主管报纸的领导们,为什么偏偏喜欢“用钝刀子割肉”呢?此将拙文发表后的这段小插曲和我的压缩稿及疑惑公诸于众,录以备忘。

解决权力过分集中问题是政治体制改革的主体诉求

早在20多年前,被誉为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邓小平就设计了一幅科学、严谨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这个蓝图蕴涵在邓小平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之中,是邓小平理论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政治体制改革蓝图以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说为指引,以新中国成立以后三十年间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经验教训为借鉴,立足于中国现阶段的客观实际,注重革除传统政治体制的主要弊端,对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紧迫性、重要地位、总体目标、基本方针、关键任务、思想保障、战略步骤等各方面都作了系统而深刻的阐述。在邓小平看来,政治体制改革要以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体制根本取代权力过分集中的传统政治体制,这是一场矛头直指传统政治体制“总病根”的攻坚战,要把党政分开放在第一位,通过着重解决权力过分集中问题以改善党的领导。只有抓住了这个主要矛盾,政治体制改革的其他问题才能比较顺利地得到解决。

在邓小平设计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里,之所以要将党政分开放在第一位,要以解决权力过分集中问题作为主体诉求,这同他长期坚持的反对“以党治国”和“党权高于一切”的思想密切相关。早在1941年,邓小平在中共中央北方局主办的《党的生活》上发表了《党与抗日民主政权》一文,着重阐述共产党领导抗日民主政权应有的基本要求和基本方式,以清除国民党“以党治国”、“党权高于一切”观念在共产党内的影响。邓小平很重视这篇文章,将其收为1994年出版的《邓小平文选》第一卷中排序第二的重要著作。在这篇著作中,邓小平着重提出和阐述的观点主要是:共产党的领导植根于群众的拥护,共产党在政权中的领导优势主要依靠于党的主张的正确,能为广大群众所接受、所拥护、所信赖:“以党治国”是国民党的恶劣传统,“以党治国”观念是国民党恶劣传统反映到我们党内的具体表现,是麻痹党、腐化党、破坏党、使党脱离群众的最有效的办法;把党的优势建筑在权力上是靠不住的,党权高于一切是最大的蠢笨;党对政权的责任是指导和监督,不是包办,不是遇事干涉,党组织在同级政权机关的派出机构没有超越政权的权力,没有单独下命令下指示的权力;要加强对党员和群众的民主教育,要善于在一切工作中大大发扬大众的民主主义作风。

邓小平在抗日战争时期发表的这篇重要著作,明确地回答了共产党依靠什么获得领导地位,共产党怎样对自己建立的政权实行领导,为什么要清除“以党治国”观念在党内的影响等一系列基础性、关键性的问题,在中国共产党关于党的建设和党的领导的历史文献中居于重要地位,是邓小平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设计政治体制改革蓝图的一个重要思想渊源。我们现在更应该看得很清楚,因为长期坚持“以党治国”和“党权高于一切”的错误做法,苏联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均已分别丢掉了执政地位,中国国民党还先后丢掉了两次,中国共产党怎么还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呢?

根本性的政治体制改革多年来基本上被搁置了

1987年召开的党的十三大,对实践邓小平设计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作了全面部署。在此后一年多时间里,政治体制改革的实践进展迅猛,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在实行党政分开、改善党的领导方面,一是致力于划清党组织和国家政权的职能,转变党对国家事物的领导方式,逐步理顺党组织与国家政权机关以及企事业单位、各种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二是致力于明确中央、地方、基层在实行党政分开实践中应该分别采取的不同方式,先从中央和地方做起,随后再逐步向基层扩展;三是致力于调整党的组织形式和工作机构,撤销各级党委中不在政府任职但又分管政府工作的专职书记、常委,撤销党委机关中与政府机构重叠对口的部门,撤销政府各部门的党组,党的纪律检查委员会不再处理法纪和政纪案件,企事业单位党组织逐步改由所在地方党委领导。这一系列改革举措,是对党和国家原有权力结构的重大调整,触及相当一些党的领导机关特别是领导干部的切身利益,难度是非常大的。但是,由于党中央的坚强领导和广大干部群众的坚决支持,这些改革举措的实施在总体上是比较顺利、比较平稳的。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发生了举世震惊的政治风波;紧接着,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又使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骤然陷入危机。面对这一连串猝不及防的国内国际重大政治事件,我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没有再按照邓小平设计的蓝图和党的十三大的部署继续进行下去,而是将这个蓝图和部署基本上搁置起来了。从1989年下半年至今18年来的实际情况看,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实践进展状况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1989年下半年至1992年2月之前。在这个阶段里,注重强调的是“反和平演变”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对政治体制改革不仅根本不提了,还撤销了党的十三大按照邓小平政治体制改革蓝图所采取的许多重要举措。比如,已经撤销的政府各部门党组,又完全恢复了;分别设置的党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和政府监察机构,被合二而一为“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了。邓小平在1989年5月曾经旗帜鲜明、态度坚定地强调:“十三大政治报告是经过党的代表大会通过的,一个字都不能动。”但是,从1989年下半年至1992年2月之前两年半的实际情况来看,对十三大政治报告几乎是整体上被改动了。

第二个阶段,从1992年2月至1997年9月之前。在这个阶段里,由于邓小平视察南方谈话的发表,前两年多“左”的思潮甚嚣尘上、改革开放基本上陷于停顿的状况有了根本转变。但是,当时在肯定和强调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尽力开辟经济体制改革新局面的同时,不仅大大弱化和降低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地位,而且避开了邓小平政治体制改革蓝图的主体诉求,只将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实行决策科学化民主化以及法制建设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基本内容。当然,在这个阶段里,也进行了以政企分开和精简、统一、效能为原则的党政机构改革,建立了国家公务员制度,这也属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大范畴。但是,由于没有触及传统政治体制的“总病根”,仅仅是在技术性层面上整改,所以,这些改革的局限性非常明显,实际效果乏善可称。从实践效果来看,1993年的党政机构改革,基本上以失败告终,不仅政企分开远未实现,还很快就出现了机构越减越繁、人员越减越多的尴尬局面;1993年施行的国家公务员制度,建立于不科学的、官本位色彩很浓的职位分类基础之上,难以割断同传统干部人事制度的内在联系,《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及其配套规章所规定的多项制度在相当程度上没有得到真正实施。

第三个阶段,从1997年9月直到现在。在这个阶段里,虽然将政治体制改革与经济体制改革并提了,虽然将邓小平理论确立为当代中国“一定要高举”的“伟大旗帜”了,也提出了“依法治国”、“尊重和保障人权”、“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等一系列正确的思想理念,最近几年来在实践中又实行了一些确有成效的“亲民”政策,弱势群体的利益诉求在相当程度上受到了关注和保护,但是,在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指导和实践部署中,多是一般性、原则性地提出要健全民主制度,加强法制建设,要求把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有机统一起来,只是对农村基层群众自治采取了一些确有成效的促进措施,而对邓小平政治体制改革蓝图所要着重解决的主要矛盾,即通过实行党政分开、解决权力过分集中问题以改善党的领导的内容,则仍然没有足够重视。

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的状态导致了多方面恶果

毛泽东认为:“在复杂的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有许多的矛盾存在,其中必有一种是主要矛盾,由于它的存在和发展规定和影响着其他矛盾的存在和发展。”“因此,研究任何过程,如果是存在着两个以上矛盾的复杂过程的话,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捉住了这个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否则,“就不能找出解决矛盾的正确的方法”。邓小平政治体制改革蓝图的显著特点,就是紧紧抓住了通过实行党政分开、解决权力过分集中问题以改善党的领导这个主要矛盾。自1989年下半年以来,我们对邓小平的政治体制改革思想学习不够,重视不够,没有在政治体制改革中着力去抓主要矛盾,往往是在一些次要矛盾上绕来绕去地“打转转”,这必然导致在政治体制改革实践中“只抓芝麻,不抓西瓜”,很难从传统政治体制里挣脱出来。比如,1998年以后的几年里,在农村村民委员会选举中普遍实行“竞选”的势头很好,但最近几年,农村基层民主发展的势头明显地减缓了,甚至还出现了严重地倒退趋向。再比如,我国宪法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民行使国家权力的机关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这意味着,我们国家的一切权力均由人民选举产生并对人民负责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行使,人民代表大会在各种国家政权机关中具有最高的权威和地位。我们要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无疑要坚持这个目标和方向,使人民代表大会真正成为人民行使国家权力的机关,将人民代表大会应该行使而实际上没有行使的权力收归人民代表大会,确保人民代表大会对其他国家政权机关的组织、领导和监督。但是,自1992年以后的15年来,尽管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主要任务,而由选民选举、监督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的制度和机制并没有多少改进,人民代表大会对于其他国家政权机关的组织、领导和监督职能并没有真正行使起来,人民代表大会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种仪式性、程序性的组织形式,远未成为名副其实的国家权力机关。而且,现在一些地方又有了明确的规定,不允许人大常委会对“一府两院”职能部门的领导干部进行评议了,不允许人大常委会对“一府两院”进行个案监督了。这是一种明显的倒退行为,何以谈得上是对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完善”呢?这两个实例充分表明,在邓小平政治体制改革蓝图基本上不被重视的情况下,政治体制改革实践不仅不可能有根本性、实质性的进展,已经推行了的改革还很容易重新退回到原来的老路上去。

18年来,我们为什么没有很好地重视邓小平设计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呢?一方面,20世纪80、90年代交替之际国内外发生的一系列重大政治事件,客观上要求政治体制改革的实践推进需要更加审慎;另一方面,按照邓小平设计的蓝图启动根本性、实质性的政治体制改革,难免要面临很复杂的局面,要付出一定的政治代价,而我们还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这大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长期不重视邓小平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一直不对传统政治体制权力过分集中的“总病根”发起进攻,致使其危害愈演愈烈,已经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十几年来,腐败现象蔓延的趋势愈益显著,因分配不公而形成的贫富悬殊愈益扩大,医疗、住房、教育这新的“三座大山”愈益沉重地压在了广大老百姓的头上。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不重视邓小平政治体制改革蓝图而导致的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以及由此造成的权力制约机制的缺失,民主化、科学化决策机制的缺失。这种状况,实在是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了。而且,把根本性、实质性的政治体制改革越是往后拖延,将要面临的局面势必更复杂,将要付出的代价势必更沉重,甚至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难以克服的社会动荡和政治危机。此种令人堪忧的结果,任何稍有良知的炎黄子孙都是极不愿意看到的。只有浴火的凤凰才能获得新生,在根本性、实质性政治体制改革的熊熊烈火面前,有着悠久革命传统的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必然要赴汤蹈火,勇往直前,是决不应该有任何犹豫、彷徨和怯懦的。

新一代中国共产党人义不容辞的重要责任

有的同志说,自1989年下半年之后,邓小平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强调政治体制改革了,这表明他已经放弃了原来设计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这个说法不能成立。众所周知,邓小平在1989年退休以后态度很明确,他决心不再过问中央的工作了,要让新的中央领导集体独立地承担起工作责任来。他明确表示:“对中国的责任,我已经交卷了,就看你们的了。”再则,在国内外相继发生重大政治事件的特殊情况下,对原来部署的政治体制改革实践进程作些调整,暂时不再对传统政治体制的“总病根”发起进攻,在一段时间里把政治体制改革的步子放缓一些,这是合理、必要和明智的。政治体制改革是在党和国家的中枢神经系统动大手术,具有很大的风险性,不能不采取非常谨慎的态度。但是,策略性的调整不等于战略性的放弃。在1989年下半年之后,邓小平并没有放弃他原来设计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1989年9月,邓小平明确指出:“中国在十年改革开放中制定的各项方针政策不会改变。十三大制定的路线不能改变,谁改变谁垮台。”在1992年初视察南方的谈话中,邓小平进一步告诫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他这里所说的改革,当然包括政治体制改革。特别是,1993年经邓小平“逐篇审定”之后出版的《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完整地收入了他设计政治体制改革蓝图的多篇论著,这更清楚地表明了邓小平在1989年下半年之后仍然紧紧抓住实行党政分开、解决权力过分集中问题以改善党的领导这个主要矛盾,从根本上、实质上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主体思路和坚定态度。

现在,邓小平逝世已经十年有余了,根据时代发展的新特点和人民利益的新要求,进一步丰富和完善邓小平的政治体制改革蓝图,坚定不移地将这个蓝图付诸实施,以尽快改变十多年来因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而导致了诸多突出社会问题和弊端的不正常状态,这是新一代中国共产党人义不容辞的重要责任,也是对邓小平在天之灵的最好慰籍。

马 建:不该推卸的责任

 

两千零六年的中国文坛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作品问世,然而临近年末的几个热门事件,却给死气沈沈的文坛增加了不少的话题。一是辽宁着名作家洪峰,因缺勤被停发工资,而在渖阳街头当众乞讨。引发了人们对延续了五十多年的专业作家供养制度的质疑。

二是诗人叶匡政发表文章称,中国文学已经死了,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热烈反响。人们普遍认为,中国文学的现状却是越来越糟;作家和批评家的独立性丧失,缺乏社会责任感;文学作品难以获得大众的认可。

就在人们还在争论中国文学是否已经死了的时候,两千零六年十二月十一日『重庆晨报』报道了德国着名汉学家顾彬,在接受「德国之声」採访时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中国作家胆子特别小」的消息。尽管顾彬后来澄清,他说的是「中国当代美女作家的作品,不是文学,是垃圾」,然而搜狐网的民意测验显示,超过85%的网民赞成「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的说法。

那么究竟应该如何评价中国当代作家?中国文学的现状又是怎样的呢?请看『大纪元时报』记者鹿丰和『新唐人电视台』记者林沖对着名作家马建的专访,希望能帮助您瞭解当代中国文坛的真实状况。

【旁白】马建,山东青岛人。一九八七年因中篇小说『亮出你的舌苔』而引发了中国文坛的一场政治风波, 其作品被查封销毁,并受到批判。着有长篇小说『思惑』、『拉麵者』、『红尘』、『九条叉路』;中短篇小说集『怨碑』;文集『人生伴侣』等。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两千零四年法国的文学月刊『阅读』杂志第五期,选出代表本世纪的全球五十位作家,马建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作家。

当代中国文学的历史与现状

【马建】我想在刚「解放」一直到邓小平改革开放这个阶段,可以说所有的作家是全军覆没,留下的只是一个名字,他们的作品他们自己也不敢承认了。我们也看到了像巴金 老舍,从「解放」那天起就没再写作品。但是他们还不断地喊:他们解放了;他们自由了,但是他们再也写不了东西。可以说中国文学一片空白。

【记者】:那有没有起码一部作品呢?

【马建】你要说是『金光大道』吗?什么『林海雪原』吗?这只是他们最典型的一种,就是共产党所说的「社会主义文艺作品」。这样的作品不可能是留芳百世的,它只是一些共产党的宣传工具,宣传的是一种个人如何服从党,为了党献身的一个概念。所谓的为工农兵服务, 实际上是为了共产党服务嘛。觉得这足以可以说明在中国 在共产党这种社会,文学是没有办法生长。

他们基本上是模仿苏联那套体制, 就是先是建了一个作家协会,像是正常工作一样;然后给这些所谓的这个职业作家们一些生活条件。从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来这一批作家跟过去老舍、巴金又不一样了。他们好像是变成一种签约作家,这些作家也会给他们一个每年的工作量,好像是八万多字发在省级的文学刊物上。还会给他们一些住房啊 电话啊,评级别呀,然后一些荣誉地位。那么我觉得这种制度是非常恐怖的,这种制度导致很多作家,为了他们这些生活的利益,就放弃了一个作家写作的立场。包括我们这代-八十年代很多作家一旦加入了「作协」,你会发现他们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地消失了。我的那个『拉麵者』这篇小说主要就是描写了这么个作家,他脑子里面想了很多故事,但是他永远写不了故事。

那么到了八十年代之后,出现了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也出现了一批作家,像刘心武这批作家;包括刚开始的王蒙;刚开始的贾平凹,这些作家一开始都不错,有很多这种冲击社会的力量。他们描写小人物的生活,描写社会对人的压抑。但是这批作家很快地就被共产党给吸收进去了,变成了一个体制里面的一些文化官员。像张贤亮基本就是一个很大的一个厅级领导嘛;其他的像舒亭也是他们福建省的一个什么作协副主席,现在都是很高的领导;都是可以说永远不愁下岗的人,中产阶级以上的共产党的高级文化干部。

在这种制度下,这些作家跟五十年代有个最大的差别,就是他们显得更开放了;他们显得就是什么都可以写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触及到什么都可以去发表。我觉得最巧妙的一点,他们在写的时候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可以写;那些东西不可以写;或者说那些东西写了以后党会不高兴,他们在自己的笔下已经会控制了。而这点我觉得跟那个五十年代那批老作家,基本上是一脉相承。还是就是说在共产党的这个思维概念里面,不要有思想;不要有个性;不要有这个走到你内心的那种极端;不要有这种所谓的个人化的东西;我觉得这一点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想这也是反映中国作家,由於他们进入到了这个体制里面,成为体制里的一个即得利益者,他们没有办法变成一个独立的作家,去独立的思考;或者说他们的这个内心那种写作的自由,跟共产党的要求是没有办法合拍。或者是矛盾的;或者是对立的;或者就是融为一体的。

当时无论是胡耀邦啊,还是赵紫阳,还是邓小平,有一个阶段 在八十年代初还是一个开放的社会。那个时候虽然包括我的作品也被查封,但是会不断的有些作品会突破。被查封,突破,突破,这是八十年代一个非常大的一个特点。

像『白鹿园』这样的作品,可以说算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像贾平凹的作品,也算是一个典型;还有包括那个张炜的『古船』啊;也包括这个韩少功的小说啊。他们这一批作家的作品,由於他们内心当时都受到了伤害,或者插了队,或者这个改革开放以后,被这个西方的文化给冲的头昏眼花的。他们都会去触动自己的社会,触动自己的神经,写了一些作品。但是到了九十年代,我发现很多作家就溜走了,尽量的躲开现实了,写的越远越好,写到一直写到这个清代,这就开始了。那么现实社会人们触动的它的这个机会就越来越少了,而人们也慢慢的习惯於好像是,文学跟现实不要太贴近。

但是到了九十年代之后,这批新作家像朱文啊,像苏童啊,毕飞宇啊,他们会比这一代的这个作家又往前走了一步,就是他们虽然不敢触及共产党的这个现实社会,但是他们会这个含沙射影,写一些过去一百年前的中国;国民党时代的中国,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可以存在下去。但这有个最大的一个弱势,或者一个缺点,就是让西方人以为这就是中国文学;这就是中国的社会;这就是中国的现实;而真正的中国的现实反而没有人去踫撞了。我觉得这是一种误导,也是害了很多这个西方的读者,他们从这里面读不到中国社会的真实状况。

当代文学带给世界的误解

【马建】比如说在法国去年是一个中国热,大陆请了差不多三十二个是多少个这种大陆作家,几乎是一个很庞大的作家代表团,来宣传就是社会主义有作家;共产党社会有大批的作家、文学作品他们的余华,还是他们的李锐,还得了一个法国的什么骑士勳章,好像是获了一个什么奖。但是,今年这个热很快就过去了。

中国人对中国社会的无知,西方人对中国社会的幼稚。这个幼稚表现在他们那种,以为中国就应该穿个旗袍马褂过来,跟你握手,开始喝中国茶,他们觉得这就是中国啊。中国真有意思,到中国去玩去,到了什么桂林山水,看了看,拍了照片然后一脑子幸福的回忆。这是一种外国人,这种人比例很大的。那么他们并不知道中国社会发生的事。

我在英国的一个朋友,他们收养了两个中国孩子,这两孩子是榆林的。所以他会过来问我,榆林是个什么样子?我就跟他们讲。我要给他们讲这些孩子为什么被抛弃,「计划生育」是什么,每年多少女孩子都被扔了,都在街上,都流产了。我都一点点告诉他。甚至有些孩子女孩子都被煮了吃了。他最后哭了,他养了两个孩子很可爱,他不知道中国是这么一个背景。

所以这个东西也挺可怕的,就是西方人已经接受了这个东西,因为中国的政治经济强大,他们以为中国的文化也跟着强大,这是很可笑的。在中国恰恰是由於它这个经济快速的庞大,这个思想和人文跟不上去,恰恰是一个变态的社会。而这个变态的社会没有很强有力的文学作品,去把这个社会表现出来。而这种控制思想,不控制经济,导致人的这种变态,也是很厉害的。

专制下的畸形与荒诞

【主持人】拉麵,是中国西北民间的一种手工制作的麵条,拉麵的手艺不仅展现了民间的智慧,而且蕴涵着生活的 哲理。马建的小说『拉麵者』是一部以「六四」民主运动为背景的寓言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他描写了一系列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被无形的拉麵者拉来扯去,即没有 了自我,也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二零零三年马建的作品在被禁封十五年后,『拉麵者』终於得以在 中国大陆出版,然而作为代价或者说是妥协,大陆版的『拉麵者』近一千多处被删改,作者的名字也由马建变成了「马建刚」。 与马建荒诞幽默的写作风格不谋而合,他的作品在大陆的境遇也相当的滑稽和无奈,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黑色幽默」吧,然而马建将其称为「荒诞社会的红色幽 默」。

【旁白】 荒诞已经严肃地成为了中国人的生活,甚至就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其实现实远比我的小说更荒诞。—— 马建

【马建】这个小说我名字叫『拉麵者』的原因就是中国人像一个面团一样,可以被拉来拉去,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被拉来拉去。这个形状是什么样子,不是由他说了算,而是由那个拉麵人说了算。那么我这个「拉麵者」在小说里面并没有出现,我就是要描述这种一种无形的一双手,可以把所有的中国人都可以拉的千丝万缕。

我为什么要写这些小人物的这种命运呢?对我来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中国社会每一个小人物他们都活的不光彩,他们没有做人的一种起码的尊严,我不相信今天那些有尊严的,或者说活得很光彩的人有一天有一天他说不定也是一个最不光彩的人。赵紫阳也曾经活得很光彩;我说李鹏也活得很光彩;杨尚昆也许活得很光彩,但是有一天他们可能都不光彩。因为这么一个可怕的政治制度它不只是吃掉那些受害者,也吃掉那些制定政策的那些人的本人。

因为我跟读者经常沟通嘛,我发现读者感兴趣的往往是一个故事。他们从中国的这些文学里面读一个小说,读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他们觉得不错了。说这也不都是文学嘛,该写的都有了。但我不是这么看。我恰恰认为他们在专制国家,在一个出版不自由,或者是出版被审查的国家,它出来的作品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这些东西都具备,但是它不具备思想;不具备一个作家的道德意识,或者道德判断。读者在这里边读完了以后,也就丧失了一种道德判断,这是很危险的。

你要是翻翻那些中宣部,或者新闻出版署的文件,你都会下一跳。什么题材可以写;写什么题材不可以写,发给出版社的那些文件。基本上是历史、共产党的历史从解放那天起都不能写。那就是说这种它自己制造了一个历史,它自己又在消灭一个历史,它必然要养一大批文人,再重新给它塑造一个徦历史放在那儿,这是一个必然的。就是说,我们一边喊着「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这个口号;一边国家在号召﹑在控制人消灭历史。

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的书现在在中国也出版了,那么他们会把所有的这些有点思想,有点这个「刺」的这些痕迹吧,全都给你打磨掉了;全都给打磨掉了,改得我都不敢认识。比如说我那个『亮出你的舌苔』后面不是有个天葬嘛,那么这在我在『红尘』里面也有描写。一直到这个女的到最后天葬。但是在现在中国的出版物里面,当我走到那个房间里去看那个将要天葬那女孩子的屍体的时候,他们改成那女孩开开门对着我微笑,结束了。

我的书被他们禁止了十五年都不能出版,那么有一点点突破,有一点点声音,比如说你的书是一百最后能进去二十,那也比是个零好。这是我做的妥协。为什么呢?因为我同时有别的版本出版嘛,在香港在台湾都是我的原版一个字不改,那我就不怕了。如果要是说中文的世界,只是一个共产党国家的一个世界,那我就不敢出了,因为出了以后只是一个版本,我自己都害怕嘛,我也不会送朋友。但是你有别的版本,可以放在那里历史可以见证在一个荒诞的社会竟然能出来这么一个荒诞的版本,这不挺好嘛。完全足可以见证共产党是在消灭思想;是在消灭个性;消灭创作自由。这些个完整的版本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那么这种词彙的封锁;这种专制的这种各方面的这种控制,把新一代的留学生或者新一代中国青年跟中国历史是完全割断了。你给他讲这历史,他们觉得没有必要了。他说,你这些故事都太残忍,我们凭什么要知道。

我在那儿讲我的『拉麵者』的时候,因为提到问六四的时候,他们就会提问:什么是「六四」?而他们那个年龄,正是那个年代出生,他们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我想他们的父母也不告诉他们;当然共产党更不会告诉他们。举个例子,赵紫阳去世了,我要是问我妹妹的孩子,她乾脆就说赵紫阳是谁呀?十八岁的人不知道。一些爱好文学的根本也不知道高行健是谁,因为网上的封锁非常厉害,那么这个问题对於年轻一代我觉得是危害非常大。

举个例子「九一一」。「九一一」,我记得这个我在英国看到的,就是英国人那几天是不相信政治家了,他们在报纸上採访的都是一些作家,让作家出来说话,告诉我们社会出了什么问题?人类的价值观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出现作家开始出来说话,因为政治家大家不相信了。

但是你想一想,在中国这样的社会,这些中国的名作家,什么时候替中国社会发生的事情站出来说话,更不用说他们反对政府的声音了。他们甚至没有提中国的任何一件历史事件,出来说出自己的态度,你认为这不是作家的悲哀嘛?你还认为这样的作家有思想嘛?你还会看他们的作品嘛?

我想,当一个国家的新闻出版不自由的时候,我们不应该看那个报纸。当这个国家出版是被查禁的,是被审查的,我们不因该在读这个国家的书。我认为都是有毒的,特别是那些获了奖的。要读我们最好是读那些,经常被他们查封的、有问题的,他们认为是「肉中刺」的那些书,那可能是恰恰是真正的中国社会活下来的一些文学作品。

断了脉的中国文化

【马建】我觉着最厉害的是共产党是三教齐灭。因为在历史上皇帝无论他怎么灭,他也只是灭其中一个,有的灭佛;有的灭道;有的控制儒家,但是从来没有说把三个教一块灭掉。因为毕竟它把这三个教灭了之后,也就断了中国的这个脉。你让我看中国最近这个半个世纪或者五十年,我认为对中国文化已经完全切断了,我们现在再恢复是非常吃力。因为我从我的父母身上也得不到;我父母可能从我爷爷身上也得不到了;或者说我跟我们的下一代,能不能再传承中国文化也是一个问题。现在无论你说仁 义 理 智 信,在中国人身上可以说是个零。新一代的留学生或者新一代中国青年,可以说没有信仰。他们非常恨自己,只好用那种民族主义来把自己这种自卑也好,各种情绪就全部放到那里去了。要中国的民族强大;你骂共产党,说你骂了中国,这种非常可笑的这些概念,全混到他们脑子里面。这是一个最大的一个问题。我面对中国的年轻人,没有办法对话。他们认为这个他们这一代更代表中国,就是说我们现代化的中国完全跟西方没有区别。我们讲的英语;我们的思维,我们跟西方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国家有的,甚至西方没有的,我们都有。至於政治嘛,共产党好一点,坏一点,西方不也一样吗,也是好一点,坏一点,跟我们没关系;专制不专制也没多大差别。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接触到文化,没有接触到思想,当然没有问题。我跟他们说过,中国很多书是被查封了,是被禁止的。我说如果你过海关的话,你带本共产党不喜欢的书会被查封的。我说,另外一个国家会嘛?他不会去对比。我说你知道吗?他说他不知道。就是说中国人对自己的社会无知;

我在台湾吧有一次正月十五,我看到那些地摊上在那儿卖那些小吃的,我去找那个汤圆,没有了。其中有一个就跟我说,你到超级市场上去买一盒,你到我这来,我给你煮。就这样的人情味吧,我特别去怀念,中国社会这恰恰是应该这么一种东西,而这样东西在中国社会你现在很难找得到了。你经常可以看到的人和人之间是不信任,就共产党导致的这种人与人之间不再信任了。你要信任一个人,你肯定要倒楣的。邻居被抓走了没有人去管的,大家认为没有抓到我头上,就像那个子弹没有射到我身上,我能躲多远能躲远。这种道德意识的丧失,你不能说中国还有这种传承,这种传承要慢慢地找回来,不是一两代人能够做到的。

我印象中很深的,就是我到埃及,我看到的一些古埃及文化,跟现在的埃及人之间是没有关系的,那么他们只是把它作为一个旅游点,一个博物馆去参观。他们的无论是这个多伟大的作品,但是跟人的心灵,跟现在活着的人的心灵没有关系,它毕竟已经是这个伊斯兰教的一个文化了,跟国际文化没有关系了。我想我们也面临同样的一个处境。而我现在回到中国也非常明显的感觉到,我们老是说我们的长城伟大,五千年文化,最后其实是一个旅游项目。我们中国人几乎没有人看京剧嘛,我们同学在一起聚会我也没见过她们穿旗袍嘛,我们跟这些文化实际上关系不大了。但是从这里面,我门如果能通过一种信仰,通过一种宗教,去不断地把这种东西再找回来,这不是一代人两代人的努力。

【主持人】马建的多才多艺,名不虚传.他出版过诗歌,办过画展,做过设计师和摄影师。其摄影作品曾获北京影展一等奖;香港摄影艺术杂志金牌奖。然而马建又是一个命运多舛(喘)的人,追求自由的执着,以及对社会现实的深刻认识,使他经常与现行体制发生冲突,成为管制和监视的物件。一九七八年他的个人画展在北京被查封;一九七九年因人体广告摄影被拘留;一九八三年作为文化界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典型被关押。一九八四年马建被迫辞去摄影记者的职务,离开北京,开始了他近三年的流浪生涯。在回顾那段经历时,马建这样写到。。。

【旁白】在狼群中生存,你只能也披着狼皮。慢慢自己也变得粗糙和不诚实了。

          在没有同情心的人海中旅行,是比登雪峰还困难的探险。

         十万多公里的旅行,我惊讶中国地貌的丰富神秘,更惊讶人民被专制得麻木无知。恐怖像瘟疫一 样染遍每个心灵,每个村镇,哪里怕是边远的少数民族。 在狼群中生存,你只能也披着狼皮。慢慢自己也变得粗糙和不诚实了。——马建

【主持人】一九八六年马建结束了他近三年的流浪生涯,移居香港,并陆续完成了几部以这段流浪经历为素材的小说,如描写西藏风俗的小说『亮出你的舌苔』;反映改革开放后底层人们心态变化的小说『红尘』等。其中『红尘』的英译本,荣获了两千零二年,英国托马斯.库克,国际旅行文学奖。一九九七年马建离开香港,移居欧洲,现定居英国。

文学就是见证

【旁白】如果你对你的时代视而不见﹐你不能算是一个作家﹐更不能说你是个文学家。——马建

【马建】九七回归,我最反感的就是因为五星旗插到了香港,所以我离开了香港。九七是七月一日吧,七月一日我当天就在香港搞了个地下诗歌朗诵会,我宣佈自己非法。因为他们合法了,他们在香港合法了,我理所当然就应该非法。

我为什么写作?就是我必须见证历史,必须见证我活的社会是个什么样子的。那么我想当你从一个人在监狱里关了十年出来以后,你不可能不写监狱。你玩风花雪夜,那都是假的嘛。你的心态也不一样了,你整个是一个悲情的。 我在中国时候的经历就是这样,我不能不面对八十年代的中国,这是我三十岁左右记忆最深的一个社会。我不能不描述它。那么我不强求别的作家也是这样。

比如说,现在的年轻作家,他们生活很简单,到大学泡妞就可以写一本书,是吧。哪怕是脱衣服,那个叫什么木子李也可以写书;『上海宝贝』什么性开放,吸毒,也可以写书。无所谓,那都是流行小说。

但真正的严肃作品,我觉得有个最重要的一个判断标准,就是你不能误导读者,你的小说在一个道德意识上你必须诚实,你必须面对你自己的真实,如果你在这里边撒了谎,我觉着这本身就不是文学。文学必须是诚实的,而且当一个现实被你描述下来之后,它比真正的现实还重要,因为真正的现实随时有消失了,这个现实被记载了,是不动了。你能不认真对待它嘛。

而在体制里面现在还有一种现象叫反腐文学,又是一个新的文学品种。跟它们什么美女作家,写什么性开放的小说是互相对称的。它看起来是在这个揭露社会,与这个社会好像是达成一种这个舆论监督或者什么,起到一点这种替百姓说话的这么一个角色。但是实际上我读了几部,包括他们已经拍的电视剧,它最后的结尾,还是说党很伟大。有党这么伟大的党,最后把那些坏人给清除出去了。

但是在中国人已经完全麻木了,当他们看到这些贪官被清除出党的时候,他们反而拍手称快;反而很高兴,你看还是党英明,只是地方上的一些小坏人在捣乱。我觉着这种误导也挺可怕的。因为真正的共产党的恶没有人去碰撞它,真正的制度上的腐败没有人去触及到这个问题,这反而是比较危险的。

 作家的社会责任

  【旁白】写作是内心最真实的呈现,换句话说,作家是时代的心灵报警器,而作品就是时代的产物。——马建

【马建】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西方虽然有很多流行文学,但是它终极对这个作家的这个群体是尊敬的。因为作家是唯一批评这个社会的。它脱离於政治之外。作家基本上是一个评价道德的一种工具。就是当他在塑造一个人物,在写小说的时候,他背后毕竟有一种意识,这种意识就是对人的同情和怜悯。而西方人在阅读小说的时候,这点恰恰是很重要的。他首先信任你,信任这个作家,其次才会读你的书。如果他觉得你不诚实,他不会读你的书的。

那么中国的作家恰恰就缺这一点,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一个作家,但是当他们面对中国的社会,他们从来没发出过声音。他们从来没有自己的态度,我不是说非要有一个政治态度,你没有一个做人的态度,基本上是消失的。这样的作家,怎么能会跟西方的作家比呢。

在中国很多作家现在不写作了,他们只要有了钱以后他们活得很好。我的一个朋友说有的作家以前是很苦的那种诗人,也反叛社会,现在有了钱以后,吃一个槟榔,一张口就旁边专门有个仆人给他放到嘴里。就是说这个社会吧,那种物质就可以把人给分化了,因为它不允许你思想。

一个作家你必须对你的社会承担一部分责任,这个责任不是说你要去改变这个社会,但是你要批评这个社会。

那么这在西方的作家里面,你们随便看看报纸这是经常出现的事情,或者说这是作家的职业。因为你不能要求一个牙医写文章批评社会吧;你不能要求一个政治家说话,往往人们不相信。那么作家就是写人与社会的关系,这是他的职业道德,他必须有他的态度,而这一点中国作家恰恰没有做到;而这一点恰恰是作家作为它的这个职业道德是最重要的。我恰恰强调一个作家除了你的文学性之外,你的这种批判意识;你的道德关怀,始终在你的文学里面,因为这是文学的灵魂。

我们看到历史上的作家、诗人,你从屈原开始,一直你可以到曹雪芹;一直到鲁迅,你都可以看下来,一直是反叛体制的;一直是作为一个政治的一个反对者出现的。或者说当时是反封建,也好或者反某一个皇帝也好,他始终是一种对抗的力量。你们看看杜甫的诗,你就可以读出来了,它整个就是一个唐代的老百姓的历史。你看看曹雪芹的『红楼梦』,无论是每个人物的命运,还是整个的社会的背景,他都可以用文学的方向去表现出来。文学怎么可能能够脱离社会呢?我认为文学就是现实的一面镜子,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写作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可以去画画嘛,可以搞其他的工作。

在一个政府的体制的要求下去写,我认为毕竟是不会是个流芳百世的作品。而中国的文学传统跟这样的文学传统是格格不入的。所谓的中国文学传统,实际上是一个反传统的传统。但是现在的文学恰恰是混在一个专制里面的一个传统,要想说我们要接上中国文学的传统,我们只能脱离这个传统。在这个传统之外。

自由之门需要冲撞

【旁白】在极权社会,作家是唯一能用笔说实话的人,不是非要捍卫什么,而是对生存环境表达人起码的要求,对社会的不文明表达看法。——马建

【马建】 毛泽东时代像林昭,她可以直接就被枪决了嘛。那么死的人太多了,基本上是死。那么到了八十年代邓小平时代,你可以进监狱。那么到了九十年代,它是另一种方法了,就是可以开除公职。进监狱的比例比,九十年代比八十年代要少一些了,但是它会对那些特别不出名的作家,会非常狠。

比如他们最近把新疆的一个作家给判了十年,他写了一首长诗叫什么『野鸽子』。判十年很厉害的。因为它里边描述那个野鸽子回到了那个被圈养的鸽子那里去,发现这不是真正的命运,跟它们对话,那么最后也被人给抓到里面,最后它宁可死在里面。那么也是什么颠覆国家罪呀,搞不清楚,最后给判了十年。西藏那个女作家,唯色。乾脆就把她的书给查封了,然后採取这种撤职,要求她去写那种建西藏公路什么的。它这种惩罚就不像以前那么恐怖了。

也就是说,作家们应该可以再开放一点,你不能说都能够让共产党打开这个这个墙,对吧。这个墙,如果大家都不去撞它,永远是个死的。我是这么看,就是说这个极端要靠你作家自己去突破,你突破一点,它就要让一点。

我不是说鼓励大家都要去进监狱。你看我举个例子像那个捷克,他们当时反叛捷克共产党的时候他们有地下杂志;有人在那看着门,他们在里面真的印杂志。他们会把很多海外的这些流亡作家,像昆德拉的作品,悄悄地印了以后就在国内发行。

作为思想界来讲,作家也应该起这个作用。因为作家就是靠思想活着的,你何必不创造一个思想更自由的一个天地呢,你不突破谁来突破啊。我们海外的当然尽量突破,因为我们完全自由。国内作家一突破,有的进监狱,有的给抓,但是如果大家都做,做的人越来越多的话,它也就不太容易再抓了。

那么这样的处境,我想作家应该自己做出选择。你或者成为这个体制里面的一分子,妥协写他们不必查禁的没有什么思想的那些作品;或者你要完成你个人的历史使命,想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哪怕发表不了,也要去触动你自己内心的那个极端。也就是说,只有达到了你内心的那种极端的自由,你才能写出最好的作品。如果你自己遮着、掩着、盖着,我不认为你的作品在读者那里能产生什么共鸣。在中国我认为,除非是一种反抗这种专制的这种写作方式,或者这种控制思想的这种要求,否则的话我不认为文学会有什么出路。

【主持人】两千零六年十一月十日,中国作家协会第七届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出席开幕式并发表讲话说,要建设「和谐文化」。中共总理温家宝也到会发表讲话说,「要提倡讲真话,反映真实的社会现实」;「提倡公平正义,为每个人自由发展创造良好环境」。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边「和谐」和「讲真话」的话音未落,那边限制真话的不和谐之声,就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发出。

两千零七年一月十一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 邬书林宣佈,禁止八本有关中国大陆当代及现代的历史书籍出版发行,并对出版社及相关人员予以处罚。着名作家章诒和,描写梨园名伶传奇人生的小说『伶人往事』,在出版期间,为配合出版社通过新闻出版总署的审查,曾主动删除了三万多字,但最终也难逃一劫。

「禁书」是专制社会的特有现象,只要极权制度存在,言论和出版自由就只能是美好的愿望。非常不幸的是,中国大陆作家所面临的是世界上最极权的政府,以及最专制的统治。然而自由之门需要冲撞,不在沈默中爆发,就会在沈默中死亡。

禁令颁佈后,其作品屡遭删禁的章诒和女士不再沈默,率先发表声明表示抗议,并状告新闻出版总署,要求撤销对其作品的封杀,但被北京市高等法院拒绝受理。章诒和呼籲中国作家,要具担当精神,勇於站起来维护自身权益。大陆网民及海内外各界纷纷加入声援章诒和女士的行列,一场争取言论和出版自由的公民维权运动正在进行。

时代需要作家,人民需要作家。中国大陆的作家们,请勇敢地承担起历史赋予你们的使命和责任,真实地记录历史,反映民生,揭露黑暗,见证未来,做一个无愧於时代和人民的作家。

【旁白】不管多艰难,我都要一路走下去,路可以丈量你的生命,你走得越远,活得越长。——马建

 

【职员表】
总策划:杨光
记者: 鹿丰
剪辑:谢宗延
摄影:林沖 谢宗延
灯光:谢宗延
主持人:林丹
字幕:谢元玲
美术:应祖扬
资料:关慧
旁白:王学军
脚本: 林丹

戴  晴:八一建军节

 

建军节又要到了。据说目前军营里多唱流行歌,但在60至80年代,则有一支长唱不衰的“主打”歌,开头的一句就是“雄伟的井冈山,八一军旗红……”。当年所有的人都跟着唱,包括笔者本人,却没有人想到问一问,井冈山时期打的旗子上,有“八一”字样么?“八一”与井冈山究竟什么关系?文革时候的红卫兵为什么打出“灭八一、树井冈”的口号,最终没有弄成的原因又是什么?

枪杆子是共产党的命——这是我们早已熟悉的命题。但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有文字记载的是,直到1920年收到身处巴黎的蔡和森写来的那封著名的信之前,毛泽东都主张并身体力行渐进的社会改革;抗战胜利前夕,这位有了百万正规武装的革命领袖仍公开宣称,共产党希望通过对掌权的国民党进行合法斗争来改造社会——这不是百分之百的谎话,因为早在20年代,它(包括1924年之前的毛)确曾打算先帮国民党反帝反封建。至于收拾资产阶级,那是以后的事——至于“以后”到什么年月,倒是从来没有说清过(已经知道的事实是,50年代把正牌资产阶级收拾了一阵之后,90年代正忙着从共党权力圈子中分蘖出土造资产阶级来。)但在枪杆子上,正如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的,安徽秀才陈独秀,和湖南学生毛泽东一开始是玩不过上海青皮出身的蒋介石的,何况还有共产国际为了苏联的利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身为政党而拿起枪,本不合现代社会规矩。但是在只有武力才有发言权的近代中国,共产党被逼到了“我不杀你一准被你杀掉”的地步,也不得不行此下策了——这就是几乎已经叨念烂了的1927年“八一起义”的故事。从那时起(其实用不着从那时,中国自有民国几乎事事如此),政治家和职业军人一直搅成一团,从没有分清楚过,只看1949年开国时,“战功卓著”的高级将领们怎么一揽子全进了中央人民政府。毛泽东先是拿到军权,然后才是党权和他顶不在行的行政权——而那命根子军权,1935年之后就没有放过。以开明和开放著称的邓小平“退休”了好几次,最后迟迟让出的位置,正是党中央军委主席。总之,正如眼下国人所说的:“什么时候党指挥过枪?从来都是枪指挥党——而后是指挥国家”。今日江泽民班子破天荒第一次政治局常委中没有军人(也没有军人出身的和与军队有着深厚渊源的人),不知这现代国家最基本的要素之一,能否在“第三代”出现。

不可否认的是,继承了宗法社会全部观念,且民族危难频乃的近代中国,军人,从本质上看,那大致的两类还是可以粗粗分辨的:职业军人和暴动领袖。前者如蔡锷、叶挺、刘伯承;后者如张作霖、高岗、王震。职业军人最基本的条件是现代军校出身,绝无终生干政的爱好;后者则尊奉中国数千年来天经地义的“老子打天下坐天下”模式。

熟读《资治通鉴》的毛泽东,玩弄起僚臣来,可谓游刃有余。与当年廉坡蔺相如故事如出一辄,50年代初,高岗口口声声“咱们老红军受压”,对刘、周、邓一帮读书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毛不念陕北收留的旧恩,为迫在眉睫的经济建设,迎头给他一棒。但读书人,特别动不动就强调民主、法制与现代化的同志们,对毛泽东骨子里以共产为名义而行的集权统治而言,其实是比高岗辈危险得多的敌手。

1953年斯大林去世,1956年苏共召开“二十大”批评“暴君”,一息自由民主气息从铁幕后透出。多年追附骥尾的中共该怎么办?不说几十年来事事仰承鼻息,那“暴君”模式,也带着全部中国特色牢牢地生了根。现在老大哥招呼也不打一个自己就“修”起来了!毛泽东的应对策略是“以苏为鉴”,把延安整风时候的文件再拿出来学习——后来发展为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的“反右”和“反右倾”。对政权的强大支柱军队呢?是绝不触动,还是借机修理一番?

作为标准的职业军人,刘伯承1949年以来,虽然名义上也有党内的位置,但他显然没有干政野心,一心想做的,还是军队建设。具体说,就是军队的专业化与现代化。而专业化与现代化,并不是单单装备上“鸟枪换炮”即了事,而是一系列的建军原则、条例条令,包括与“支部建在连上”等井冈山箴言直接相抵的“单一首长制”、“军内政治机构压缩和政工人员的改行”等等。

始于1956年,到1958年终于推到前台的“军队反教条主义”斗争,表面上看没有反右反右倾等那么轰轰烈烈——甚至至今没有多少人知道,也不大为史家提起,但从原理上、从打击的对象上分析,对中国未来的损害,则不在其他政治运动之下。因为,这个持续了大约三年的“军队反教条主义”斗争,打击的实际上是刘伯承、萧克、李达等具有职业军人倾向的高级将领,从而使得“枪/党集权”到了和平时期仍可一如既往。斗争总要有口实,这不难,沿用延安时打击读书人的“照搬教科书、马列教条和军事学院教材”即可。打手呢?老于此道的康生无此威望,靠谁呢?

当时彭德怀正在国防部长任上。从井冈山时候起“老彭就是老毛的人”,一直是党内共识。所以,责无旁贷地,老彭三下五除二就把“军内教条主义”给解决了,罪名是“把正规化现代化同我们在长期革命斗争中建立起来的党的领导和这种工作对立起来,当作全面的建军方针”。

建军节仍定在八月一日,这无甚大碍,因为中共内部南昌起义派职业军人,在与“打江山坐江山”暴动领袖并肩战斗数十年后,心中残存的一点点现代化正规化意念,在迎头棒喝之下已抬不起头。其结局是,一批军校包括黄埔军校出身的上将受到严厉批判;萧克李达调离军队;刘伯承辞去职务,从此三缄其口。

虽然也进过军校、但不属于八一南昌起义群的彭德怀出头做下此事,最大的可能是出于对毛的愚忠;也不排除派系嫉恨和自身不具现代意识。直到被折磨至死,这位以正派敢言、关心民瘼而赢得中共人物群里最佳形象的彭德怀,看来依旧没有弄清老毛让他下手这件事的要害。因为直到文革前夕,被整得死去活来的他诚恳地请他的侄子所转达的对他整过的萧克的道歉,说的不过是:“1958年的事,让你们受苦了,对不起同志们啊!”——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在毛的威望如日中天的1960年代,是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有可能把话说透的。

王 怡:我们的父母不知道的国家:电影《Catch a Fire》

中文世界的几个译名都很糟糕,大陆的叫《揭竿而起》,等于对这部电影全部含义的否定。台湾的叫《恐怖攻击》,两个名字简直左右分明,不同戴天。香港的就叫《引火烧身》,意味又过于深长。如果高考出个题目,问这三个译名分别是中港台那一边的手笔,学生答不出来,说明教育者不及格。

电影点燃的“Fire”,是反种族隔离的黑人恐怖分子,爆炸南非最大的炼油厂的大火,同时也是种族隔离在黑人心中造就的仇恨,以及留在白人心中的恐惧,甚至也是人的肉体情欲之火。而导演渴望把这一切都抓在胶片里。老实说,我很怕又看到一部歌颂南非黑人的电影,或者一部被种族问题上的“政治正确”过于牵制的作品。包括我期待中的《曼德拉传》,据说曼德拉亲自点名,由我最佩服的黑人演员摩根。费曼主演。我却很怕电影把他拔高了。因为南非最伟大的,不是“Fire”,而是宽恕。我同情活在隔离制度下的黑人,但一个爆炸炼油厂的人,无论他是不是黑人,无论社会制度是否合理,他都是一个罪犯,一个恐怖主义者。他不该像主人公帕特里克一样,在1991年南非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之后走出监狱,遭到英雄般的欢呼。父亲欢天喜地拥在怀里的,是回头的浪子,不该是被篡改的英雄。

帕特里克是炼油厂的一个小工头。“非国大”的成员制造了一起爆炸案,他因为当天晚上行踪不明而被捕,受到反恐部门的逼供。之后电影最精彩的转折,就是那个晚上他到底去哪里了。帕特里克遍体鳞伤之后,承认他驾车去了情妇家,他流泪对反恐主管说,“我爱我的妻子”。

另一处的精彩,就是蒂姆。罗宾斯主演的这位反恐主管。他教导女儿开枪,女儿说,我讨厌和枪有关的事。母亲忽然严厉起来,说你爸爸这样的人,保护着这个国家的安全。我们家可能是恐怖分子的目标,你必须学会自卫。后来,女孩终于开枪,击毙了闯入家中的“非国大”的杀手。

故事里有两个对照,一个是帕特里克一家和罗宾斯一家,导演给了他们一个平行的叙述地位,和同情的理解。警察和疑犯,白人和黑人,三百万和三千万。电影没把他们的怨恨简单对立起来,因为加害者和受害者都被一种恐惧笼罩着,因此也不断转换着加害者和受害者的角色。歧视的背后有时是傲慢,但更多的时候是恐惧。政府恐惧人民,人民怨恨政府,此起彼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是我们太熟悉不过的历史。

另一个是家庭与国家的对照。帕特里克爱他的妻子,但他向妻子发誓悔改自己的婚外情,已经不下10次了。罗宾斯相信帕特里克不是恐怖分子,只是一个误入白虎节堂的偷情者。但帕特里克被释放后,得不到妻子的谅解。他黯然离开南非,成为“非国大”训练的4万名遣送回国执行任务的战士之一。他带着炸弹,再次潜入炼油厂,实施他曾被冤枉的爆破行为。罗宾斯将帕特里克的一组照片交给他的妻子,显示他在国外与一位怀孕的“女同志”在一起。他妻子陷入一种与国家无关的怨恨和误会,向警方举报了她情敌的住址,带着警察将逃亡中的帕特里克抓获。

这才是真实的苦难啊。歧视是不正义的,但受压迫也从来不是正义的温床。一场国家主义的战争,意外揪出一个偷情的男人。一个国家的歧视和一个绝望的妻子,共同碾碎了平静的生活,使一个老实巴交的帕特里克,在怨恨中成为一个真正的恐怖分子。

这才是真实的苦难啊。帕特里克爱自己的妻子,却忍不住一次次的背叛她。罗宾斯爱自己的国家,却忍不住把这个国家的三千万公民不当作公民。

电影中几首黑人歌曲都很感人,在训练营中,流亡的黑人战士们唱道,“再见吧,我们离开,寻求一个自由的国家,那是我们的父母不知道的国家”。然后曲调一转,他们一遍遍高呼通往那样一个国家的道路,“杀死隔离者,赶走白人,用AK47和手榴弹”。直到影片末尾,忽然提到了曼德拉的名言,“除非谅解,否则我们永远不自由”。一天,成了英雄的帕特里克在河边看见年老的罗宾斯,他悄悄的走到他背后。

这时影片忽然出现了真实的帕特里克,原来这是南非的一个真实人物。这个看起来胖得多的帕特里克,对着镜头说,“当时我心里说,杀了他,了结这一切恩怨。但我知道,如果这样,仇恨将一代又一代的持续下去”。

可惜电影对化解怨恨的转折,一笔带过了。我们竟不知道力量到底在哪里。不久前,我看见图图大主教在台湾,与林义雄父女会面的报道。当年“美丽岛”事件之后,国民党在林义雄被羁押期间,雇凶手刃他全家,灭门惨案惊骇岛内外。林夫人不在,凶徒残忍地杀死了林奶奶,和两个七岁的双生女孩亮均、亭均。林家第三个女儿唤均被砍中数刀,终于救回性命。唤均女士对图图大主教说,小时候我真想报仇,一直叫爸爸要报仇。今天每当我穿上泳装,那几道长长的刀痕,都会吓倒别人。但她说,我心里已平静如水。我原本最不可能宽恕那些人的,但上帝使一切成为了可能。

这一桩血案到今天也没有破。林义雄出狱后,也写了一篇悼文。他说台湾的母亲啊,求你们眷顾这块土地上的子民,叫族群之间不再有对立争执,不再有仇恨与偏见。林家主动放弃对此案的追究,林义雄也一直致力于社会慈善与福利事业。他们更将那座凶宅奉献出来,成为了一座教堂。图图大主教表示对他们的敬意,也讲述了南非“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故事。他说那些愿意站出来承认自己罪行的人,是真正的英雄。但是“如果受害人坚持加害人必须先道歉,才愿意宽恕。就让自己成了被宰制的一方;主动宽恕,意味着你是自由的”。

看这个报道,使这部电影对我的意义更加完整。在前面,有一个我们的父母不知道的国家。通往这个国家,也有我们的父辈不愿意相信的道路。那就是以饶恕得到真相,以真相得到和解。就是爱的力量胜过恨,善的力量高过恶,非暴力的力量胜过AK47和坦克车。

我看完电影,天就快亮了,又一个六月即将来到。电影是人家的电影,六月是我们的六月。我们的父母不知道的国家,不是一个童话。

2007-5-23

郭飞雄案延期补充证据

 

【2007年7月28日狱委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张敏采访报道/维权人士郭飞雄“涉嫌非法经营罪”一案本月9日开庭,26日郭飞雄的辩护律师胡啸接到法院电话,得知检察院关于此案需要补充证据的申请已经得到法院同意。

在北京的胡啸律师说:“7月26日上午,广州市天河区人民法院的张昊法官通知我,说杨茂东(即郭飞雄)的案子因检察院申请,法院已经批准延期审理,期限是两个半月,要补充法庭审判所必须的证据。

我当时跟这位法官说,根据高检院的规则和刑诉法的解释,检察院申请补充法庭所必须的证据,最多只有两次,每次都不能超过一个月。但是,这个要分两次,先申请一个月,批准了,完后再需要的话,再申请一个月。一次性申请两个半月,这好像有违法律程序的规定。

他最后就告诉我,法院已经批准了,何日直接开庭宣判,还是重新开庭审理,都根据检察院补充的证据去决定。”

郭飞雄本名杨茂东,2005年参与太石村维权事件,2006年八、九月间,参与营救维权律师高智晟,同年9月郭飞雄被以“涉嫌非法经营罪”逮捕,涉案出版物是五年前出版的揭露沈阳官场腐败的杂志《沈阳政坛地震》。

郭飞雄案曾经两度因证据不足“退查”,郭飞雄自述,其间受到过包括电警棍电击男性生殖器的酷刑逼供。

他现被关押在广州市第三看守所。

胡啸律师得知法院同意检方补充证据的消息后说:“我本身也比较高兴,感觉是因为法庭整个的庭审过程,以及我们及时递交的最终辩护意见,乃至杨茂东的自我辩护、自我陈述……在此基础上,他们认为,该案如果作到确实充分,需要在证据上进一步去核实调查”。

胡啸律师说:“我们想再去见一下郭飞雄,他写出来信,这也是他主动要求,我们最近会再去见他一下”。

郭飞雄的太太张青,因母亲病重,正在赶往家乡的路上。她25日收到郭飞雄10日寄出的信。张青说:“信里说‘我这个情况肯定是最糟糕的,无缘无故加了五万(元),没有核实来历’。他希望律师在半个月之内,能够去看守所见他。”

郭飞雄的辩护律师、北京莫少平律师事务所主任莫少平律师得知检方要补充证据的消息,谈他的看法。

莫少平律师说:“第一点看法,我认为司法机关对郭飞雄这个案子还是持一种慎重的态度。

第二点,尽管中国的刑事诉讼法上有规定,在开完庭以后,公诉机关,也就是检察机关,认为需要补充证据,可以提出补充证据的申请,法院应当同意。但实际上要从法理上来讲,中国刑事诉讼法上的这个规定,实际上是不尽科学的。因为你作为检察机关起诉到法院,把你的证据一并移交到法院,那么法院已经开庭进行审理了,通过开庭、通过和律师的辩论,如果检察机关认为你的证据不充分,就应该撤诉;或者法院认为检察机关的这个指控证据并不充分,就应该作出无罪的判决,在法理上才站得住脚。”

专访:鼓动民气骂“帝国主义”没用(5)——余英时纵论中国近代史

 

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教授余英时说:我们今天不必强调“美国对中国一向友好”这一类的说法。我们只能根据历史事实,指出美国决不放过自己的在华利益,但是它作为一个到中国参加八国联军行动的一员,它的行为比较合乎文明规则。对中国客观上起了较好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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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令人感慨的是,原先我们都认为美国跟着八国联军一块打中国,火烧圆明园。后来我查来的资料是……

余英时:关於历史,我想你们有个错误。烧圆明园……(北明:是英法联军)主要是英法战争。1860年,早就把圆明园烧掉了。但是以后抢东西,抢的最多的确实是义和团。

北明:对。而且,我查到的资料是,在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期间,美国占领区在故宫。如果美国要是烧杀抢掠,就没有故宫了。(余:那不得了的!故宫根本就完了!)就没有了,一定和圆明园当年一样,就消失了。当时美国占领区的社会秩序,恢复得是最好的、最早的。

余英时: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天不必强调“美国对中国一向友好”这一类的说法。我们只能根据历史事实,指出美国它有自己的在华利益,决不放过。但是它作为一个到中国参加八国联军行动的一个分子,它的行为是比较合乎文明规则的。对中国,客观上起了较好的作用。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正如你所说的,关於八国联军赔款,美国人始终认为不应该拿的。所以才照中国的意思建立清华学校,最早是留美,对不对?然后英国也退了这个钱,后来变成中华教育基金会。美国的钱,都在里面。所以英国的庚子赔款也在创造双方文化的交流,至少让我们文化上彼此了解。只有俄国的钱,一个都没退!(北明:日本也没退)日本也没退。所以从前大家都骂……闻一多死了以后,许多人纪念闻一多,照着共产党的调子起舞,就说,清华是美国侵略的一个先锋队,来占领中国,想在文化上征服中国。后来梁实秋写闻一多的时候说:不错,庚子赔款时美国退款,但是,这麽多侵略国家中间也只有这麽一个美国真正创造了一个学校,而且对中国有很大的贡献。到今天清华在共产党的政治上还是占着最高的地位。但是其它国家,包括俄国在内,那些赔款也不知道哪去了。所以就是客观讲,你不能说美国是个穷凶极恶的帝国主义。

北明:还有一个问题是,您认为美国的外交政策中,基督教传统能够起作用吗?

余英时:我想早期作用更大。现在慢慢就比较……(北明:淡化了?)哎。政教分离以后,基督教的影响便相对减弱了。但在早期,最初就是基督教反抗在英国受压迫到美洲大陆这里来的,所以当然有影响。



余英时(左)回答北明所提的问题。(北明提供)

北明:您关於这个话题还有什麽要补充的?

余英时:我也没有什麽特别要补充的。我主张对一百年的中国外交史进行认真的客观研究,尽量避免情绪反应。白鲁恂(Lucian Pye)研究中国近现代政治文化,说中国人像一个crying baby(爱哭的孩子),只要认为受外国人欺负,首先便大哭大闹。这一观察值得我们警惕。所以从前蒋廷黻在美国受了史学训练,回去研究中国外交史,就要打破这个观念。不要什麽都骂“帝国主义”,没有用的。帝国主义是个事实,西方势力要做生意要到你这儿来了,你没办法。除非你有本事把它挡在门外,那你的军事力量已经很强了,那你也出去了,也出去做生意去,你跟他们一样了。如果不能,那就看你怎麽反应,怎麽解决这个问题。日本是最好的例子。它能够自己站立起来,从建立海军开始。日本明治维新,1868年左右,就开始用法国人建大船了。这个法国人后来做驻汉口的领事,跟中国后来的总理衙门的大臣王文韶——他追随李鸿章,是他的继承人——这个法国人向他建议:我们帮你忙,跟在日本一样为中国建立海军。那时候,王文韶作地方官,还是湖北巡抚,这一段交往写在王文韶的日记上。你可以看出来。就是中国如果当时跟日本一样,很早就开始建立军事现代化,一步一步走,那也可以解决问题。可是中国这个满清朝廷,自从咸丰死了以后,就控制在一个无知的、而且欲望极大的、也很能干的老太太手上。啊,那时还不是老太太,年轻寡妇嘛。(笑)那个慈禧是很漂亮的年轻寡妇。但也必须承认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是个很能干的人,为满清政权在中国延长了50年的生命。

北明:但她对外不行啊。

余英时:她没有这个了解,她知识不够嘛。所以基本上我认为是个知识的问题,认知的问题。所以“五四”以后讲救国,多数人都认为必须从教育开始,就是这个道理。教育程度不到,一点办法没有。今天,阿拉伯世界的问题也就是教育问题。它教育始终控制在一个极端的、基本教义派的宗教狂热分子手上。所灌输的一套都是仇恨外国的。这样下去,只有造成灾害。

美国也会凶的。它国际利益所在,它一样可以跟你拼命的。这是没有疑问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认清这个现实,才能知道,要跟美国人打交道,很简单:你的道理,我的道理,我们有个共同接受的道理。我们也在这个原则上进行,(这是)彼此都不吃亏的办法。或者彼此都有好处的办法。跟人打交道,怎麽样把单方面吃亏变成双方都有好处,这才是一个正道。

如果一味靠鼓动民气,民气是不可靠的,真正打起仗来没有用的。你可以看看日本人侵略中国,那时候中国民气复阳,死了多少人?可是打仗有用吗?如果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珍珠港偷袭,那日本人在中国还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才会撤退呢!国民党固然不行了,挡不住了,因为“八一三”把所有的精锐军队都搞光了,共产党何尝打过一仗,能够把日本人赶走?只是在别人不动手的情况下,它才偷偷打游击。基本上是在想办法抢国民党的军队的武器!(笑)发展自己的势力。(北明:而且毛泽东明文规定不许跟日本人打正规战。)是啊是啊!所以可以看出来,我们讲民气,不相干的。在美国没有打阿富汗的时候,阿富汗在塔利班控制下民气多大?美国去打了,有什麽用啊?这不是靠民气的问题。所以在国际上怎麽样让国家站立起来,第一个恐怕是知识问题,对别人了解,对自己了解。对最新的科技能够吸收,能够运用。但是这个需要有好的制度。如果没有制度,只有越搞越坏,就等於苏联一样。从前苏联就是这样的。它科技已发展得很高,可是并未能挽救共产体制的崩溃。

北明:美国花了一百年关闭自守,门罗主义的时候,自强自立,最后才走上世界。

余英时:是啊,因为它的国力越来越强,责任慢慢大了,美国变成了在世界事务上举足轻重的超级大国,它已躲避不了国际领袖的角色。美国是被逼到世界舞台上去的。它并不是想要作超级大国,称霸世界。它最初没有这个意图。这是形势逼得它非要这样做不可。二战前夕英国促它参加欧战,中国和日本也都分别找它支持自己。尤其是二战以后,苏联搞那麽强大,那真是侵略,到处侵略。把东欧国家都要变成他的卫星国。然后要向欧洲进军。向远东进军。你看越南政权、北韩政权、中共政权,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他支持成功的。对不对?所以美国没办法逃避这个责任。它如果再躲,它就完蛋了。所以它非出来不可。这样就搞不成门罗主义了。非开门不可。

北明:其实门罗主义的时候,美国第一次跟西班牙打,为了古巴,是因为美国的(舰艇)“缅因号”在古巴被炸沉了。它坚持一年不跟西班牙打,最后它没办法,炸沉了,它打了。第二次对外战争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也是因为自己的军舰在德国被炸沉了,所以他四次试图中立,终於失败,也参战了。第三次是二次世界大战,珍珠港被炸了。这次打阿富汗,是因为世贸大楼被炸。

余英时:没办法的。美国,有一点你要注意。你不要看它平时吊儿郎当,又内部常常争吵,真的有911这种事件,珍珠港这种事件,它会跟你拼命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何况一个大国?布什他要维护美国利益,他是不眨眼的,眼睛是要睁得很大的。随时都注意。所以,你不能以为把美国人、洋鬼子可以骗一骗,哄一哄。我想那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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