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谁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八九一代对谈录之二

   安田,西安交通大学90届毕业生。毕业后,在中国石化金陵石化公司研究院任职科研工
程师,屡次荣获公司年度先进工程师称号。2000年赴美国,到university of Missouri 攻
读 computer science Master Degree. 2001年转赴加拿大,就职于AGL Manufacturing Co.,
职业:Research & Development Engineer. 2005年,来到洛杉矶,任职 Global OEM
Furniture Co. 的Research & Development Engineer. 同时,任职 ACM Manufacturing Inc.
美国地区主管。2004年发表长篇小说《天安门情人》,这是目前唯一一部直接描写“六四”
民主运动的长篇小说。

    王丹:我们北大国际政治系的同学,在美国的不多。记得九一一事件发生的时候,同学
中分成两派在我们自己的班级网页上争论,对美国持同情立场的恰恰都是在美国的同学,而
国内的同学明显地有着民族主义的情绪。我的同学都是经历过一九八九年事件洗礼的,应当
说他们受到政府蛊惑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民族主义的情绪却是真实而强烈的。这让我想到,
未来在八九一代这个年龄层中,对民主的追求可能会是最大的共识,但是最大的分歧可能就
是如何面对民族主义这个问题。在这个领域中,最大的对象就是日本和美国。日本的问题今
天我们不谈,想请教你的是对中美关系以及民族主义的问题有什么看法。

    安田:从中国到美国,我在现实生活中接触了许多人,确实普遍存在一种强烈的民族主
义的情绪。在中国综合国力得到提高的今天,如何因势利导这样的民族主义的情绪,处理国
与国的关系,在国际政治领域中为中国的未来争取最有利的地位,是每一个负责任的政府都
应该思考的问题,也是每一个负责任的公民应当思考的问题。中美关系无疑是中国外交政策
的重点,现在的中国政府对民族主义最熟练的运用,也表现在中美关系上。但是中国的外交
政策和民间的民族主义倾向正好成了矛盾的两极。中国外交,表现出来的是对于美国的依顺,
而民间的民族主义情绪却是对于美国的仇视。这种矛盾,一方面是国际政治现实的力量对比
的必然,一方面是历史对于现实政治的影响。

    王丹:历史上讲的话,中国对美国,尤其是中共对美国的情感一直是复杂而矛盾的。毛
泽东实行向苏联一边倒的政策,但是心里却是很向往美国的,最后选择与尼克松见面不是偶
然的,他的很多谈话也可以看出对美国的向往。美国对中国呢?

    安田:其实,从历史上看,美国对于中国的表现出来的一直是一种友善的态度。即使同
是共产党政权,美国对于苏联和中共采用的也是不一样的政策。美国对于中国的一贯政策,
是“门户开放”。从清末至今,美国的政策应该说取得了成功。中国已经完全走向了国际,
成了一个开放的资本主义的社会(且不管是不是好的资本主义)。但出乎美国的预料,中国
的民间,并不领情,反而充满对美国的仇视。这种仇视背负的其实是中国近代史的屈辱。如
果没有台湾问题,如果没有美日同盟,中国民间的民族主义,是否还是这样的状况呢?即使
有中国政府的故意引导(在中国今天,民族主义已经成了中共维护政权的不可多得的牌),
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吧。但作为负责任的政府,却不应该被民间的民族主义所蒙蔽(更不要说
故意引导到一个极端的方向),而应该审时度势,把握住方向。从这个方面看,现在中国政
府提出的“和平崛起”应该是可以接受的。但在对美外交方面,应该更低调、合作。为了能
够崛起,在目前的阶段,我们应该做美国的盟友,而不是对立面。祇有这样,才有机会争取
中国的最大利益:北向发展。

    王丹:向北发展?向北不是面对俄国吗?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中,很少有面向俄国的成
分,这点倒是很有意思的。你的意思说说,美国可以作为盟友,但是俄国却是真正的对手吗?

    安田:没错。从历史上看,给中国造成最大危害的敌人不是美国,恰恰相反,每到历史
的关键时期,都是美国给与中国最大的支援。也不是日本。即使有八年抗战,日本也没有捞
到中国的一寸土地。中国最大的敌人是俄国!其实,如果不是“日俄战争”以日本人的胜利
结束,那么中国的东北早已经成了第二个外蒙。俄国人对于土地极端贪婪。这次俄罗斯铺设
西伯利亚的输油管线,中国和日本竞相抬价。我们都忘了,那片土地曾经就是我们先人的国
土。今天,我们的民族主义的怒火可以焚烧日本国旗,可以为了一个钓鱼岛以死相争,为什
么我们想不到库页岛?为什么我们想不到历史上侵占我们领土最多的国家是俄国?

    王丹:你提到输油管线的问题,我觉得这才是现在国际关系的关键,也是未来中国民族
主义思考的核心。如果说能源是未来国家实力的支柱的话,围绕能源产生的冲突才应当是我
们制定外交政策的着眼点。从这点来看,我与你有不同看法,因为我觉得日本受到本国能源
资源的匮乏的压力,其外交趋向一定是扩张性的,与中国的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我们
今天不谈日本。而说道美国,我倒是同意你的观点,其实我们与美国在能源问题上的竞争现
在来看还没有那么强烈。某种程度上讲,甚至合作的可能还要大于竞争。

    安田:记得《河殇》里有很详细的解说,是关于海洋文明的优势。我不否认作者的看法,
但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悠久的大陆文明的国家,到底应不应南向出海?是很值得商讨的。
搞经济的都会核算成本。那么对于中国来说,南向发展的成本大,还是北向的成本高?这是
一目了然的。对于有着13亿人口的中国,资源的匮乏将是限制我们发展的瓶颈。越过中国的
北疆,就是广袤无人儿资源丰富的西伯利亚。如何能够取得更有利的地位开采西伯利亚的资
源,应该是一个负责任的中国政府所需要研究的课题。从这一点上说,几年前中国与俄国的
订立的边界勘探条约,是中国外交的一个耻辱。这不是说我们不定这个条约就可以要会被沙
俄侵占的土地,而是说中国政府的愚蠢让后代失去了一张可资利用的牌。无论从何种角度而
言,今天中国政府的外交政策都需要重新作出修订。为了台湾问题而一味讨好俄国,无疑引
狼入室。而从长远看,对于北边土地资源的开发,必将成为中国发展的攸关生死的利益所在。
既然近期以内,我们没有取代美国做国际老大的可能,那么为什么不搞好和美国的关系,而
谋求自己切身利益呢?二战后的内战,让我们失去了作为美国在亚太地区最大盟友的机会。
中共早期错误投入的两场对美战争,更让我们饱尝孤立的痛苦。痛定思痛,在中国社会已经
变革成为资本主义的今天,如果再不携手美国,而是为了统治的一是便利,一味误导民族主
义最终造成和美国的对抗,实在不是明智的施政方针。邓小平提出韬光养晦的策略,这也祇
是手段。而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知道,然后通过清晰的外交政策达成的。在我看来,谋取对北边土地资源的开发权益,应该成为中国今后外交的重点。国内的民族主
义,也应该改弦更张,认真思考:谁是我们正真的敌人?

胡平:阅读刘国凯——刘国凯《基层文革泥泞路》序

    如果你想认真地了解或研究文化革命,我建议,你应该读读刘国凯。

    今年是文革四十周年。迄今为止,海内外已经发表了很多有关文革的著述。大体上说,
有两类文字最受读者关注,一类是文革风云人物的文革经历,一类是专家学者的研究论文。
相比之下,刘国凯好像两头都不占。刘国凯不算文革风云人物,虽然他是文革自始至终的积
极参与者,但若论当年的名气,刘国凯还比不过他那位曾经当过广州中学生造反派头头的兄
弟刘国旋。另外,在一般人心目中,刘国凯也算不上什么专家学者,因为他既没有硕士博士
的学历学位,也没有教授研究员的职称头衔。所以刘国凯的著作常常引不起一般读者的重视。
这实在是莫大的遗憾。依我之见,很少有人比刘国凯更担得起文革研究专家这一称号的了。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到今天,三十几年来,刘国凯为文革写下了洋洋数十万言的论述,而这
些著述都是在繁重的谋生劳作之余,有的还是在危险的政治高压之下完成的。事实上,刘国
凯是把对文革这段历史的清理与研究视为自己的终生职业。单单是这份执着就足以令人肃然
起敬。

    说起刘国凯对文革的研究,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他那部十余万言的《文化革命简析》,
秘密写作于七十年代初期,首次以油印方式于八零年12月发表在广州地区民间刊物《人民之
声》。作者的勇气固然令人钦佩,作者的洞见尤其令人赞叹。《文化革命简析》无疑是当时
出自大陆人之手的论述文革的一部杰作。可惜的是当时祇印了区区几十册,读到的人极少极
少,远远没有造成它本来应该造成的重大反响。后来虽然有旅居香港的学者陈佩华慧眼识珠,
将此文译成英文,引起一些西方学者的重视,但在中文世界的影响仍然极其有限。一部呕心
沥血之作,本来是该一鸣惊人的,结果却被严重忽视,几乎是默默无闻。造化如此不公,但
刘国凯并不气馁。他锲而不舍,孜孜不倦,就文革问题继续写下了几十万字的论述,自成一
家之言,也慢慢地赢得了较多的读者和学者的注意。这里我向读者热烈推荐刘国凯这本新着,
也是出于对刘国凯文革研究遭到多年冷遇的不平之鸣,忍不住为之大声疾呼,摇旗呐喊,希
望能唤起更多的人重视刘国凯的文革研究,因为那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刘国凯这本新书《基层文革泥泞路》,和他先前的文革著述有所不同。刘国凯先前的文
革著述,大多是理论性的,虽然也有叙述性的(如“广州红旗派的兴亡”),但其叙述方式
也是非个人性的。《基层文革泥泞路》则不然。《基层文革泥泞路》实际上是一部自传;准
确地说,是一部思想自传,如本书之副标题——“一个普通人青少年时期的心路历程”。作
者叙述自己在文革前夕和文革之中的亲身经历,主要是叙述自己在所在单位的文革经历。作
者并不局限于叙事,作者更写到了自己在当时的种种心理感受与思考,还写到了自己在事后
的反思。作者说:“作为一个平常人,我写些昔日的经历,祇是想用以说明自己思想意识、
爱憎情愫的形成过程而已。”

    我尝言:“也许,我们这代人所能留下的最有价值的文字就是自传了。”因为极权统治
是否定个人独立价值的,所以个人历史的写作就是对这种统治的有力反抗。不错,刘国凯不
是文革风云人物,他在文革中似乎并无多少叱咤风云的突出表现。我们知道,文革的一个重
大特点就是它一度打破了原有的僵硬死板的社会秩序,从而给许许多多的人才提供了一个表
演的舞台,所以才会有“一大批本来不出名的革命青少年成了勇敢的闯将”(语出十六条)。
平心而论,文革期间冒出来的各色风云人物,尽管都离不开因缘际会,但大多数也确有某种
过人之处。然而文革提供的舞台又是那么低矮,个子高的人知道自己一使劲跳就会碰破头,
所以免不了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反倒多半成不了前台人物。刘国凯就是这类人。刘国凯在
文革期间没有什么显赫的表现,而等到文革之后的1979年,却是他在广州率先高举民主大旗,
首创民间刊物《人民之声》。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刘国凯的文革经历,虽然没有多少
戏剧性的浪漫,但却有着更为厚重的内涵。值得写,值得读。

    刘国凯这部新书是思想自传。这就更有阅读的价值。在个人历史写作中,我最看重的就
是个人思想史或曰个人心路历程。我认为,为了把握我们那一段人生经历,重要的不在于看
一个人得到了什么,而在于他追求过什么;不在于他做了些什么,而在于他想了些什么。我
们的那段历史,主要不是外在活动的历史,而是内在精神的历史。刘国凯后来成为坚定的民
主斗士。他所具有的民主理念,就和我们那一代民主人士一样,尽管从思想史来看并没有什
么新颖独创,但是其获得这些理念的那段过程却堪称独特而弥足珍贵。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由文革亲历者写的自传已经出版了不少,其中也包括若干部思
想自传(例如我的老朋友、哲学家徐友渔写的《蓦然回首》,作者称之为“自己的精神档
案”)。但这些作品基本上都出自当年的青年学生,而这些当年的学生后来又基本上都进入
学院成为学者。刘国凯的情况则不一样。刘国凯先前因家庭政治原因“考”不上大学,在文
革初期是税务局的小职员,然后转成一名普通工人。因此,他的经验、感受和思考便天然地
与青年学生有所不同。刘国凯后来又因为年龄关系未能赶上高考的末班车,虽然拿下了三张
业余大学电视大学的本科文凭,但仍然身在所谓学界之外。这一方面是遗憾。我并不是说上
大学或读研究生能学到多少了不起的知识——中国的高等教育实在乏善可陈;重要的是,进
入学院使你获得了充分的时间与空间,你有更多的好书可读,另外也总会遇到一些智力相当
并志同道合的同学。这对自己扩展眼界刺激思考大有好处。然而另一方面,正如朱学勤所说:
“在近代知识体制取代从前那种民间性私人传授方式以后,大学垄断了高级知识的传承渠道,
一方面是有效,它能大规模传授知识,批量化复制知识;另一方面是有害,它在大规模复制
知识的同时,也在大规模腐蚀、阉割知识的个性灵魂。”刘国凯不曾进入中国的学院,那也
免于其思想遭受腐蚀,更多地保持了其固有的观察角度和思考特色。这就增加了刘国凯这部
书的独特价值。

    刘国凯自称中国的“草根型持不同政见者”。他说他相信他对文化革命的观点经得起时
间的考验,尤其是能在中年以上的蓝领工人中获得广泛的共鸣。我对刘国凯的文革观相当欣
赏但并非完全赞同。我认为刘国凯的文革观包含有许多真知灼见,也确实具有不可低估的社
会基础。因此,不论你对文革持何种见解,你都应该重视刘国凯。这本《基层文革泥泞路》
可以说是刘国凯文革著述的一篇导读。◆

焦国标:《冰点》不能算完

    世上本无百年的主编、千年的栏目、万年的报纸。莫说10岁的《冰点》、2岁的《新京
报》总编之位,便是已活221岁的《泰晤士报》、145岁的《纽约时报》、142岁的《费加罗
报》或132岁的《读卖新闻》,也总有关门大吉的那一天。所以无论“停刊整顿”《冰点》,
还是《新京报》总编易人,原无足怪。足怪的是怎样“暂停整顿”和怎样易人。杨斌先生把
自己去职的经历私吞了,外人犹如看一场黑市交易,无从知晓;李大同先生则以一封公开信
和怯生生接受有限的海外采访,使得我们略知被“暂”停的大体情形。

    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冰点》要关门了,而作为编辑部主任的李大同却毫不知情。无人不
成事,凡事都由当事人。根据与其事的关联度,人分第一、第二、第三、第N 级当事人。李
大同作为《冰点》主任,理应是第一当事人。第一当事人却最后知道关门的信息,这算哪一
国的工作程序?即便是中共各级官僚体系内部,虽然党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对于其人的升迁黜
陟享有全权,可毕竟还走走与其人谈谈话、征求征求部门群众意见之类的过场。可是你考察
一下中宣部封刊“拿人”的路数,常常是说撤就撤、突如其来,不仅谈不上合乎文明的工作
程序,有时甚至连做人做事最起码的礼节、礼貌都不讲。他们比皇帝动用权力时还霸道,还
气势(势读轻声时气势是一个形容词)。究竟谁赋予了他们这等绝对的、可以肆意凌辱当事
人人格的权力?

    一家报纸,如果说第一当事人是报社的记者、编辑、社内领导,那么第二当事人就是它
的订户。以目前中共意识形态控制的运行现实而论,中宣部当然也属于当事人之列,但是它
是第N级的当事人。以继承权大小先后的梯级作比方,中宣部这个当事人跟小舅子或姨外甥
这个继承人的位次差不多,应该很边缘很边缘才对。现在一切全颠倒了,第一级当事人任人
宰割,而第N级当事人却反为刀俎。

    改革开放初,中国祇有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等区区三两家新闻系。现在,中国有
600多家大学设有新闻与传播院系专业,执业的新闻传播学教授、副教授好几千、上万人。
可是面对中国近两年网络禁锢越来越死、新闻审查愈演愈烈的行业丑行,这几千上万的新闻
学教授、副教授们却自觉践行万马齐喑,仿佛与他们毫无干系。

    中国新闻媒体常常报道公共场所发生的强暴、抢劫事件;许多时候,有的是袖手旁观者,
却没有上前制止者。像《冰点》事件、《新京报》事件,与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强暴、抢
劫有什么不同?中宣部肆无忌惮对新闻自由的扼杀,是比暴徒在公众场合对女性身体的冒犯
更野蛮的行径。它是全体中国人的耻辱,可是试问累千巨万的新闻传播学教授、副教授们,
对此你们感到耻辱了吗?

    中宣部那几个糟人儿就能把上万家媒体、上万名所谓新闻传播学者、五六十万记者编辑
收拾得如此这般妥帖。这种局面好比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占领中国时期,十几二十几
个日本兵就能把一个数十万人口的百里大县统治得稳稳当当、服服帖帖。谁能说中国行政机
构效率低下呢?中宣部、外交部怎么能不内外夸口说“他们的中国”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
呢?

    然而这样的国族,等待它的命运祇有灭亡。中国的愤青不服气,整天跟日本较劲。我告
诉你,中日不战便罢,再战还打成个甲午战争。不,比黄海大战还惨。你们要真有本事,先
反反中宣部试试。当年英格兰和苏格兰议会合并,苏格兰愤青不服气,说要把伦敦撕个稀巴
烂。除了给英语贡献一个谚语——苏格兰还没有谁长有足以伸到伦敦的指头(Nobody‘s
nails can reach the length of London)——之外,这种不服气没有留下任何结果。今日
中国愤青,够得着的区区中宣部你还反不了,还反什么日本?你够得着人家吗?

    《中国青年报》属于胡锦涛的旧封地,那里发生的一切不可能越过他。那么为什么胡能
听任团中央和中宣部对人脉甚广的《冰点》胡来呢?想必他认为这是中国“主权”范围内的
事,是有“中国特色”的新闻行业管理模式,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在文明世界看来,中宣部
如此随意修理媒体,就跟天安门广场的巡警看哪个女性游客顺眼便任意实施强暴一样荒唐和
野蛮。

    去年我客居华盛顿的半年时间里,上下班的地铁上有五六次与同行的乘客攀谈有关中国
的话题。每当告以我在中国做新闻工作时,他们几乎无例外地都表示惊讶,并随口跟一句:
“在中国做新闻工作可不容易呀。”这些美国人,不是新闻业同行,有的甚至连白领都不是,
可他们居然都知道在中国做新闻工作不容易。你中国政府不是誓言不惜花巨资打造形象吗?
“作新闻工作不容易呀”就是你的国家形象。

    这形象显然不是你花巨资打造出来的。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人家从诸如修理《冰
点》、《新京报》、禁锢互联网之类的反文明行为中总结出来的。中国政府各行各级都在努
力减少责任事故,中宣部却开足马力,一个接一个制造着文明人不齿的责任事故。

    (2006年2月6日 北京)北京之春三月号

丘岳首:要市场还是要中宣部

第60期 《悉尼时报》社评:要市场还是要中宣部

冯崇义 丘岳首

 

本报关于“冰点事件”的社评,曾提及中宣部,但语犹未尽,兹应部分读者的要求进一步申论。其实,自20043月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焦国标以“十四大理由” 对中宣部进行公开讨伐之后,中宣部的去留存废就已成为学界的一个重大论题。中宣部最近封杀《冰点》,又引发体制内外全球范围的系列抗议,多认为中宣部这一机构有害无益,似乎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以“党政分开”、“政企分开”为基本内容的政府机构改革,本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基本任务。因为政治上的原因,此事半途而废,殊为憾事。可以这么说,根据市场经济和现代社会发展的基本要求,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对一些部、委、办等政府机构的裁并取得了相当成功。但是,对中共这一专政党的权力调整,毫无进展,与市场经济和现代社会发展的要求越来越不适应,越来越不符合“科学发展观”,中宣部这一机构的负面作用就是最显着的例子之一。

 

首先,中宣部这一机构严重危害媒体的舆论监督作用。仅以反腐为例,“改革开放”和社会经济转型比以往提供了更多的腐败机会,媒体是监察公权力的“聚光灯”,有效的舆论监督至关重要。但是,媒体的舆论监督只是“党叫咬谁就咬谁,叫咬几口咬几口”,中国传媒对贪官的揭露常常到了某个层面便被中宣部叫停。只要中宣部存在一日,中国媒体就无法独立成为公器,媒体无法独立,对公权力腐败的有效监督就绝无可能。反腐反腐,越反越腐,中国前途堪忧。

 

其次,中宣部这一机构严重妨碍中国的法制建设和法治秩序的建立。现代文明社会和法治国家,政府无权对即将发表的言论进行事先审查,这是基础性的言论自由之最低要求。如果发生报道失实、恶意伤人、造谣中伤等言论纠纷,皆由法院裁判。已发表的言论是否触犯法律,应该由司法来裁断,任何部门、任何个人都不应该越俎代庖、以权凌法,这也是法治社会的基本要求。而在中国,却由中宣部几个“审判官”来发号施令断定是非。中宣部长期越权代法院当法官裁决本该属法院裁决之事,随意取消人民的知情权,实属荒唐。真心要建设法治社会,就应该树立法的威望,把中宣部长期越位霸占的权力归还给法律和法院。

 

再次,中宣部这一机构危害“和谐社会”的构建。现代西方文明社会政通人和、长治久安,一个重要原因是实行言论自由,使人们真正畅所欲言,国家社会坚如盘石。言论是个“出气阀门”,有中宣部这样的机构强行压制乃至封杀言论的做法只会给转型社会积下愈来愈多的火药。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教训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言路壅塞、怒气郁积,到头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如何了得?

 

最后,也是本文最强调的方面,中宣部这一机构严重妨碍中国建立市场经济。文化市场是中国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媒体的市场化是大势所趋,而且已小有成就,媒体正在由党营事业单位转变为自负盈亏的现代企业。而恰恰是中宣部的存在,使中国媒体市场化的转型无法完成。中宣部及其几百万个地方分部和几千万工作人员无法无天,不受法律约束,不经法律授权而对中国大陆媒体行使生杀予夺之重权,肆意虐杀文章论着及任何媒体,严重破坏市场秩序,严重干扰媒体从业人员的正常工作,成为无处不在的市场和社会公害。由宣传部门来行使无法无天的权力,自由竞争、公平交易的正常文化市场就根本不可能建立起来。更何况,相当部分的中国媒体已是自筹资金、相当部分的媒体从业人员已不再吃皇粮,党的宣传部门凭什么控制他们的营业和就业?实际上,在目前的半市场化秩序下,党的宣传部门蛮横控制中国媒体,主要是服务于他们的部门利益和个人。党的宣传部门已不再是清水衙门,而是无孔不入地设租寻租、富得流油的肥差。

 

在建设“文明政治”“和谐社会”口号高入云霄的今天,取消中宣部对于中国人民有百利而无一弊,此举将有利于公民意识的培育,有利于和谐社会的建设,有利于减少国家负担,有利于法权威望的树立,有利于中国与国际社会接轨。归根结底,中国究竟是要一个正常的文化市场,还是要一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中宣部,该是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2006-3-1

古怪的中国历史教科书

     历史教科书的问题,近来备受关注,并且已经演化成了一个国际化问题。近年来,我们一直关注日本的历史教科书。日本的教科书我自然是无法看见的,因为我们已经在网络上筑起了新的长城。但我国官方的文章我还是能看见,因为这是主旋律。我们官方批评日本篡改历史教科书,至于是怎么篡改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日本的教科书是日本自己的事情。我们去管他做什么呢?这不是干涉别国内政吗?

  后来,又有报道说:美国愿意出面调解中日在教科书上的争端。美国怎样调解呢?就是中日美组成联合考据组,一起来澄清二战时期的那些历史悬案。把中日两国的历史教科书都正本清源。结果,中国又不同意,因为中国的历史教科书是我们的内政,美国无权干涉。我想,美国是二战时期,太平洋战场的主要参战国。又是最大的战胜国,手中一定有很多当时的珍贵史料。帮我们清理这段历史,应该是有一些发言权的。但,事涉主权,我就没有发言权了。

  今年,又有教授撰文批评中国的历史教科书,是在为下一代喂狼奶。惹得“官”怨沸腾,组织了一大帮文人墨客来讨伐该教授。这到是中国常见的现象,只是在21世纪的今天,还会在中国的现实生活中,重现我们都耳熟能详的历史现象,到让我有一些时光倒流的感觉。这也说明,历史和现实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因此,评价历史,也不好说就不能用今天的视点看。何况,如果我们不用今天的视点看,我们又怎么能借古鉴今呢?难道我们只能借古鉴古,而借古鉴古对今天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历史研究还是要借古鉴今,才有现实意义。因此,用现在的视角看历史,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批评历史研究,反思中国历史研究。并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其实,网上早就存在,我自己在去年就写了一个帖子《冷血是怎样练成的?》。希望能从宋文天祥和明史可法那里,找出一些冷血的历史文化基因。因此,反思历史,批判历史研究,也不能完全说是袁伟时倡导和发起的。至少,我不是受他影响,而我所接触的民间人士,都广泛对此有思考。何况,这种思考也不仅存在于民间。

  事实上,官方很早就有类似的思考。早在25年前,官方最权威的文件《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里,就有“‘文化大革命’所以会发生并且持续十年之久,除了前面所分析的毛泽东同志领导上的错误这个直接原因以外,还有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显然,官方也不讳言,现代中国的一些冷血和动乱,是有其“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那么,对这样的“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展开研究、分析、讨论,应该是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吧?

  现在一些权势人物,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打击和压制这样的研究,明显是与中央决定对着干,阳奉阴违地执行中央文件。我要按你们的口吻问一句:“你们居心何在?!”

  中国历史研究是古怪的,其研究成果都写进了教科书,因此,历史教科书也必然是古怪的。我很早的时候,就写过一个帖子〈中国历史学家的荒谬〉,对历史学家的荒谬有总结:

  “按中国历史学家的观点,中国的历史其实很简单,主要有三条:

1.凡是推动统一的,就是进步的。反对统一的就是反动的。
2.凡是抵抗外侮的,就是进步爱国的,反之就是反动卖国的。
3.凡是造反的都是革命的。”
  
  现在看来,当时还漏了第4点:凡是扩张了领土的,就是进步爱国的,反之,就是丧权辱国的。

  为什么说是荒谬的呢?因为所谓统一,也可以视为“侵略”。比如秦统一楚时,基于屈原的立场,这个统一就是侵略。那么屈原到底是因为抵御秦国的外侮而成为民族英雄呢?还是要因为抗拒统一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们这里显然有一个两难选择。所以,我说历史学家荒谬是有道理的。

  就拿岳飞来说,也有同样的问题。金国的战争为什么就不能视为中华民族的统一战争呢?岳飞抗金就没有分裂国家的嫌疑。如果满族的祖先金国,对汉族的战争不能视为统一战争,那么其后代康熙发动的对台湾汉族的讨伐,又怎么变成了统一战争呢?因此,我总觉得中国历史研究是古怪的,中国历史是由一群古怪的历史学家,随心所欲,任意涂抹而成。当然,奉旨涂抹的可能性更大。

  历史教科书中的另外一个结论更滑稽,就是农民革命推动中国历史发展。无论如何我看不出来,农民革命对中国历史进程有什么本质改变。刘邦起义,推翻了秦王朝,自己坐了龙椅,中国历史有改变吗?朱元璋推翻了元朝统治,自己做了皇帝,把过去的穷朋友一锅烩了。历史有改变吗?没有。中国历史,正是在这样地不断革命流血中轮回堕落。到了晚清,我们与世界列强就有了明显的差距,这个差距虽然表现在经济上、科学上、技术上、军事上,但其本质是思想上的差距。我们闭关自守、故步自封、做井底之蛙。因此,落后就引来挨打,这个落后不但是指军事、科技、经济上的落后,更重要的是指政治上、思想上的封闭落后。

  义和团运动的发生,难道不是有着与“文革”发生一样的,“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吗?文革已经被中央定性为中国现代史上的一场灾难,义和团运动难道不可以同样定性为中国近代史上的一场灾难吗?为什么那几个写手一定要与中央唱反调呢?

  说中国历史研究的古怪、荒谬的一个根本理由,就是我们的历史学家,从来不愿意站在一个人的角度去看历史,他们总是把目光聚焦到专制君主,或者希望成为专制君主的农民领袖身上,聚焦在专制君主周围,那些奸的奴才和忠的奴才身上。这些人的存在,真的对老百姓的生活有改善吗?

  不从人性的角度看问题,是中国历史学家的通病,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通病。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现代工业文明、现代商业文明,现代人权理念,没有率先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这难道还不够我们反省吗?

  历史的血痕还没有淡去,一些文人墨客就试图把它化着一道彩虹,装点在自己头顶耀眼的光环上了,并希望我们的下一代,继续愚昧,在掩埋好他们前辈的尸体后,又擦自己身上的血迹,为了X的利益前赴后继去了。

  我相信,历史不会按这些蹩脚历史学家的期望演进。中国的下一代,在开放的环境中成长,必然会复苏自己本能的人性,而排异掉所谓的历史学家,灌输进他们体内的狼性,我反而到可以期望,吃狼奶的一代,最终能够获得特殊的营养!

失败的先知——祝贺戈尔巴乔夫七十五岁寿辰

不知不觉中,春天来了。春天总是给人以希望,给人以激情。树芽儿吐着嫩绿,微风轻触着脸庞,虽然乍暖还寒,但人们都知道,他们已经告别了严冬的冷酷,告别了极夜的黑暗。脱去了千篇一律厚厚的冬装,姑娘们露出了美丽的身段,小伙子们露出了坚实的臂膀,孩子们在草地上欢笑嬉闹,老年人沐浴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我惬意地走在大街上,突然想起,原来,今天是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的75岁生日。
  
   “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这是斯大林的一句名言。是的,作为胜利者,无论他手上沾满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无论他多么残暴邪恶,无论他干过多少肮脏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他是胜利者,他就会被人热情歌颂、顶礼膜拜。而一切的卑鄙龌龊,都可以被抹杀掉,对这些胜利者来说,卑鄙就是一张无可替代的通行证。可是,失败者就不同了,一个失败者无论具有多少美德,总有聪明人会对他们大家嘲讽,甚至唾骂。对,对某些人来说,对失败者落井下石是件最快乐的事,既安全,又实惠,还能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对胜利者就不能这样了,那可是有风险的。
  
   多年以来,我听够了来自世界各个角落里的“聪明人”对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的咒骂与讥讽,特别是在我们这个至今仍把8亿农民当作“二等公民”歧视,电视上的人物总是拖着大辫子、口里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的文明古国。大概是因为历史久远的原因吧,这个国家的聪明人特别的多。在这些聪明人的眼里,居然有个人从被人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高位上跌落下来了,不是被宫廷政变推翻的,而是被他自己缔造的改革吞噬的。特别令聪明人感到不可原谅的是,他手里虽然掌握着足以消灭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却始终不肯用它来对付自己的人民,也不肯用它来对付自己的反对者。这简直是太离奇了,这个头上顶着一幅世界地图的人,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世界从他的掌握中失去,最后竟然沦落到和普通人一样靠拍广告谋生。所以,各式各样的咒骂倾泻在这个年逾古稀的人头上,“叛徒”、“西方走狗”……最轻的,也是“傻瓜”,“白痴”……
  
   可是,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就是这么一种人。尽管他曾经无可争辩地君临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尽管他一个命令就可以使全世界毁灭十几次,尽管他掌握着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秘密警察力量,尽管他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任何一个反对者尸骨无存……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为世界上最随心所欲的人,什么权力,财富,地位都不在话下。甚至,他还可以篡改历史,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当他拥有了这一切时,却发自肺腑地说:“不,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
  
   “不,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所以,他要给人民以自由,他自己造了自己的反。和那些最终成为“胜利者”的“领袖”、“导师”、“舵手”、“伟人”们不同,他的马克思主义手电筒不是只照着别人,而是照向自己。他要给人们自己选择自己政府的权力,自己却无可奈何地失掉了权力;他要给人民以说真话的自由,自己却从被讴歌的领袖变为被咒骂的罪人;他要让人民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状况,自己却因为打破了多少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失掉了特权;他要给人民拥有自己财产的权利,自己却沦落到靠卖书和演艺谋生……真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是那么乐观。
  
   毫无疑问,戈尔巴乔夫是一名失败者,他没有实现赋予社会主义新的生命力的宏伟目标,也没有建成一个“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的新苏维埃联盟。相反,原有的帝国却分崩离析了,资本主义丑陋的一面在占世界六分之一的土地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可是,这全都是他的过错吗?那种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制度早就背离了它的理想,它早就死了。是马基雅维里主义杀害了它。当1918年用暴力摧毁了俄国历史上第一个自由选举出的立宪会议时,这个理想就中了第一颗致命的子弹;同一年,当可怕的红色恐怖催生了杀人如麻的契卡时,这个伟大的理想又一次惨遭屠戮;当1929年通过暴力驱赶农民加入集体农庄、把农民当作原始积累的剥夺对象,导致几百万农民饿死时,这个伟大的理想再一次惨遭亵渎;当1937年、1938年大清洗的恐怖笼罩着俄罗斯大地,人们互不信任、争相告密时,这个理想已经濒临死亡;当1939年和希特勒握手言欢、签署肮脏的《苏联-德国秘密条约》,和法西斯匪徒共同瓜分世界时,这个理想就彻底地死了,只剩下一具官僚国家的尸骸。但多少年来,制度的主宰者们,尽管他们自己都不信这个理想还活着,却努力装作理想还没有死的样子,为它涂脂抹粉、乔装打扮,操纵着它,如同行尸走肉般地继续恐吓着那些可怜的臣民,控治着他们的灵魂。
  
   毫无疑问,戈尔巴乔夫是一名失败者,他没有阻止住帝国的坍塌,他拱手送出了帝国的殖民地、卫星国,让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帝国实力骤减。可是,这全都是他的过错吗?凭什么一个国家的强盛,要建立在对其他国家的无耻掠夺上?凭什么一个民族的尊严,要建立在别的民族的耻辱上?凭什么一个阵营的“团结”与“友谊”,要建立在铁与血的恐惧上?凭什么解放全人类的真理,要建立在古拉格群岛上?
  
   毫无疑问,戈尔巴乔夫是一名失败者,他背叛了催生他的那个制度,脱离了抬举他的那个集团。而这些人摇身一变,居然夺走了他的果实。可是,这全都是他的过错吗?面对一大群毫无信念与理想,随时准备出卖同志、改变信仰、攫取利益的投机者,还有一大群满足于“人上人”生活、拒绝任何威胁自己利益的既得利益者,只有他孤身一人如同堂·吉柯德般与风车作战。
  
   毫无疑问,戈尔巴乔夫是一名失败者,他不但失去了权力,也失去了威望。他没有能够把苏联带出危机,反而因为改革的步骤失当而导致全面的混乱,随之而来的是国家解体;他提出了“全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想,超越了狭隘的阶级利益、国家利益,结束了冷战,而冷战的对手美国则为自己赢得了冷战而趾高气扬——这真是全人类的悲剧。也许直到人类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付出惨痛代价的那一天,人们才会意识到这个叫米·谢·戈尔巴乔夫的人曾经为人类提出了另一种选择。
  
   不能说戈尔巴乔夫是个道德上完美的人,他来自于催生他的那个制度,所以他带着鲜明的旧制度的烙印和瑕疵。例如,他曾经下令耗费巨资建造豪华的福罗斯国家别墅,也曾经象一切独裁者那样对没有领会自己意思的手下进行羞辱。谁都知道,名义上的“国家别墅”不是给国家名义上的主人享用的,而是供国家名义上的仆人使用的。是的,在那个制度下,这一切都太平常,太正常了。戈尔巴乔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身上和我们一样,同时具有魔鬼的残忍和天使的圣洁,同时具有私欲的阴暗和人性的光辉。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动摇过,但最终他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光辉和圣洁。这就是先知先觉和芸芸众生的区别。
  
   如今,戈尔巴乔夫
的名字在自己的国家里已经渐渐被人淡忘,很多年轻人已经记不起有这么个曾经改变了历史的人了。他们路过卢比扬卡广场时已经不再象他们的父辈那样感到阵阵恐惧,他们对任何一个政客也不再心存敬畏,他们似乎不知道这是一个叫做戈尔巴乔夫的人带来的。这似乎有些不公平,但一个真正的人却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被人惦记。夸父虽渴死于求索之途,但太阳已在东方微笑;普罗米修斯虽吊悬于崖峭,但火种已亮点人间。戈尔巴乔夫并不仅仅属于俄罗斯,他属于全人类。戈尔巴乔夫也许不是一个成功的统治者,但我坚信他早晚会被人们奉为伟大的先知先觉。他使得我们知道,原来还有一种人,他们不象我们这些庸人一样用良知做代价追求权力、财富和地位,而是颠倒过来,用那些去追求良知。尽管布鲁诺捍卫日心说的时候被当作异端烧死,但历史会证明谁在捍卫真理。历史会裁决这一切,它可以剥去一切暴君的伪善,也可以还原一切殉道者的圣洁。
  
   “对于您的敌人、对手、那些背叛您和阻碍您将所设想的事情进行到底的人,你原谅吗?”一天,戈尔巴乔夫任总统期间的助手安德烈·格拉乔夫问道。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微笑着回答:“一般而言,原谅应当是上帝的事情。我可是已经几乎……”先知抬起头凝视着天空,似乎在喃喃自语:“几乎是那儿的人了……”
  
   雅可夫·伊万诺维奇·布尔什维科夫
   二○○六年三月二日~三日

吴亮:论资产阶级趣味及对它的不满

现今资产阶级趣味的特征仍然是……庸俗。很遗憾,难道不是吗?原谅我没有说出新东西!新生的资产阶级不过是一帮有钱的群氓而已,可惜,历史仍需要他们来推动。一个伟大的梦想中途夭折了,资产阶级曾经被剥夺被驱逐……现在,时代需要资产阶级为实现其另一个梦想而勤勉工作,如果没有资产阶级,就必须先制造出资产阶级,然后,满足资产阶级的需要……资产阶级需要的不仅仅是利润,还有他们的身份符号、象征权力和虚荣快感,但是不行!资产阶级在现今并未恢复其全部自然权利,他们是被迅速制造出来的,地位的躍升应当适可而止,不能伸手太长!资产阶级在现今尚不可能提出自己的社会主张,更不要说提出什么精神了。除了经济理性,留给资产阶级自由发挥的只有生活方式以及协同产生的所谓趣味,这也不错!说不定,趣味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一种意识形态的符号和象征权力!现今的资产阶级是新教伦理照耀不到的一帮,在与权势的周旋阴影之中资产阶级的求生术充满了赤祼祼的交易谋略和谎言……只有趣味看上去是干净的、文化的和优雅的,谈谈趣味吧!在现今,趣味既不那么尖锐,也不那么乏味,资产阶级的趣味状况如何?如果主张受到管制,精神尚在孕育,趣味就窃据了主张和精神留遗的空位,镜框代替了圣像,帽子代替了思想!

  不要向我证明资产阶级就是统治阶级,这不符合现今的状况;财富并不在所有地方都能转化为权力……用财富向权力行贿从而分享有限权力,不能改变一个重要的现实:某个钢铁般坚硬的至高权力凌驾于财富所有者之上。换句话说,资产阶级现今仍处在中间阶层,虽然已经羽翼丰满,但远没有形成组织力量。资产阶级的自私本性决定了他们分散而离心,忙于内部斗争,资产阶级只有合作伙伴没有精神同盟,只有竞争对手没有观念敌人……这似乎很矛盾,事实不就这样吗?只要有利可图,和敌人都可以做生意,至于观念,资产阶级有什么观念可言?我从没听说过!新生的资产阶级啊,你们的观念就是唯利是图,你们的对手也持同样的观念,因此你们没有“观念敌人”,你们的同志就是你们的敌人!

  好吧,让我们言归正题,谈谈什么是资产阶级趣味……据说他们的趣味已经在主导现时代的风尚,不会吧!现实中的资产阶级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他们的趣味又如何传扬开来?难道他们喜欢炫耀……资产阶级是不愿意当隐士的。一个人有了钱就偷偷摸摸地躲在别人找不到的隐匿地点是何其卑琐渺小,彰显财富才称得上现今的美德。资产阶级不仅要炫耀,还做出一种弃绝财富的样子,好象他们并不在乎似的……他们用金钱去交换他们本来并不尊重和并不欣赏的东西,这是为什么?金钱可以买回自尊,他们曾经在知识和艺术方面受到伤害,现在他们则可以通过抛掷金钱的方式去贬抑那些曾令他们伤痛之物……等等,资产阶级不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那个群体吗?他们怎么会被知识和艺术所伤害?啊,你说得对,理应如此,可事实正相反,新资产阶级在现今恰恰是最无教养的群体之一——干脆这么说吧,现在,仍有天才和少数优异人物,他们存在于一切群体之中;而“无教养”,几乎是所有群体的特征,别以为我只和资产阶级过不去——突然翻身的人不可能突然拥有教养,人们之所以不以教养之有无去衡度他人,盖因教养已经被超级权势所消灭,只有极少数人还保有它……

  资产阶级趣味完全由金钱支撑,对他们而言,金钱支撑一切,金钱数量和趣味等级成正比,趣味的进化史就是金钱的耗费史。但趣味的另一个重要支撑:心智和感知,却是资产阶级根本不具备的,所以我一再说资产阶级既愚钝又庸俗……他们和世界的关系可以简化为买卖关系,他们的心智和感知无暇运用于趣味领域,而买下一件好东西比了解一件好东西要快得多!这就是资产阶级崇尚的经济理性——效率,投入和获得之间的换算!趣味的本源属于肉身和心智,它一旦蜕变成某种可以迅速成交的物品,就不再是趣味,而变成了一种可转让的“徽誌”。

  人们习惯了,并不对此提出异议……对资产阶级的羡慕不过是对资产阶级财富的羡慕,人们不再关心资产阶级财富的来源,只关心资产阶级财富之展示,以及在生活中如何被享用与抛掷。资产阶级的生活不断显形在聚光灯下,私人空间虽然隐秘而安全,“形象展示”则已经公开化舞台化,为什么不呢?资产阶级趣味也随之一览无余地展示在各种传播介质之中,这就是所谓由“传播介质”蓄意制造的一种比私人空间更真实地触及生活本质的“超具体幻象”,资产阶级趣味即浮动在现今社会风尚最表面最让人不得安宁的“超具体幻象”中,人们想拥有它,以改变匮乏低卑的人生处境,啊,资产阶级趣味就是那种能够使乏味之辈变得有趣的魔法,就是那种能够使人否认自己的外行史并赢得内行之赞誉的秘诀,就是那种能够不必通过心智劳动就可以直接触摸高级事物的捷径。

  但是千万别以为现今的传播介质制造的全然是绝对之幻象与谎言——当然,幻象与谎言来自于真实的社会关系和权势操纵……权势操纵风尚采取的狡诈方式是它对风尚领域的出让,出让给资产阶级,以换得资产阶级在其它界域的沉默。在物的生产范围,在关系到物的生活、物的趣味甚至物的意识形态方面,资产阶级现在已获得了大部分的阐释权和影响力,因此,在以物为中心的“超具体幻象”制造过程中,资产阶级的确掌控了风尚世界——风尚!它差不多成为人们生活的灵魂,并成为一块遮饰现实丑陋的巨大幕布,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它,哪怕那些同样梦想成为资产阶级却仍旧在低卑阶层中挣扎的人,他们很清楚生活绝非一幅在传播介质中闪烁的图画,而世界的光怪陆离和个人处境之困顿产生的只是一种嫉妒和怨恨……他们让人同情的社会地位和受苦受穷并不表明在他们身上存在着某种好的趣味,也许更糟糕!这个使我备感困惑的问题留待以后去讨论,证明了资产阶级的庸俗不意味着同时证明了无产者天然高尚……

  说资产阶级是势利的,这可不是对他们作的道德评估,而属于生物学意义上识别——势利乃资产阶级的本性,它已超越善恶……或者毋宁说,它还够不到善恶的高度。资产阶级在心智和感知方面虽比较愚钝,可是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薄弱之处:过于功利,量入为出,这种算计的惯习使他们在财富方面可能获得进益,但在其它社会交往和关系到个人形象评价的诸事项中,这一惯习必须搁置——趣味,嗜好,迷恋等等只是单纯耗费却不能带来进益的个人禀性,就充当了一种体面、去功利和非资产阶级化的“反角色”。所谓的“雅趣”和“奢糜”,不正是资产阶级刻意模仿文人和贵族在两个方向的表现吗?糟糕的是,资产阶级的矫揉造作决定了他们在这方面的模仿都是失败的——这不仅因为“雅趣”和“奢糜”均为“物我两忘”的虚无境界所笼罩,而资产阶级永远难以摆脱的“因物而喜因物而悲”的狭隘心性不可能领悟超世俗的乐趣;还因为资产阶级的历史根基之厥如,是不能指望以“金钱资本
”来取代“文化资本”的。你们不认为文人趣味和贵族趣味乃是最难仿效的吗?当资产阶级无法从个人经验或家族记忆中寻找趣味之传承和依托时,他们对文人与贵族的公然模仿,不过是以一种低级的动机——不恰当地炫耀自己并不拥有的禀赋,只是炫耀自己拥有的财富的借口——来谋求以一种高级事物提升自己的低卑出身的耗费行为罢了。
  有人不无讥讽地说资产阶级很粗鄙……我同意,不过事情正在变化之中:资产阶级趣味虽然没有得自家传世袭,也没有受益于早年的熏陶培养——我就不必提先天禀赋了吧——但十几年的财富积累和逐渐养成的所谓挑剔眼光的确使资产阶级趣味有了提升,它不那么粗鄙了!傲慢和低俗有了收敛,资产阶级学会了礼仪,他们可不想做有钱的野蛮人!资产阶级趣味随着他们经济地位的巩固开始趋于稳定和保守,是吗,先生们?鼓吹传统价值,复兴本土文化,资产阶级亟力迎合地方主义和国族认同的潮流,不过是他们假装相信自己政治地位已然上升的一种将本阶级置于放大镜下的虚妄感,这种虚妄感影响到他们趣味的选择和固定化——迷信,陈腐的形式,空洞的国族符号,正成为资产阶级与超级权势以及普通民众的“虚假共识”,资产阶级趣味也只有在这一“想象共同体”中获得了超个人的意义。

  剩下的呢?剩下的更多……美仑美奂的一切跨国事物!当然,资产阶级趣味所钟情的对象是无辜的,不带偏见地说,它们真的非常有价值!我并不鄙夷资产阶级所热爱的事物,这和我说他们庸俗是两码事……资产阶级为了保值增值的庸俗目的从事艺术收藏,带来的积极后果居然是使艺术得到了妥善的保存。资产阶级对金钱的尊敬被转移到了它的等价物——艺术的身上,守财奴变成了收藏家,这是多么喜剧性的身份翻转啊!据说资产阶级很有远见,指关于金钱增值的远见吗?这还用说……对未来的预期是资产阶级进行经济活动的基本立足点:对趋势的敏感、担忧、不确知、观望、推动或阻挠,这些资产阶级的典型反应或多或少体现在他们的趣味中……他们的决断、冒险、冷酷、患得患失、一毛不拔、浪费、轻信和刚愎自用!

  资产阶级的生活很精致很考究啊,对,说得对极了,有吝啬鬼,就有一掷千金的人;有严以律己的禁欲主义者,就有放荡不羁的公子哥;有顽固保持早年粗鄙习气的乡巴佬,就有洗心革面终成精致考究的雅皮……资产阶级只是一种抽象,具体品种则无奇不有,那是小说家感兴趣的肖像走廊!至于我,我仅对抽象描述感兴趣。资产阶级对我而言不过是一组概念,至多是一群影子,他们由词意构成……任何具体和抽象描述之间都会有不小的偏差,可我不想呆在具体之中……说不定资产阶级中有不少优异人物,甚至还是我的朋友……但我对资产阶级素无好感,过去就如此,如今更甚!尤其你们,让我无法对阁下表示一点同情,那是因为你们被一种更强大专横的权势所压制,随意征敛,而你们的特殊生存环境迫使你们只好甘做胸无大志的经济动物。

  我们的私有产权得不到长期的法律确认,那一纸空文可靠吗……资产阶级的惶恐和担心不无道理。相比之下,趣味又算得了什么?何必纠缠于资产阶级趣味之庸俗,他们更期盼的是私人财富属性在法理上的安全保证——我们谈的是美学问题,和法理无关!也许,对私有产权的模糊承认是资产阶级在趣味上显得浮躁的深层原因,那个超强权势可以随时收回成命,另立章程……资产阶级仍然如此软弱,我们不能指望他们有强悍的性格和开阔的视野,再不要空谈什么趣味,这个话题真是太渺小!资产阶级的依附性不仅表现在生存条件的不确定之中,也表现在基于短期性前景的判断与困难抉择之中……他们哪里有时间去形成所谓的“心智”、“教养”和“趣味”?

  这有什么关系?趣味在资产阶级眼里不是一种“唯心的知识”,它必须落实于对“有趣味之物”的占有,占有是唯一可靠的趣味体现和保全,趣味如果只是某种 “内心知识”又有何用?唯物的资产阶级不相信“想像性满足”,在这点上他们决不让步……生活实践的全部意义在资产阶级看来就是不停顿的对物的占有之扩张,他们可不愿迷失在虚幻的知识当中,除非知识有助于他们占有更多的物,有助于赞美他们已占有之物或将要占有之物……别用“心智”和“教养”来吓唬我们!它不过是神秘的幌子,你们的不满背后是一种怨恨和妒意……真是这样,被资产阶级说中了!资产阶级的“心智”全用在“如何更多地占有”,我们的“心智”则全用在批判这种“占有”……这种断裂是怎么发生的呢?要是物没有主人,“它”又会在何处?人们制造物就是为了出售它,如果没有人买,物就会停止制造——资产阶级组织生产,率先购买占有,完全天经地义。所谓“物的异化”,生产者和占有者的分离,难道不正是自然秩序安排的结果?我们利用“趣味”来攻击资产阶级,说他们是“庸俗”的“群氓”,那谁是趣味的真正拥有者,谁不庸俗,谁不属于群氓呢?

  我把你们惹恼了,我不准备再道歉,甚至,我都快失去了耐心……还没看出我究竟想说什么?你们趣味高雅,举止得体,这些我看到了,也就仅此而已,你们是最自负最志得意满也是最惶恐最仰人鼻息的一帮,我说你们胸无大志缺乏权利理念你们肯定不为所动,可我嘲笑你们趣味庸俗出身低卑你们就大动肝火,因为我看穿了你们只配为这些琐屑之表象受到侵犯而疼痛!我对你们的不满由来已久,我并不仅仅对资产阶级不满!是什么夺走了你们的心智,打断了你们的脊梁,让你们仅仅在自私自保的经济活动中苟且偷生?当资产阶级再次登上历史舞台,可以向世人炫耀的不过是一些风尚、趣味和格调时,他只是一具华而不实的摆设,一架被用来肢解社会的工具,一群以瓜分者形象出现在历史中的体面侏儒……

迷信权力的知识分子会活着参加自己声誉的葬礼

今天(2006-03-02)中青在线贴了一封信阻止《物权法》草案牛人”——北京大学教授巩献田先生的公开信——<南方周末>记者的职业道德那里去了?》,指责《南方周末》记者赵蕾发表在2006223日第7版上题为《巩献田:英雄还是罪人?》的文章,违背客观性和真实性原则,违背诚信原则,断章取义,捏造事实。公开信除提出强烈抗议,还表示对于侵犯我个人肖像权和名誉权保留提出诉讼的权利,在公开信的后面附了一封写给国家新闻出版署领导同志的抗议书,要求为维护我国新闻界的声誉,为纯洁我国新闻界队伍,我恳切请求领导同志调查处理此事!公开信的署名日期是224日。

 

巩教授用什么方式维护自己的权利,自然是他的个人自由,我们无权干涉,但他似乎显然不满足于法律维权,而寄希望于直接借助行政权力纯洁我国新闻界队伍。堂堂法学教授,其迷信权力而不相信法律的潜意识令我吃惊。

 

异曲同工的还有两个大红人,他们之迷信权力、迷信暗箱比巩法学教授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是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教授,一个是北京大学光华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张维迎教授。

 

2006220日,《北京晨报》刊出一篇该报记者对李稻葵教授的采访稿,题为《李稻葵:我怀念不争论的年代》。224日,李教授又在2006宏观经济预测春季年会上又作了题为回归基本共识,以发展为目标推动改革在发展中追求和谐的演讲,进一步批判将利益群体矛盾公开化的做法。

 

李教授的两次公开发言都是针对过去一年多来社会及学界关于中国改革的激烈争论,两次公开发言观点和依据一脉相承。在第一次采访中李教授对记者说,现在我们缺乏健康的争论环境,争论解决不了目前经济生活的矛盾,有时候反而还会拖后腿。其实我很怀念1980年代那些具体的争论,也很怀念那些不争论的年代,在这样不健康的争论局面下,还不如让政府通过一项项试点来解决问题。224日的演讲中,李教授更进一步说,以互联网为代表,出现了大辩论、大批判形式的讨论。这种讨论实际上历来对改革帮不了忙,反而起了负面的作用。李教授难道不知,改革更是在没有公共参与的不争论情形下走上了歧路,成了一场场权力瓜分的游戏?!今天互联网下的公平大讨论、大批判与当年领袖定调后的大批判、大讨论岂可同日而语哉?

 

无独有偶,日前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举办的一场研讨会上,对于一些学者强调以后的改革要通过人大先立法,要公众讨论、民意测验,张维迎说,正确的观点是不需要投票的,否则谈不上尊重科学。他说,现在对一些改革的讨论,乱七八糟(227日《中国青年报》)。在这里,张维迎先生显然比李稻葵又进了一步,俨然以科学的代言人自居,而且把科学弄成了不得讨论不得质疑的神学。

 

在历史的转折关头,在民主化和公开化的潮流浩浩荡荡势不可挡的全球化互联网时代,一些精英学者如此迷恋威权和暗箱操作,的确令人深思。他们在逆历史的潮流而不自省,还一副真理在握的派头。在此,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只用一句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里的,乃时势的时,天下大势,自有大道在,非强权、强势所能为。天下人等,三教九流,有小聪明,也有大聪明,诚如一篇文章中说的,知识分子不要活着参加自己声誉的葬礼。即使不为自己计,我身后哪管洪水滔天,起码也要为自己的后代计,希望你们的后代因有你们这样的前辈而觉得光荣而不是羞耻。

于仲达和HsiaoYan等先生谈论余杰(二)

于仲达: 网友曾这样评价余杰“大家可以这样去考察一下这类人,这些人有多少时间在与那些穷朋友们谈话,有多少朋友或者说有百分之几的朋友是底层的人士。不管怎么说,只要一个人没有真正的深入过民间,他的朋友没有几个底层的人士,那么,这样的人,不管他的姿态是什么,他说的是什么,他都不可能真正代表民间。”您怎么看呢?我记得你只引用了余杰的《香草山》中的片段来证明他与底层的交往。但是,我认为这远远不够,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余杰等大陆自由知识分子缺少与“底层的人士”的对话和交流,需要深入地体察民情,您认为呢?

余杰曾经在《底层体验与体验底层》中提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90年低中国文坛中来自底层的作农远比80年代多,但反映底层真实生活的作品反而却少得更可怜,甚至销声匿迹的呢?”我觉得余杰本人有点象局外人,从局中到局外这一过程中,他看清了一切体验底层和底层体验的虚伪性,选择了一种逃避的姿势。上海学者刘旭在《底层能否摆脱被表达的命运》一言语当中就态度分明的指出:“对于一个没有能力表达自己,更谈不上有发言权的群体,去说他们‘是什么’或站在他们的‘立场’说话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是什么从来都是一个谜,他们没有历史,没有特点,他们的面目向来模糊不清,从任何角度去发现他们的优良品质,他们的革命性乃至他们的‘伟大’,都只是对他的表述方式之一,他们都是被表述的‘他者’,表述得再伟大也只是一种扭曲,真正的他们仍然没有显现!”

底层最大的心理障碍是自卑,对自己百般贬低,自认奴才,甘做牛马,这其实是长期以来统治者实施压迫性教育的结果,把奴性意识灌进了底层人民的脑中,并灌输权力金钱等不平等观念,更要命的是灌输了阶级观念,使得他们的压迫合法化。由此造成了底层对于权力金钱的畸形渴望,一旦得以“翻身”则又造出另一种压迫性的统治。我觉得余杰如果真想关注底层人的话,应该多交朋友,提供一些微弱的帮助,例如我本人,就很渴望和他沟通。您认为呢?

于仲达:读过余杰的<<夏瑜的自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也是在写自己的命运。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一个人因为真诚,把心掏出来给人看,人们反会觉着他是在“作秀”(作秀者已经是俯首皆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而那赤裸裸的心没有了保护层,正好方便人们“扎”和“捅”。所以,真诚的人,往往更容易被诟病、更容易遭非议。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例子。经过了这么些年,“理解”还是“不理解”,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有自己的理念。我相信,他会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余杰作为一个严肃的启蒙者,应该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心理准备,不断反思自己,而不是埋怨民众。面对鲁迅先生当年面对的“无物之阵”,余杰所要承受的重担,更加艰巨。您认为呢?

于仲达: 2005年我去北京大学中文系学习期间,与一些老师和学生私下交流期间,他们普遍对余杰评价不高。一位据称低他一届的中文系某师妹,在大洋的彼岸写了一篇雄文,对余杰极尽揶揄讽刺挖苦之能事,将人家大学时的苦闷失落以及生理特征全部挖出来。我也认为很正常。我一直这样认为,余杰肯定有很多毛病,对他的某些文章,我也有不同的看法。但至少我认为他敢于说真话,而且这真话说出了影响。但是对一个担当某种社会责任的知识分子来说,不能用朋友、同学的标准来衡量。您认为呢?您怎样看待如今的青年知识人?

于仲达: 有网友批评余杰的“泛道德主义”,请谈一下您个人的看法。

HsiaoYan:且不论余杰是否是“泛道德主义”,只谈谈“警惕泛道德主义的危险性”这个论题本身:从理论上讲,泛道德主义当然是不对的、是具有危险性的。就如同过饮过食有损于健康,从理论上讲这个立论完全成立。但是,正如我前面所言,我们需要结合当下中国的社会环境。只要不是在书斋中、象牙塔里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天真的书生,就应该能看到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现实:在经济领域、在法律界、在政治领域、在医疗界、在文化领域、在学术界、在教育界、在文艺、体育界。。。。。哪一个领域不被腐败所侵蚀、还有多大比例的人把道德认真对待。现实的世界是千疮百孔、普遍的道德沦丧,普遍到以致于人们身在其中都感觉不到它的沦丧了。
  
  我的一位大学同学,曾在XX部工作多年目睹了上层的种种操作,又在投资界做了几年,有着丰富的社会观察。他跟我说:目前中国的“硬体”(工业、技术、经济水平等)仅落后于西方50年,相当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而目前中国的“软体”(人们的心灵状态、道德水准等)落后于西方150年,相当于19世纪中叶的欧洲。
  
  在这样一种社会情境下,强调“警惕泛道德主义的危险”,就如同向非洲的饥民强调“警惕卡路里摄入过高的危险、过饮过食有损于健康”一样地脱离现实。非洲的饥民首先要解决的是饥饿问题,而不是过饮过食会得糖尿病的问题;中国社会首先面临的是普遍的道德低下的问题,而不是道德主义泛滥的问题。慈善机构援助非洲饥民的是超高卡路里、增肥的 nutrition bar;而中国社会目前恰恰需要的是普遍的道德重建。
  
  做实业的人都明白,有两样东西很要紧:一个是 priority,另一个是 probability。打个比方,做芯片的 failure analysis 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 most possible 而不是 least possible。在社会学研究方面亦是如此。
  
  王朔早年所嘲讽的那些人(比如所谓的“德育教授”、“人生导师”之类)。根据我的观察,余杰并非这类人,尽管他的文章的“调门”有时偏高了些。另外,余杰所持的道德观,也可以从下面转的这篇文章来参考。
  
  我之前曾写过一个帖子,<<自由主义是否意味着抛弃道德—-与陈永苗商榷>>,其中也讨论了自由主义的道德观与传统道德观的差异。下面是这个帖子的联接。
  
  http://www.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idWriter=0&Key=0&idArticle=177115&strItem=no01
  
  长期以来,人们对伪道德家们深恶痛绝,我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因此,当王朔早期的作品面世时,我也曾呼痛快(我认为王朔早期的作品也有它特定历史时期的作用,不应全盘否定。王朔后期是发展过了头,发展成了道德虚无、流氓有理甚至反智的倾向)。
  
  近十年来,情形又向另一个极端发展。人们几乎是谈道德色变—-因为伪道德家们已经大大地伤了大家的胃口。在此情形下,道德重建的努力就变得无比艰难。所以我认为,目前的道德重建需要一种全新的道德理念—-一种符合人性的、 能够真正落实到实处的道德观。中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们也在做着各种尝试。在这片被伪道德主义戕害了几十年之久的土地上,道德重建谈何容易。当然,余杰本人也是在这种土壤中“生长”出来的,他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它的烙印。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这个帖子里一再地讲:余杰是可以批评的,也是应该批评的。
  
  鉴别真伪道德主义者的一个尺度是他(她)是否在践行他(她)自己所推崇的理念。近几年来,作为一个推崇自由的人,余杰一直在践行他的理念—-既然崇尚自由,就应当以行动去争取之。余杰在身体力行,不惜以失去出版权、失去正常的隐私的生活、被骚扰、被拘押、被威胁恫吓为代价。能够做到这一步,与那些坐在书斋中唱高调子的人是大相径庭的。
  
  努力地倡扬道德,与设置一种与人的本性相去甚远、难以企及的道德高标(比如:“大公无私”、“公而忘私”、“狠斗私字一闪念”),是两回事。在我看来,余杰属於前者。成为今日普遍道德沦丧的硬币的另一面的,并非“努力地倡扬道德”,而是伪道德主义以及与人的本性相去甚远的、难以企及的虚空的道德标准。
  
  
于仲达:我注意到,余杰对于律师这一群体十分关注,这表明他开始实际的威权,不仅是批判和呐喊。

         余杰在《<<成都草堂读书会和独立中文笔会:“文学与记忆”座谈会>>》表示:
      “对现状短期的评估我是比较悲观的,最近几年以来我觉得比起江时代来很非常大的倒退。在政治方面,在新闻自由,在文化教育这样一些领域我觉得有很明显的倒退。这是一点,但是从更加长远的一个历史阶段来看,我觉得宪政民主肯定会在中国实现,无论从中国的情况还是国际的大环境,比如说我可以举一个例子,就是我很关注的最近几年来在中国出现的一个律师维权群体,这个群体现在大概已经有二三十位律师了。我对这个群体抱很高的评估和期望。因为这个群体在知识水准上受到过很好的专业训练,而且做的是律师这样的一种行业。他们可以通过法学、法理这样一个合法的手段去抗争。如果说在八十年代走在社会最前面的是象刘-宾雁、方-励之、苏晓康这样一些人文社科的知识分子,那么在最近几年以来起重要作用的就是一群律师。这个变化我觉得大家应该注意,这群律师在未来中国会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一方面他们的专业素养,一方面他们已经是这个社会的中产阶级,所以他们的心态是一种渐进式的改良的心态,用理性的态度来看待中国。另一方面他们跟中国的草根社会又有紧密的联系。他们通过一个个的具体的维权案件,跟那些受逼迫受污辱的受迫害的农民工人有了一种血肉相连的关系。所以他们比起八十年代坐在书房里写作的知识分子有更加优长的一面。我们可以用台湾来作一个参照系,在现在台湾当政的一些头面的人物,比如民进党里边的头面人物,从陈水扁、吕秀莲、谢长Ting等,这些人基本上都来自从美丽岛事件出来的律师团。所以我对这样的一个群体的出现抱一个很高的期望。愿他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最近出现的高-智晟律师,可以说他往前走已经突破了所有的禁忌,突破了共产党所规定的所有的言论禁区。他深入到最黑暗的那个内核里面,而且在他受到打压之后,其它的律师并没有害怕和泄气,相反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跟上。所以我觉得这是值得我们关注的现象。”
  
  ”我觉得现在一个是在运用方面,我们要用一些新的信息平台,比如说象网络。当然最近以来如我刚才谈到的一个大背景的的退步,包括他们对网络的控制的加强,所以这个平台的应用也越来越困难了。实际上在两三年以前,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趋势,比如说象“关天茶社”的网友在各地的聚会,已经形成了一种萌芽的新的形态。但最近以来受到打压但并不能说这样的形态就已经被瓦解和消亡。我觉得这是一个暂时的变化。官方的控制也会象一张弓一样,它也是一张一弛的,它这种控制不能象一张弓那样永远地拉着,否则它拉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断掉。所以我相信在未来的一两年也会有慢慢地松动,在这种松动之下这样的平台模式才能够发挥作用。
  
  第二个我不主张使用象体制外、体制内这样的区分,因为在今天的中国,就是说完全在体制外的我觉得数来数去没有几个,可能刘晓波应该算一个,因为从八九以后,他不可能在国内任何一个刊物上发表文章,他都是在香港、台港、美国等的网络和杂志上发表的,如果说从一个比较纯粹绝对的角度来看的话,所以也包括我虽然在2000年以后不能在国内的刊物媒体上发表文章,也没有在一个单位或在一个学术机构里面任职。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完全就是体制外的。比如说我的一些文章在一些边缘的被中宣部控制比较小的报纸和杂志上也能发表;我的书也能在一些小的出版社被出版,而这些刊物和出版社仍然是被共产党控制的。所以你要说非常绝对地划一条界线,谁是体制内谁是体制外我是不太同意的。我觉得我们如在大的理念上是一样的,就可以共同地来做一些事情。
  
  但是我有另一个思路,就是我不太看重那些已经在公众领域里取得很大知名度的一些人,特别是在学院里面或是著名大学的教授,学者等。他们当年可能也是一个很有正义感,也谈社会公正,谈自由的人,但是这些人如我刚才谈的在这几年越来越往后退,越来越沉默了。所以我更看重的还是我刚才谈到的律师群体,在一些新锐的报刊里工作的记者群体,比如说在《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等报社里的这些人,当然他们也算是体制内的,但他们跟传统的党报党刊已经有一个很大的差异。这一群新闻记者、编辑、还有我刚才提到的律师,都是非常年轻一代的,都是三四十岁左右,这些人我觉得对未来中国的变化所起的作用可能会超过大学里面那些很有声望的教授,或很有名的作家。”

目前刘晓波、余杰、王怡他们也在寻求一些出路。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在以下几个方面的努力:
  
  — 协助前面提到的那个律师群体共同参与民间维权。王怡说,民间维权也是一种自我训政。
  
  — 他们的文章写作与每个维权案例相配合,制造舆论影响。 虽然这种影响主要只是在香港和网上,但香港已然回归中国,近年来与大陆的往来流通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而网络的影响力亦不可低估。
  
  — 刘、余、王等人主持的独立中文笔会,作为作家的人权组织,为每个因言获罪的网络作家呼吁和抗争。这种努力本身,也是民间与官方的拔河。短期内可能被打压,但长远来看,就会逐步拓展言论空间。
  
  — 独立中文笔会与维权律师群体之间的互动。律师们为作家们提供法律帮助,作家们为律师们提供道义上的支援。另外,他们也通过信仰群体(如:余杰等人的家庭教会)给受逼迫的维权律师以精神层次的支持。
  
  — 虽然书很难出版了,但仍然可以通过民间形式的座谈会发挥影响。如:成都草堂读书会,三味书屋的公民半月谈,等。
  
  就目前来看,这些努力的影响面也不大。但从长远来看,在这个过程中民意和民间力量就在逐步地积累。回顾台湾的民主化历程,从<<自由中国>>到“美丽岛事件”,<<自由中国>>起到的是一个铺路石的作用。虽然<<自由中国>>最终还是被停刊,但它播出的火种却在民间接续下来。从独立中文笔会那里,也可以看到一些<<自由中国>>的影子。可以说他们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

    您怎么看待这一转变?  

于仲达: 为什么阁下发表的文章大部分都和余杰有关?

HsiaoYan: 余杰是我的校友。当初在网上读到他的一些文章,很钦佩这位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北大校友的胆识,也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时而会出现的思路上的偏激或简单化、语言上的比较夸张激烈或煽情、以及对人的过责等等问题。但总的感觉是瑕不掩瑜。我与余杰没有个人来往。我一向对研究人物有兴趣,尤其是有争议性的人物。这也无需花费多少时间,只要有了可以自由涉猎的信息。我对80年代的自由启蒙者刘晓波、胡平等人也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可以作为参照系。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注意到余杰受到了不少误解,网上还有一些关于他的谣言,因此愿意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与大家分享。
    
  当然,所有这些当中,最重要的还是对他们目前所努力的方向的认同。

于仲达:余杰为什么要批评李敖呢?怎样看待李敖的转变呢?

HsiaoYan:  我为什么要批评李敖呢?这是因为从九十年代开始李敖本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李敖在台湾白色恐怖的时代是一个让人尊敬的民主斗士,他以自己的写作乃至于生命实践(比如坐牢),对台湾的民主转型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当台湾解严、民主化、政权更迭之后,李敖没有完成自己在新时代里的“身份转化”,就好像一个拳击手突然失去了对手一样,处于迷惘和失落的状态。于是,不甘寂寞的李敖对自己的炒作进入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比如在新作中附上裸体照片,比如进行赤裸裸的色情描写等等。而最不能原谅的是,他在央视这样的大陆最主流的媒体上,对大陆发表了许多不负责任的言论(他知道大陆农民的生活状况吗?);美国“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之后,他居然在电视上公开赞扬恐怖分子的“英勇行为”。李敖现在俨然是反美的先锋,但自相矛盾的是,昔日被国民党审判入狱的时候,他却把《纽约时报》的相关报道当作莫大的光荣。李敖的这些表现显然不是“偶然的失误”,我思考,这与他和传统文化的关系、他身上的纵横家气质有关。我曾经写文章谈李敖与西方自由主义之间的关系,但后来我逐渐发现与其说自由主义对李敖影响最大,不如说他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文人,一个流氓气、霸气与乌托邦气质结合的传统文人。他只知道批判国民党的专制统治,却没有深入研究西方的民主宪政体制。他不知道民主正如老丘吉尔所说“仅仅是一种最不坏的制度”,所以当民主制度初步实现的时候,他却无法接受民主的弊端和缺陷了。李敖的这一悲剧对于中国知识分子而言,具有相当的典型性。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展开来谈。”
  
……李敖的这些表现显然不是“偶然的失误”,我思考,这与他和传统文化的关系、他身上的纵横家气质有关。我曾经写文章谈李敖与西方自由主义之间的关系,但后来我逐渐发现与其说自由主义对李敖影响最大,不如说他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文人,一个流氓气、霸气与乌托邦气质结合的传统文人。他只知道批判国民党的专制统治,却没有深入研究西方的民主宪政体制。他不知道民主正如老丘吉尔所说“仅仅是一种最不坏的制度”……

于仲达:李敖在北大的演讲是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底线,您怎样评价此论?

HsiaoYan:为什么说李敖在北大的演讲挽回了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底线?是基於李敖近两年的表现:他为毛时代的饥饿(如“三年自然灾害”)辩护、为毛大唱赞歌、为6/*开枪辩护、为9/11的恐怖分子叫好。这些言论几乎失去了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底线。否则何来“挽回底线”可言?诚然,朱学勤等人没在北大有过这样的讲演,但他们绝没有为毛时代的饥饿(如“三年自然灾害”)辩护、没有为毛大唱赞歌、没有为6/*开枪辩护、没有为9/11的恐怖分子叫好。也就是说,他们未曾失去过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底线。
  
  就事论事,李敖在北大的演讲中大部分内容是应该叫好的。这一点余杰在他的文章中也是肯定的。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李敖的一种策略,以前他那样说,是为了今天能在北大演讲。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以前的言论都是“策略”,我们却不能不看其产生的实际客观效果—对中国观众造成的影响。我前面说过,凤凰卫视的两年 vs 北大的两小时,就对中国观众造成的影响来讲,这个天平依然是倾斜的。而且之后清华、复旦的两次讲演,几乎又回到了他从前的状态:GCD造就了当今的汉唐盛世、“不挨打、不挨饿”只有一个党做到了、秦城如今已经没有了政治犯、数风流人物还看JT。。。他在北大演讲之后, 在“鲁豫有约”节目中却又说,“我真是感谢GCD”。这样地变来变去,给人的感觉仍然是一个“纵横家”。如果北大演讲之后他能够保持一致(consistent),或者因为压力只谈学术,那么所谓的“策略”之说还有点儿可信。

就李敖的北大演讲而言,所谓“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法儿,笑蜀先生早在1998年就玩过了(见<<历史的先声>>),而且是以出版的文字的形式,其影响面岂不比一场演讲更为广泛。李敖说GCD后来的人“缩紧”了毛的自由精神,也是混淆是非—分明是毛自己扼杀了自由。至於对北大的批评、对北洋军阀时期的北大的自由度的褒奖,余杰在他早期出版的书以及讲座中都屡次强调过(那时余杰还是北大的学生)。对胡适主义、自由主义的宣讲,中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们从1998年起已经宣扬了七年了(王怡等在关天几年如一日地宣讲和努力,上千的阅读率; 李敖引用的胡适的那段话—克林顿说了一半的,余杰在他出版的至少两本书中引用和强调过)。至於李敖的演讲的言论尺度,方/励/之80年代在高校的演讲就已经达到了这种言论尺度,而余杰2003年秋在南京理工学院的演讲也达到了这种言论尺度(余杰一开场就是从“1989年的鲜血”谈起的,结果先锋书店的举办者中途要截断讲座。它不幸成了余杰在大陆的最后一次讲座)。李敖虽三次提到“开枪” (是西方国家的)
  ,却说是人民逼政府开枪,而且说世界上所有政府在这个时候都是王八蛋(也就是说, 在这一点上专制体制与民主体制并没有什么区别,那大家还争什么民主)。之前我也是读过李敖为6/*开枪辩护的。我做这些比较与回顾,绝不是想要否定李敖在北大演讲的意义。启蒙的事情,无论之前有人做过多少遍,李敖再做都是很有意义的。但我们的评价也需要一个平常心,也要结合一个人前后的表现。至於说勇气,李敖提到演讲之前跟家人说“别没到长城,却进了秦城”,李敖一个中华民国公民、中华民国立法委员,说几句敏感的话,怎么会进大陆的秦城?他现在是统战对象啊。现在又不是国共“戒严”时期,台湾又尚未像香港那样“回归”了祖国。 国共两党主席都握了手。李敖在凤凰卫视这么久,却一直未访问大陆。此次大陆之行,紧跟在连、宋之后,这个安全度应该说是胸有成竹了。
  
  其实,我也觉得余杰、刘晓波对李敖大陆之行的评论的确尖刻了些,我认为他们最好是对此不置评论。但另一方面,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呢,一是因为李敖这几年的表现(用余杰的话说,“实在糟糕”);二是李敖把自己拔得太高,他本人对别人的批评又太苛刻(比如, 他对索尔仁尼琴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却访问了威权统治下的台湾的激烈批评,这也难怪余杰把他当年对索尔仁尼琴的批评又送给了他);三是ZF在利用他,就象早期利用民主人士一样,李敖他那么聪明的人,岂会不明白。
  
  
当年李敖曾经是余杰的偶像(八、九十年代)。余杰推崇早期的李敖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早期的李敖可谓台湾的民主斗士,才华横溢、勇猛不屈,为台湾的民主化做出了贡献。然而近些年李敖不仅开始走下坡路,而且成了一个“纵横家”,在某些大是大非上立场也成问题。他自己在清华演讲时说,他已经放弃了自由主义。对中国的自由主义者而言,大都经历了对早期李敖的崇拜、对今天凤凰卫视的李敖反感这样一个过程。台湾作家信怀南也曾写文章评论到,当年李敖曾是他的偶像,在李敖最困难的时候,他在海外写信给他,劝他不要“舍身取义”,要“留得青山在”。然而今天的李敖让他大失所望。所以信怀南说,如果蒋在抗战胜利、拜谒中山陵后与世长辞,毛在1949年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之后倒下,李敖当年在国民党的牢里就义,那么他们都将是历史的英雄。上帝让他们活得长,反而害了他们。
    余杰也好,信怀南也罢,能够不留情面地批评自己曾经的偶像,应该说是一个独立知识分子坚持自己立场的表现。
    
    余杰的批判精神是一如既往的。这与是否被拘押、坐没坐过牢毫无关系。几年前余杰就曾在<<明报>>撰文批评过李敖。当然余杰自己也有该被批评的地方。李敖也好、余杰也罢,他们曾经是良心犯这并不能成为他们免于批评的挡箭牌。
    
    李敖在北大的演讲可以说挽回了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底线。然而凤凰卫视的两年 vs 北大的两小时,就对中国观众造成的影响来讲,这个天平依然是倾斜的。而李敖在清华的演讲却又重复了一些他在凤凰卫视中出现的问题。

于仲达: 余杰说他已经“基本上告别了文学”,我理解为他已经基本上告别了与下流政治苟合了的文学。而他选择了“说出真相”与“言说常识”,那正是由于他受到信仰的启迪,欲还文学于本来面目。一个不敢说真话、在政治面前奴颜婢骨的假文人,能承载得起文学的真正美好吗?余杰终究还是个文人,不是科学工作者,这“改造盐硷地的工作”还是需要他拿着笔实践的。刚看完余杰的《丽江,更接近天空的地方》,我笑了,才悟到原来他正走着中国历代心系社稷、忧国忧民的文人的老路,但究竟能否有所突破,还要看他自己内心的体悟和造化了!
     我觉得余杰在批判专制的时候,对自己的反思太少了,他没有借助传统文化资源,缺乏对生命的悲剧性体验,知识成了他的工具,给人的影响有负作用,而且只借助基督信仰,我十分怀疑这种反思作用。您认为呢?

于仲达:您如何看待王怡、陈永苗等都皈依了基督信仰,鲁迅不是不信基督吗?这难道妨碍他成为一名民主斗士吗?余杰反复在文章中大谈爱,爱情人,爱知识、爱人类苦难,以及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请问他爱的来源是什么?是否放大了自己作为救世主的作用?

HsiaoYan:我读过王怡很多文章,在网上的几乎是每篇必读,却从未看到过他在文章中将民主与基督教等同起来。我知道王怡是基督徒,同时也是一位推动中国民主事业的有良知、有胆识的自由知识分子。他的这种双重身份,并不意味着“民主 = 基督教”。这就如同王怡是法学者、同时也是作家这样的双重身份并不意味着“法学 = 文学”一样。
  
  其次,中国是否是一个信仰自由的国家?如果是的话,那么“信仰自由”就包括了如下的内涵和外延:
  (一) 王怡也好、高律师也罢,他们信仰基督教是他们的自由,是被宪法所保护的。
  (二) 他们以文字或言论的形式宣扬或传播基督教,也是他们的自由,同样是被信仰自由和言论自由所保护的—-只要他们没有以行政手段去强迫他人去信。
  
  其三,不错,基督徒们认为他们是“上帝的子民”。但谁说上帝就是“金发碧眼”的?在信徒们的眼里,上帝乃宇宙万物之造物主、之主宰,不仅超越了地球,也超越了太阳系、银河系,哪里还区分黄种人、白种人。(声明一下,我本人并不信仰基督教,但至少对它有一定的了解)。在信徒们的眼里,作为“炎黄子孙”与作为“上帝的子民”并不矛盾,炎黄是祖先,上帝是造物主。耶稣基督是犹太人,但耶稣基督也是上帝的儿子。若按楼主的逻辑,莫非信仰基督教的欧洲人、美国人都认了犹太人为祖先?再以佛教为例,当初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沿着丝绸之路,佛像在山上的雕塑一点一点地变模样,变得越来越像中国人的长相。这就是宗教的跨国传播方式。印度人虽不是“金发碧眼”,但黑皮肤、凹眼睛的印度人,与我们炎黄子孙显然也不是一个人种。可是,如今在庙里烧香拜佛的中国人成千上万、甚至包括无数信仰马克思主义、无神论的共产党员。若按楼主的逻辑,莫非这些拜佛者也都不认为自己是炎黄子孙了?除了文革“砸碎一切”期间,去西域取佛经的玄奘是被中国人民极为尊敬的。
  

于仲达: 有网友这样说,以思想的逻辑代替现实的逻辑是余杰、刘晓波们的致命伤。余杰、刘晓波都属于极端理想主义思想者,他们无意识地陷入以思想的逻辑代替现实的逻辑的沼泽地而不能自拔,这是他们最大的悲哀。他们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么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要么把现实搞得支离破碎无法收拾。不管哪一种还都以正义的名义(也仅仅是思想层面逻辑推理的正义)吸引到一大群追随者。他们的成功之日,即接管现实社会之日(自以为是的成功),就是他们原形毕露或他们的理论破产之时。但是只要他们不成功,他们给公众的感觉就是正义的代表。他们这种类型的人,历史上车载斗量!因为正义是人人渴望的东西,所以不仅是余杰、刘晓波,就是普通人对于遵循现实逻辑行事、追求现实最佳方案的李敖都会觉得很圆滑、甚至有媚气。这是不奇怪的。于是,对李敖的大陆演讲怎样评价?根本不是李敖的问题,根本上还是我们自己对各种价值观的选择问题。

您认为呢?

新左派与自由主义的分与和

自上世纪90年代来,主义之争成为我国学术界独特的一道风景。在这场争论中,影响最大的两派是新左派与自由主义。最近又掀起了物权法甚至姓社姓资的大讨论。笔者认为,二者不仅有争论分歧,更有着共同的敌人,切莫因双方的争论放纵了共同的敌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