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广: 劳教 酷刑与信仰迫害——兼记废劳教签名

中国众多劳教所关押着大量法轮功学员,那里成了信仰迫害的集中营,施行各种酷刑;劳教制度践踏人权,无视人道,背离人性,必须扫入历史垃圾堆,尽早废除。

劳教所骇人听闻的酷刑

从1999年开始,众多劳教所成了法轮功学员的集中营,信仰法轮功的人,在这里遭受洗脑之苦和非人的待遇。劳教所存在多种酷刑;前不久一个刚从劳教所放出来的学员,向我描述她的各种遭遇,包括:被四肢拉直, 捆绑在“死人床”上,人呈“大”字形,连续几天几夜,不准下床大小便;为了阻止抗议,还把嘴和头发一起用胶带粘起来,解开时会把大片头发撕下来。她多次进入劳教所,2005年她被判劳教一年六个月,因为不肯转变信仰,被双手拉直捆绑在暖气上,二个月,大小便不准上厕所,下身全部变成紫黑色,体重由150斤减至100斤,在绝食濒临死亡时才被放了出来。当时人已经变形,家人说这样长期关押下去必死无疑。

有的学员还告诉我他们遇到的迫害,包括:寒冬季节冷水浇身、几个人围着他几天几夜不准躺下、不准合眼、不准睡觉,不服从非打即骂,进行精神折磨。

北京的高智晟律师,与朋友一起到东北去做过调查,根据他公布的记录,劳教所酷刑花样极其繁多,书本描写的历代酷刑,如老虎凳都用上了,现在还增加了高科技手段,如:施用电刑,用高压电棍上刑;有的还强迫女学员脱光衣服,伤害她们的阴部;高律师还报道多起酷刑致死法轮功学员的事例。

(二)劳教所中的信仰迫害

现在劳教所中对法轮功学员的酷刑,都是为了强迫转变信仰。一旦被关押者承诺不再信仰法轮功,写出放弃信仰的三书:“悔过书”、“决裂书”、“保证书”,酷刑就可以马上停止,还会提前释放。为了折磨被关押者,也为了使酷刑真相不被世所知,对坚持信仰的人,实行全封闭的关押,不准和外界接触,通信、电话,不准亲友探视。

山东济南律师刘如平,因为在海外发表文章,要求制止对法轮功学员的强制转化,结果被判劳教一年三个月,关进山东王村劳教所。我曾和李昌玉老师写文 “声援济南律师刘如平”,他的妻子告诉我,几次到劳教所探望丈夫,管理人员都说因为 “表现不好”,不准见面,不准通信、打电话,说只要刘如平不再支持、信仰法轮功,就可以接见亲人、给家人写信。

看守所对法轮功信仰者施用酷刑,剥夺人身自由、通信自由是为了强制转变信仰,这些都是信仰迫害的暴行。

(三)非法的劳教制度必须废除

中国的劳教制度,建立于1957年,当时主要是关押右派分子,后来也关押了不少宗教信徒和“没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分子。

按照有关劳教制度,送人进劳教所根本不需要法律程序,既不要检察院起诉,也不要法院判决,公安机关的 “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甚至派出所做了决定,就能让人进劳教所,剥夺人身自由。在过去的近50年时间里,被囚者达350多万人。

1999年,中共开始镇压法轮功,在这之后,法轮功学员,就成了劳教所中主要的关押对象。今年春天,一个刚从劳教所放出来的法轮功学员告诉我,他被关押的劳教所中,关押了300多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法轮功学员,像这样的劳教所在中国不知有多少,实际上是些集中营

1957年建立的劳教制度,延续到今天已经成了信仰迫害的工具,劳教所成了践踏人权的集中营。有良心的中国人,应该采取各种可能的方式,促成废除劳教制度。

(四)废劳教签名信的发起

2006年2月,我起草了一份建议废除劳教制度的签名信,原打算在全国人大开会(3月5日)前公布出去。因为征集发起人时,遇到一些麻烦,所以拖到会议闭幕那天(3月12日)才公开发表。

在这之前我用电话、电邮等方式征求发起人;高智晟律师,不但同意发起,而且很重视信的内容,因为他家已无法上网,应他的要求,我在电话中把内容读给他听,好在签名信并不长;高智晟先生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我逐字记下,修改后打印出来,在电话中又念给他听。

北京余杰接电话时正忙着会客人,第二天上午他表示同意签名,四川王怡,虽然没有收到电邮,但他听说有关废劳教的内容,立刻答应签名,同意签名的还有我们学校的两位老师,一位是80岁的史若平老师,57年是山大校报主编,还有一位是72岁的李昌玉老师,他们都是57年的“右派”;赵达功在电邮中答应签名;刘荻没有收到电邮,半夜十一点,我给她打电话,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听说是废劳教的内容,急忙说:“我签名!我签名!”,广西的人权律师杨在新,是到济南来为被劳教的刘如平律师做代理,看到签名信当即表示签名,山东青岛牟传珩是电话中答应签名。美国的胡平、张伟国是在电邮中答应签名的。因为网络故障,收到比较晚,没有放倒发起人之中。

为了能使更多的人支持废除劳教制度的建议,一些有心人、法轮功学员,拿着打印的签名信,分别去征求签名,以后又通过各种途径,将名单返回,我为他们的精神感动。

签名信发表后,至今已有600多人的签名,还有很多人在信后留言,令人感动。

现将签名信附在后面。

2006年5月17日于山东大学

高智晟孙文广等呼吁废劳教制度(征求签名)

全国人大常委会:

我们呼吁:1957年 “反右”期间制定的劳教制度,与我国现行宪法抵触,应该废除。

2005年12月16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有关“程序”,规定公民可以提出“违宪审查”,据此,我们提出以下几项理由,请审查:

1)我国的劳教制度规定,不需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就可以剥夺公民的人身自由权利,这项制度与我国宪法抵触;构成了对宪法和其他法律的违反,在劳教的执行过程中公民几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法律救济权利。

2)我国宪法第三十七条规定:“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任何公民非经人民检察院批准或者人民法院决定,并由公安机关执行,不受逮捕。

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宪法第五条,第三款规定:“一切法律、行政法规都不得同宪法相抵触。”

宪法第五条,第五款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

3)多年来,中国的劳教制度实际上成了压制公民信仰自由、表达、集会、结社自由权利的一种工具,从“反右”开始已有350万人以上被劳教。

4)很多作家、学者、法律工作者,两会代表和政协委员对劳教制度都提出过废止的意见;建议人大常委会收集整理,尽快废除劳教制度。

5)执行半个世纪的劳教制度必须结束,这是救赎国家宪法尊严、保障公民基本人权的需要,同时也使得中国的道德形象得以救赎。 2005年3月12日

发起人:

北京高智晟,山东孙文广(执笔人0531-88365021,),四川王怡,北京余杰,山东史若平(250100济南山东大学老干部活动室),山东李昌玉([email protected]),深圳赵达功,北京刘荻,广西杨在新,山东牟传珩。

签名可到《议报》签名网或通过发起人之网址、信箱、电话;签名者可以使用真名或笔名,姓名前请注明所在省市、地区、国别。(以上见《大纪元》)。 签名:

(5/17/2006 13:53)

秦耕:“卡拉可希的判决”——评杨天水案

  “卡拉可希的判决”是一句埃及民间谚语,意指某个案件的判决结果特别荒谬离奇,其间的法律逻辑荒诞得令人无法想象。这句埃及民间谚语是从一个民间故事中产生的。那个故事很长,我这里只能介绍一个梗概:某个小偷在入室盗窃时,不慎从窗户上跌下来摔伤了腿,他非常气愤,到法院控告房屋主人的窗户不结实,要求赔偿他一笔药费。受理案件的正好是法官卡拉可希,他马上传讯房屋主人到庭讯问,主人一看是这么一个糊涂法官,只好推说自己已经足额支付了工钱,窗户质量不好是木匠的问题,法官马上又传讯那个木匠到庭审讯,木匠一看这情形,也只好说主人确实足额支付了工钱,自己的做工也没有任何问题,但那天安装窗户时,不巧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漂亮女子从街道路过,自己一时分神,可能把一颗钉子钉歪了,法官马上让人找到那个当天穿红衣服的漂亮女子,红衣女子到法院来,说她长得漂亮,这要感谢真主的恩赐,至于红色耀眼的衣服,那是裁缝印染的,与她没有关系,于是法官让人把裁缝抓来审问,这个可怜的裁缝是个手巧嘴笨的人,可以制作漂亮衣服,但不擅长说漂亮的话语,他这时见了法官只知道害怕,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最后被卡拉可希判处绞刑。读者其实不必为这个可怜的裁缝叫屈,真正倒霉的还是另一个裁缝。因为卡拉可希判完案子,刚退庭不久,士兵前来报告说无法执行绞刑,原因是城门太矮,而裁缝正好是一个高个子。卡拉可希呵斥说:你们为什么这么笨,干吗不去另外找一个裁缝来?于是不久,一个正好在街上行走的裁缝被拉到城门口绞死了。从此以后,埃及人就把荒唐的判决叫“卡拉可希的判决”。
   
   今天从网络上了解到“杨天水颠覆国家政权案”的一审判决结果和案件本身所涉及的事实后,这个古老的埃及民间故事就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埃及民间故事用极其夸张的手法,把生活中的荒谬集中表现出来,让读者从夸张的故事背后去发现生活本身存在的荒谬,我相信任何一个读者也不会误读这个故事,不会相信卡拉可希其人其事。但这个故事在创作时所来源的生活真实性,却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顽强的存活着。一个其合法性本身受到广泛质疑的政权控告某人企图颠覆自己,这与那个盗贼控告房屋主人在自己盗窃时给身体带来伤害何异?而这个荒谬的逻辑既是卡拉可希法官审判的前提,也同样是“杨天水颠覆案”的审判前提;撇开这个前提不谈,依据共产党中国自己的现行《刑法》规范,“杨天水颠覆案”所涉及的全部案件事实,从主观方面、客体、客观方面的犯罪构成要件上,罪名也完全不能成立。案件所指涉的全部“犯罪事实”,无非是被告人撰写了表达自己政治见解的文章、参加网络游戏“天鹅绒行动”、接受海外友人的捐助款项部分自己使用部分赠送其他生活困难的国内友人、计划在将来法律许可时成立自己的政治组织等。以上四个方面的事实,从主观上看,无颠覆国家政权的主观故意,从客体上看,也不直接指向国家政权本身,再从客观方面看,也未出现国家政权被其颠覆或可能颠覆的危害后果。所谓“犯罪事实”与审判结果之间的法律逻辑,实在与小偷盗窃时跌伤最后导致街道上散步的矮个子裁缝被绞死一样荒谬,“杨天水颠覆案”的判决堪称中国的“卡拉可希的判决”。
   
   说真的,对于“杨天水颠覆案”的判决结果我并不十分意外,因为在此之前,有吉林“罗永忠案”、湖北“杜导斌案”、湖南“师涛案”、江苏“黄金秋案”、重庆“许万平案”、山东“李建平案”、贵州“李元龙案” ……这一系列政治案件的审判,已经为共产党中国创造了太多太多荒诞不经的判例,它们都是共产党中国的“卡拉可希的判决”,而“杨天水颠覆案”的判决,只不过在本来已经离奇万分的判例中,又增加了最新的一例。
   
   但这一系列政治案件的恶劣审判,与卡拉可希的判决也有差异,其差异就在于卡拉可希是依据自己的主观想法在做判决,而共产党中国各地法院的法官们,并非像卡拉可希一样可以根据自己的主观想法做判决,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卡拉可希在指挥着,真正的卡拉可希隐藏在他们背后,法官们不过是在完成一件布置下来的具体任务,他们在审判活动中甚至连卡拉可希的地位也不如,他们比卡拉可希更加可悲。我相信参与这些案件审判的所有法官们,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些所谓的“罪犯”是真正无罪的,他们是英雄而决非罪犯,总有一天要得到平反昭雪,会被人们当作英雄景仰。今天的有罪判决,仅仅是对他们在推动中国民主和法治进程中的不朽功勋的一种特殊记录。杨天水以不上诉来抗议这次审判,其向社会所公开显示的含义就是,今天真正被审判的不是杨天水!
   
   一个不能彰显正义价值的判决,是苍白无力的,它的法律分量比记录判决内容的纸张还轻。这样的审判结果,不是法律的胜利而是法律的耻辱,它当然也不能使一切向往并追求自由的人因为恐惧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2006-5-17

残雪:中国“新实验”小说

    著名作家。本名邓小华,1953年生于长沙。小学毕业(即“文革”开始)即失学,做过铣工、装配工、赤脚医生、代课教师等等与文学无关的工作,历时10年,后又自学缝纫,和丈夫一起成为个体裁缝。1985年1月首次发表小说,至今已有近400万字作品,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黄泥街》《苍老的浮云》《痕》《五香街》等。被美国和日本文学界认为是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文学最具创造性的作家之一。残雪是作品在国外被翻译、出版最多的中国作家之一,她的小说成为美国哈佛、康乃尔、哥伦比亚等大学及日本东京中央大学、国学院的文学教材,作品被美国和日本等国收入世界优秀小说选集。

    我是写实验小说的,我的这种小说的门类,在世界上那些文学发达的国家里都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其功能是探索人的心灵,找出精神发展的规律。这种小说虽然不能畅销,但也绝不会灭绝,从古代到如今,它一直作为一个特殊的品种发展着。这两年来,我重点研究了国内的三位文学同仁的作品,并写下了多篇评论文章在内地和香港发表。刚好这三位都在去年和今年出版了新书,我想在这里介绍一下他们的作品。
    张小波的《重现之时》(新世界出版社,2005年再版)是我迄今为止看到过的中国文坛最好的实验小说。这本书由5个大中篇组成。从一开始,这些作品的奇异的文风就令我如醉如痴。从档次上看,它们比文坛上那些“先锋”小说高出不知多少倍。最根本的一个区别在于,这些小说描写的是人的本质,也就是说,它们描写的是精神本身运动的形式,属于“深层结构”的文学。这种文学是最最难写的,因为它需要的不是一双能观察表层现象的眼睛,而是“洞悉”的力量,以及作者将主体分裂、拉开距离的神奇功能。要写这样的小说,除了稀有的天分之外,纯熟地运用西方的思维方式也是一个关键。这本书里面我最喜欢的是《法院》和《重现之时》这两篇,以我所读过的西方作品来比较,这两篇(除《重现之时》的后半部略为松懈之外)可说是无懈可击,达到了经典的水平。《法院》有一个类似卡夫卡的《审判》的表层结构,但它的深层结构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中国的艺术家才写得出来的。《重现之时》除了沿袭作者一贯的内省风格之外,还在叙事中提出了艺术本身究竟为何物的问题,其情感的深邃和形式的美丽都令人吃惊。可以说,这两篇作品都被埋没了十多年,这是因为我们的文坛对于接受真正的新东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种盲目是一种历史性的浅薄,同时也折射出文坛对于西方思潮的接受和体验是多么的欠缺,多么的表面化,庸俗化。
    我要介绍的第二本书是薛忆沩的《流动的房间》(花城出版社,2006年1月)。薛忆沩是我的老朋友了,他是一位悟性极高的作家,把写作当作自己主要生活的纯粹的人。但是由于文坛的腐败和批评的长期缺席,他的优秀作品一直得不到真正的重视,总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发表和出书都不那么顺利。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这是我们的耻辱。薛忆沩的作品从一开始就是与众不同地内省的,他的感情真挚,细腻,具有很高的玄想的天分。读他的书,你会感到,这是一个永远生活在精神的前沿,对于世俗不屑一顾的真正的作家。合上书,那些精致的故事中的律动仍然会将读者带向一种高级的冥思。它打掉人身上的俗气,让人感受另一种生活的魅力。这本书里头我最喜欢的是《首战告捷》和《一段被虚构掩盖的家史》这两篇近期作品。从深度上来看这两篇都达到了博尔赫斯的水平,完全可以称之为中国文学的经典之作。
    我要介绍的第三本书是梁小斌的《梁小斌如是说》(新华出版社,2005年10月)。梁小斌也是一位纯粹的把写作当主要生活的人。他创造了一种特殊的文体,这些短小的散文诗表面上以日常生活为题材,但同样有着一般人看不见的深层结构。由于这个结构,他的这些闪光的篇章才坚不可摧。这本书里头收录了他从1984年到2003年的精彩作品。读过这本书之后就会对他的非同一般的创作有一个大致的印象。在这个境界里你遇到的是一位彻夜不眠的诗人,他在冥想中将最腐朽的材料变成了诗。他的创作排除技巧,实际上,那是一种最高的技巧,即,将纯精神挤压出来,凝聚在一点之上,使之成像。什么是无中生有呢?当读者凝视梁小斌的作品时,就会经历这个有点神秘的过程,正如这些作品的产生本身是神秘的一样。
    以上介绍的三位作家都是成熟的实验小说家,我为自己与他们处于同一时代而感到幸运。我相信,尽管读者不多,但他们的作品是会留在文学史上的。当然对于他们本人来说,这并不是第一要紧的,因为这种文学,早就成了他们精神生存的方式。

老愤青的可爱牢骚

 

田中芳树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常常令国内的读者感到惊奇和亲切。

《创龙传》(1-4)  版本:接力出版社2006年4月    定价:15.00元/册

《银河英雄传说》,即将引进出版。

  最了解中国的流行小说家

  《创龙传》的作者田中芳树,是日本知名的幻想小说家。虽然都喜欢写历史题材小说,但是他在日本文坛的水准和地位还远远及不上吉川英治、司马辽太郎和井上靖等人,所做的小说也是偏流行的。然而他的小说却因为能构筑宏大壮丽的幻想世界而在青少年当中受到欢迎。也因为田中的著作当中对中国的文化和历史相当推重,所以他也颇受中国年轻人的喜爱。早在这次的正式引进之前,《银河英雄传说》、《创龙传》、《亚尔斯兰战记》等书就通过其他各种渠道进入国内,并且引起了“田中热”。甚至每年的六月一日,都会有许多网友发表纪念杨提督的文章(那是《银河英雄传说》一书主角杨威利的忌日)。

  或许是因为学业的影响,田中对中国历史的了解相当深入,他可以不费力地阅读中国古文,对古汉语的表现力相当赞赏。他提出希望日本出版《汉书》、《反三国演义》。也写过以花木兰、梁红玉等名人为主角的历史小说《凤翔万里》、《奔流》、《红尘》,写过品评中国历代名将的《中国武将列传》,编译过《隋唐演义》和《岳飞传》。在他的《银河英雄传说》和《亚尔斯兰战记》还有《铁达尼亚》当中,都有着《三国》、《水浒》、《隋唐》之中英雄人物的身影。他常常在自己的著作当中反驳一些人对中国的诬蔑,赞赏和肯定中国人,实在是日本小说界最大的亲中派。有许多田中的中国读者起初发现一个日本人竟然如此了解中国历史而感到惊讶和惭愧,继而引发了对本国历史的兴趣,这实在是田中的一项意外功德。对于现在网上小说的作者来说,田中是两个最被效仿的人之一(另一个是黄易)。

  田中并未将自己定位于严肃的小说家,并不以传道为写作宗旨。他自己这么说过:“处世教训意味太浓的作品———这样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觉得是很难吸收的———大多会将民众心中,希望能够见到英雄出现的心情忽视,因此我认为左翼的历史观一定很难获得多数人的认同。”因此他的小说往往以表现富于魅力的人物为中心,充斥大量对话,剧情则相对淡化。这一风格受到了广泛欢迎,他的小说在商业上取得了很大成功,在写作《创龙传》时的某个情人节田中甚至收到了五十个纸箱之多的巧克力。不过他的商业化写作也不等于庸俗化和快餐化,他将自己对于历史和政治的理解融于书中,对读者来说也是很好的教益。

  流程化的情节和人物

  《创龙传》是田中所有小说中最富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一部。其主角是中国神话当中四海龙王转世的龙堂家四兄弟,他们的能力如此强悍,往往使得敌人的攻击如同蚍蜉撼树一般。这就跟田中其他小说很不一样,田中的其他主角们,就算是强大也只是像《银河英雄传说》的杨威利和《奔流》的陈庆之那样强大在智慧方面,体力方面至多不过是像《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的泉田那样能徒手应付三两个人的普通程度的厉害,而个性更几乎都是温和善良低调的。反观《创龙传》的主角,实际上是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似无害,一旦被惹到却会实行“恩报双倍,仇还十倍”的家训,造成巨大破坏。这种风格上的差异,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创龙传》是田中高中时代所构思的小说的关系。当时的田中并不是职业作家,所以创作的意图与其说是要让读者读起来愉快,还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写起来愉快———对于想成为小说家的人来说,这是常有的情况。至于快意恩仇的剧情,那是年轻所留下的印记吧。

  在前几卷当中,一旦发生战斗就会演变成龙堂兄弟对丑陋卑下的敌人的单方面虐杀,因此打斗剧情的可看性变得相当之低下。更糟糕的是每一卷中的战斗模式都如出一辙———遇敌、缠斗、遇险、变身———一旦读者习惯了这个流程,就只能厌倦,何况战斗的结局早就已经在龙堂兄弟的强悍下失去了悬念。

  虽然田中擅长塑造个性人物,他的小说当中都能找出一批耳熟能详的经典人物。但是要在《创龙传》中找出主角们的特点,除了俊美强大和毒舌外,就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的确田中是给四兄弟分别作了设定,大哥是温文的学者和领导者、二哥是多智的军师、三哥是冲动好斗的……但是在小说当中,田中只是如此直接讲述出来,而靠角色本人的言行来表现人物显得不够。说到底,将主角设定为四个人就是相当失败的,简单的剧情本就留下空间不多,又有四个主角分散了戏份,四兄弟发言风格的相似性也令人难于区分彼此。这一切都使得主角们表现个性的空间变得狭隘,反倒是后期出场的主要的反派小早川奈津子由于极具鲜明色彩的个人风格显得非常抢眼,是惟一可能在将来成为经典的角色。

  老愤青的可爱牢骚

  虽然有这些不足,但这也不妨碍《创龙传》成为一部有意思的小说,事实上田中的读者们很少冲着上面那些部分去阅读它,对田中的老毛病他们多半也有数。《创龙传》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当中所存在的大量田中式格言警句:“世界上有两种可恶的诈欺者。一种是说这个投资一定安全又赚钱的人,一种是大声宣传自己非常爱国的人。”“规则是为了不增加别人的麻烦而存在的东西。”“对支配者而言,民众越无知越好。”在田中的其他作品当中也有类似风格的对话和评论,但是(除了《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外)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密集程度和讽刺的深刻尖锐上,都不能与之相比(《创龙传》的讽刺太厉害了,以至于有自称是文部省官员的人写信给田中,说“请作者以后多描写日本是一个最棒的国家,政治家也都是完美的人”)。田中借此来发表自己对历史、政治、制度、文化等的思考和批判。虽然有些想法的偏激程度跟国内某位郑氏儿童文学作家不相上下,不过因为那些观点披着幽默的外衣而现身,所以不会被当作是说教而招人反感,更像是一个老愤青所发的可爱牢骚。对于阅读田中作品的年轻人来说田中是一个好老师,他能够以深入浅出的方式让他们了解到历史、政治那些好像离自己平常生活相当遥远的东西的有意思之处。对于被学弟问到为什么不写论文跑去写小说时回答说“因为那样不会有女孩子写信给我啊”的风趣人物田中来说,写出这样有趣的东西实在得心应手。

  对于田中本人来说,《创龙传》由于是他青年时代所构思的,所以是一部特别的作品。素有喜欢挖坑(就是指写了小说不写完)习惯的田中,一旦一部小说写久了就容易丧失热情,然后抛荒。至今为止他正经写完的长篇小说也不过是成名作《银河英雄传说》一部而已。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将《创龙传》一写就是十几年,实属不易。不过《创龙传》的最近一卷第十三卷也是在2003年出版之后便没了动静。而同期他写的另一部小说《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却写得红红火火不断出新,实在是令人对《创龙传》的前途产生疑问了。

图赛:政治摇摆人的政治摇摆语言

 

法国极右翼参议员推出新书直言不讳力图“去极端化”

  

法国参议员让·弗朗索瓦·图赛

《如接受使命时的心情》  让·弗朗索瓦·图赛著   DETERNA出版社2006年2月版  定价:20.00欧元

  

  “如今政府的所作所为无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总是草率地推出一项事关千万人生计的法案,行不通后又不断修改、裁剪甚至取消,政府威信却在这一来一去中日渐削弱,甚至荡然无存。”习惯了法国政治“左、右”思维定式的人乍见这番言论,很难想象其会出自极右的法国国民阵线主管选举事务全国秘书、法国参议员让·弗朗索瓦·图赛的新书《如接受使命时的心情》。

  这是一本萃集图赛数年来发表于《右翼月刊》和他本人博客上政论的文选。这些辩论性的文字充满了火药味,用不重修饰、甚至有些俚俗的文笔,对执政的希拉克-德维尔潘政府在诸如欧盟宪法公决、移民、青年和就业问题等方面的政策进行尖锐抨击。

  在书中,作者一反国民阵线及其臭名昭著的主席勒庞为人诋病的法西斯口吻和种族主义声调,试图为自己和极右翼打造“民众传声筒”的新形象,这也让一些读者暂时忘记了对极右翼的反感。正如一个自称“非极右翼选民”的南锡读者所指出的,这本书所能引起读者共鸣的,在于其朴实坦率的风格和对当前法国社会弊端的具体剖析。换言之,政府的不受欢迎,是此书受欢迎的原因。

  极右翼国民阵线所谓“法国人优先”的极端排外主义和法西斯色彩,固然吸引了一些对传统左、右翼政党不满的选民,但主流舆论却也因此对国民阵线嗤之以鼻。2002年总统大选中,勒庞虽在首轮出人意料地击败左翼候选人若斯潘进入决选,却在决选中遭到选民一边倒的抵制而惨败,在选举过程中后来获胜的希拉克甚至不屑与勒庞对面辩论。

  正鉴于此,图赛才在新书中煞费苦心地做了这番“去极端化”的政治摇摆。

  事实上,作者本人就是法国政坛罕见的“政治摇摆人”。他1980年加入国民阵线,12年后脱党自组“国民联盟”,并加盟以希拉克为首的传统右翼,在毫无资金支持、仅有四个骨干成员的情况下赢得1993年议员选举,一时间被传统右翼推为对抗勒庞的法宝。但仅仅数年后,因传统右翼拒绝推举他为候选人,他竟重新“摇摆”回勒庞身边,成为极右翼干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在“摇摆”前称赞希拉克的话“我相信他有能力为祖国带来真正活力”,后来竟成为希拉克2002总统竞选的推广语,并以此击败了图赛所支持的勒庞。

  对于这些不光彩记录,作者并无掩饰之意,他在书中这样说:“政治生活中总有需要撕破脸皮的时候,让所谓‘温良恭俭让’见鬼去罢!那只不过是所有伪君子的一块遮羞布罢了”。这本书意在为2007年总统选举造势,虽然国民阵线的候选人仍是勒庞,但号称“臭嘴”的勒庞近来一反常态地低调,任由图赛这位53岁的“摇摆人”大出风头,无疑是害怕其一向极端的言论刺激广大选民,重蹈2002年覆辙。对此,自称“政治上诚实”

  的摇摆人图赛同样直言不讳,在罗列剖析了现政权的种种无能软弱表现后,作者用充满激情的语言说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和其他政治人物的不同,让我们从现在开始,勾画一个全新法兰西政治蓝图的轮廓。选择我们,没错。”

  批评家永远比建设者好当,这本书的热卖证明图赛的确是出色的批评家,却难以证明他将会是个同样出色的建设者。也许法国选民根本不会给他以证实自己的机会,因为许多人都看到,在这本216页的政论集里,作者虽闪转腾挪,极尽摇摆之能事,却终究没能说明,他和勒庞之间,或者今天的勒庞与当年那个令人厌恶的勒庞,今天的国民阵线和2002年那个国民阵线之间,究竟有什么根本的不同。

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缺乏思想?

                   “我国近年大量文学作品,已堕入了用尽心机出风头的陷阱。有的虚构‘痞子雷锋’,胁肩谄笑;有的大摆地摊,向洋人兜售假国粹;有的为‘我大汉’‘我大唐’‘我大清’涂脂抹粉,与太监比奴性;有的故作‘先锋’‘前卫’状,似艰深文浅陋;有的用“下半身”写作,贩卖无耻,所有下三滥的伎俩都使出来了”。
                    近日,在武汉举行的胡发云作品《如焉@sars.come》的学术研讨会上,丁东、赵诚、崔卫平
                    、傅国涌、邓晓芒、李工真、程亚林、赵林等众多思想学术界的学者向当下中国文学开炮。他们认为,中国作家已经日益丧失思考的能力和表达的勇气,丧失了对现实生活的敏感和对人性的关怀,文学已经逐渐沦落为与大多数人生存状态无关的“小圈子游戏”。
                    青年学者傅国涌说:“我对当代文学整体评价很低,基本上持否定态度”。
                    思想学者丁东问:“现在还有值得我们尊敬的作家吗?”
                    历史学者李工真更直截了当指出:“在当今中国文坛上,众多的作家,或者是为了商业利益,是为了政治利益而投机”。
                    中国文学脱离现实?
                    文学作品与中国人的现实生存的脱节是与会学者们的一个基本判断,也是他们最感到痛心之处,他们认为当下的中国作家已经失去了触摸有血有肉的现实生活的能力和勇气。“小说家最擅长的是描写,这是小说家比历史学家和哲学家要强的地方,可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我们看不到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真实的生存图景。”
                    青年学者傅国涌认为,任何文学,不管是什么形式的作品,首先都是特定时代、特定的环境或者语境的产物,因此我们不能离开这个特定的语境去评价文学作品。“我关心的是在这块土地上,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小说家中,还有没有人愿意与这块土地共命运,还有没有人愿意把目光关注当下,并承担一个作家应该承担的那一部分”。

                    傅国涌的话代表了学者们对中国文学的期待。
                    傅国涌认为,近年来小说领域没有产生什么震撼人心大作品,也没有诞生足以令我们怀抱敬意的作家;普遍的现象则是文学为市场服务,走取悦、献媚市场的路子,回避现实,避免碰钉子。他认为,这同样缺乏文学自身的独立性,与依附政治一样,依附市场的文学也没有尊严可言。“是的,无论如何我们首先要过日子,人生本来也需要一点娱乐,现在的问题首先是这个只允许娱乐民族早已娱乐过度,其次是娱乐之外能还做点什么吗?作为小说家,难道只能去选择那些娱乐自己、娱乐别人的题目吗?只能玩玩文字上的才气过日子吗?假如这样,小说的存在连金庸当初在香港写武侠小说的那种意义都比不上了。小说为了市场的需要而存在,我想起20世纪早期历史上的鸳鸯蝴蝶派,以张恨水为例,他的小说够市场、够市民化、够畅销,但骨子里还是有人性、有善恶,有褒贬,有净化世道人心的功能。今天的大多数小说连这样最简单的功能也没有了”。
                    对于以上这些情形,他提出质问:责任难道仅仅是环境吗?活着的个体生命是干什么的?活着的敲键盘的个体生命难道注定是毫无作为的吗?他的回答是——“答案是否定的”。他还追问:“前苏联产生了《静静的顿河》、《日瓦戈医生》,产生了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半个多世纪过了,我们留下了什么?我们拥有什么?”
                    傅国涌理想中的中国文学应该是:“关注我们共同面对的当下现实,关注人的命运、人与他栖身的大环境即这个时代的冲突,苦难与悲剧、欢欣与追求、梦想与挣扎……”由此出发他认为,“作者的技巧、天赋、文字能力是否达到了最高层次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就是文学还是要有底线的关怀,即对现存社会、对人性、对自身命运的忧虑、关切与批判”。
                    思想学者丁东对当下中国文学的基本看法是:中国主流文学界对当下公共领域的事务缺少关怀,很少有作家能够直面中国社会的突出矛盾。当有人谈到“当下的文学写作缺乏思想”时,丁东的回答是:“存在这个问题。但最可怕的还不只是文学缺乏思想,而是文学缺乏良知”。
                    丁东还对那些成名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而在当下的文学格局中最醒目的先锋作家们进行了批评。他承认这些先锋作家曾经给中国文学带来了一些新的元素,而现在他们受到读者和市场的追捧,在国外也受到重视,实际上已经成为新的主流。“我不否认他们的才气。具体到每一个作家而言,都有自己的追求。但他们往往自我感觉太好。我看过几本风靡一时的先锋作品,没有从中得到起码的感动。我不能欺骗自己的感受。据说一些专业的评论家也是硬着头皮去阅读。我个人的偏好,还是希望从作品体察到历史的使命感,社会进步的责任感。这才是高贵的文学品质。比如胡发云的《如焉》,我是真共鸣,真感动。可惜通常的先锋作家名单里并没有他”。
                    丁东承认,一些作家有底层生活体验,描写了当今底层的百姓生活,从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底层百姓的疼痛,这是当代文学中有活力的部分。可惜这类作品多停留于现象层面,缺少对现象背后更深层的挖掘。
                    学者们总结说,在脱离当下中国真实的生存境遇的同时,文学呈现出两种倾向:一是所谓的“纯文学”日益圈子化,他们强调文辞优美和写作技巧,阅读这类的文学成为一种专业的行为,它们发表在专业的文学杂志上,主要供文学界的专业学者研究,形成一种内部循环;二是大范围的文学作品投身商业,以市场的需要为最大的动力,市场也成为评价其成败的主要标准。当然,严肃作家们也渐渐主动投身市场,典型的例子就是余华的《兄弟》,这位前先锋作家的长篇新作“从屁股开始,以处女膜结束”,再凭借其昔日显赫的文学声誉,赚了个盆满钵满。
                    学者们特别指出,当下的中国处于一个急剧的转型期,公共生活的很多层面都是非常的分裂,包含极端的对立和巨大的冲突,这种冲突是文学最好的源泉,是优秀的文学作品诞生的一个契机,也是对当代中国作家的一个新的考验;作家如果回避了这些矛盾和冲突,事实上就是自动丧失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中国文学缺乏思想?
                    “缺乏思想”是与会的许多专家学者对当下中国文学的另一个基本评价: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看不到对当下中国人生存境域的思考,看不到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更看不到对终极价值的思考。作家们似乎已经集体降级为故事能手,喋喋不休止地炮制出迎合低级和初级欲望的故事,他们满足于一种脱离真实生存经验、对生活缺乏思考的伪现实主义;而在脱离现实、缺乏思想界的同时,当下的文学写作争先恐后地投入商业的怀抱,把肉麻当有趣则是作家们投身市场的新招数。
                    为什么会缺乏思想呢?老学者袁伟时曾经总结:“文学界里有三大缺少,缺少什么呢?一个是现代政治学的常识、基本理念他们都不知道;也缺少现代法学的常识;还缺少中外历史的基本知识。结果一说思想解放,就往男女关系上解放”。哲学学者赵林用“短平快”、“麦当劳化”、“好莱坞化”来形容对当下中国文学的印象,中国文学已经成为看过即忘的“一次性消费品”。他认为这对于解构旧的意识形态具有相当的意义,而现在似乎走过了头,思想和灵魂似乎都已经“不合时宜”。而与会专家指出,更重要的还是作家们有意无意地远离现实生存,这样,有效的思考也就失去了生长的土壤;与此同时,作家们已经日益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勇气,而听任自己陷入舒适的生活,把文学当作获取世俗利益的安全通道。 
                    哲学学者邓晓芒认为,除了对社会历史形态的批判,中国作家缺乏终极关怀和思考,缺乏对人性深层次的思考。他举例说,萧洛霍夫写《静静的顿河》,得了斯大林文学奖,也有意识形态,而且在当时也可能打了点“擦边球”,但在今天看来仍然是不朽的作品。因为“一
部作品能够做到这一步就不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那些东西只是一些临时的衣装,里面应当有一个民族的血肉和灵魂,中国文学里面缺的就是这种精神。”他认为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有一个辉煌的高峰,有好多部作品里面都表达了一些永恒的东西,但是进入21世纪,则失去了这些精神力量。“恐怕是因为中国文人天生有一种经不起诱惑的本质”。
                    邓晓芒还特别指出,不少成名的作家推出新作,并不是有一些新的思考,也不是有强烈的表达冲动,而要证明自己没有“江郎才尽”,维持自己的名声地位。就这一点,新近推出长篇小说《兄弟》上下卷的作家余华,几乎受到所有与会学者的激烈批评。学者们认为,余华的《兄弟》是作家脱离生存现实,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典型范例,这部号称“十年磨一剑”的作品,体现了作家以降低作品的精神境界为代价,以低俗化的方式走进市场。
                    学者程亚林认为,中国作家缺少一种对终极意义的“强迫症”,相比较之下,俄罗斯和东欧的文学就有这样的“强迫症”,总是有人在思考那样一些关于人性的深层次的问题。“要培养出一种比较高贵的东西,就要有一种内在的精神强迫力;如果没有这种劲头,尤其是文化精英谈什么希望。文学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有一种胸怀,一种眼光。”
                    有人提出,作家关注社会事务,表达思想理念,就不够纯文学。对于这个观点,学者丁东回应说,“要看表达什么思想”。他分析说,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到改革开放前,中国大陆文学作品表达的政治的理念,往往是国家事先规定了的。所谓领导出思想,作家出技巧,使文学沦为政治宣传工具。八十年代,提倡回到文学本身,一些作家不再为政治而艺术,回到为艺术而艺术,这是一种解放。另一些作家,在作品中不是表达别人规定的思想,而是表达自己的独立思想,这也是一种解放。因此“文学可以载道,也可以不载道,各有千秋。载道的文学并非都不好,而要看载的是什么道,用什么方式载道。古今中外许多的伟大作品,都以深邃的思想和深刻的社会意义见长。认为纯文学必定与思想性和社会性相抵触,这种文学观起码是片面的”。
                    专家们还从世界文学史的角度进行分析:20世纪以来伟大的小说,无一都是与诞生该作品的环境血肉相联,从中体现作家们对时代的独立思考和思想立场。
                    而对于在文学作品中表达思想,文学学者昌切提醒道,“我的个人的看法就是表达思想比较好的文学,一定是富有艺术魅力的文学作品。如果失去了这种魅力,思想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表达,比如可以用长篇大论的方式表达,这样可能表达的更清楚。文学之所以跟别的东西也表达不同,就是给读者们留下了相当大的阐释空间,即使是在表达思想思想”。
                    思想界与文学界渐行渐远
                    女学者崔卫平介绍,包括思想界和文学界在内的各个人文学科携手并进,是中国先进文化的一个传统,而这种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关心新的思想、关心社会进步、具有一种铁间担道义的情怀,可以说是近百年中国知识分子包括中国作家的一个传统,这个传统一直到上个八十年代仍然保持着比较强有力的势头,有着鲜明的整体的形象,在这个整体内部各个领域之间、各个行当之间也是保持的比较多的交流,有一些共同的话题,有一些共同关心的一些事情。而进入90年代以后,这种局面不复存在。知识分子或者作家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更加深入、更加专业,这本来是一个好事情。但是这种局面的形成主要是由不正常的原因造成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专业化的同时,许多人渐渐地对我们的关心社会、关注新思想的传统变得很淡漠。”
                    “我有很多文学界的老朋友,我觉得在八十年代过来的老朋友当中继续关心思想学术界话题的比较少。”崔卫平遗憾地说,思想学术界从九十年代中期到现在十年的时间已经取得一个相当长足的发展,一些话题的进展起码可以说超过了从1949年到1989年的全部成果,而“持续关注这种东西的作家少了又少。”

                    思想学者丁东认为,无论是五四时代,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当时最优秀的作品本身就体现了时代的思想脉动。比如鲁迅发表《阿Q正传》的时候,对国民性的反思,触及到社会的神经中枢,本身既是文学,同时又是最重要的思想成果。上世纪80年代也是如此,新思想的火花,最先在小说、报告文学甚至诗歌里闪现,这些作品人们争相传阅,影响大大超出文学圈,甚至轰动全社会。这是一个好传统,起码也是文学曾经有过的一段辉煌。

                    丁东还介绍,他原来是学历史的,八十年代当过学术杂志的文学理论编辑,也写过一些文学批评文章。到了九十年代,他发觉继续关注当下的文学创作有些无聊。因为“研究对象的精神高度,制约着研究者的精神高度。如果文学创作普遍平庸,普遍苍白,评论家投放再多的精力也没有意义。所以,我的兴趣就回到了历史,转向了民间思想史方面的研究。后来我发觉,八十年代关注当代文学,九十年代告别了这个领域,转向思想文化研究,或者即使还在研究文学,也离开文本研究,而转向人本研究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批人,老年、中年、青年都有。那天遇到中山大学中文系的一位朋友。她是最早的中国现代文学博士之一,现在还在教现当代文学。她也说自己“不务正业”,好多年不看文学杂志了”。
                    思想学者赵诚也有类似的想法,他对当下的中国文学已经失去了阅读期待,因为从这些文学作品中找不到他所关注的一些思想问题,也看不到作家们对于这块土地的观察和思考,因此“无法产生共鸣”。
                    批评已经沦为广告?
                    与文学写作相对应的是文学批评,与会专家们认为文学写作与文学批评的关系已经陷入某种怪圈之中,难以自拔。近年以来,对当代文学批评的批评不绝于耳——从批评家的眼光能力到批评家的职业操守。
                    文学批评家刘川鄂介绍,就文学学科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学科建设对知识分子角色的改变——各专业领域的专家多了,学者多了,面向社会发言的知识分子少了。不少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狭隘的专业领域,陷入团队,陷入课题,陷入与学术、学科有直接关系的活动,成天忙于可填在学科建设成果表格上的所谓纯学术。不关注现实,放弃社会批判责任,不对社会承担道义,不为人类净化良知。他们丧失了社会共公代表的角色,被学科体制收编。
                    学者丁东认为当下的主流文学批评,已经成为文学产品市场运营的一个环节。一些批评家受制于作家、出版商和官方文化机构,他们的评论成为商业宣传推广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分吃一杯羹。还有一些文学理论批评活动属于学院派。他们的研究或者评论的直接目的,是获取学术荣誉和学术利益。一看这些文章和著作,就知道哪些是为换取博士、硕士学位而产生的,哪些是为评教授、副教授而撰写的,哪些是为了得到某级课题经费而炮制的。在这些文字里,看不到独立的批判,发现的眼光,更感受不到才情、智慧和洞见。“这两类情况,都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的悲哀,可惜在数量上,又占了绝对的大头”。
                    专家们还指出文学批评已经日益模式化,失去了锐气和活力。青年学者王晓渔曾经总结,在今天,成为一个批评家的门槛几乎为零,只要不是文盲就可足够了。“批评家速成班”的初级班教程是三个“完美统一”:第一,感性和理性的完美统一;第二,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统一;第三,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统一;中级班教程是两个“内在冲突”:第一,现实和想像的内在冲突;第二,美学和历史的内在冲突;高级班教程稍微难点,要多记一些关键词,比如内心、关怀、感动等等需要仰视才见的词语。只要把这些公式背好,哪怕你是文盲,跑到作品研讨会上侃侃而谈,依然会赢得众多掌声。
                    “当文学批评家感慨精神沙化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很有可能正是精神沙化的原因之一”。
                    傅国涌:当代主流文学是没有希望的
                    南都周刊:请你谈一下对当下中国文学的评价。当下中国文学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傅国涌:我对当代文学整体评价很低,基本上持否定态度。
                    抛开思想、政治问题不讲,作为作家,对社会要有最起码的独立看法和判断,而这个看法和判断是必须从生活中得到的,不能凭空制造,它们都是来源于生活,哪怕是神话和科幻小说,作家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一定跟生活有所对应,才会引起读者的共鸣。而现在多数作家的作品都有一个背离生活的问题,有些作家只凭自己的才气、技巧而弄出一个作品,圈子内就觉得很了不起,并津津乐道。
                    南都周刊:有人认为写作是非常个人的事,你怎么看这个观点?
                    傅国涌:小说写什么?怎么写?这都是小说家自己的事,没有错,小说家要表达内心的真实,没有错,但如果一个小说家笔下的世界和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仅仅是一种美仑美奂的文字游戏,好玩的故事,酒足饭饱后的娱乐,一种与单纯的电子游戏一般的娱乐,那真的还不如看蚂蚁打架。当代那些盛名显赫的作家,往往是玩弄文字游戏的高手,贾平凹、莫言、毕飞宇、王安忆等全是如此,余华、苏童等是故事高手……除了文字和故事,一片虚无,不好听的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功成名就,以小说为获得现世利益最大化的媒介,除此之外,他们的小说与我们这个世界没有多大关系。
                    南都周刊:还有人认为“写什么并不重要,怎么写才是最重要的”,强调文学的艺术性。
                    傅国涌:为艺术而艺术当然也可以是一种选择,但是世上有完全超越于生活之外的艺术吗?艺术是以生活为土壤长出的一朵花,在生活这片土壤之外的艺术会是一朵什么花呢?
                    南都周刊:不少学者指出,当下文学缺乏思想,文学界与思想界渐行渐远,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傅国涌:这个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根本还在于文学失去了现实生活的源泉,也失去了直面生活的勇气,变成装修精致的客厅、书房里个别文人自我欣赏
和部分休闲族消遣的东西,简单地说,就是自我阉割,自行切断了与活的当下社会的联系,把文学从这块土地上拔了出来,飘在空中。

                    南都周刊:我们的文学曾经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为政治的传声筒,因此一些专家提出文学关心社会政治,直接表达思想理念,就不够纯文学,您怎么看?
                    傅国涌:我认为思想与文学这个关系上我们必须清醒的认识到,在一个开放的文明的社会,比如说我们平常说的发达国家,类似于美国这样的国家或者英国这样的社会里,文学可以完全娱乐化、可以好莱坞化、可以哈利波特化,可以完全跟思想没有关系,因为普通人们的生活过得非常自由,但是在一个半封闭、半开放的社会,或者在一个前现代、前文明的社会里面,在一个还没有最终迈入现代文明门槛的社会里谈文学的纯粹性,谈论超越于普通人生活之上的文学,那种高超的文学,那种余华式的文学太奢侈了,他也有可能是好的文学,但至少是太奢侈了。
                    南都周刊:在远离现实生活和社会政治的同时,不少作家争先恐后投入商业的怀抱,你怎么看这个现象?在文学领域也出现了一些非常时髦的名词,美女作家、80后等等。
                    傅国涌:现在市场很大的“80后”少年写作还没起步就被商业性捧杀了,所谓“80后”、“90后”都些是可怕的商业概念,其实没有人生哪里来的文学?如果鲁迅在三味书屋就去写小说、发表作品,我们能想象是什么样子吗?我想,这是不能想象的。
                    南都周刊:你认为当下中国文学这种局面的原因何在?
                    傅国涌:原因比较复杂,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原因。但是,归根到底作为作家这个特定角色缺乏自己应该承担的这部分,是一个逃脱不了的原因,这就牵扯到作家故意回避现实的问题,有很多作家干脆把文学作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工具,在这样的趋势下,对现实和精神层面的关注就在他们内心的漏斗里首先给漏掉了。作为作家,从写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如何面对公众,面对非功利的问题。如果不能这样做,作家可以不当作家,而去做一个从事广告宣传策划者或者商人,或者其他的社会职业,作家的概念本身就包含了特定的精神内涵。
                    南都周刊:与市场化、通俗化相对应的是文学的边缘化,文学似乎成了极小众人关心的事,你怎么看这个情况?
                    傅国涌:我想说,文学他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是属于所有普通人的,文学不能圈子化,不能成为极少数、极个别的文学专业人士三五个人、三五十人、三五百人、乃至三五千人互相赏玩的对象,它还是要还给普通大众,还给所有人,或者说还给所有汉语读者,我觉得这是文学的根基所在,也是文学生命的源泉。
                    南都周刊:余华的《兄弟》是近日最受关注的长篇小说,你感觉如何?余华《兄弟》似乎形成了一个现象,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傅国涌:我第一次读到余华的《兄弟》是不久前,偶尔买了一本《收获》,一读之下,惊讶地发现基本语言都不过关,粗糙、生硬,而且并无什么个人风格。语言不行,这对一个小说家是最大的致命伤。过不了语言关,剩下的就只有胡编乱造的故事,编造吸引眼球的荒诞不真实的东西,如此一来,就把小说降低到了广告的水准。说穿了,充其量只有一点对生活的印象,骗骗少男少女,从而获得“四子登科”:流水般的银子、文坛上的位子、西湖边官家给的房子、当然还有花花绿绿的日子。
                    南都周刊:那么,你如何看待当下的文学批评,他们在对当下文学状况形成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
                    傅国涌:文学批评的缺失在目前的情况下可以分为两个层面看,一方面,现在很大一部分批评家跟作家有合谋的倾向或者说嫌疑,他们彼此之间因为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而结成同盟,这就很难使独立批评成为可能。另一方面,现在很多批评家完全把文学批评降低到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饭碗,把批评降低到谋生的层次,而不是把批评当作一种有责任感的事业,因此,我们经常看到,一些批评家喝着咖啡、住在漂亮的房子里,跟社会现实的苦难完全脱离关系,就文字、文本、理论,写一些无关痛痒、不着边际的文章,当今的文学界可以说是一个批评家缺位。还有一点也是我们不能不注意到的,就是所谓的专业批评家跟读者对一个文学作品的看法往往天差地别,这是因为批评家跟作家搞圈子化、将文学带入专业的狭隘的胡同,他们自我赏玩,相互捧场,比如花钱开作品研讨会,把文学当作自我吹嘘的东西,有些不符合他们游戏规则的作品就被否定掉了。如果这种现状继续下去,当代主流文学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傅雷出版资助”开通在线申请

 

内地出版社引进法文新书可获40%资金资助

  今年,帮助中国出版社翻译出版法国作品的“傅雷出版资助计划”踏入第15年。5月11日起,中国内地的出版社都可以直接在线(www.fulei. org)申请出版资助,由法国使馆文化处受理。法国使馆文化处的文化专员满碧滟称,一般已向法国出版社购买了该图书版权的申请都会得到出版资金40%左右的资助。

  昨日,在法国文化中心举行的“傅雷出版资助计划”15年聚会上,法国使馆文化专员满碧滟展示了供内地出版社在线申请出版资助的模式。据满碧滟介绍,内地出版社向“傅雷出版资助计划”申请资金,只要中法版权合同已经签署,一般都能得到出版该书所需资金40%的资助。但资助通常要求出版社在18个月内完成翻译和出版,过了期限则需要重新申请。此外,除了资助出版社,该计划还会资助译者、书店和图书员。

  满碧滟还提到,受理资助的重点图书包括人文和社会科学、当代文学、艺术、青年读物和常用知识图书类;再版图书不能享受资助。最近享受“傅雷出版资助计划”出版的图书包括了《帝企鹅日记》、《前世今生》。

《诛仙》引发两大文学网站版权纠纷

两家著名文学网站,幻剑书盟和起点中文网近日因《诛仙》等小说的版权问题产生争议。昨日,幻剑书盟发表声明,称起点中文网刊载了幻剑书盟独家拥有网络收费刊载权的《诛仙》和《飞翔篮球梦》两部书的部分章节。

  在声明中,幻剑书盟称,4月25日他们在起点中文网阅读到一个关于萧鼎作品《诛仙》的最新连载声明,声称《诛仙》简体电子版将在起点中文网连载。当日幻剑书盟即就此向起点中文网发出正式警告。

  幻剑书盟负责人吴强说,目前国内文学网站广告很少,主要盈利模式是收费阅读,起点中文网将幻剑书盟独家拥有收费版权的《诛仙》部分内容在网上以收费方式进行连载,如果这种趋势扩展开,将危及国内网络文学的整体发展。

  代理律师王星超代表幻剑书盟要求“起点”在网上醒目位置公开道歉,并赔偿因侵权和不正当行为而给幻剑书盟造成的损失共计人民币100万元整,否则将会提起上诉。

  昨日下午,记者拨通了起点中文网相关负责人林庭峰的电话,林庭峰最初称要帮记者找更高级别的负责人,随后又称负责人都在开会不能接听电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记者昨日下午登录起点中文网时,发现有争议的《诛仙》连载内容已经不存在,但是在页面上有这样一段话:“目前本书版权受到部分人士争议,秉承‘起点’一向尊重作品版权的原则,所以暂时停止本书VIP内容的发布,待事态明晰后再行发布。”

  负责出版《诛仙》的朝华出版社副总编张宏宇认为,知识产权保护并非只是对实体图书,它也牵涉到网络文学的发展。他说:“目前在互联网上侵犯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的问题很突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保护是一项庞大的社会系统工程,只有版权所有人的努力远远不够,还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

綦彦臣:2600年来的三次思想解放浪潮

前言:各“现政权”更迭不在考量之内

文明固然产生思想,而思想本身就是推动与改进文明的最大动力。在以往的中国思想史上,产生过两次重大的思想解放浪潮,它们为文化共同体意义上的中华民族的续存与发展,提供了动力。

在两次浪潮之后的今天,第三次浪潮已经在进行中,而回观每一次浪潮及其余波,“现政权”显得那么不足为道,也不管它们是这次浪潮的推进者还是反动者。在第一次浪潮中,周朝的核心意识形态流蜕为思想波流的浮枯漂叶,李耳从体制中出走准确地说明了这一点,并且在现实政治中各个分支政权(诸侯)大多成了匆匆过客。在第二次浪潮及其余波中,魏更晋替、南北朝并存,没有哪一个“现政权”稳定地占居了思想主流即其意识形态左右了社会思想。

毫无疑问,每次浪潮中都有代表性人物,以他们的“生命中值”为思想成熟点的分析,可以测量出这次浪潮的波长。通过这种以思想家出现为标识的观察方法,也可大体上描述出中国历史上前两次思想解放的谱系。对于,正在进行的这一次的趋势,我则使用结构分析方法来解析并预测。

一、第一次浪潮:270年历时景象

第一次浪潮,以李耳(约公元前580年至前500年)的“生命中值点”公元前540年(下同)为始,至集春秋末战国初思想于大成并作为综合的批判者荀况为中值点人物,约为公元前270年为终。

其间,历时共270年。

道学的创始人李耳以脱离官方体系为个人选择,构建了道德主义的最初体系,对后世影响绵绵不绝,如汉初政治之收效(文景之治)与魏晋间的玄学之形成。在李耳之后又有孔墨显学出现:一个打破了“学在官府”的官方垄断,开启了教育自由化历史;一个打破了“祭在官府”的垄断,开启了宗教自由化的历史。至于荀子,则综合以前思想,为此后的“外儒内法”政治提供了文化合法化资源。

第二次浪潮:魏晋更迭间的80年

第二次浪潮的开启以“外儒内法”政治失败为起点,道德主义为了彻底消除前者的影响,转化为玄学即“三玄七贤”的深刻影响。

三玄,乃指的《易》、《老》、《庄》作为以阮籍为首七位玄学思想家偏好的理论读物,时称三本玄书。

从阮籍的“中值点”(约)公元240年到鲍敬言的“中值点”(约)公元320年,这一波只有80年。需说明的是,后人对鲍敬言的生平并不清楚,这里只以他的批判者即《抱朴子•诘鲍篇》作者东晋葛洪的生卒来推断的。竹林七贤的玄学自不必细论,他们中间有人为反对虚伪的名教即简化的儒学,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嵇康之死。

鲍敬言远比玄学走得更远,他在《无君论》中宣称君主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以至于接受了玄学为主流意识形态的东晋体制都受不了,才有了葛洪对他的批判。如果说,鲍敬言以前的思想家们都以其他思想家为批判对象的话,那么鲍敬言则彻底地、直接地颠覆了君主统治的道德合法性。

第二次浪潮为挑战精神或曰探索主义乃至冒险主义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其后产生了中国古代科学史上的一个空前绝后的顶峰,何承天的天文学、祖冲之父子的数学即是证明。同时,批判“已接受的主流”,不但要有学者的思维能力,还要有冒险精神,范缜义无顾反地批判了佛学--这个在儒系崩溃之后的又一强势意识形态。要知道:他主要生活是在佛学政治兴盛时期度过的,如在齐朝竟陵王萧子良兴佛集会上的公然反佛,又如在梁武帝萧衍时代的十四年坚持(直至天监十四年去世)。

在范缜之后,中国再也没有如此的生存在体制内又公开且坚决直白地反对主流意识的思想家了。

三:第三次浪潮:1999年至2019

第二次思想解放浪潮用时80年,是第一次的1/4弱一点;可以预言第三次的历时不会超过上一次的1/4,大体为20年的时间。

这次思想解放浪潮以技术手段的民主化即网络利用为开始标志,以民间自由主义的整体壮大为终结。这中间的典型特征有:1,整体化“老子群体”已经形成,这些思想家从体制内一般职员到大学教授,形形色色杂于其中,都以“告别革命”的指代意识从体制内淡出,地理范围则分诸于海内外;2,新的宗教团体的坚强地存在,作为文明改造的动力他们的思想与道德的“精英化”存在,形成政治道德衰败社会的一大差;3,各种“小资情调”的沙龙乃至NGO以存在为意识主流,表达着“自言自语”的自由;4,流亡者的后援力量,他们提供的思想展示平台正在替代印刷技术的传统纸质表现,思想的思想家身外物质载体及其传播速度绝非上两次浪潮可比。

与第一次浪之后的两汉文明产生相比,以及与第二次浪潮之后的唐文明产生相比,第三次浪潮之后必将产生成熟的民主文明。第三文明即民主文明的消失是以整个世界的统一、和谐为标志的,任何一个相对独立的文明将不复“独特”,尽管形式上可以“诸侯”化存在。

第一次浪潮之前,相对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思想“异端”或曰多元化已经存在,如春秋初的无神论或曰自由与人事(世界)无关的认知及其后管子的经济实力主义。第二次浪潮的前期准备,则是东汉末年开明儒系官僚与后备官员即太学生的政治联合,以及这种联合对腐败集团的斗争,其间思想表现形式为“清议”。第三次浪潮的思想准备显然比以上两次都短,它从1980年代中期至1990年代中后期大体只有15年左右的时间,这中间的重要标识是官方主导的“反自由化”及其“嵇康后果”(即六四事件)。

结束语:需要“贵族政治”的时代

前两次思想解放浪潮与国家政治的关系是解构型的,而随着浪潮的消失,国家的地域统一化型态也比较稳定了。而第三次浪潮几乎不会主要地影响国家结构在地理上的变化,而是特质性地表现出社会价值对世界主流价值的内在精神追求。这个新的文明成果的出现,将会以“贵族政治”为核心动力。而此“贵族政治”的品质标志,不是血统、家系、财产等传统概念,而是一项综合的精神指标即知识精英的决定性影响。

当然,由知识精英推动的“贵族政治”,并不必然地排挤平民政治、财富政治,更是让后两者同化于“贵族政治”。在一般性质的判断上,它该是:

1,宽容、理性、和解的“忍耐型政治”,也就是说在放弃暴力更迭政权形式共识之后,采取社会成本最小的制度置换。其中也

2,尽可能地使“大众法西斯主义”边缘化。质而论之,民主不可能绝对避免法西斯政治,也绝对无法排除“多数人的暴政”,所以既不形成一种精英专断的民主即平民政治致于完全失效,是本次思想解放浪潮中的一场“好戏”。

现在的“左派民主”,其实正在寻求这种契机。

3,人文主义分支系统的有序排列,在基本上放弃了“工程师治国”及混乱的儒学政治课语系统后,应当有新的文化合法支持。依我之见,应该是政治墨学的兴起。

这种有序的排列实际上已经预演,经济学作为显学的衰落,法学作为新秀的新起,已经毫无疑问地开启了这一历程。也可以预见,在法学精神(一种亚文化)的勃兴之后,下一个是哲学的全
面复兴,因为支持哲学复兴的宗教多元化基础已经初步具备。

如果“为万世开太平”的儒家伟大理想真可实现的话,那么就是它完全向民主归化,只有民主才能真正地为万世开太平!我们今天生活于这个社会的每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也许有数不清的个人苦难的诉说,但我们正在无意间创造着一个伟大的精神时代。

2006年4月27日写于小城绵逸书房

2006年5月4日运河边小树林再稿

2006年5月9日改定于乡下含溪轩书房

刘晓波:以由衷的谦卑向遇罗克致意—-纪念文革四十周年

遇罗克今天是2006年5月16日,文革四十周年纪念日。原本应该是中国的一个大日子,但在中国本土却没有任何纪念活动,而只有境外媒体的约稿和采访。

文革灾难过于巨大和惨烈,最惨烈当属对人的生命、权利和尊严的蔑视。毛泽东的两个接班人死得尸骨无存,被迫害致死的“阶级敌人”更难以计数,甚至发生过多起群体性大屠杀。

在悼念这些死难者时,我不能不特别地想起遇罗克之死。他不是毛泽东的“战友”,不是武斗中的造反派,也不是战战兢兢、努力自我改造的顺民,而是罕见的反抗暴政的先觉者。在“阶级歧视”加“红色恐怖万岁!”时代里,他是第一位反抗身份歧视和呼唤人权的斗士;在造反派们大都以“反潮流”相标榜的时代,他才是真正的“反潮流”者——只身一人反对毛泽东时代的阶级歧视大潮流。故而,他才成为因反潮流而献出年轻生命的大英雄。

文革初期,当高干子弟组成的红卫兵高喊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 的口号横行京城之时,遇罗克写出了中共执政后的“人权宣言”——《出身论》,与权贵子弟提倡的“血统论”恰好针锋相对。他那么早就看出“身份政治”对人的歧视和残害,揭示出“身份歧视”背后的“阶级灭绝”;他刺穿了“物质上和精神上的特权阶层”的“丑恶的灵魂”,揭示了毛时代所谓“平等”不过是幻象而已。

1949年后的中国,有太多的人及其家庭受到“身份政治”的歧视和迫害,只要出身于“政治贱民”的家庭,平日里事事受歧视,运动一来,人人得以弃之、诛之。无论怎样驯顺听话和努力改造,最终也抹不去先天的“红字”。只因遇罗克的父母曾在日本留学,一家就必须忍受身份政治之害,“三、五反”父亲被莫名其妙地抓起来,反右时即使不说话、不表态也是“右派”,遇罗克上不了高中,遇罗文考不上大学。

遇罗克对“血统论”的批判和对权利平等的呼唤,既来自家的切身遭遇,也是为那些饱受身份政治歧视的黑五类及其子女争取尊严,为那些死于阶级灭绝下的亡灵大声鸣冤。所以,遇罗克主办的《中学文革报》,才能在一夜之间风靡全国,人们如饥如渴地争读《出身论》,排起长队购买《中学文革报》,全国各地的读者纷纷写信给遇罗克,他接到的读者来信之多,高达每天都有几千封,甚至令邮递员不堪重负,只好让遇罗克派人去邮局取信。

然而,遇罗克的声音仅存在了一年,之后就消失。1967年4月14日,文革时期的最高权力机关“中央文革小组”把《出身论》宣判为大毒草;1968年1月5日,遇罗克被捕,罪名是“大造反革命舆论”、“思想反动透顶”、“扬言要暗杀”、“组织反革命小集团”等。1970年3月5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遇罗克作为“现行反革命”受到公审,在震天的声讨中被判处死刑,之后被枪决,年仅二十七岁。

与此同时,遇罗克一家六口人,除小弟之外,其他五人全都遭难,就连大弟遇罗文和妹妹遇罗锦也被送进了监狱。

尽管在表面上,官方已经于1980年为遇罗克平反,但是,他的亡灵仍然在泣血。因爲某些老红卫兵,至今仍然深切怀念毛泽东时代;身份政治的极端化标志“血统论”,其阴魂仍然徘徊不去。

遇罗克看到了“血统论”的背后是“阶级论”,阶级论为血统论提供了意识形态的合法性。而公开揭破这个谜底的恰恰是那些急欲掌权的“高干子弟”。虽然,今天大陆没有几个人再谈“血统论”了,社会的用人标准也逐步由“身份标准”向“成就标准”过渡。但是,一批批新老太子党在政坛和商界不断崛起的事实告诉我们:遇罗克所批判的血统论和身份政治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

众所周知,“血统论”之所以在文革中大行其道,除了毛泽东政权长期实施阶级歧视的官方政策之外,最直接的原因是文革初期红卫兵们的大力鼓噪。而“血统论”的阴魂不散,也可以从当年造反派的全无心肝中看出:那些当年大肆鼓吹“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的老红卫兵们,直到遇罗克冤死了36年后的今天,仍然没有什麽人站出来,向遇罗克的冤魂表示哪怕是一丝歉意。严格地讲,血统论的制造者是杀害遇罗克的同谋,即便不负刑事罪责,起码应该负道义上的罪责。遇家在文革中就有五人遭受了牢狱之灾。而平反后,这个失去儿子的家,基本没有得到物质上的补偿。难道提倡“血统论”的老红卫兵们,吝啬到连一句“对不起”的精神补偿都不肯付出吗?

是的,仍然是冷血的不思悔愧!“血统论”的最著名鼓吹者是当时的大学生谭立夫。而文革结束后,改名换姓的谭立夫继续风光,当上了中共高官——故宫博物院的党委书记。据说他也写了回忆录,非但没有自省和愧疚,反而继续炫耀文革辉煌。

看着遇罗克的遗像,似乎能想象出他在临刑前的目光,像黑色的剑一样锋利、坚韧,那么明亮而醒目的黑色。今天看来,遇罗克的文字并不高深,仅仅是常识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权利决不能因出身等理由而被任意剥夺。然而,在这块畸形的土地上,常识是需要以血与生命为代价来换取的。遇罗克是第一个为捍卫健全人性的常识和文明社会的常识而倒下的启蒙者。在毛泽东时代,为了捍卫者常识而倒下的先觉者,在他之前,有林昭等人;在他之后,又有张志新、王申酉等人。

遇罗克作为文革中第一位被推上革命祭坛的人权斗士,也是政权暴力和多数暴政下的牺牲品。故而,他象反右时期的林昭一样,堪称反抗暴政的大英雄。

改革开放之初的1980 年9月,《光明日报》曾发表过《划破夜幕的陨星》,叙述了遇罗克的坚忍人格、敏锐思想、杰出才华,也揭密了他所遭受的残酷迫害和悲惨结局。而当中共在 1981年作出关于文革的“历史决议”之后,随着官方逐渐收紧清算文革的口子,遇罗克的名字再次销声匿迹了。直到1999年1月,《遇罗克——遗作与回忆》才得以出版(徐晓、丁东、徐友渔编,中国文联出版社)。

《遇罗克:遗作与回忆》出版时,我还在大连教养院,感谢妻子把这本泣血之书送进狱中。也许是由于身处囹圄,我边读边流泪,越读越羞愧。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即使遇罗克及亲人遭受暴虐的对待,甚至家破人亡之时,他仍然反对以暴易暴,他的思考仍然充满人道、理性和清醒。

我在书的空白处写到:在那个疯狂的血红时代里,仇恨是红色的,暴力是红色的,而只有遇罗克是罕见的纯黑色,他的思考和文字都是黑色的,与那个红太阳闪烁的时代格格不入。这是一本与我们血肉相连的书,我为自己成为遇罗克的未竟事业的传人,既羞愧又自豪,而且是羞愧多于自豪。

尽管从八十年代开始,我就投身于争取自由的事业,并因此得到了国内外关注和民间荣誉。但无论是在八九运动中还是在六四后,我的所作所为与林昭们、遇罗克们比起来,实在不值得炫耀。而最最令我羞愧的是,自己曾经抱有一种不成熟、甚至可笑的道德优越感,以为自己是“英雄”而别人是“懦夫”,自己能“一言兴邦” 而别人满口废话。

比如,我发动了1989 年6月2日的四人绝食。当我在纪念碑的最高层上向下俯视时,看到的是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和黑压压的人群。人们喊着、叫着、欢呼着,挥舞着旗帜、标语和手臂,离我近一点儿的人们伸出拿着本子的手,让我们签名,数不清的闪光灯在闪亮,数架摄影机的镜头从各种角度对准我,有些人手拿着录音机,希望录下我的讲话。这分不出姓名和个性的巨大群体,产生出足以令人颠三倒四的力量,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自己的几两几斤。

尽管,1986 年年底,我去北京大学演讲,数千人的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我仍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那时的场面与广场比起来,真可谓小巫见大巫。我从未见过、体验过如此巨大的公众场面,真可谓盛况空前。当我面对着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能力的公众场面时,当我面对巨大人群的狂热欢呼时,我竟失去了最拿手的演讲技能,只是不断地重复:“谢谢!谢谢!”这绝不是因为怯场,而是因为激动——一下子成为公众瞩目的中心的飘飘然,把一切都理解为我的魅力和勇气所致。

面对遇罗克这样的殉难者,我才感到自己的英雄主义是多么浅薄的自恋,也才理解了为什么英雄是一种极为稀有品质,正因为稀有才显珍贵。而滥用必然带来贬值,一旦被无节制地滥用,即便是再珍贵的品质,也会变成“一地鸡毛”。与林昭们、遇罗克们在毛泽东时代的坚守相比,我的自我英雄意识就显得过于轻飘,实质上是一种“自我认知障碍综合症”,用今天的时尚词汇来说就是“芙蓉姐姐现象”。凸现的是中国知识人的致命疾患——狂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1881年,伟大的挪威剧作家易卜生曾创作出著名话剧《人民公敌》,剧中那位坚持真理的主人公汤莫斯?斯多克芒医生,既不为官权所容,他的担任市长兼警察局长的哥哥反对他;也不被大众理解,当地的报纸和居民群起而反对他,市民大会宣布他为小镇的威胁和人民公敌,并把他逐出会场。但他既不惧怕强权的镇压,也不惧怕社会舆论的反对,宁可得罪整个社会或国家,也决不放弃真理。虽然,他丢掉了职务,病人们遗弃了他,他的女儿也失去了教师的工作,甚至他的家庭失去了住房。面对官民的双重压力,他曾打算携家出国。然而,当本地居民砸坏他家的窗户,当他收到恶毒的威胁和警告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小镇居民是多么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清醒的意识唤起了他的良知和勇气,使他毅然决定留下来,致力于用启蒙来提高当地居民的自由意识。

以《人民公敌》给出的英雄标准来衡量,那些在毛泽东时代敢于反抗暴政的先知先觉者才是真英雄。因为,那时的暴政是双重的,不仅是独裁政权施加的暴力专政,也是愚昧民众施加的多数暴政。在双重暴政中的挤压下反独裁是绝对孤独的。在中共五十多年的统治中,我心目的大英雄是反右中的林昭,文革中的遇罗克、张志新、王申酉等人。他们以生命为代价来坚守个人良知和人性常识,他们的坚守非但不被极权者所容,也不为绝大多数国人所容,他们那种绝决的反抗姿态,才是鹤立鸡群——那么孤独又那么高贵!与他们相比,甚至于民主墙时代的魏京生们相比、与六四大屠杀中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救死扶伤的普通人相比,今天的维权人士再勇敢,也没有资格自称为“英雄”。

曾经与遇罗克关在同一个死囚牢房的张郎郎,也应该算是那个时代的先觉者并付出过惨重的代价,但他在谈到遇罗克时仍然满怀由衷的敬意。他在《我和遇罗克在狱中》中回忆说:

“遇罗克向管教说话时,有种嘲弄的腔调,冷静里的辛辣,柔里带刚。在最后关头,他头脑还是那么理智,那么机智。他是通过这个方式,让新来的人明白形势严重的程度,让我们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同时,也表现出他对生命的强烈追求,要想一切办法延缓屠刀下落的速度。”

在张郎郎的眼中,遇罗克很有智慧,甚至把审讯当做一种训练,一种游戏,始终站在主动的地位。他从容潇洒、软硬不吃,对预审员那套忽而一惊一乍,忽而暖风细雨的把戏早就了如指掌。但他从来不为多吃一口窝头、多喝一口白菜汤而陷害别人,更不会在当局谎言的“感招”之下,见利忘义、落井下石。他也不会在老弱病残的犯人身上踩两脚,以示自己手狠心黑,借此镇唬其他犯人。

遇罗克还对张郎郎说:“你不可能理解我们的心情。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一直没有和你们一样拥有同等的政治权利和生活权利。所以,即使在我们有机会说话的时候,我们也往往会出现先天性的自卑感——一种政治上的软骨病。因此,我们这些人很难勇敢地团结起来奋勇前进,形成一股政治力量,去争取自身应有的权利。这次,《出身论》的发表,也许是我们这类青年所能发出的最强音了。它甚至比我想像的还要强些。我很有满足感,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再看同为北大学生右派林木对他的同学林昭的评价。他说:“戴帽以后,我这个须眉浊物甚为惭愧,远不如林昭那样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以命相拼了。也许毕竟我原是学生团总支书记,受党的‘教育’多了些?骤然重击下,茫然失去了自我。铺天盖地,泰山压顶,时时处处人人都在声讨着右派的狼子野心,报纸广播大字报所有的媒体都在述说着右派得逞将临亡党亡国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可怕局面,我是否在客观上帮助了社会上的右派?无休无止的检举、揭发、批判、斗争,还有反省、检查、交代、认罪,我是否也确实错了?既然不死,总得给极度躁动的灵魂找个安顿。虽然我觉得即使是同学中的‘极右分子’,他们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只得用‘不了解情况’来糊弄自己。至于对我自己,始终觉得自己是共产党的基本群众,绝不可能反党。我怎么来欺骗自己呢?只得强按下良心的抗争,用组织性来压服自己。组织上把我划为右派,总是有它的道理的。于是我往下掘地三尺往上追溯三代(可怜我只能上挖一代,我早年丧父,父亲过世时是个不识字的工人,压根儿没见过祖父,升斗小民更不会写有什么家史,除了听说祖父是小学堂打锺人外不知道其他情况),可是挖来挖去我找不出自己反党的缘由哪,找不出不符合毛主席教导的行动啊,老天爷你帮我制造制造吧!不说了吧,这是写纪念林昭的文章。我只是想留给世人以林昭戴帽前后的另一戴帽人的心路历程,以作参照。长歌当哭,以祭林昭。(林木:《灵巌山下林昭魂──纪念林昭殉难38周年》,载于《多维新闻》2006年4月29日)

在我看来,张郎郎和林木这样的幸存者的评价,最能凸现反抗毛泽东暴政之士的英雄品质。

对于我这样的后知后觉者来说,更应该感怀于心、念念不忘的是:如果没有这些不畏官权和盲众的反暴政先驱者们,没有他们所付出的太过惨烈代价的累积,就不会有今日中国相对进步:1,民间权利意识的觉醒,独立于官权价值的民间价值标准的形成;2,独裁官权打压异见的残忍性大幅度下降,异见人士也不必付出遇罗克们的惨烈代价。3,民间维权的中坚人物大都能赢得一定的声誉,并得到国内外良知力量的道义关注所提供的保护。

换言之,今日中国的社会格局,可以称之为“道义在民间而权力在官府”。在此官民价值判断二元化(国际压力也应该算作民间一元)的格局下,特别是在信息流通便利的互联网时代,从事反独裁、争自由的事业的人,官权的打压等于道义成全(这一点,甚至从八十年代就开始了,清污的打压在道义上成就了作家白桦等人。反自由化的打压在道义上成就了一大批知识分子)。所以,相对于信息流通相对闭塞和民间蒙昧的时代,今天的民间人士,只要肯于冒一定的个人风险并作出一些贡献,在国内外获得个人声誉也相对容易。

即便在官权镇压极为残暴和民间极为愚昧的时代,在反抗官方就等于反抗整个社会、批判毛泽东就等于得罪了全国人民的时代,也有先知先觉者远比今日的我们更英雄更智慧。所以,当代中国的民间反对阵营不可轻言“英雄”,因为与真正的英雄相比,我们今天的作为和付出都显得过于渺小,而我们获得的个人声誉又显得过于容易。

所以,在中共统治的残暴性有所下降、民间维权运动具有了一定的空间的情况下,不仅要具有敢冒风险的勇气,也要有追求维权成效的智慧,更要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和坚忍。

只因为在遇罗克为捍卫文明常识而倒下之后,我们为文明常识付出的太少,常识的获得才仍然要付出比较高昂的代价。

故而,我这个后知后觉者,在向遇罗克们献上谦卑的敬意的同时,也力争保持一份清醒的自我评价。唯有这份谦卑和清醒,方能具有对恶捧和恶骂的免疫力,也才能让自己的自由主义及其践行成熟起来。

遇罗克是思想者,更是英雄。他在日记中对自己说:“开始坚强,最后还坚强!”

他做到了。我能做到吗?

2001年5月16日于北京家中 首发<民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