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下载]从华国锋下台到胡耀邦下台

 

作为《人民日报》总编辑、社长,从华国锋时代到胡耀邦时代,胡绩伟是其间中共政权许多重大事件的亲历者。这部著作,正是他根据自己亲身经历的第一手材料撰写而成,也是至今为止第一位中共正部级高级官员勇敢地批露毛泽东去世之后十年间(一九七六~一九八六年)最高层斗争的情况。

与坊间相关的研究著作或报告文学相比,这部著作无疑具有更重要的史料价值、更可信的内幕性。

这部著作数易其稿,原名《借尸还魂》,来源于作者的同志兼老友胡耀邦的一句话:”四人帮要卷土重来是不可能的,但是要借尸还魂还是可能的”.作者说,所谓”借尸还魂”,简单地说,还的是专制主义的魂。

众所周知的原因,这部回忆录在大陆被禁止出版。

作者简介:

受大伯父、叔祖父的影响,胡绩伟少年时崇拜孙中山。两位胡家前辈均是国民党元老、老同盟会会员。

就读大学之后,胡绩伟却投身中共,一九三九年便前往延安,一九五二年即成为《人民日报》副总编辑。

文革中一度遭到批斗。

一九七五年参与《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编辑工作,次年被中共中央主席华国锋采用激将法调回《人民日报》。

作为中共中央机关报的最高负责人,《人民日报》的社长、总编辑,胡绩伟提出了”人民性高于党性”的观点,又与中共宣传系统霸主胡乔木、邓力群等人进行无畏抗争,使他成为胡耀邦麾下的改革大将。

胡耀邦与胡绩伟并非一般上下级关系,勘称”难兄难弟”.胡耀邦评价胡绩伟”又可笑又可气”;胡绩伟撰文纪念胡耀邦时,以《从可爱到可恨的胡耀邦》为题。

一九八九年胡耀邦去世引发学运,胡绩伟以全国人大常委身份率先签名支持召开全国人大常委紧急会议,后来因此遭到撤职和”留党察看”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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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璞:耳读《苏东坡传》

 

平生最爱东坡文字。十来岁时,在昆明乡下,初读前后赤壁赋,那是父亲要求我们背的。文中情景“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临万顷之茫然”,使人如置身其中;议论虽不太懂,却也易读易背,好文章总是容易记得。后来又迷上了东坡诗词,也深慕东坡为人。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玩味了几十年,到现在才真的体会了那份量。苏东坡除留给我们宝贵的文学遗产外,还留下了造福百姓的各种工程,我觉得他真是了不起。其实我的了解很不全面,今年初始,读了林语堂著《苏东坡传》,才了解到他伟大人格的精髓。

写古人的传记,很难。我们没有见过传主,不认识他,只能凭借文字材料,这就要用得准确。最怕的是,望文生义,断章取义,连编带造,幻想丰富,写出来的是传记作者想象的人物,和传主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这本《苏东坡传》也是凭材料写的,但它把握了材料的真意(好在那时还不需要现在这样深奥的“辨伪学”),一幅幅历史画面都是真实可信的。一部好的传记需要驾御材料的本领,从中也可以看出作者的见识,甚至显示出他自己的人格。

林语堂的名字也是大家熟悉的。惭愧得很,我以前以为,他只是写点中国文化给西方人看,小说也不见得是上乘。可是这本《苏东坡传》,给了我们一个真实的苏东坡。不只是他坎坷的遭遇,也写出了他的精神,他的性格。没有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是写不出的。读完这本书,我对书的作者深生敬意。

苏东坡关心人,关心民间疾苦,这是他一生的底色。书中举出他的三件事情,说它们是人道主义的表现。他被贬谪黄州时,对当地百姓因贫穷而杀死婴儿的情况深为惊骇,写信给太守,呼吁制止杀婴。他在信中叙述了杀婴的情况,并作出建议:“公更使令佐各以至意,诱谕地主豪户。若实贫甚不能举子者,薄有以绸之。人非木石,亦必乐从。但得出生数日不杀,后虽劝之使杀,亦不肯也。自今以往,缘公而得活者,岂可胜记哉!”

元佑七年,南方连日大雨,洪水成灾,百姓无衣食,在雨中奔走。而因为青苗法的关系,他们还背负了很重的债务,债主是朝廷。东坡亲眼看到这种情景,夜不能寐,接连七次上表太皇太后,请求宽免贫民的债务。这七次表章可以看作一个文件。

他被贬海南,遇赦回到北方时,知道章惇获罪流放,他给章惇之子的复信如下:

“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增损也。闻其高年寄迹海隅,此怀可知。但已往者更说何益?惟论其未然者而已。主上至仁至信,草木豚鱼所知。建中靖国之意可恃以安。所云穆卜反复究绎,必是误听。纷纷见及已多矣,得安此行为幸。见今病状,死生未可必。自半月来食米不半合,见食却饱。今且连归毗陵,聊自憩我里。庶几少休,不即死。书至此,困惫放笔,太息而已。六月十四日(1101年)。”

要知道章惇迫害元佑党人最厉害,把苏东坡一直放逐到海角天涯的琼州。旅途中,多次刁难,不准坐船,经过恳请才能坐一段,还要限定时间。到达目的地,又不准住官舍,东坡不得不结茅而居。连最初允许东坡暂住官舍的太守也被革职。现在,章惇获罪,也被放逐。东坡对他的态度是何等的宽容,充满了同情关心。“闻其高年寄迹海隅,此怀可知。……得安此行为幸”,关切之情,跃然纸上。

林公说这三个文件,是人道精神的三个文献。东坡的人道精神还有多方面表现。诸如修水利,建医院,舍药方,赈灾等。几乎贯穿了他为官和被贬的全部生活。

书中还着重指出了东坡的民主精神。在他给门人张耒的一封信里,他说:“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颜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草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又在给太皇太后的上书中说:“人虽能言,上下隔绝,不能自诉,无异于马。”他主张每个人都应该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如果说出来,有关方面听不到,人不如马。如果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岂非更不如马。他和司马光的意见不同,但都不要求别人“从己”。自由发表意见,不算民主,必须要能自己自由发表意见,又能尊重别人发表意见的权利,才是民主。有一位年轻人问我:“西南联大的时期,三校合作无间。那些人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人物,怎么能彼此合作?”我高中毕业那年,正值西南联大解散,我只是联大附中的学生,但因父兄辈在世者渐少,便也常被问及当时情况。我想,先生们大多对中西方文化都有了解,有很高的素养,知道民主的真谛在不只发展自己,也要尊重别人。也就是现在常说的不仅要做到少数服从多数,还要做到多数承认少数的存在。如果多数要消灭少数,就算不得民主。这种精神千年前的东坡已经具有,是何等的可钦敬。

东坡的乐观态度给后人精神的净化和鼓舞,在这本书中也得到很好的表现。无论是在黄州的穷乡僻壤或是在惠州瘴疠之地,甚至在大海的那一边的琼州,居无屋,食无米,却还兴致勃勃地和人谈神说鬼。在惠州,曾建议修建公共水利;在琼州,自己造墨,几乎把房子烧了。

东坡在黄州住了四年,又被调来调去,被任命为登州(今蓬莱)太守,只做了五天,就应召进京。这样短的时间里,他还向朝廷建议更改盐税。可惜出自何处,现在我记不得,也无力查,此传未提此事。这在东坡的诸多功绩中,也许不足道,但这也是一件为百姓造福的事,所以当地居民一直怀念他,编出了九朵莲花的传说。说是八仙过海的时候,来了九朵莲花,其中一朵是为东坡准备的,可是他没有去。看来,大家都觉得东坡是应该飘飘然坐在莲花上的。

从书中记述看到,东坡有多位女性知己。他得到几位皇后的关注,尤其是英宗的皇后,也是神宗的皇太后,又是哲宗的太皇太后高氏,极欣赏东坡的才华。东坡的政绩大多得到她的支持。东坡的原配和继配,两位王夫人都很贤德,侍妾朝云,虽然没有得到夫人的名分,在东坡生活中却有极重要的地位。以前以为她是杭州名妓。此传中说,她是苏夫人在杭州买的小丫鬟,进府时只有十二岁。曾见东坡一篇文字,说朝云入府时并不识字,大概是丫鬟较确切。不管她的出身如何,朝云极美且有慧根,是无疑的。秦观说朝云“美如春园,目似晨曦”。《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论到异气凝聚,从而产生一些不平凡的人物,也提到朝云,把她和薛涛、崔莺莺、卓文君并论。朝云随侍东坡,远涉蛮荒,身染疟疾而亡,惠州现有朝云墓,上有一亭,名为六如亭。我曾想为朝云写一小说,题目就叫做《六如亭》,也曾想写一篇《五日太守》,讲登州事。像我的许多胡思乱想一样,只在脑中驰骋,永远不得出世。

林公写到东坡停止呼吸,便停了笔,没有写他葬在何处。我偶然得知,东坡和子由葬在河南郏县,今属平顶山市。不知什么缘分,他们长眠在那里。我很想去瞻仰,不过看来是无望了。现在只能在室中行走,以几步路当作万里之行。

环顾陋室,斑驳如抽象画的北墙,悬有东坡手书(拓片)“海山葱昽气佳哉”那首诗,尚称平展的南墙挂着高尔泰兄书写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词是我点的。案上摊着《黄州寒食帖》:“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手里再拿着这样好的《苏东坡传》,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本书原著是英文,林公的英文当然是十分漂亮的,可惜我不能读了,这是永远的遗憾。

老诗人蔡其矫去了

享年89岁,遗体告别仪式今日举行

  当代著名诗人蔡其矫3日凌晨2点因患脑瘤在北京家中去世,享年89岁。

  蔡其矫的大儿子蔡阿端称,父亲以前身体一直很好,11月份开全国作代会的时候,他连续摔了三跤,当时就感觉左边的腿和手都不好使了,于是提前离会回家休息。12月12日,父亲在医院查出患有脑部恶性肿瘤,且不能开刀。不久他就要求回家,刚回家两天就去世了。蔡阿端还透露,蔡其矫的遗体告别仪式将于今天上午在协和医院举行。

  著名九叶派诗人郑敏说,自己和蔡其矫籍贯都是福建,虽然是同一代人,但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才相识,在以后的一些活动中又有数次接触。在她的印像中,蔡其矫先生具有典型的诗人人格,热情、直率、有豪情,虽然年龄比较大,但充满朝气。她还说,自己和女儿已经联名送去悼词。

  诗人北塔说,在自己印象中,蔡其矫先生精力充沛,很注重生活中各种小细节,很善于在生活中发现美,发现诗歌,家里有很多的小摆设,放得满满当当。自己1996年第一次去他家以后,还写了一首诗给他。“我把他的心灵,把他的家比做一个‘海底花园’,有珊瑚,有各种鱼类,很丰富。”北塔称,“蔡老属于老一辈诗人里面能够让我们年轻人喜欢的诗人,文化界、诗歌界审美上的断层还是非常厉害的,很多前辈诗人的作品从文本、诗艺上来说不被我们认可,蔡老的作品基本上还是被我们所认可的。”

  ■蔡其矫简介

  蔡其矫 祖籍福建晋江,1918年12月12日出生,8岁随家人侨居印尼泗水。上世纪三十年代末,蔡其矫回国进入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他出版诗集十多部,对古典文学和欧美诗歌也有研究,曾翻译惠特曼、聂鲁达的作品。其代表作有1962年的《波浪》,表现反抗强权、歌颂自由的主题。

  写于上世纪70年代的《祈求》是蔡其矫的代表作之一,也被当作伤痕文学第一首诗。

  ■诗选

  也许

  在生活的艰险道路上

  我们有如太空中两颗星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

  却也迎面相逢几回,无言握别几回

  没有人知道我们今后的命运如何

  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否会相互发现

  时间的积雪,并不能冻坏新生命的嫩芽

  绿色的梦,在每一个生冷的地方

  都唤起青春

  在我们脚下,也许藏着长流的泉水

  在我们心中,也许点亮不朽的灯

  众树都未曾感到

  众鸟也茫无所知

  在生活中,我永远和你隔离

  在灵魂里,我时时喊着你的名字

韩寒新作《光荣日》签下280万天价版税

 

20%版税率,70万册首印,280万元天价版税———中国出版界一个新的纪录,将随韩寒新作《光荣日》不久之后的出版而诞生!《光荣日》将是韩寒继《三重门》、《长安乱》、《一座城池》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不过和之前不同,《光荣日》的名字是早就定下的,故事则是一个“现代版竹林七贤”。对于那三个惊人的,并且已经引发质疑的数字,韩寒昨天告诉记者:“那绝对都是真的。”

「关于《光荣日》」

这个故事有点荒诞

距上部长篇《一座城池》出版至今,韩寒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写作了。日前刚结束全国赛季的他,脱下赛车服回到了上海金山的家中,埋头动笔写书,书名就叫《光荣日》。这个名字挺惹眼,有点像美国大片。可是韩寒却说:“你知道吗?我去年突发奇想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十八禁》,一个是《光荣日》。后来我的首张专辑用了《十八禁》,所以我的这部小说,不管什么内容,最后写成什么样子,都会叫《光荣日》。”韩寒告诉记者,书名和人名一样,只是个代号而已。

韩寒说他现在写作不带任何目的性,不为钱,不为利,因此也就随意地去写。没有提纲,名字也随便起的,想写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光荣日》应该是一部小说吧,但说不定哪一天我想把它写成童话也未可知。”尽管随意,但是《光荣日》的故事已经萦绕在韩寒心头好多年了,“一群都市的青年人,大学毕业了不想过一般人过的日子,偏偏结伴去了农村乡下,他们想干一点好玩的事情。”之前有人评价这个故事将是“现代版竹林七贤”,韩寒听了后哈哈大笑,“有没有竹林七贤的那种风雅,我不知道,故事有点荒诞,但是荒诞比许多风花雪夜的故事都要现实,剖析问题也更透彻。”韩寒透露,《光荣日》将是一部讽刺意味很浓的小说。

也就是几天前动的笔,现在差不多“写完了一个开头”,韩寒说,此后几个月,他大概每天写几千字,春节也要扑在上面,最后写完10来万字交稿,大概三四月间就可以与读者见面。此前还有传言说,韩寒将把《光荣日》拍成电影,自己当导演。昨天韩寒辟谣:“没有影子的事儿!总是这么传来传去,等大家信以为真了,又没有电影上映,这多不好!”

「关于天价版税」

除了写书没其他收入

现在的韩寒早已成了一个从作品中抽离出来的时尚符号,对于追求潮流的人,可以不知道《光荣日》写的是什么,但绝对不可以不知道韩寒这个人。譬如这次《光荣日》,对其内容含义的讨论寥寥无几,无数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韩寒将得到的那笔天价版税。

几天前,《光荣日》的运作方,也是韩寒前一部长篇《一座城池》的运作方榕树下文化公司的老板路金波放出话来,《光荣日》首印将高达70万册,比《一座城池》首印的50万册、比于丹《论语心得》的60万册都要多,而且他们这次付给韩寒的版税率也绝不会比《一座城池》的20%少。狠话一出,出版界一片哗然。

“这都是真的,我出书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说假话,所有的印数和版税都是透明的,没有半点注水。”韩寒昨天告诉记者。去年,韩寒凭借《一座城池》得了200万元的版税,于是有好奇者马上给《光荣日》算起了版税,仍然按照《一座城池》19.9元的定价和20%版税率的标准,70万册首印数一上架,韩寒立即就可以得到280万!难怪路金波已经宣布,韩寒不日将超过余秋雨,成为中国作家的“首富”。

不过对于成为“首富”的前景,韩寒有不同看法,“要超过余秋雨可能还差一口气,我和其他作家的最大不同就是从不参与商业活动。我除了写书的收入之外,就没有其他额外收入了,可能我的稿费比他们高,但总体也许还不如他们。”韩寒昨天向记者透露他至今还没有买房子,这让记者不禁怀疑,他可能要用这280万版税买一套房子。可是听到记者的提议,他又立即笑着否认:“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不能给我安全感,住酒店更令我开心。我赚得多,花得也多,我的钱都不知道怎么花出去的。”

■质疑

圈内人揭秘图书出版内幕

此前易中天《品三国》14%的版税率和50万册的首印数,已经让人咋舌了,《光荣日》这回超过20%的版税率和70万册首印数,都创下了近年中国出版界的最高纪录。把这么多钱送给韩寒,那路金波自己吃什么?这是许多人想知道的。路金波却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他说,去年《一座城池》给韩寒200万,但他们仍然赚了300万,这次哪怕再多给几十万,赚钱也是没有问题的。

去年出版界有一个概念很热门,叫“200万俱乐部”,说的是出现了一批版税高达200万的作家,韩寒和其他三四位作家名列其中。但是,名人是否就一定是没有风险的赚钱机器呢?“200万俱乐部”的一位成员,去年写了厚厚的一本书,并以“200万版税”的新闻轰动一时。但是一年过去了,记者得知,这本书只销出几万册,出版社血本无归。

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资深出版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出版商利润=给发行商的价格-出版成本。目前出版商给发行商的折扣都在一本书定价的50%到55%之间,出版成本在30%左右,而出版成本中的印刷编校等成本又占图书定价的20%,这就是说出版商要想赚到钱,他给作者的版税率只能徘徊在10%左右。他认为,20%的版税“高得实在有点离谱”。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路金波无疑将面临巨大的风险。他必须提高定价、提高给发行商的折扣、控制印刷成本。在这之后,他还必须面临70万册能不能卖掉的风险。”

■对比

中国畅销书作家收入太低?

去年年末,一张“中国作家富豪排行榜”的出炉,引发了不少的话题。以330万元收入排在该榜单第22位的阿来,不久前对本报记者直言,“330万就成所谓的富豪了,这难道不是中国作家的悲哀吗?”国外许多畅销书作家一本书赚的钱,甚至一辈子花不完,罗琳就靠《哈利。波特》系列赚了1.25亿英镑,丹。布朗去年则赚了8800万美元。相比之下,中国作家除了出书赚钱外,恐怕还不敢小看作协每月发放的那点工资。

出版人李孝国告诉记者,即便在外国,20%的版税率也是极高的了,中外作家收入差距不在于版税率的高低,而在于中国图书订价过低,即使看到中外经济发展的差异,书价还是过低。“一本《哈6》,在英国的定价为20英镑,折合200多元人民币,但一到中国就只卖50多元。而国外100美元以上的学术书,更是比比皆是。”

但是,如果提高了图书的定价,让作家去赚更多的钱,那么这些作家的书还会有人买吗?李孝国表示,这的确是一个悖论“中国图书和国外接轨,还需时日”。

盘点2006文坛:文学娱乐化事件一波接一波

 

2006文坛,文学娱乐化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这种热闹是进步还是悲哀?有人说作家作秀也是一种明星效应,文学娱乐化让更多的人了解文学,没什么不好。但同时,作家的形象受到玷污,文学的神圣感遭受践踏。

■前卫诗人裸体诵诗

事件人物:苏非舒,诗人,现居北京。

事件回放:9月30日,数十位诗人在北京第三极书局举办了一场诗歌朗诵会。朗诵会过半的时候,苏非舒上台,在女诗人花子的帮助下脱掉十几层衣服,裸身走到麦克风面前,准备朗诵诗歌。随后,第三极书局的管理人员上前制止。此事件被媒体曝光后,引发了很大争议和关注。后苏被警方予以治安拘留10天的处罚。

人物录音:“衣服是诗歌中众多的枷锁,我就是要去掉这些枷锁。”

■青春写手恶搞征婚

事件人物:张一一,湖南人,80后青春写手。

事件回放:11月,张一一在自己的博客上公开征婚,而要求的条件居然是“必须不是处女”,并说,演艺圈明星不适合做老婆,“找艺人做老婆戴绿帽子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范冰冰倒贴给他,他也不会要。征婚余波未息,12月,在媒体炒作李湘离婚的风头浪尖上,张一一声称要向李湘求婚,并在博客里贴上写给李湘的公开求爱信,说“这是一篇21世纪最为华彩的,代表人类最高水平的求爱信”,如果李湘不答应嫁给他的话,他将在李湘足迹所至的全国31个城市裸奔。

人物录音:“用我赤裸裸的爱,来纪念湘湘已然不再的31载的美丽芳华。”

■名作家街头乞讨

事件人物:洪峰,沈阳作家,被视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事件回放:10月29日,某网站上发了一个“著名作家洪峰当街乞讨,是行为艺术”的帖子,经有人采访洪峰,事件得到证实。事因沈阳市文化局暂停了他每月2000元的工资,而他的未婚妻正患有癌症。10月末的一天,洪峰走上街头,并在身上挂了块写有自己姓名单位的牌子,手里拿着一个带沿儿的帽子,还真有人往帽子里扔了些钱。后来在家人及他人的劝阻下没有再乞讨。这一事件引发了一场“作家包养制度”的讨伐。一个多月后,洪峰发表声明退出中国作家协会。

人物录音:“我没觉得讨饭是可耻的行为,我没有必要保持什么身份的想法。”

■郭敬明抄袭事件

事件人物:郭敬明,80后代表作家。

事件回放:北京女作者主羽状告郭敬明剽窃其作品。2006年5月22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在《中国青年报》等报发出公告,判决认定郭敬明所著《梦里花落知多少》剽窃了庄羽《圈里圈外》的人物关系,并在12个主要情节上与原告作品相同或相似,侵犯了庄羽的著作权。判令郭敬明、春风文艺出版社立即停止《梦里花落知多少》一书的出版发行,共同赔偿原告庄羽经济损失20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1万元等,并在报纸上公开向原告庄羽赔礼道歉;北京图书大厦有限责任公司停止销售《梦里花落知多少》一书。郭敬明在博客上作出回应,表示自己接受罚金但拒绝道歉。

人物录音:“别因讨厌我而讨厌我的读者。”

■韩寒白烨博客骂战

事件人物:白烨、韩寒。白烨,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韩寒,80后代表作家。

事件回放:2月,白烨在博客里发了一篇理论文章《“80后”现状与未来》阐述了他对“80后”一代写作水平的质疑,并认为他们“尚未进入文坛”,还批评了韩寒的小说。这本是篇平常的评论文章,韩寒偶然看到后,在博客上公开发表文章《文坛是个屁,谁也别装逼》驳斥,这篇被网友认为“话糙理不糙”的文章,其核心思想是对白烨论资排辈的“文坛”、“文学圈子”等观念的批驳,强调文学本来就不专属于殿堂的观点,认为文学就是“认真地随意写”;文学和电影,都是谁都能做的,没有任何门槛。随后骂战升级。

人物录音:白烨:“进入了市场,尚未进入文坛。”韩寒:“什么坛到最后也都是祭坛,什么圈到最后也都是花圈。”

■文学青年卖身出书

事件人物:孙志明,黑龙江人,大学二年级失学,四处流浪,打工,并尝试小说创作。

事件回放:9月,孙志明在新浪网发帖,自称文坛败类,愿为出书卖身。卖身内容可以是工作方式,以婚姻方式,身体器官方式等。他的做法,一时受到网友热评,众说纷纭,也受到多家网站和媒体的关注。

人物录音:“文字,我们要用鲜血来染红它。”

■梨花诗歌席卷诗坛

事件人物:赵丽华,诗人。

事件回放:9月,诗人赵丽华发现自己几年以前在网上写的一组即兴式的诗,如今被人贴在一些大型网络论坛上,成为跟帖者关注的对象。在天涯、新华网、西祠胡同等众多网站上,一方面是大肆的批判和嘲弄,另一方面仿作她的诗也成为一种风尚,“这一夜/又是无眠/只是因为/不想睡”。这样的口语诗很快形成“梨花体”的“诗歌流派”,甚至称“梨花教”,把赵丽华称为“诗坛芙蓉姐姐”。赵丽华的诗将当代诗歌也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有人认为她玷污了诗歌的美好形象,有的人则坚定认为,她的诗是内心真挚的表达,引发了文坛新一轮的谩骂式论战。

人物录音:“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诗人炮制文学墓志铭

事件人物:叶匡政,诗人,出版人。

事件回放:10月,叶匡政写了《文学死了!一个互动的文本时代来了》,在现代文学馆的一次会议上宣读,后贴上了博客。

人物录音:“文学死了,文学死了,文学死了……”

冉云飞:著名人物在洗脑运动中现身说法

 

冉按:中共的洗脑运动,当然不是从四九年得鼎后才开始。可以说自从中共成立开始,该党便以洗脑为职志,以整风为藉口,整肃身体和灵魂上的不同异见者。随着其力量的膨胀,从党内到党外,从上层到下层,到处弥漫着一股“统一思想”、“改造自我”、“扼死灵魂”、“消灭肉体”的恐怖肃杀气氛。翻出这些恐怖肃杀的史料,也可以让我们仍旧生活在铁幕下的人骇得发抖。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过去的历史,并辅以当下我们为了争取民主自由生活,而常常遭遇的恐怖经历,你就会知道独裁统治为什么其来有自。此前我曾写过一篇《洗脑运动的方法与实例》(http://www1.tianyablog.com/blogger/post_show.asp?BlogID=185021&PostID=7919983&idWriter=0&Key=0),大家可以与此文对读,或许能收到举一反三的功效。

我手上所购《我的思想是怎样转变过来的》一书,是经过五十年代出版社1950年4月25日初版、5月27日再版、7月10日三版后,7月25日的四版本,这第四版的印数是从5001册到7000册,32开,132页。出版的版次越来越频密,可以反证洗脑运动亦即改造运动,进一步扩大到普通民众身上的进展,同时这些书籍的销量,也是对此问题的佐证。“编者的话”当然是高明的人写的,其理由如次。一来,一篇短短的“编者的话”,病句竟有多处,可以证明编写者的非知识份子身份。如“由于知识份子一般的本身都存在着这些缺点”。二来,“编者的话”里用逗号似乎是他的强项,很少使用句号、分号,如第一段,真是长得不同寻常,他们是不是在通过不会使用标点符号以证明自己的非知识份子身份呢?三来,这短短的文字里体现出的“政治正确”,其分寸捏拿简直好比高明的演员,可谓炉火纯青。说太平天国的所谓知识份子当然不会说石达开等人,因为他的“叛变”不合党的团结思想;说戊戍变法的知识份子当然不会说到康有为、梁启超,因为他们的改良不合革命暴力的胃口;说辛亥革命当然不会说到那些不够容共的老同盟会员;说五四运动当然不会说到陈独秀(这是党争)、胡适(这是战犯)等人,这便是他们的选择性“失忆”。五:只要为己所用,随便贴标签则是他们的强项。洪秀全、冯云山、李秀成等也是革命知识份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革命便革命,造反便造反,土匪便是土匪,却要硬套他们“知识份子”的标签,原来知识份子已贱到没有任何知识的地步,更不用说有什么思想了。九七年中央台飞快地播完《太平天国》,从此不再播放,大概是怕更多的老百姓学洪秀全这样的“革命知识份子”吧。得鼎之初,中共“叶公好农”——好用历代“农民起义”来证明自己得鼎的合法性,现在面对艰难的“三农问题”,他们好像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农民起义”不适合做革命宣传了。洪秀全作为“革命知识份子”标签的历史使命,恐怕也就到此结束了。至于将来是否有人也会用洪秀全来作为自己造反的依据和学习榜样,我就不得而知了。虽然我坚守的理念,是反对暴力革命的。

中共洗脑运动中的知识份子,他们所写所说,我都是能理解的。在这种高压下,谁要想活命,必须如此交心、检讨不可。大家争相表现,积极上进,才能有一条小命留存下来。我再说一遍,我把这些历史展示出来,并不是为了出这些知识份子的“丑”,不是为了体现我们后来者的道德优越感,而是为了大家不忘中共羞辱知识份子的历史。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知识没有应有的尊重态度,每一个个体没有应得之尊严,这国家这民族,恐怕不能说是正常的吧。知识份子在洗脑运动的被迫是可以理解,但可怕的是,在这样的被迫里,进而“被迫上瘾”。即独裁者一有任何整肃的端倪,便去热情迎合,深文周纳地写出他们可以拿来当作范文的东西。我不能说四九年后所有知识份子都已经“被迫上瘾”(即患了迫害成瘾症),但观察许多知识份子在四九年后至八十代期间的所作所为,却不能不使我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如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在这本书里就来了两篇,这可能有编者偏爱的缘故,当然也不排除冯先生比较积极的可能。再观冯先生在文革批林批孔运动中的所作所为,真可谓是“圣之时者也”的妙用。八十年代以后,冯先生的反思,尤其是新写的《中国哲学史简编》,我是欣赏的。但我不能不遗憾地说冯友兰先生的哲学研究,有不少时候太靠近“太阳”了,四九年前的“贞元六书”,四九年后的批林批孔,都不免有这样的嫌疑。当然,这不独是冯友兰先生的悲剧,这是我们所有中国知识份子的悲剧,也是我们这个国家的悲剧。

另外,我比较同意用余英时先生的“知识人”代替“知识份子”的称呼,但这里是谈论既定的“知识份子”问题,姑一仍其旧。将来我写《汉语的灾难》的系列文章,会最进一步地讨论“份子”一词,请大家继续垂注。

 

编者的话

在中国历史发展和革命运动的过程中,知识份子曾起过一定的积极作用,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革命的知识份子成为民主思想的代表者和发扬者,他们反对满清政府及帝国主义的英勇事迹,替中国历史写下光辉的一页,例如太平天国革命运动中的洪秀全、冯云山、李秀成等,戊戍政变中的谭嗣同、林旭、刘光第等,辛亥革命运动中的孙中山等,五四运动中的李大钊、鲁迅、吴虞等,都是革命知识份子的代表人物,十年土地革命,八年抗日战争,以及三年解放战争,更有千百个先进的知识份子献身革命,有的甚至遭到迫害,如李公朴、闻一多等。
另一方面,由于知识份子一般的本身都存在着一些缺点,所以需要认真改造,尤其是在中国,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工农劳动群众,都整年受着统治阶级超经经济的剥削,最低水准生活已感难于维持,当然谈不上入学读书,因而决定了知识份子的出身大多数属于小资产阶级,及地主资产阶级,这样的成份便是知识份子一般都带有动摇性的根源,又因为很多把读书当作升官发财显祖耀宗的敲门砖,于是造成了知识份子轻视体力劳动和生活上无组织的个人主义的习惯。
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范围内获得历史性的胜利后,许多知识份子都要求重新学习,决心抛掉腐旧一套,建立为人民服务的新人生观,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知识份子的优点之一便是容易和真理接近。但仍有些不参加思想领域内的解放战争,没有真正把思想搞通,我们为了帮助这些人的学习,特地搜集这几篇具有典型价值的思想总结,其中包括中外知名的科学家、政治家、艺术家、大学教授、新闻记者、及学生等。我们认为这些人从旧到新的蜕变过程,便是这一时代思想意识的忠实反映,因此,本书不仅是现阶段人们学习的最好借镜,而且将是最可珍贵的史料;特别值得重视的是经过学习的科学工作者们如何辩证地解释了地质学、古生物学、及史前考古学等一系列问题,如何用新的观点批判了旧哲学的歪曲真理,艺术家、政治家、新闻记者、及大学教授等又如何以“为人民服务”的观点检讨了过去“自以为是”的生活态度和“超阶级”观点,希望读者在研究本书时,能够重视它的学术性和思想性。
最后,我们特别声明:本书作者目前都散居各地,因此,出版之前,没有给作者重新修订的机会,这是我们深感抱歉的,只好等再版时,来填补这个缺陷了。

一九五0年三月二十六日

《我的思想是怎样转变过来的》目次

编者的话……………………………………………………………(一)
我学习了什么………………………………………………………裴文中(一)
怎样改造……………………………………………………………张治中(一四)
我克服了“超阶级”观点…………………………………………吴晗(三三)
一年学习的总结……………………………………………………冯友兰(四四)
几点反省……………………………………………………………王芸生(五0)
自我批判……………………………………………………………叶浅予(五六)
我这一年……………………………………………………………费孝通(七一)
我的思想是怎样转变过来的………………………………………罗常培(七八)
试论买办文化………………………………………………………萧乾(八三)
一个知识份子改造的自述…………………………………………李子英(九三)
我的思想总结………………………………………………………刘逢我(一一0)
我参加了革命………………………………………………………冯友兰(一二0)

老百姓还要为改革再付出多大代价

 

2007年1月4日,CCTV《焦点访谈》报道:湖南省汉寿县棉纺厂原团委副书记李红杰,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是一名教师,自己勤奋好学,曾被推荐到大学深造。但是,由于企业改制,她一夜之间成了下岗队伍中的一员。随之,她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变:丈夫感到与李红杰这样的下岗职工身份不般配,便与她离了婚;李红杰的妈妈也因为女儿工作、家庭的多重打击而生病,仅几天时间就离开了人世。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李红杰在政府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建起了一家擦鞋店,可原来厂里的个别职工,到擦鞋店以后,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卷,不让其他员工擦鞋,非点名要曾经是“厂团委副书记”的李红杰为其服务。李红杰明知是羞辱,也只好含着眼泪,满足这样的“特殊”顾客要求。

就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一个热爱生活、追求进步的热血青年,在“下岗”魔影降临到头上的刹那间,家庭解体了,妈妈没有了,工作中还要忍受屈辱,有泪也不敢大胆的流,只能暗自伤心。

说句实在话,《焦点访谈》自1994年开播起,10多年来我看了很多期,但从来没有像这期一样,让我的心情感到压抑、感到沉重、尽而感到气愤或者说“上帝”的不公平。李红杰的遭遇深深刺痛我的心,我曾想:世间的一切事物中,还有比夫妻、母女之间更深厚的亲情吗?没有;还有比个人的尊严受到侮辱更让人难堪的吗?没有。可是,为了改革大局、为了企业改制,原本幸幸福福的平民百姓李红杰为此付出了沉痛的、刻骨铭心的代价。

然而,为了20多年的改革,中国太多的平民百姓都不同程度的付出了代价,李红杰仅是这一群体中的一个缩影。官方数据显示: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中国的下岗职工最高峰时曾达到3000多万人;2006年2月15日的中国劳动力市场信息监测中心公布:到2000年,全国国有企业下岗职工为2137万,主要集中在煤炭、军工、机械制造以及劳动密集型的纺织行业。

除了李红杰这样的下岗工人以外,为改革付出代价较大的还有两类人:一是失地农民,一是庞大的农民工群体。

2006年3月9日《第一财经日报》报道,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张晓山说,近年来绝大部分出让交易的土地,是从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征用来的集体土地。但是,在收益分配中,农民仅得到总交易额的10—15%;对于农民工付出的代价,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称:进城务工的农民人均年创财富高与2万元,按全国2,5亿农民工计算,一年为城市的发展创造财富5万多亿,但得到的回报仅为40%左右,有的甚至还拿不到工资,多数没有工伤、医疗、养老等保险,连子女上学也受歧视。另据媒体报道:广州的GDP人均达到10000美圆,北京的达到6000美圆,都已进入现代化的发达城市行列,但统计的数据,都是以常住户籍人口为计算依据,公开的把为中国城市发展付出较大代价的农民工排除在外,这不但是对农民工的不尊重,也不符合基本事实。

自1978年以来,在长达28年的改革开放过程中,几乎没有人否认,中国改革的受益阶层是政府机关、垄断行业、和具有公益性质的公共领域以及一些富裕阶层,而付出代价最大的、利益受损最大的,无论“名词”怎么变化,制度怎么调整,长期以来,仍然是占人口数量最大、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下岗、失业工人和农民及其农民工。

为什么会出现在28年的改革中,受益的阶层永远受益?而付出代价的群体却永远要付出代价?我们略做回忆,不难发现:

理论的模糊是一个重要因素。比如“摸石头论”就在较长的时间内影响着改革的进程。这一理论,形象、具体,在改革开放初期得到了大多数民众的认同和支持。可是,随着改革开放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发现,改革的过程并不符合逻辑。因为按照正常的逻辑,带头去“河”中“摸石头”的群体,应当是风险最大的,而“摸”出路以后,“过河”的人,才是最平安、风险相对较小的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摸石头”过河的群体,不但没有遭遇风险,反而都成了受益最大的阶层。决策层自不必说,就连那些曾经和下岗职工一起风雨同舟的企业经营层,也一同成了“摸”论的“食利”者。全国工商联副主席保育钧在2007年1月1日的《经济观察报》披露:到2006年底,全国的民营企业共计486万家,其中的20%多是从国有、集体企业转制而来。这将近100万家的企业,改制背后的辉煌中,究竟有多少下岗、失业职工付出的代价,恐怕很少有人去想;而随之“过河”的群体,本应最为平安,却要承担改制、下岗的风险。

再一个因素是改革“攻坚”的艰难。主要标志是:以让广大老百姓利益受损的多项改革,基本都已经进行了,比如除了企业改制以外,面向全社会的医疗、教育、住房、供热等,这些所有已经进行的改革,几乎都是遵循当权阶层、富裕阶层受益、普通百姓利益受损的轨迹展开的。

20多年来,这样的改革几乎改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要触及权利阶层或利益集团的利益,因此就称为“攻坚”了。“攻”的什么“坚”?“坚”的实质是“利益”。比如,“转变政府职能”的改革,几年之前就提出来了,但是,审批资源减少了多少了?可以说很少,有的方面还提高了进入门槛,名义上是调控“过剩”行业,实际上使一些垄断企业地位更加巩固;还有“事业单位改革”、“扩大对民营企业的进入范围”、“破除垄断”等,皆因触及到权力或利益集团的“利益”,而进展缓慢。

一个基本的事实是:我国的改革目前仍在沿着这样的轨迹前行:当涉及到一些利益集团的“利益”时,当改革的“攻坚”目标难以突破时,新的一轮让老百姓付出代价的“改革”就又开始了:不是吗?资源类价格全面改革,煤、水、电、汽、油以及粮食、化肥、农药等生产资料等全面提价。

为什么这样的改革能够顺利推进?答案很简单:这样的改革不损害权利阶层、利益集团的利益。2006年3月13日,在中国较有影响的经济学家张维迎,发表过一篇轰动舆论界的文章《理性的思考中国改革》,该文中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改革要对既得利益受损者予以补偿”。其实,不用张教授的“理性”呼吁,中国改革的历次实践,哪一次损害了“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呢?值得思考的是,在历次改革中总是付出代价的弱势群体的补偿问题,为什么总进入不了经济学家们的视野、或者这方面的声音为什么总是那么微弱呢?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这样的改革轨迹还要推行多久?普通的平民百姓还要为改革再付出多大的代价?什么时候轮到强势阶层为中国的改革付出代价或者“作出贡献”?如果一直让付出代价的阶层永远付出代价,“改革”这个词语还是本来意义上的概念吗?

或许有人会说,你怎么总说老百姓为改革付出的代价最大,不是取消农业税了吗?不是实行粮食补贴了吗?不是免除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费了吗?是的。老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在任何一个历史时代,政府关注民生、特别是关注底层民众的任何一个举动,老百姓都会永远铭记。

不过,取消农业税,减轻全国农民的负担是1200亿(新华网2006年12月27日)、免除学费共需财政支付不足300亿(全国1,5亿中小学生,小学人均140元,中学人均180元)、粮食补贴每亩平均10-20元左右,全国人均1,43亩耕地,按照9亿农民计算,不到40亿元,这样综合下来仅有1000多亿元。

可是,当你知道我国的行政管理开支,从改革开放初期的1978年到2003年,增加了88倍多的时候;当你知道2004年我国的公款吃喝、公费旅游、公车消费总计高达9000亿元的时候;当你知道2006年我国的GDP达到近20万亿、我国的财政收入达到近4万亿的时候;再对照我们本应早该享用的公共财政,你是否会感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

山遮石挡,长江毕竟东流去;风霜雪冻,梅花依旧向阳开。历史总要前进,改革仍在继续,这是客观规律。但是,改革如何减少一些震荡,如何多赢得一些民心,如何让老百姓少受些损失,是非常值得决策部门思考的一个现实问题。我们的社会应当多一些阳光和温暖,少一些类似李红杰那样的泪水和目光。

邹啸鸣:穷人“凭什么”分享GDP?

 

最近总有些动人的口号,感动了中国。其中就包括“让穷人分享GDP!”。我的疑问很简单:穷人“凭什么”分享GDP?

GDP就是国内生产总值,也基本上相当于国民收入。减去折旧各种税收以后,就是国民可支配收入。税收是政府部门的收入,税收越高,国民的可支配收入就越少。我们国家近年来,税收上升的速度基本上都在20%以上。也就是说:政府部门是GDP上升的最大受益者,他们在跟穷人争夺GDP。

每个国民要“分享”属于自己的那份国民收入,凭借的是自己拥有的生产要素的产权。生产要素基本上分成4种类型:土地、劳动力、资本、管理能力。

只有拥有土地的产权的人,才能在土地的交易结果中分享土地的出售收入和出租收入。这简直是不言而喻的公理。可是中国的农民并不拥有土地的产权,因此,城郊结合部的农村,土地被工业企业收购,收入却并不落到当地的农民手中,农民只是获得由政府部门发放的“补偿款”。补偿比例的多寡,基本上由当地政府的官员随心所欲地确定。因此,我们国家在工业化过程中所发展的GDP,土地收益基本上被地方政府分享了,穷人没有土地所有权,他们凭什么可以分享土地出售和出租的收入?

劳动力的产权当然是由穷人自己随身携带。所以在“土地集体产权”的制度下,穷人很知趣地外出到城市打工。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城市的政府以保护城市的穷人的工作机会为己任。因此各地方的城市政府出台了清理“城中村”的政策;出台了清理“不合格的”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政策;地方媒体在当地报纸上嘲笑讨要工资的农民工是“跳楼秀”;城管部门公然打人掀摊,践踏流窜商贩是“执法”。其实这与20年前城市里面戴着红袖章的马列主义老太太到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逻辑完全一致。都是城市的有权人清扫农村来的无钱人在城市里面的生存权。

有资本的人基本上不被称为“穷人”。但是,有资本的人却也很容易“变成”穷人。比如:你在银行有存款,如果该银行是一个烂帐制造机器,那么每隔几年,政府就必须耍些花招来拯救之,未来即使那些存款能够按照约定归还给你,也只能是打了折的数目。再比如,你在股市买股票,大多是一些老态龙钟的国有企业经过严重的涂胭脂抹粉,看起来象妙龄少女。你买回家不出叁月,她脸上的脂粉就挂不住了,你将看着金子化成水。

管理能力是一种知识,由可以言传的书本知识和不可以言传的经验知识有机结合而成。在不同的领域,书本知识和经验知识的比重并不一致。所以它与文凭的高低高度相关,也和人生的经历高度相关。受教育水平越低的人,拥有的管理能力越少,被雇佣为经理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当然,政府官员也没有上述四种公认的生产要素的产权,但是在中国这个官本位国家,他们拥有权力——它是调动一切要素的要素。因此,“跑部钱进”就是最基本的游戏潜规则。对这条潜规则拎的越清则发财越易。触犯了这条潜规则的人,比如孙大午、铁本的戴国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因此:要成为商人并不难,要成为好商人决不容易,你必须有路子获得官员的庇护。所以:煤矿老板基本上都要给煤矿安全局的领导送点干股。于是:领导说你安全你就安全,不安全也安全。

以上这五种要素,我们每个共和国的国民都可以作为标准参照一下,自己到底拥有那些,没有拥有那些,于是:自己是不是属于“穷人”就很清楚了,自己是不是有凭证“分享GDP”就很清楚了。自己为什么属于穷人,也很清楚了。自己应该争取什么权利,也就清楚了。

当然,我们也可以指望政府官员成为特别利他的人,毕竟,他们掌握了税收的分配权,如果他们的同情心特别发达,也许他们就可以通过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医疗保障制度、教育资源的分配权,向富人征税,向穷人倾斜。但是我奉劝大家不要对官员的善良期望太高。我们明显看到:社会保障制度和医疗保障制度早就建立了,但那是以官员为中心,以与官员的亲密程度为递减系数的保障制度。所以我们会在每个城市都看到“高干病房”,而农民却大多病死在自家的床上。

所以:我的结论很简单:要想真正地“让穷人分享GDP”,根本不需要煽情,提出那莫须有的“穷人经济学”,只需要将穷人当人看,给他们人权。比如:让穷人拥有土地所有权、让穷人拥有平等打工权、让穷人拥有进入垄断行业的投资权、拥有企业信息的知情权、让穷人拥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让官员减少配置要素资源的权力、让社会保障制度、医疗保障制度、教育资源配置制度都以穷人为中心,以财富拥有量的递增速度为递减系数,建立新型的社会保障制度、医疗保障制度、教育资源配置制度。

问题的关键是:与虎谋皮,可能吗?

余英时受奖演说

余英时 著 尹德瀚 译
我对中国文化与历史的追索

  如果历史可为指引,则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对基本价值似乎存在很多重叠的共识,毕竟中国的”道”讲的就是承认人类共通的价值和人类尊严。如今我更坚信,一旦中国文化回归到主流之”道”,中国对抗西方的大问题也将终结。 ——余英时
    
能够成为2006年”克卢格奖”的共同得主,敝人深觉荣幸,也十分感激。然而在深思之后我才明白,今天我得奖的主要理由,是要透过我彰显中国文化传统和作为一门学科的中国思想史;前者系我终身学术追求的一个学科,后者系我选择专精的领域。

  我开始对研究中国历史和文化发生深厚兴趣是在1940年代,当时中国史观正处于一个反传统的模式。中国整个过往被负面看待,即便中国独特的发明,也在西方历史发展的对照之下,被诠释为偏离普遍文明进步的正轨。当时我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以及对自己的认同感到完全迷惑,自然毋庸赘言。幸好我得以在香港完成大学教育,并前往我现已归化的国家——美国继续攻读研究所。
  
  

中国”道”概念反映现实世界

  
这些年来随着知识领域逐渐开阔,我才认清要清楚认识中国文化,必须知道它独特的传统。中国文化形成清楚的轮廓是在孔子时代(公元前551年至479年),这在古代世界是一个关键年代———西方称之为”轴心时代”。根据学者的观察,好几个高度发展的文化,包括中国、印度、波斯、以色列和希腊,在这段期间都发生了一种精神觉醒或”突破”,其产生形式不是哲学论辩,就是后神话宗教想象,或者如同在中国的情形,是一种道德、哲学和宗教混合而成的共识。这种觉醒导致现实世界与超现实世界产生区隔。对超现实世界的新视野提供有思想的个人,不管他们是哲学家、先知或圣贤,必要的超越观点,从而检视并质疑现实世界。这就是一般所知的”轴心时代的原创超越”,但其精确形式、经验内容和历史进程则每种文化各不相同。这种超越的原创性在于它对其所涉及的文化具有持久的塑造影响力。

  在孔夫子时代,中国的原创超越系以”道”这个最重要的概念出现,道是相对于现实世界的超现实世界的象征。但这个中国超现实世界的”道”在初萌生时就与现实世界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这点与轴心时代的其他古文化迥然不同。例如柏拉图认为有个看不到的永恒世界,现实世界只是这个永恒世界的拷贝,但早期中国哲学绝未提到这种概念。基督教文化把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一分为二,但中国宗教传统也没有这种清楚的划分。早期佛教文化极端否定现实世界,将其视为虚无,中国的诸子百家找不到任何类似的观点。
  
  

认识中国文化须靠比较观点

  相对之下,”道”的世界在中国的认知中一直与人的世界不远。但”道”的观念也是由轴心时代中国所有大思想家,包括老子、墨子和庄子所共享。他们一致认为,”道”隐而不现,但在人的世界中无所不在的运行,就连凡夫俗子多多少少也知道”道”,并于日常生活中实践”道”。轴心时代创生的概念影响力日渐深远,特别是孔子思想和”道”的观念,几世纪来对中国人的影响无远弗届,从这点看来,要说”道”与历史组成中国文民的内在与外在也不为过。

  在把中国文化传统视为本土起源且独立发展的产物的前提下,过去数十年我尝试沿着两大轴线研究中国历史。第一个轴线是认识中国文化必须在其自身的环境之下,但有时也要靠”比较观点”。我所谓的”比较观点”系指印度早期帝国时代的佛学,以及16世纪之后的西方文化。20世纪之初以来,中国思想界一直不能摆脱中国对抗西方的诸多问题;如果缺乏比较观点,只在中国的环境下诠释中国历史,很可能堕入中国中心主义的古老窠臼。
    
  

中国改朝换代与历史延续性

我对中国思想史、社会史和文化史的研究涵盖古代乃至20世纪,而我的第二个轴线始终把重点放在改朝换代之际。和其他文明比较起来,中国的特点在于其漫长的历史延续性,延续性与改朝换代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携手并进。因此我为自己设定两个研究目标,其一是辨识中国历史上知识、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其二是尽可能辨识中国历史的改朝换代是否有其独一无二的模式。

  中国历史上的深远变迁往往超越了朝代的兴亡;”朝代循环”在中国自古有之,在西方也曾短暂流行,但这个名词具有高度的误导性。20世纪初年,中国历史学家开始以西方的历史模式重新建构及重新诠释中国历史。从此一般都认为,中国一定也曾经历过和欧洲类似的历史发展阶段。在20世纪前半期,中国历史学者采用早期欧洲的断代方式,把中国历史分为古代史、中古史和近代史。这种粗糙套用的模式,不管它有什么优点,都不可能充分阐述具有地域性传统的中国文化。敝人深信,只有着重于中国文化变迁的独特进程和形式,才有可能看清这个伟大的文化传统是如何被其内在的动力鞭策,从一个阶段进展到另一个阶段。
  
  

1940年代开始思索中西的对抗
  
  
接下来容我转到另一个问题:作为两个不同的价值系统,中国与西方如何在历史的脉络下对抗?正如前述,我最早接触到这个问题是在1940年代晚期,当时中国对抗西方这个大问题笼罩了整个中国知识界,从此时时萦绕在我心头。因为在美国生活了半个世纪,且不时出入于中、西两个文化之间,这个问题对我已经具有真实的存在意义。经过初期的心理调适,我早已对美国生活方式乐在其中,但同时仍保留我的中国文化认同。然而关于中国文化如何与西方核心价值兼容,最好途径还是要从中国历史中去寻找。

  中国与近代西方初遇是在16世纪末期,当时耶稣会教士来到东亚传教,其中对文化敏感的利玛窦很快就发现,中国的宗教气氛是非常容忍的,儒、释、道基本上被视为一体的,就是在这种宗教容忍的精神下,利玛窦才得以使当时许多儒家菁英分子皈依基督教。儒家认为人心同一及人人皆可得”道”,这样的信念促使某些中国基督教徒宣扬一种基督教与儒家的合成体,等于让中国的道把基督教也包容进去。

  19世纪晚期,一些心胸同样开明的儒家热心接受在西方当道的价值和理念,诸如民主、自由、平等、法治、个人自主,以及最重要的人权。当他们之中有人前往欧洲与美国,并停留足够时间去做第一手观察时,一致深感佩服,而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就是西方宪政民主的理想与制度。
      
  

儒家思想尊重人类尊严
  

  到了本世纪初,中国出现两个对立的儒学派,一是现代儒学(或称新儒学、当代新儒学),一是传统儒学,两个学派都鼓吹民主,并对早期儒家经典中民主思想的起源和演化展开有系统的研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显然已经把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这两个价值系统的兼容性视为理所当然。

  最后我对”人权”要说几句话。”人权”和”民主”一样,都是西方特有的名词,原本不存在于传统的中国儒家论述。然而如果我们同意,”人权”这个观念正如1948年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所下的定义,是对人类共通的价值和人类尊严的双重承认,那我们也大可宣称,虽无西方的术语,儒家思想已有”人权”的概念。在《论语》、《孟子》和其他儒家经典中,都载明了承认普遍人道和尊重人类尊严。更了不起的是,早在第一世纪,帝王谕旨中就已引述儒家对人类尊严的观念作为禁止买卖或杀戮奴隶的理由。在这两份年代分别为公元9年和35年的帝王谕旨中,都引述了孔子所说的,”天地之性人为贵”。儒家从未接受奴隶是合法制度,也就是拜儒家的人道主义之赐,晚清的儒学者才会欣然领会西方有关人权的理论和做法。

  如果历史可为指引,则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对基本价值似乎存在很多重叠的共识,毕竟中国的”道”讲的就是承认人类共通的价值和人类尊严。如今我更坚信,一旦中国文化回归到主流之”道”,中国对抗西方的大问题也将终结。

刘晓波:不是“潜流” 而是“泡沫”(《单刃毒剑》–犬儒化爱国主义4)

 

在大陆中国,当民族主义思潮变得越来越“政治正确”、也越来越走向好战化流氓化无赖化之时,《潜流——对狭隘民族主义的批判与反思》一书的出现,实在是恰逢其时。尽管,限于国内的龌龊语境,该书对民族主义的批判,还要冠以“潜流”和“狭隘”的定语,也做不到言说的直来直去,更无法在媒体上高调炒作,但在民族主义的癫狂之声充斥媒体和书市之时,这本批判民族主义的书,能够在学术类图书的排行榜上连续九周占据一席之地,多少说明了大陆人的价值取向的日趋多元化:在新左派对全球化的诅咒中,还有自由派对普世价值的珍惜;在国家主义者对主权的崇拜中,还有个人主义者对人权高于主权的选择;在当局把中西冲突歪曲为纯粹的民族之争、每日用“亡我之心不死”来吓唬愤青之时,还有正视自由与独裁之间的制度之争的睿智之士在不断发言;在愤青愤中们对义和团式排外的陶醉中,还有明辨是非之眼对反西方思潮的清醒透视;在半吊子军事专家对恐怖主义超限战的鼓噪中,还有学识扎实的国际问题专家对文明与野蛮之分野的明确意识。

当下中国的民族主义,在言词上依赖于对西方、对全球化、对自由价值的无赖式说“不”,在现实上依赖于信息封闭制度和官方的意识形态纵容,更依赖于对近在咫尺的一党霸权的沉默和献媚;而当下中国的自由主义,在言词上诉诸于对西方文明、对全球化、自由价值的肯定,在现实中依赖于对言论自由的追求、对文字狱的抗议和对底层维权的支持。也就是说,民族主义依赖于对美国的对外霸权说“不”,而自由主义依赖于对中共的对内霸权说“不”。

其实,用“狭隘”来描述中国民族主义,实在是对和平的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主义思潮的恭维。在我看来,除了在抵抗外来的侵略和欺压之时,民族主义还具有正当性之外,而在其他情况下,民族主义往往成为政客弄权的意识形态工具,何时不狭隘过?非但狭隘,而且癫狂,癫狂得日趋好战化、流氓化和无赖化:千万爱国愤青把爱国主义当作性虐待的皮鞭,在互联网上对女影星赵薇做意淫式强暴;把民族主义和反霸权当作声援恐怖主义的扩音器,奉恐怖大鳄拉登为圣战英雄,尊恐怖组织哈马斯的头目亚辛以及阿拉法特为自由战士。

一个曾自视为“天下中心”和习惯于接受“万邦来朝”的老大帝国,一个自以为唯一的“文明古国”而视其他民族为“夷狄”的家天下王国,突然被外来文明逼出连战连败的内在懦弱和诸事不如人的自身落伍,如何能不陷于时而自轻自贱、时而自傲自大的颠三倒四?

比如,有极端民族主义者居然提出“光荣孤立论”。这样的独辟蹊径,大概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其不着四六,甚至比同时对抗美苏两强的毛时代还要癫狂。毛尚且知道收买第三世界的无赖小国,在挺不住时也要联美抗苏,何况在极权主义已经日薄西山的全球化时代,就连死硬的金正日都要参加六方会谈,中国已加入WTO且中国经济的国际依赖度日益提高,中共党魁也巴不得被西方大国接纳,新左派们也要四处炫耀自己接受过西方大学的邀请,无数愤青更要依靠互联网来倾泻仇恨……如何“孤立”且“光荣”?

用“潜流”来描述中国的民族主义思潮,我以为并不准确。事实上,在曾经具有强大的“华夏中心”传统的中国,一百多年的现代化过程,始终伴随着强大的民族主义诉求:洋务派的“中体西用”,维新派的“立宪救国”,孙中山的“驱逐鞑虏”,毛泽东的“反帝反修”,民族主义思潮从来不是什么“潜流”,而一直是由屈辱和自傲的口水煽起“浪峰”。20世纪初,“西化”和“反传统”的新文化启蒙运动的“五四”,其影响远不如“抵抗外辱”和“反帝”的爱国主义运动的“五四”。改革开放以来,八十年代的文化大论战中,《河殇》掀起的“蓝色”波澜,远不如女排五连冠掀起的“振兴中华”之巨浪。也就是说,民族主义思潮的泛滥,并不完全是六四后的变化,八十年代已经开始兴起并渗透到所有领域,比如:文化界的“寻根热”和大众中的“气功热”,还有“女排热”在大学生中煽起的民族复兴的激情。在初露峥嵘的大众文化领域,民族主义狂热的表现决不次于九十年代,“雄狮猛醒”和“巨龙腾飞”成为最流行大众文化的主题。甚至八九运动中的各派政治力量,也都用“爱国主义”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

可以说,迄今为止的中国现代化过程有多长,爱国主义在公共道义上的霸权历史就有多长。

然而,吊诡的是,不断煽起 “浪峰”的民族主义思潮,一遭遇真枪真刀的现实,马上露出口水泡沫的“小”来:传统家国一体和现代党国一体,使中国式民族主义最终皆要落实为爱政权。“爱皇帝及其家天下”和“爱领袖及其党天下”,就是最大的爱国。所以,无论成吉思汗的马踏中原还是清兵直破山海关,也无论是列强火烧圆明园还是日本人建立满洲国,越是遭遇外强入侵而需要同仇敌忾之时,国人的爱国就越犬儒化和阴谋化,口头上的爱国巨人转眼就变成小小“良民”。更关键的是,那些有野心的政客大都趁机挑起内乱并乱中夺权。所以,“攘外必先安内”也必然变成政权的一贯选择。看看中国爱国教育中列举的爱国名将,有被奸臣杀掉的抗金英雄岳飞,也有扣押抗日领袖的败将张学良。素有帝王之志的枭雄毛泽东,之所以从延安油灯变成普照中华的红太阳,就在于他很善于玩弄对外敌保存实力而对内敌穷追猛打的夺权策略,美国可以在二战中帮助中国赶走日寇,却无力在内战中帮助蒋介石战胜毛泽东。

九十年代中期以来,随着国力军力的持续增强和国际地位的不断提高,以国家主义为导向的民族主义也随之日益高涨,已经由防御性的怨妇诉苦发展为进攻性的泼妇骂街,反美反日反台独成为民族主义的三大发泄口;大国外交、赶超美国和伟大复兴成为民族主义的三大目标。于是,境内外都有人不无担心地指出:当下的中国似乎具备了变成法西斯国家的全部因素:高速发展的经济、日益增强的国力军力、权贵资本主义、独裁政权……都在纵容着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中国正走向法西斯主义。

然而,我并认为中国的民族主义思潮能够发展为行动上的法西斯。因为,在独裁制度之下,民族主义思潮发展为法西斯主义,需要硬实力和软魔力的双重支撑:硬实力是迅速攀升的国力军力和国际地位;软魔力不光是民族主义本身的致幻作用,还必须满足如下条件:1,绝大多数国民抛弃小集团的和个人的利益,而无条件地认同国家利益或民族利益的优先性。2,通过意识形态灌输来持续强化称霸世界的野心,使国民陷于终将成为世界霸主的神话之中。3,魅力型救世主的出现,他是具有足以左右人们大脑和行为的极权者,同时被塑造成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的化身,最后变成全社会的图腾,对民众具有梦幻般的麻醉性,能够赢得全民族的狂热效忠。只有这样,他才能自上而下地煽动起极为危险和富于侵略性的群体意识。

同时,民众对以上三者的自发相信要达到中魔化的程度,中魔到把民族主义幻觉就当成现实来接受和认同。救世主为了民族复兴的每一次出场,皆能带来盛典般的狂热欢呼,营造出一种民族主义的集体幻想,使全民陷于中魔化癫狂,仿佛整个国家是在上帝化身的带领下,正在创造一个千年不遇的复兴神话。也只有在独裁救世主的蛊惑下,国家利益和民族复兴才能变成全体国民的神圣图腾,民族主义才能变成人人争相吸食的精神毒品;只有整个国家驯顺于魅力领袖的梦幻般的命令和指挥,在思想上变成弱智,在视野上变成井底之蛙,民众才能变成瞪起血红眼睛的好战分子,才有可能产生一种自愿为国捐躯的崇高感,完全抛开具体的个人利益而投身于抽象的国家利益,投入到国家统一和民族复兴的圣战之中。

虽然,当下中国的硬实力确实有较大的提升,但与外部世界的对比,中国的实力还无法支撑起一个法西斯主义,而且还差得很远。何况,中国经济发展的极端畸形,本身就包含着众多不确定的深层危机,政权及其官僚们又患上普遍腐败和全无诚信的精神癌症,非但无法赢得民众的自发效忠,反而其合法性正在民意中日渐流失。

更重要的是,中共政权在软魔力方面已经一塌糊涂,国人在价值选择上的泛滥成灾的偏好,既不是压倒性的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更没有对希特勒式或毛泽东式救主的狂热崇拜,而只有已经膨胀到畸形的经纪人理性——个人利益至上。国家和个人的行为方式已经变得越来越机会主义。从最高决策层的大国外交,到精英层的国家主义、新左派的毛主义或保守派的儒教王道,再到底层愤青的仇恨心理,民族自尊和爱国狂热仅仅是国民意识的表层,而真正主导国人行动的利益权衡,决非为党为祖国为民族这类抽象的整体利益,而是个人私利最大化和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厚黑哲学。这种对世俗化个人利益的压倒性偏爱,必然导致国人对一切神圣价值的蔑视。在国人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神圣之物了:宗教信仰不是,国家利益不是,政治领袖就更不是。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中共历任党魁非但不再神圣,反而早已沦为“新民谣”和“政治笑话”中的丑角。

从中共决策层来说,权贵们关心的最大利益是维护独裁权力的稳定,维护稳定的核心利益是维护权贵们的既得利益,不仅要保住已经暴得的既得利益,也要为继续扩大既得利益而保驾护航。事实上,中共现政权鼓吹的爱国主义和纵容民间的民族主义狂热,更多是对内的宣传和灌输,即出于弥补合法性匮乏的需要,否则的话,便无法解释,为什么中共在对外关系上,始终保持着现实的克制和低调。为什么一当民间的民族主义狂热可能影响到政权稳定之时,当局就要坚决压制,而决不会任其泛滥。

无论如何,中共都不希望与美国闹僵,更不希望台海开战。即便假定美国不会武力介入,仅仅后院起火的巨大隐患和国际社会的经济制裁,也将造成对现政权稳定的致命威胁,威胁政权稳定必定威胁权贵利益。现行当权者也的确很怕台独,台独将把中共逼入“打也是死”和“不打也是死”的死胡同:打,在当下的国内外局势下,肯定打不起;不打,将在国内外信誉丧尽。所以,中共对台对美政策的核心,绝非一定要统一而是尽量“维持现状”。而少数整天喊打的鹰派,不过是“末班车”焦虑烧红了眼,生怕赶不上“最后的晚餐”,急不可耐地挤进分赃游戏,不择手段地多抢一些份额。攸关“国家利益”和“民族尊严”的两岸统一,正好作为牟取小集团及其个人的私利的口实。

从精英层和大众层的角度看,公开发言与私下言行相分裂的犬儒化生存方式,也必然左右着大陆的民族主义。满口民族大义和一肚子个人计算的分裂,使国人的爱国更多地变成口惠而实不至的作秀。在不危及私人利益的前提下,尽可以高喊爱国口号和宣泄对美对日对台独的仇恨,尽可以在官方的默许下去日本、美国的驻北京使馆前喊几句口号,尽可以大骂陈水扁、布什、小泉,尽可以把语言暴力加诸于“一夜美国人”和“对日新思维”,尽可以对女影星赵薇实施网络意淫和语言强暴,尽可以发誓不惜血洗台湾,甚至尽可以弄一艘简陋的小船登登钓鱼岛……而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爱国的精英和愤青就决不会考虑国家利益和民族尊严,不会为了爱国而向怕美媚美的现政权挑战。有太多的权贵家族早已把、正在把亲属和大量资产转移到美国,也有太多的爱国愤青早已登陆美国,正在准备赴美的愤青也不在少数,北京秀水东街美国使馆前排队申请赴美签证的队伍长龙依旧。当然,谁也不能阻止他们拿到绿卡或美国护照后再回来爱国,正如没人能够阻止自称三次拒绝美国护照而最终还是拿了美国护照的阮次山先生成天在凤凰卫视大谈他的“爱中国主义”一样,似乎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宣誓效忠星条旗的美国公民。

对那些管不着中国愤青们的国家,愤青们的喧哗和骚动似乎足以搅动太平洋;而当爱国狂热涉及到与中南海之间的关系时,愤青们就显得低调克制和遵纪守法,狂热的狮子在瞬间变成温驯的羔羊。伊拉克战争期间,反美愤青们曾发起被当局默许的声势浩大的网络签名信,然而,他们准备在美国驻京使馆前举行上千人的示威游行,却被当局以莫须有的理由取缔,他们便没有任何抗议地偃旗息鼓了。在保钓运动中,七名登上过钓鱼岛的爱国者,曾经在出发前、航行中、登岛后、被日本警方带走时……一路高昂着视死如归的头颅,但当他们被从日本遣送回国时,一下飞机就被上海警方带走,他们那高昂了一路的头颅便无声地垂下。原来准备的再次登岛被取消,献给爱国英雄的盛大欢迎会也没举行,七位登岛勇士更是无声无息。

中国的民族主义狂热,在伸张神圣的民族大义时,也没有内在的自信和内心的明亮,反而尽透着阴暗的精明、理智和计算。一边爱国一边移民,一边反美一边转移资产,爱国已经爱到心口不一、言行背离的乖巧,也算是一种成精的爱国化境了!美国籍的凤凰卫视首席时事评论员阮次山,已经多次用自己的现身说法,为国内愤青树立了犬儒化爱国的榜样。

换言之,中国最容易走上法西斯道路的时期是毛泽东时代,尽管那时的国力很弱,但国人在精神上已经深度中魔;而非后毛泽东时代,尽管国力在逐渐增强,但国人大都变成精明的犬儒。何况,官方媒体对民族主义的纵容和对自由主义的封杀,与境外的“中国威胁论”一起,放大了中国的民族主义。所以,民族主义狂热在言辞上正在走向法西斯主义,固然值得警惕,但也要认清这种狂热的泡沫化对国内民众和国际社会的误导。

2004年11月14日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