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涟:改革神话的终结与重塑社会认同的困境

一、重塑社会认同的出发点:政治共识
二、掠夺式的改革失去了政治合法性
三、与官方趋同的改革认知
四、新左派的改革认知:错置批判对象
五、中国政治生态的严重分裂

「编者按语」《当代中国研究》编辑部自2004年开始编辑出版《当代中国研究丛书》。系列丛书的第一本《20世纪后半叶历史解密》已由博大出版社于2004年10月出版。第二本《中国改革的得与失》将于2007年初出版,本文是该书序言。

着手编这本以笔者2002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标题做书名的文集,如何写这篇序言,着实想了很久。因为该说的话,该阐明的观点,早已分别在近年来的文章中说过了。

还是从今年被反复谈到的一个词“改革共识”说起吧,因为改革共识,亦即政治共识是中国重塑社会认同的起始点。

一、重塑社会认同的出发点:政治共识

改革共识之所以重要,缘于“改革”早就成了中国共产党1978年以来重新建构政治合法性的出发点。所谓“改革共识”,就是改革以来中国人的政治共识。它既包含着中国人对中国共产党政府将发展经济放在政府工作首位的肯定,也包含着全国人民对政府许诺的期盼,这一许诺就是“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以下简括为“先富带后富”)。因此,在中国的政治语境中,改革早就被赋予了一种改革自合法性,任何政策出台,只要标上“改革”二字,也就天然地具有了不可挑战的政治地位。在官场中用得最多的一句话“谁反对改革,就让谁下台”,就是这种改革自合法性的极致表达。

改革共识在中国近30年的现代化历程中,其实内涵早就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体现在一些用来标识改革的口号当中。80年代用的最多的是“先富带后富”;经历过1989年“六四事件”之后,邓小平的南巡终于将改革表达为“发展经济是硬道理”,而“先富带后富”这一口号则慢慢从政治宣传中退位──前一个口号为中国人民开了一张共同富裕的支票,构建了中国人的改革共识,中国的“改革神话”即奠基于此;而后一个口号则完全没有了分配正义。但习惯了在各种标语口号中生活的中国人,几乎没意识到这两个口号的微妙变化将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何种影响。直到90年代中期以后,假“改革”之名、行掠夺民众经济权利之实的各种“改革”,如住房制度、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以及高等学校收费体制的“改革”陆续出台,普通人刚刚鼓起来的口袋逐渐瘪了下去,终于导致改革共识一步步走向破产。

改革共识的破产,其实缘于这种以权力市场化为起点、缺乏社会公正的改革,使得少数人享受“改革”成果,而大多数人却为“改革”付出代价。改革共识的破产直接导致中国共产党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危机。任何社会转型都无可避免地需要重新构建社会共识,尤其是政治共识,以求达到社会认同,只有建立于政治共识之上的政府才具有真正的合法性。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重新构建社会共识的本质其实就是重新构建政治合法性。

但目前中国恰好在构建社会共识上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的掠夺式改革已经使得改革失去了政治合法性。

二、掠夺式的改革失去了政治合法性

中国经济改革的主题辞是“改革与开放”,改革与开放因之也就成了中国迈向现代化之路的两翼,伴随着60年代以前出生的几代中国人,从毛泽东式极权社会的阴影中走出来。不可否认,让经历过“文革”的中国人鼓起希望风帆的“改革共识”确实存在过,那就是20世纪80年代奠基于“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这一口号之上的全民期盼。但即使就在80年代,对于改革的诠释,政府、知识阶层与民众,甚至包括国际社会也有着各自不同的理解。尽管这种理解多通过官方媒体解说,但其不同还是历历可辨。

中国政府希望藉改革摆脱当时物质极度匮乏、国民经济陷入崩溃边缘、人民对社会主义制度与共产主义理想产生深深怀疑的困境,重新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府寻找合法性,稳固其政治统治。整整30年改革进程中,举凡“改革”,从未偏离过这一目标。如果说改革的具体措施是随机的,充满了各种变数,那么改革方向在中共那里从来就没有变过,所有的改革措施都围绕着稳固中国共产党统治这一中轴进行。只不过,在中共意识形态话语里,中国共产党从来就天然地代表全中国人民,代表中华民族的最高利益。也因此,改革可能有利于中共统治而与人民利益发生分裂,在改革初期几乎不可能被国人(当然也包括知识分子在内)所能意识到。

中国知识阶层对改革的期望,伴随着改革主题的不断变奏而发生变化。在80年代,中国知识阶层内部还未发生大的利益分化,还存在一个勉强可称为“阶层主诉”的愿望,那就是:改革之初,知识阶层希望通过“改革”来改善在毛时代那种被工人农民“教育、改造”的低贱地位,成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到了90年代之后,随着经济市场化程度加深,那些能够将专业知识“市场化”为谋利工具与生存手段的科技、医疗等各类知识人士,对政治的兴趣渐渐淡化;而从事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教学研究的知识阶层,因其发展与生存对制度环境的依赖关系,他们对中国改革的现状与政治发展表现出的关心,远远高于科技型专业知识群体。这一部分知识精英的思考,一度曾引导过中国公众(主要是城市的受教育人群)对改革的认识。如果要说他们曾为中国画过一张“改革路线图”,那么这张路线图的轨迹可以粗略表述如下:通过经济改革,日渐形成一个新的中产阶级;一旦中国的中产阶层成长壮大之后,其权利意识就会觉醒,因此必将成为推动中国政治民主化的重要力量。

而以工人与农民为主体的中国民众,对改革的期盼则相对简单得多:增加收入,提高物质生活水平。在“改革”初期,意识形态宣传仍然保持这样一种基调,即中国是工人阶级领导下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无产阶级专政(后改为人民民主专政)。应该说,工人与农民从未想到过,“改革”带来的资源重新分配将使他们居于不利地位,最后使他们成了利益饱受剥夺的“弱势群体”。

“改革”就这样承载着中国自上而下各阶层的共同梦想,在中国艰难起步,至今已经将近30年。必须指出的是,在关于中国“改革”的各种梦幻曲中,主调是富国强兵,民众的权利亦即人权从未考虑在内。这一主诉上承中国自1840年以来的强国梦,几乎被社会各阶层不加思考地接受了。也因此,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放在国家利益首位的是军事现代化与国家地位的提高,而绝不是民众总体福利的增长。曾被邓小平出于现实考虑一度放弃的援外也因此成了中国的重要外交国策之一,大量援外再度成为中国获得“非洲兄弟”声援、与美国抗衡的重要手段。依靠这些人权纪录非常恶劣的国家的支持,中国领导古巴、津巴布韦、苏丹等国家先是成功地将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变成了一个暴政者践踏人权的俱乐部,继而又使联合国改组人权理事会的目标流产──中国政府真的“站起来了”。

在上述对“改革”的三类预期当中,应该说只有中国政府的预期不曾落空。通过改革开放,中国的GDP总量跃居世界第三,成了发展中国家里第一大引进外资国。而通过改革获得的经济增长,中国政府在国内“证明”了一点:专制极权政体也可以促使经济强劲增长,中国并不需要西方的民主政治;而在国际社会当中,尽管还未曾达到自毛泽东以来的强国之梦,即与美国分庭抗礼,但这个政权已经隐然成了“一超多强”当中的一强。西方正热的“中国梦”引诱着各类国际金融巨鳄、跨国公司想敲开中国市场的大门淘金。而中国政府也终于利用利益牵引机制,让诸多跨国公司(包括大媒体集团)成了中国政府的好朋友。这些“好朋友”利用它们在本国政治舞台上的影响力,让世界各国“相信”中国正在进步,这种进步不仅是经济上的,而且还必将是政治上的,“中产阶级崛起将会促使中国政治的民主化”这一神话在国际社会的中国研究界广为流传。由于中国已经与世界各国结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曾因意识形态不同且奉行专制政治而饱受西方世界批评的中国政府,目前在国际社会的处境较之毛时代及邓时代要宽松友好得多。距离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之后几十年,尽管中国人民还匍匐在中国当局的脚下,但中国政府却成了世界各国政府必须重视的一位强者。

知识分子群体可能早已淡忘了当年邓小平在1978年宣布他们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时的欣喜与重获政治新生的感觉,这句话的政治意义将来只有研究中共统治下知识分子地位变迁史时才会被重新考察。鉴于现代社会权力的四大支柱当中,知识的权力毕竟也构成与政治、经济、军事相侔的一种权力,与时俱进的中共当局早就明智地放弃了毛泽东那种视知识分子整体为敌的愚笨政策,采取吸纳、优养等各种策略,让知识分子们过上了共产党统治下从未有过的好日子,条件当然是要求知识分子必须与党和政府保持一致。因此,中国知识精英阶层大体采取了驯服之态,因为对学术自由的向往毕竟不是多数中国知识分子的第一追求,况且这种自由在共产党统治下从未有过,人们对于从未有过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珍视。

上述这些成了中国改革最可以炫耀的骄人成就,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中国改革的漂亮包装。而改革的另一面却被中国当局刻意掩饰,这就是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每天都在发生的资源劳工双重损失的矿难,日益严重的贪污腐败与贫富差距……中国人在改革中失去了越来越多的经济权利,诸如养老保险金的大量积欠,医疗保险使人们失去了病有所医的权利,教育收费体制的改革使中下层民众子女的受教育权利被严重褫夺。更严重的是,为了支撑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与政绩,6,000多万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370多万城市居民被赶出了家园;而政府为了保证“依法征地”、“依法拆迁”,其行为日渐黑社会化,统治手段日渐非正当化。为了让改革包装继续保持亮丽光鲜,近年来中国政府对媒体与网路的控制越来越严厉。上述问题凝聚而成的阴影越来越大,早已导致“改革共识”──其实就是政治共识的破裂。

从政府廉洁这一角度来看,贪污腐败成了中国无法治愈的政治之癌。中国政府已经堕落成为一个“盗贼型政权”,并且集中了当今世界上所有“盗贼型政权”的恶劣特点。美国政治学者曾将非洲、南美以及南欧等国的腐败政府称之为“盗贼型政权”,并将之划分为四种类型:受贿者集中于高层的有两类政权,一是政府与企业财团形成了双边垄断,二是“盗贼统治”的国家;而受贿者分布于政府中低层的也有两类政权,一是因为资源分配的关系导致行贿呈螺旋式上升,二是黑手党控制的国家。这些臭名昭著的盗贼型政权包括:1954年-1989年统治巴拉圭的阿尔弗雷。德。斯特罗斯纳政权,1965年-1997年扎伊尔的蒙博托政权,1957年-1986年间海地的杜瓦利埃家族政权等。这些政权因其高度腐败,官员肆意掠夺公共财及民财,其治下民不聊生,最后都被推翻,无一有好下场。而中国现政权则集中了所有的盗贼型政权的特点:受贿者遍布政府高层与中低层,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政府公务员,也莫不利用手中权力寻租。四类盗贼型政权采取的掠夺手段莫不在中国出现,择其大端列举如下:

产业管制制度被官员们作为个人寻租的手段。只要某个行业有利可图,该行业的许可证就成为官员们谋取私利的手段,譬如煤矿、金矿与其它各种矿产的准入制度,都成了为官员们生产财富的“金牛”;而中国因此也成了世界上矿难最高、因滥采滥挖而导致环境严重污染的国度。

土地国有化成为权势者获利渊薮。中国各级官员象一群通过转手倒卖牟利的地产中介商,政府凭仗权力用低价逼老百姓出让土地,再高价卖给房地产开发商,从中牟利。2006年倒台的陈良宇牵涉了十几家大房地产开发商,但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国有企业私有化获得地方政府的狂热支持。山东省诸城市市长陈光因一口气卖光了该市272家国有企业而获得“陈卖光”的绰号,成为中国“国企改革第一官”:“陈卖光”因此积聚大量财富,最后挟款潜逃,至今不知躲在世界上哪个角落。整个中国,国有企业负责人犯罪成为腐败案件的主体部分。比如,2004年国有企业管理层的职务犯罪占查办贪污贿赂案件总数的41.5%,其中相当部分都与国有企业改制有关。

偏爱某种类型的改革。中国至今改革已逾28年,但永远处于不透明的改革未完成状态,每次改革都成为权势者汲取财富的有效管道。国有企业改制、证券市场建立、土地制度改革,以及目前正在进行状态的金融体制改革,每一次改革几乎都使一批官员及“利益相关者”成了富翁。

上述这些强盗式掠夺行径的泛滥,使这个政权处于高度不稳定状态,维持稳定就成了现阶段中国统治集团的集体梦呓。没有任何既得利益者拥有永远掌权的自信,掠夺而来的财富无法经受政权更迭的风险,于是中国的政治精英集团与经济精英集团偏好移民它国,中国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资本外逃国。

比上述腐败更严重的是,中国政治腐败早就渗透到了权力授受过程当中。一个国家的官员任免制度是保证国家机器正常运作的根本,从这个角度来观察中国,倒是可以发现中国为政治学研究所做的独特“贡献”:权力授受过程中的官位买卖为学术研究提供了一个罕见的分析样本;而对“买官卖官”行为的研究已经纳入“国家社会科学研究计划”的重点课题。

从民众受益程度来看,社会分配不公导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通过权力市场化制造了一批富人的同时,制造了数量几十倍于富人的贫困者群体。从劳动者福利来看,中国尽管成了著名的“世界工厂”,但却是著名的“世界血汗工厂”,其存在是以劳动力价格过于低廉与劳动者福利损失为前提的。最可叹的是,维护这些血汗工厂工人权益的的压力,不是来自于中国本土,而来自于中国政府最不欢迎的各种外国NGO,是它们的活动所产生的“回飞镖效应”,才使得可怜的中国劳工的处境有所改善。

尽管任何社会都会有穷人,比如美国就有相对贫困人口,但中国问题的独特性表现为三点:第一是缺乏救济贫困人群的社会政策。第二是剥夺了多数社会成员的基本福利。政府积欠的养老保险金在2004年就高达1万亿;而医疗保险改革中政府对公共责任的放弃则导致国民失去了病有所医的权利;数量高达2亿的农民工虽然沉积在中国的大小城市里,却属于没有任何社会福利的弱势群体。第三,9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经济发展以房地产为龙头产业,地方政府财政收入对土地与房地产的依赖率高达40%-60%,而房地产开发所需要的土地却完全依赖于掠夺农民的耕地及城市居民的旧房宅基地,政府成了侵犯国人人权的罪魁祸首。

从环境资源来看,中国政府所炫耀的经济成就奠立于对环境资源掠夺性使用的基础之上,这种状况使得中国的可持续性发展成为空中楼阁。中国的生态破坏包括沙漠化、水污染、空气污染等所有类型的污染。只要阅读国家环保总局每年的年度报告,对中国的生态污染现状就会产生触目惊心之感。据世界银行测算,中国空气和水污染造成的损失要占到当年GDP的8%;中科院测算,环境污染使中国发展成本比世界平均水平高7%,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造成的损失占到GDP的15%,目前中国已经有1.8亿多人口沦为生态难民。2004年中国举办了“保护长江万里行”活动,众多专家在考察后指出:长江水系已陷入深度危机,若不及时拯救,10年之内,长江水系生态将濒临崩溃。中国当局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经济成就的同时,也前所未有地断送了中国的未来。

与此同时,人口压力也日渐加大,而中国的经济增长并未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中国在文盲半文盲率偏高的情况下,于本世纪初就进入了知识型劳动力过剩的状态。从2000年开始,中国大学毕业生与研究生毕业即失业的现象日益严重,就业比率从2000年的70%下降到30%。这一现状的严重性在于,它阻绝了整个社会向上流通的管道,加剧了社会底层的绝望与对抗。

通过经济改革所增强的国力不仅使中共极权专制获得了强大的物质支撑,还强化了一种出于政党专权自利需要的政治错觉:专制极权政治+市场经济=强国之途。为了消弥日益激烈的底层反抗,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消灭于萌芽状态成了中国各级政府的日常工作。从2005年中国政府颁发《国家大规模群体性事件应急预案》开始,各地方政府均加大警力投入,给政府各部门下达了死任务,以防止群体性事件出现。各地政府则根据本地政情,将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的任务分门别类,分解到各部门。全国带有普遍性的应急预案,除了包括针对征地、拆迁、劳动保障群体性突发事件等三类的“群体性上访事件应急预案”之外,还有各地自己的“特殊舆情”,五花八门的“应急预案”不一而足,其目标只有一个: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消灭于萌芽状态。而国家角色也在这种掠夺民众生存权、加强社会控制、镇压社会底层反抗的过程中发生了嬗变。一方面是黑社会势力逐步壮大并逐渐向政治领域渗透,另一方面是基层政权日益堕落为一个个自利集团。这两大嬗变先是导致了乡村政权的流氓化与黑社会化,继而导致中国政府行为的黑社会化。政府行为黑社会化这一过程与中国的公共权力私人化、政治暴力公开化与普遍化同步发展,互为支撑。这个过程可以被概括为“统治手段的非正当化”。统治手段非正当化主要表现为政府日常行政已经越来越依赖于不正当的暴力,这不仅与现代民主政治相距甚远,甚至也是中国传统政治中少见的一种暴政。

可以说,自9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改革”堕落为当权者用来剥夺亿万民众社会福祉乃至生存资源的藉口,人们对中国这种以统治者自利为目的的改革怀疑日深,“改革”神话日渐褪色,到了近两年几近破灭。

中国离民主化道路越来越远。这种遥远,首先体现在中国当局完全拒斥民主自由价值观。2005年10月19日,中国政府发布了《中国的民主政治建设》白皮书。这份洋洋3万言的白皮书宣称,中国的民主政治正在蓬勃发展,深深植根于中国大地;并反复强调中国特色的民主政治就是要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如果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中华民族就不能复兴,祖国就会分裂;中国人民不配享有任何民主,“西方舆论对中国的民主政治建设持有偏见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以西方的民主标准来衡量中国,对此视而不见”。而与此相配合的则是部分知识精英,他们不是开始论证中国的传统德治如何符合中国国情,就是论证威权统治是中国国情所允许的最佳政治模式。而处于绝望状态的社会底层则开始怀念他们想象中的“人民当家作主”的盛世──毛泽东时代。

由于中国政府严格控制媒体以及学术研究,所有不符合当局政治需要的观点在中国大陆难以公开讨论,民众只能通过“网易文化调查”那种“如果有来生,你愿不愿意做中国人”之类的话题宣泄不满,剩下的就只有当局允许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改革认知粉墨登场。在诸种改革认知当中,有两种堪称代表。一部是号称“反映了改革真实面貌的政治大片”的电视连续剧《我主沉浮》,另一部则是新左派的又一力作──多媒体网络剧《我们走在大路上》,这两部剧作正好从两个不同的角度试图塑造国人对改革的认知。

三、与官方趋同的改革认知

《我主沉浮》是作为正剧登场的。近年以反腐败为题材的影视片曾盛极一时,但中国当局终于在2004年下了“禁播令”。《我主沉浮》这部以周梅森小说为基础、且由作者本人亲手操刀改编的电视连续剧之所以能够开拍上演,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那是因为他“不碰政治高压线”。所谓“政治高压线”,自然是指政治敏感话题,而一切当局不喜欢的话题,哪怕是事实,都归于此类,批评中国的政治体制与一党专制更是“雷区”。

毫无疑问,周梅森本人很努力,读了不少关于评述改革的资料,也钻研了令不少作家头痛之极的经济类书籍,所撰写的台词表现了这方面的能力。但其创作思路却令我这个对改革历史、过程与大事件有着深切了解的人不敢恭维。

首先是剧中涉及题材的精心选择与似是而非的牵强表述,这里只试举几例:

剧中对近年来诟病颇多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选择了一个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红帽子企业”伟业国际。经电视剧展示后,将国有资产流失这一掠夺公共财的“真问题”变成了一个源于人们思想观念认识不同的“假问题”──须知中国国有资产流失的重灾区与典型根本不是“红帽子企业”,也不是近年来成为万炮齐轰目标的顾雏军的“科龙”,这两类通过资本市场运作而做大做强的企业,其资产并非典型的国有资产。这些企业与政府产生矛盾的根源是产权界定,而不是国有资产流失。

中国的腐败问题连中共中央亦无法讳言,只是至今为止不愿意认“制度性腐败”这个帐,但如此严重的腐败问题在这部片子里却变成了25年以来一连串为了改革而被迫进行的违规操作,片中最严重的“经济犯罪”是1998年宁川市长钱惠人为私人目的而挪用3亿资金,让一家民营企业“绿色田园”完成资产重组。该次挪用因为很快归还,几乎不显山不露水,最后还是被锐意改革的省长、与钱惠人曾共20多年风雨的赵安邦“大义灭亲”给挖出来了──相信国家审计署署长李金华等人看了此片后,一定要怀疑自己每年在审计报告中罗列违规现象是否小题大作。

而渗透整个中国官场的买官卖官现象,在周梅森的笔下竟然成了片中汉江省高层人人深恶痛绝、避之唯恐不及的个别官员的作为。唯一的“跑官者”文山市长田丰义也因跑官而被“贬”到清水衙门省作协去了──作这一描述时,编剧者对近年来媒体在受控制状态下所披露的大量买官卖官现象视而不见,更是否定了中国官场上因利益而结成的政治保护关系之存在,让国家课题“中国惩治和预防腐败重大对策研究”的主持人王明高看了后也要怀疑其研究报告的价值,因为王明高总结了非常严重的“买官卖官”现象:“越级”买卖、“合法”买卖、“公开”买卖、“批发”买卖。

资本与权力的结合(即权钱交易、官商勾结)是改革中最为突出的一个现象,即使是中国政府自己,也从未否认过资本与权力的结合是目前中国腐败的一种主要形式。但这部电视剧中的资本恰好不愿意与权力结合,伟业国际董事长白原崴公开表明,与权力结合是危险的,他坚决不走这条路。剧中白原崴的“原罪”全部来自于股市上的资本运作。经过如此展示,似乎以后中国不需要再讨论企业家的原罪问题,因为那本来就“是特殊历史条件下为了发展必须支付的代价”。

而引发社会矛盾最烈的征地、三农问题、贫富差距,以及贪官80%与土地有涉、95%以上有情妇这些官方公布的资料,在电影中或是片言只语的虚写,或是根本不涉及。拍摄地的选择更是匠心独运──经济最落后的文山市亦是高楼林立,霓虹灯如云的现代化城市,破败的农村与中小城市在电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省人大副主任、改革尖兵白天明遗孀住的低收入房水平也相当于深圳市党政事业机关工作人员集中居住的全国文明小区水平──片子要暗示的是:改革的成就如此巨大,而腐败是如此的微小,批评腐败者无疑是小题大作。

其次,这部片子的主诉,即对改革的总体评价与“谁主沉浮”,值得关注──“谁主沉浮”这个词用成白话文表达,即由谁主宰这个世界,谁说了算。这部电视剧不止一次地通过省委书记裴一泓及省长的口说出来:以往的改革都是通过不断的违规推进的,没有这些在特殊条件下的违规,就没有今天的经济繁荣,与改革的巨大成就相比,腐败只是次要的枝节问题;以前的违规不要再追溯,因为一切不可能推倒重来;以后只要建立相应的法制与规范,对现存制度加以完善与巩固,中国的经济与社会发展也就有了制度上的保证。

这部片子通过省委书记的慷慨陈辞与省常委军区司令员放置在会议桌上的军帽交替的电视镜头道出了该片的主旋律:“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主沉浮!”──说白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枪在手,政权何愁不稳固?是与非,对与错,由党说了算!奠立于民选、民治、民有的民主政治根本就是扯淡。片中最愚弄观众的内容是,将共产党内的“同体监督”硬说成是“异体监督”的“权力制衡”,于华北这个主管纪检、且令人生厌的副省委书记成了“权力制衡”的象征、原则的化身。

《我主沉浮》将一个邓小平南巡以前在中共党内存在的问题,即姓社姓资的争论,模糊延伸到现在,将改革所发生的全部问题笼统概括为党内对改革的认识不同即思想观念问题,而不是内植于政治体制的问题。至于90年代以前的改革是围绕国家资源的再分配,而90年代中期以后的所谓“改革”变成了对民众福利与经济权利的赤裸裸掠夺,比如住房、教育收费体制的改革、养老保险及医疗保险的体制改革这些对民众影响至深至巨的事件,在这部长达40集的片子里竟然都未得到反映。

周梅森的创作思路无疑是他对中国当局政治宣传策略一种与时俱进的理解,他个人的能力使这种宣传变得相当精致与技巧,片尾挂上了江苏、浙江等省省委宣传部作为合作单位,就是官方认同这种改革认知的最好说明,他本人也表明创作此片“不是以曝光社会阴暗面来取悦观众”。

据本人观之,这部文学与权力相结合炮制出来的电视连续剧,与其说是政治反腐片,还不如是部政治宣传大片。其更深的用意不仅在于取悦权力,还在于用电影这种形式塑造一种对改革的认知并影响受众。这种认知如果以政治宣传的枯燥形式表达,定会引起受众的反感;但如果以电视剧这种隐含形式巧妙表达,再加上演员的成功表演,则很容易为受众所接受。苏联共产党的始祖列宁就很清楚地表达过:电影是政治宣传的最佳艺术形式。

四、新左派的改革认知:错置批判对象

黄纪苏的《我们走在大路上》算不上正剧,这部剧作的副标题是“近三十年的社会心理史”。作者与一些剧评认为,这是一幅展示“世态人心的历史长卷”──作者既以“心理史”为重心,自然是展示人们对改革的认知──当然作者也通过这种展示来构建他自己对改革的一种认知。

作者对“改革”起因的认知是如此脱离中国的现实:他将中国的改革当作是在资本主义“虎狼世界”环视之下的救亡图存之举:“本剧是激越的爱国主义史诗,是对民族自信、自尊、自强的呼喊,是对中华文明与历史的致敬,是对‘构建和谐社会’的理想的歌唱。”戏单扉页另有以编剧黄纪苏落款的一段话:“谨以本剧表达我们对自身的一种敬意,因为我们是世界上唯一绵延数千年而不绝的伟大文明也表达对自身的一种理解,因为以往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六十年左突右冲、九曲九折所完成的,是一个苦难民族在资本主义全球扩张中死地求生、后来居上的宿命;还表达对自身的一种信心,因为早已将‘天道’、‘大同’铭心刻骨、早已有仁人烈士道成肉身的中华民族志存高远,一定会以虎狼之力覆虎狼之道沿着‘美的旋律’为人类另辟蹊径,为历史别开生面。”在政治剧受到全面禁止的今天,这番表白为《大路》一剧的上演上了政治保险,并获得一张通行证。

其实,中国改革的起始因素不是民族危机,而来自内植于中共极权体制深处的先天性缺陷所造成的政治合法性危机。这种先天性缺陷就是最高领袖个人权力凌驾于党的权力之上,个人意志主导了整个国家的存在与发展方向。这种缺陷自中国共产党当政以来一直以各种形式发作,导致中国政府制造了无数国家罪错,最后还使毛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其结果是使国民经济陷于崩溃边缘,共产党统治的合法性陷入深刻危机。

再追溯更远的历史,自从毛泽东领导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以来,其所经历的一次次政治危机,没有一次来自于外患,却都是内忧。而且这些内忧并非来自于社会内部的反叛者,而是来自于毛发动的一次次政治运动与“大跃进”这类荒唐之极、遗祸无穷的社会实验。可以说,中国的改革并非起因于外敌环视,而是起因于中国共产党为了摆脱危机的政治自救。

资本主义世界与中国的关系,从改革以来,无论是邓、江时代以及现在,都比毛泽东时代要缓和得多。中国人民尽管在本国政府面前仍然未站立起来,但中国政府在世界各国政府面前却站起来了。外国资本为求进入中国市场并进而立足,早就低首下心对中国政府叩头不已,即使对本国政府批评不断的媒体到了中国,也只能记住自己作为媒体的资本属性(赚钱、开拓市场),而不是媒体的社会属性(批评监督)。而中国建成了世界最大的“血汗工厂”,其主要责任与其说在欧美国家,还不如说在于中国的地方政府与港台资本。因为所有的政策都是由主权完整的中国政府制定并实施,维权活动面临的制度性障碍也都是本国政府设置的。事实上,帮助中国劳工维护权益的那些NGO,恰恰都是来自于美欧发达国家。

《大路》一剧堪称荒唐。首先,该剧政治内核是荒唐的,它为中国改革危机找到一个替罪羊,即“虎狼般的资本主义世界与全球化”。其次在于形式的荒唐,整个剧本通过语言暴力,以一种极度自傲的慷慨激昂掩盖了它那内植于心灵深处的深刻自卑。它处心积虑地错置一个批判对象,让观众在一片闹哄哄中宣泄情感。剧终曲散,人们经历了煽情后的虚幻激情仍旧跌入一片迷茫,既无法找到构建社会认同的起点,也无法看到摆脱改革危机的终点。用批判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世界,来代替对本国当政者的社会批判与政治批判,于中国人民争取自身权利并无任何裨益。

作者认为(一些评论者也这样看),最能体现人性光辉以及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是这么一段话:“我们是姐妹兄弟,我们是一个家族,我们是一个血缘,我们是旷野上的一趟车,是苦海中的一条船……;握着他的手,不管他智商多低;握着他的手,不管他能力多差;握着他的手,不管他模样多惨;我们是旷野上的一趟车,是苦海中的一条船……”

这话新鲜吗?不新鲜。且不谈现实中类似的语言早就成为中国政府统战海外华人的主诉,早在一个半世纪以前,皈依了“上帝”的洪秀全就反复宣称过,“天下多男子,尽皆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皆姐妹之辈……”;待“兄弟姐妹”们用自己的血肉帮这位“上帝之子”、“大哥”打下了江山,将他送进了金碧辉煌的天王府之后,普通太平军成员未曾享受到“兄弟姐妹”的待遇,而与洪秀全曾为手足的诸王内斗,其残忍血腥令人胆战心惊。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武装起来的中国共产党,比洪秀全的理论层次高了一大截,知道要将数亿人当作“兄弟姐妹”对待有点困难,于是便用“阶级论”将人划分成敌人与自己人──在未夺取政权之前,因出于统战策略的考虑还有一大批“革命的同路人”──声称“对敌人要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对同志(即阶级兄弟姐妹)要象春天一样温暖”,对敌人残酷无情倒是完全做到了,但同志间的血腥争斗却从未停止过。在一次次政治斗争中,毛泽东将当年的革命同志,包括为树立毛的个人权威立了头功的刘少奇等人全部送进监狱直至死亡,当然更多地是殃及无数无辜。

《大路》一剧的作者作为一位诗人,这样呼喊当然很能表现道德正义感;但这种呼喊刻意不提是“谁”将“姐妹兄弟”变成了被现代化列车无情抛弃的失败者,只一味引导人们去仇恨资本主义世界,除了将本来就被当局的政治宣传、洗脑教育弄得一片混乱的认识搅得更糊涂之外,于达成有益的社会共识又有何用?

“天下大同”毕竟只是理想,目前最为切实的还是先让中国人活得有点尊严吧。为什么不能在富国强兵的理想上再加上一条:人权,将人民本该有的权利还给人民?当然,这将要求中国共产党放弃对公权力的垄断,不要再用“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糊弄民众,混淆视听。本来就应该让人民自己管理自己,而不是强要代表人民,将自己的所谓“政治共识”、“改革共识”强加于人民。人民只要有了说话的权利,在中国的政治圆桌旁有了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座椅,这比每天叫喊“天下大同”,被“圣者”“王者”在口号中和许诺的未来世界中当作“兄弟姐妹”对待,而在现实中却毫无权利、备受欺压要现实得多。

共产党用暴力革命颠覆了人类社会千百年以来构建的社会秩序,许诺给中国民众以比中国大同之梦更高级的共产主义理想之后,不过28年光阴,就又重新一步一步开始了“否定之否定”过程。正如笔者几年前在“中国改革的得与失”中所讲的那样:“中国在1949年以后用暴力消灭了有产阶级,而在1978年以后的‘改革’进程当中,掌权者们却利用权力将自己及其家族变成了一个暴富阶级。‘革命’的全部意义就是用无数的人头将一部分社会的边缘者送到了权力中心位置,用‘红色新权贵’代替了旧权贵而已。”

所以,从社会进步的角度来看,暴力革命并没有出路;从中国的现实来看,以暴力革命夺得权力的中共政府正在处心积虑地防范暴力革命的产生。“拿出有钱人的钱来分一份”说起来痛快,但执政的共产党根本不会认同此举──当年它分的是国民党政府的天下,所以慷慨;今天有钱人中的大多数就是官员们自己,他们又如何肯割下自己的肉来饲喂他人?因此,指望在党的领导下再来一次“打土豪、分田地”,几乎没有可能。

不肯正视中国社会失去政治共识亦即改革共识原因的《大路》一剧,在权力与资本中,选择了较弱的一方本国的富裕阶层作为仅次于西方资本主义的批判对象,除了让人们获得一次宣泄的快感之外,只让观众更深地沉入了无出路的迷茫与痛苦。

五、中国政治生态的严重分裂

本文的第一、第二节表明,有关中国改革的神话事实上已经终结。这种以官僚权贵自利为目的的改革,既不可能让全体民众共同富裕,更不可能将中国引领到当局许诺的和平发展道路上去。通过压制民众利益诉求为主要手段所达成的“和谐”,也绝对无法通向真正的和谐社会。

中国社会阶层之间的矛盾与中国政府处理这些矛盾的严重失当,使得社会象患了精神分裂症状。而当局向毛时代回归及其使用的整套意识形态话语更加剧了这种分裂。分裂的征兆之一是2004年笔者在“党务系统向左转、政务系统向右靠”一文中谈到过的执政理念与执政行为的严重分裂。所谓“党务系统向左转”,即意识形态控制大大加强,政治用语也日益还原到毛时代的话语系统,2004年还再次象征性地表示要回归“延安道路”;而“政务系统向右转”,指的是社会经济政策向右靠,许多政策已经明显地出现利益集团俘获国家的特征,对导致政府高度软政权化的腐败问题放任自流,对收入差距问题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在镇压底层反抗时却表现出一种对暴力的迷恋倾向。广东太石村事件与汕尾事件中的政府行为完全与其意识形态所表述的“重民、亲民、爱民”相反──这种执政理念与执政行为的严重分裂显而易见,但中国的政治领导层却以一副对这种分裂假作不知的“深藏不露”来掩盖自己的黔驴技穷。

分裂的征兆之二是中国的知识精英对改革认识的严重分裂。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种认识的分裂虽然表现为对所谓“改革”持赞成还是批评态度,但双方都各自回避了一个要害问题。赞成深化改革者回避了一个改革的名实问题:改革使谁获利?他们根本不想揭穿这种假改革之名,行掠夺公共财与民财、苛剥占人口近80%的下层人民利益之实的改革真面目,而是将改革图腾化、神圣化,以此捍卫自己的权益。而批判改革者虽然是从改革造成的诸多问题出发否定改革,但开出的药方却是要回到改革前的时代。他们回避的是另一个带有根本性质的问题:改革前的旧体制是今日问题之根。所以这药方既治不了病,还将使中国陷入更深的认知分裂之中──读者且不要认为这种讨论如同自由民主社会之政治或学术争论,因为在民主社会里争论这类问题,并不需要将批评政治体制与政府列为禁忌;而中国却不然,即使捍卫改革者谈到今日中国的问题乃是改革不深化所致,也避免谈深化的方向是什么。不能说所有的人都不懂得需要改革的对象其实就是今日中国的新极权政治体制。有的人出于可以理解的政治高压,缄口不言;而有的人却出于政治谋算,想方设法为这一政治体制积极辩护。

分裂的征兆之三是底层民众对自身处境的现状与解决出路认知的严重矛盾。一个网上广为流传的帖子几句话就将官厅学者用理论层层包裹的改革实质揭了老底:“房改是把你荷包掏空,教改是逼得二老发疯,医改是给你提前送终,就业难得你整天头痛。”这种旨在掏空百姓储蓄的改革,民众自然不拥护,但他们中很多人想的却是要回到改革以前那种让中国历史倒退了大半个世纪的小农式社会主义中去。底层的毛泽东情结反映了这种制度性无出路的困惑。

上述种种分裂产生了严重的社会对立,但执政集团对舆论的严厉管制与政治上的严重封闭,却使得人们没有任何制度性管道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所有言论被强行逼缩到网路上的BBS这一块小而又小的空间中;而表达渠道的逼仄最后导致了表达方式的逼仄与表述语言的狂烈,精英与民众的对峙在这里达到极致,知识者当中的“草根”已经到了逢精英必反的地步,而精英对此的典型回应堪称“要顶住网路舆论的压力”。有名有姓的精英们自然不敌无数穿着“马甲”的网路“草根”。过去20多年向政府献策论最多、为“改革”撰写辩护词堪称车载斗量的经济学界精英,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2005年关于“中国到底有几个真正的经济学家”的争论,就是网路激战的一个经典案例。认真的批评者并非不知道经济学家的专业素养与道德良知是两回事,也并非不清楚有无道德良知并非评判专业资格的主要依据。但这种模糊是有意的,它代表了在当前政治语境中,草民阶层对整个改革的愤恨以及在一种无出路状态下的发泄;而被批判的精英们不敢说出来的是这样一点,他们在为自己的言论立场挨批的同时,也在代当局者受过。

目前中国的政治状态已经让任何隐喻以及暗藏机锋的理论研究与文化表述失去了读者,以和平理性诉求为主的维权运动则成了底层反抗的行为主流。但当局对此的回应却依然是对暴力镇压的迷恋,这让人看到了中国正在一步步走向政治危机──这种危机的根源是社会成员失去了社会共识。

中国现在确实面临一种制度性无出路的困惑,这种制度性无出路伴随着尖锐的社会矛盾,让生活于这个制度下的穷人深感绝望与痛苦,而社会精英同样也缺乏安全感。用卡住人们的喉咙、拿枪杆子威逼人们放弃反抗的方式,是无法建立和谐社会的。

剥极必复。改革神话的终结使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改革。通过对中国特色式的改革的痛切反思,人们应该悟出一点:中国百年来以富国强兵为主诉而忽视人权的改革,最多只能养成一个又一个强大的专制政权,而民权则难获伸张。如果历史还给中国以机遇,人权理念与人权的伸张应该成为与富国并立的一种价值主张。更何况,一个视国人如政治奴隶,剥夺了人民人格尊严的国家,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国际尊重。可以说,中华民族如果不与目前这种压制人权的极权政治决裂,中国将再次进入一轮历史循环。

美国、欧洲民主国家从未强调过要建立全民认可的政治共识,那是因为这种民选政治没有政治合法性危机,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等观念已经深深内植于它们的价值体系。几个小故事或许可以看出美欧国家各阶层是如何共处的:

华盛顿有一所工业博览馆。展览馆入口处放着一幅用纸板绘制剪切的巨幅彩画,画面上身穿20世纪上半期服装的工人与资本家互搂肩膀,笑迎参观者,声称“我们是兄弟,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这并非如同中国政治教育中宣传的那样,是美国统治阶级的欺人之谈。美国工会势力之强大举世闻名,国会议员从来都要仔细倾听它的声音并代为伸张。也正因为劳资双方互相承认对方的权利与自己的权利在法律上是平等的,也承认双方互为依存(即兄弟之意),美国工人才有强大的工会代表工人与资方集体谈判。有了工会与资方的利益博奕机制,美国工人的处境因而日益改善,成了根本不想革命的阶级──2002年我在芝加哥大学访问时,美国极左派组织“斯巴达克斯”的一位负责人曾对我感叹过美国工人阶级的“革命觉悟”非常低下,一点也不想革命。我当时的回答是:“如果中国工人能够过上仅及美国工人生活水平一半的日子,中国工人也不想革命。”

2006年11月,英国的查尔斯王子为了他的领地威尔斯三百多位工人即将失去他们的工作而奔走,与他同样焦急的还有出生于威尔斯的好莱坞影星Ioan Gruffudd.惊动这两位名人的事件在中国人看来不可想象: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报导,由于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低廉,Burberry计划关闭威尔斯工厂,将其品牌产品“英国精典”的生产线转移到中国市场,大约将有三百名英国工人因而失业。对此,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表示反对,他接触了一些政府官员,询问他能提供哪些协助。影星Ioan Gruffudd也出面反对Burberry的关厂计划,并致信该公司行政总裁,希望能收回成命,“寻求另一种替代方案”。他还透过电子邮件向威尔斯籍议员莱顿。安德鲁斯转发这封信。中国人什么时候见到过上层为底层的生计发愁奔走?从政治宣传直到春节文艺晚会,都反复劝诫失业工人要为国家着想,甚至还有学者专门撰文谈“工人下岗是改革必须支付的代价”。

说到底,构建和谐社会,必须要形成社会共识尤其是政治共识。而所谓“共识”,无非就是社会成员经过讨论或者争论、更重要的还有利益妥协而形成的共同见解。从中国象形文字的造字功能来看,“和”字意味着“口中有粮(禾)”,“谐”即“人皆有言”。建立和谐社会的要点就是让穷者能够搭上现代化列车,让所有阶层在政治圆桌旁有张座位且能放言说话。然而,中国政府目前构建社会认同的方式仍然是由政府垄断话语权,以灌输的方式向民众强行“供给”一种“政治共识”,即中国人民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才能走向繁荣富强,才能维护祖国统一。谁不这样认为,谁就是政府的敌人──如此作为,又岂能达成真正的社会共识?

本书遴选的13篇文章在国内的政治语境中未必有立足之地,但它们都是作者秉持独立知识分子的良知,对中国改革的洞见之作。这些文章从不同的角度阐释了中国改革面临的危机,以及中国目前面临的一种制度性无出路困境,试图通过解构改革,从现实和历史路径为今天的中国寻找未来发展的政治坐标。

而中国目前需要的就是这类声音。

鲍 彤:未来的中国之命运——为《开放》杂志二十年作

 

中国经济这些年来的高速度增长,靠的是国外蠭拥而来的订货和投资。这种场面,我相信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不可能永远如此热闹。对中国这个人口如此众多的大国来说,没有象样的国内市场,风险极大。实现中国经济良性循环的根本之计,在于提高十亿弱势群体的购买力水平,建立广阔、稳定、成熟的国内市场。展望中国今后经济的走向,需要把这一点放在视野之内。

中国的腐败举世闻名。虱子多了不痒。哪怕曝光已经到了政治局委员一级,老百姓知道这仍然是冰山一角。中共主张从“源头”上整治腐败。我看腐败的源头并不远在天边,它其实就存在于党管市场的制度之中。美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英国的工党和保守党,谁敢操纵(或美其名曰“领导”)市场?哪个党委或党组,那位书记或常委,有权 “审批”什么项目,什么合同,什么贷款?党领导一切,导致一切归于腐败。展望腐败的命运,请注意党权的消长。

人民的生存权和政治权之间,好比绿叶和红花,不存在什么你“大”我“小”,你“先”我“后”,你“重要”我“不重要”诸如此类的问题。倒是在民权和党权之间,确实存在着难以“共荣”的两难。党要领导一切,就不能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中国的民权,是在党的领导下窒息的。民权的伸张,要靠民众奋起维权。现在讲几“荣”几“辱”,我看,面对党权压倒民权活生生的现实,身为公民,应该以维护公民权为荣,以听任践踏和宰割为耻;身为国家公务员,应该以保卫民权为荣,以迎合党权为耻。有人说,把中国人权的真相告诉外国人就是“卖国”,这些人健忘到了荒唐的程度。如果这也叫“卖国”,联合国岂不成了“侵略者”!签署了国际人权公约的我国政府岂不成了“卖国贼”!中国的老百姓,现在没有信仰自由和言论自由,不能享有民主制度和法律制度,是可悲的。至于将来,取决于民权和党权的消长,取决于民权对党权的压力。中国的一党专制,跟前苏联的一党专制差不多,都具有异常的超稳定性,也都具有异常的不稳定性。列宁说过,如果被统治者不愿意照旧生活下去,统治者没有能力照旧统治下去,旧制度就一定被新的制度所取代。这句话有道理,他说的就是新陈代谢,是好事情,用不着害怕。至于时间,马克思有所谓一天等于二十年的说法,就人类的大历史而言,一天也好,二十年也好,其实都是一瞬间,两者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开放》杂志坚持为中国的民主铺路,二十年如一日。风雨如晦,鶏鸣不已,值得我们感谢和学习。金钟先生要我展望二十年后的中国:民主有无可能实现。我想,全看我们自己争气不争气。谨此命笔以应。

胡 平:从认识媒体到认识中国──评何清涟新著《雾锁中国》

 

何清涟的新著《雾锁中国》应是有关现今中共当局控制媒体问题的权威之作。三年前,作者受《中国人权》之托,撰写题为《中国政府如何控制媒体》的研究报告,我曾参与对该报告的讨论。其后,作者将报告的内容加以充实扩展,于是就有了这部厚达462页的专著,今年5月由台北的黎明文化出版公司出版。

《雾锁中国》一书,资料数据全面而翔实,素材案例丰富而具体;作者的分析入木三份,批评一针见血;再加上流畅犀利的文笔。《纽约时报书评》和日本多家媒体均对此书给予很高的评价。

不错,在过去几十年间,对于共产极权制度下媒体控制的方方面面,东西方的学者专家已出版了大量的研究著作,可谓“前人之述备矣”。但是这些著作却未必都适用于今日中国。因为今日的中国已经不是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毛时代的中国是典型的极权主义,邓小平和邓后的中国则是后极权主义。同样是后极权主义,“六四”前和“六四”后又大不相同。中国的社会结构有了很大变化,共产党的统治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中国民众的生活形态有了重大变化,整体的心态也有了很大变化;中国和世界的关系有了根本变化,世界本身也有诸多变化。共产党对媒体的控制本来是个老问题,但在新的形势下有了很多新内容和新的变化,因此它又成了一个新问题。何清涟的这本书正是对这个新问题的全面解读,不仅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而且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新的问题难免会引起新的困惑。何清涟在序言里就提到外界对中国媒体现状常有的四个误解:一、市场化能够促进媒体自由化;二、网络能够促进中国的资讯传播自由化;三、中国人已经有了言论自由,因为他们可以骂国家领导人;四、中国老百姓满足于物质生活的改善,他们不关心也不需要新闻自由。对于这四个误解,作者作了清晰有力的澄清,并再次重申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的伟大价值,以及自由只能靠争取不能靠等待的道理。其实,上述四个问题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很多人看来,中国的媒体的状况确实比以前有了明显的进步,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中国的言论空间必将越来越大,以致于在不远的未来会获得充分的自由。

从现象上看,今日中国媒体的言论尺度确实比以前宽多了,不要说比毛时代宽,就是与八十年代比也不遑多让,甚至还有过之。但这并不表明当局的开明。应该说,造成这种状况的是其他一些原因。

首先是“八九民运”的冲击。在“八九民运”中,数以千万计的民众走上街头,高呼要民主要自由,“六四”屠杀更是激起普遍民愤,全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破口大骂共产党。法不责众,无论当局使出何种手段,它也不可能把人心整个地重新装进原来的瓶子里。因此,它不得不对许多“出格”言论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其次是国际共产阵营的解体,共产党意识形态的破产。连当局自己推行的经济改革也颠覆了原先被奉为金科玉律的意识形态理论。这就为形形色色的其他思想提供了登台亮相的机会。现阶段的中共当局固然也在努力编织制新的意识形态,竭力鼓吹所谓“主旋律”,试图重新统一思想,但毕竟力不从心,至少在现阶段不得不转为以防守为主。这就是说,现阶段的中共当局在控制言论时,主要不是看一种言论是否符合官方的意识形态,而是看它对现政权是否构成直接挑战。这就给其他思想和言论留下了较大的空间。

再次,以“六四”屠杀为标志,中共政权失去了传统信仰的支援,转变为赤裸裸的暴力统治。暴力统治意味着民众在政治上的消极冷漠,意味着普遍的犬儒主义。在今日中国,思想、言论的号召力远远比不上80年代,这就增强了当局抵御批评的某种免疫力。暴力不那么在乎别人的批评,因为它本来就是强加于人而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你骂你的,我干我的,你能奈我何?简单地说,当局的脸皮更厚了(“我是流氓我怕谁?”),所以它对异议的“容忍度”反而更大了。但与此同时,当局对它不能容忍的言论采取了比以前更直截了当的压制措施。过去,主管意识形态的官员都是全党公认的理论权威(在更多的时候则是由“伟大领袖”亲自定调),据说只有他们才能正确地鉴别什么言论符合主义,什么言论不符合主义。那时,当局要取缔一种言论,总还要装模作样地讲出一番理由;为了表明自己的取缔是有道理的,常常还要把被取缔的言论拿出来公诸于世,让群众鉴别,共同批判。现在的意识形态主管只需要“盯关跟”的水平,说取缔就取缔,说封杀就封杀,说抓人就抓人,不需要再说明理由,甚至于不需要正式下达文件,打个电话就算完,其他各种手续统统免了。如此说来,今日中共当局对媒体的控制,和以前相比并没有任何真正的松动。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期待,照这个样子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的言论空间就会越来越大,以至于在不远的未来获得充分的自由呢?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如此盲目乐观。我们必须懂得,现有言论空间的大小和争取言论自由的难易,两者间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一般说来,现有的言论空间越大,人们争取言论自由的冲动越强,信心越大;但有时候,现有的言论空间较大,人们反而容易变得苟且而安于现状,现有的言论空间太小,反倒激发起人们争取言论自由的强烈愿望。

索尔仁尼琴说:“鱼群从不会为反对捕鱼业而集体斗争,它们只是想怎样从网眼里钻出去。”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化大革命”中,文网过密,网成了布,连小鱼小虾都在劫难逃。正像我在《论言论自由》里写到的那样:“普遍的迫害带来了新的和解,普遍的软弱形成了新的力量,普遍的悲观产生了新的乐观,普遍的绝望唤起了新的希望。空前的历史倒退为真正的历史进步提供了空前的机会。”这种局面反倒激起了“鱼群”共同奋斗,争取粉碎“鱼网”。

在80年代,言论空间不断拓展,而人们争取言论自由的冲动也随之而越来越强。“六四”屠杀暂时压下了民众的反抗。此后的中共,一方面加固“渔网”,一方面调整“网眼”,于是,很多自以为聪明的“鱼”又重新以钻过“网眼”为能事,放弃了粉碎“渔网”的斗争;少数异议人士继续冲击“渔网”,奈何势单力薄,一时间形不成足够强大的压力。应该看到,“六四”前的情况和“六四”后的情况有所不同。在“六四”前,争取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的力量一浪高过一浪,呈现出明显的攻势:“六四”后争取自由的力量虽然不屈不挠,但并没有显著的增长,和专制力量处于艰苦的胶着状态。所以我们没有理由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拥有的自由就必定会更多而不会是更少。诚然,毛时代那种极端的极权主义已经一去不复返,但是今天的中国人最应该警惕的是一种更老式的,也许是更持久的压迫形式:那就是由一些什么“主义”都不信,但掌握了巨大的权力,并决心用一切手段维护其权力的人所施行的统治。

在这本书里,何清涟还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发现,和冷战时期的苏联共产党相比,中国共产党在国际社会的境遇其实要好得多。在国际上,中国政府居然还常常得到赞美,它所做的许多坏事都没有受到国际社会应有的严正谴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为什么先前的苏联当局总是挨批判,而今天的中国当局却总是被美化呢?何清涟根据自己被迫离开中国移居海外后的亲身经验和近距离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前苏联实行的是铁幕政策,与欧美国家没多少经济交往,无重大利益关系牵涉其中,西方社会自然也就无需美化这个国家;而中国现在与欧美国各国的经济来往越来越多,各国与中国均有利益关系。中国的人权状况这么糟糕,让各国政府面临压力;如果坚持人权原则,势必引起中国政府的反对,不但指责西方干涉内政,而且还会对西方的商务活动采取某种形式的经济制裁。固然,经济制裁是双刃剑,它既会损害外国的利益,也会损害中国自己的利益。但中共当局不在乎让中国的利益受到损害,因为这种损害很容易转嫁到老百姓身上,而不会损害到共产党自己;而中国的老百姓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投票权,无法向当局施加压力,故而当局有恃无恐。外国的情况则相反。国际社会许多利益集团需要中国这个大市场,这交道非打不可。既然要和中国做生意,那就只好去美化中国;不管事实如何,指出中国正在进步,而且还是越来越进步,这样和中国打交道就成了一件“政治正确”的行为了。这样做等于向世界宣告自己并不是在和魔鬼打交道,多少也可以安抚自己的良心。我认为作者的分析很有道理。中共操控媒体的技术虽然高明,但要识别其伎俩其实也并不困难。很多人之所以被中共的宣传所欺骗,实际上是因为他们首先就自己欺骗了自己。经验一再证明,少有被欺者不先自欺也。

媒体是我们认识事物的媒介,但媒体本身又可能成为我们认识的迷障。《雾锁中国》这本书从认识中国的媒体着手,进而引领我们认识中国。正象作者在结束语里写道的那样:“只有认识一个真正的中国,才能够有效地帮助中国人民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新中国。”

首发当代中国研究

张 苋:温柔的暴力——萧山教案群众用毛巾和矿泉水瓶反击警察竟被定罪

 

箫山教案判决中,法院给基督徒定的罪名是煽动暴力抗拒国家法律实施罪。这个罪的构成至少要求两个条件,第一,不特定的群众实施了暴力抗法的行为;第二、被告人实施了煽动群众暴力抗法的蛊惑煽动。对于第二个条件,审判者不予理睬,只要指控你煽动蛊惑,不管你说过什么话,都算煽动蛊惑。对于第二个条件,审判中实在绕不过去,公诉人竟然在法庭举证说,难道群众没有用毛巾抽警察、用矿泉水瓶(软包装)扔警察吗?

就是这样的指控,居然成了法院认定存在暴力、而且情节严重,应该判处8名基督徒有罪的理由!

让我们慢慢回放,品味7 29萧山教案中的暴力吧。

现场的暴力镜头7 29事件发生以后,部分基督徒给当地人大、政府和司法机关写信,他们说:整个强拆现场有政府有关部门在录像记录,可以调取证实7月29日当天被拆教堂现场基督徒有无暴力发生。也就是说,一些被殴打和抓走的教徒都遭遇不同程度的刑讯逼供,司法部门不能仅仅依据个别证人证言就指控犯罪,还要有政府工作人员被殴打受伤的证明。再者,当地媒体及新华社的报道所指无人受伤,就被拆教堂现场而言也是不真实的。我们证人对此予以证实,教徒中有不少遭受暴力受伤者。

我们证实,7月29日下午发生的悲剧,大部分是在党山镇政府院内,当部分教徒群众进入该镇大院质问领导时,镇政府突然关闭大门,将当事人关在里面痛打,哭喊声从里面传出,不绝于耳,门外的教徒群众因揪心而群情激动痛苦,很多人低头祷告,求神赦免打人者的罪过,祈求被打教会弟兄平安。此时,原已执行公务完毕散去的武警公安干部等一部分被招回,他们参与了抓教徒群众的干活,于是,除了墙内的被打被抓,连墙外的也被抓被打的不少,众教徒惊恐无助,没有暴力反抗。至今,尚有多人被打伤未愈,其中有人断了多根肋骨,姓名有王兴浦、杨幼光等。

对于政府和基督徒各执一词的说法,独立记者进行了一些调查、采访,报道说“从7月17号开始,在教堂建造中的时候,很明显,政府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激化矛盾的措施。7月27号、28号,由于当地的信徒仍然希望政府有一个最后的答复,所以他们聚集在党山镇政府门口。29号下午两点半开始,有大批的将近上千名武警、防爆警察以及一般警察、还有政府雇用的大批民工包围了党山镇教堂的建筑工地,并开始清场。

清场当中很多信徒情绪激动,不愿意离开,试图保护他们的教堂,从而造成很多人被打伤。当地武警动用了电警棒以及其他的镇压手段,造成很多信徒受伤,一些信徒被抓走。我们的消息来源说,当时有一千名信徒在场。很多信徒从杭州萧山区以及其他的地方赶过来。这个事件再次暴露了中国政府保护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的承诺只是一个纸面上的承诺。“信徒们的证言和记者的调查都证明,不存在来自基督徒的暴力,只有政府的暴力,警察的暴力。

比较有意思的是,为了掩盖来自政府的大规模暴力镇压行动,当地的媒体坚称“现场没有发生暴力,没有一个人被打伤”!

法庭激辩“谁的暴力”

12月22日法庭开庭时,公诉人指控八名基督徒被告人煽动暴力抗法,律师要求出具基督徒暴力抗法的证据,公诉人拿出了几名警察手臂擦伤的病例及鉴定——几名警察都是轻微伤。

律师说:如果警察轻微伤都算暴力,那么,几十名基督徒被打折肋骨,打昏过去,又算什么?

律师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提交了十几份病例,证明7月29日当天这些老人、妇女和路过的无辜者被抓进党山镇政府殴打,其中有人被打断七根肋骨的事实。

公诉人对律师的证据不置可否,但仍然坚持基督徒使用了暴力。他说:他们(指基督徒)到政府闹事,有个妇女用毛巾抽打警察,有个男人用矿泉水瓶子扔警察。这些不是暴力么?非得像有的地方打死打伤警察、烧毁警车才算暴力?

律师对公诉人的逻辑哭笑不得:如果用毛巾和矿泉水瓶子反击带着钢盔、持有盾牌的警察都算暴力,我们不知道暴力的概念怎么界定!

倾斜的判决虽然公诉人没有任何可以得出手的证据证明基督徒实施了暴力,虽然律师举出大量的证据证明当地政府对基督徒实施了暴力,但是法庭仍然认定8名基督徒构成煽动暴力抗拒国家法律实施罪,当庭判处他们3年6个月到1年等不等的刑期。

律师们认为,这个结果是按照上级的调子预先定的。因为它完全没有顾及律师们提出的证据和辩护意见。它的判决逻辑是,违反法律程序擅自拆毁教堂、抓捕殴打基督徒并致多人重伤是实施国家法律,而用毛巾、软包装的矿泉水瓶子反击武装到牙齿的3000名武装警察则是暴力抗拒国家法律!

笔者很难置信,靠这样的司法理念,就能建设法制文明?就能建设和谐社会?

王中陵:“内痔”当道,“内寇”反腐

 

“内痔”,“肛肛的”,声情并茂。每日数次,霸“道”招摇于视频各台,直令人躲无可躲。“内寇”,即“家贼”,是芳邻越南对腐败的定义。

2007年元旦,睡足起来百无聊赖,打开电视,忽觉“耳目一新”。较之平时,政治局常委李长春今日出镜时间特长,镜头也多,春风拂面笑容可掬,一脸的精神文明和谐福相,一改前些日高层会议上的满脸愁苦状。特别是与其他政治局常委比起来,出镜分量直追胡锦涛元旦“背书”。明显反常,令人诧异。

上网一搜,搜出一篇2006年12月29日《李长春被告上最高法院》的报道来。该文详细披露了“自2004年9月以来,河南省原省纪委四名委员一直坚持控告李长春渎职,”以“严重渎职罪”把李长春告至“中央政治局、人大常委会、中纪委”直至最高法院的详情。“指控李长春在1991年10月~1997年9月,身为河南省委书记、省长任职长达六年间,严重渎职,造成数十万人感染爱滋病并使疫情蔓延。”“今年六中全会后,原河南省纪委四位委员等,再次向最高人民法院提交控告:李长春严重渎职,造成数十万人不幸感染爱滋病,17,300多人因爱滋病得不到治疗或复发而死亡。”

一人笑,一路哭!

该文还列举了李长春严重渎职罪的六条罪状:

一、

隐瞒爱滋病在河南省多个地区发生、感染、扩散的疫情。

二、

在得悉地区发生集体性爱滋病感染后,未就疫情向国务院作出报告,严重违反关于地区发生严重的、突发性的、传染性、恶性疾病通报的规定。

三、

在接获地方政府部门上报,反映爱滋病群体性感染乡村异常情况下,未作任何处理意见批示。

(据资料:1993年至1996年11月,李长春接到有关爱滋病在三个县九个乡有群体性不正常感染情况的反映有47份,都无动于衷。1996年7月17日,李长春作了批示:“要防止恐慌性影响社会安定、人心安定”。)

四、

有省委同志和省政府卫生部门要求把爱滋病在多个乡村群体感染状况,提到省委议事日程,李长春持反对意见,称:“要处理好9,000万人和4,000人的主次关系”。

五、

1994年7月、1995年2月,国务院办公厅曾责成省委、省政府就乡村群体患爱滋病状况提交报告。省委、省政府的报告却称:乡村爱滋病患者已得到治疗,爱滋病感染已得到有效控制,云云。事实上,省委、省政府封锁了乡村爱滋病疫情的内幕。

六、

由于省委主要负责人李长春的人为严重过失和欺骗行径,无视人民的疾病和生命,致使爱滋病扩散到15个县39个乡,患者超过22万人。

……

原来如此!欺上瞒下,无视民命。此“李”当道,天理何存?!

状告李长春的“原中纪委委员、河南省纪委副书记宋某和退休后仍被聘任省纪委顾问的李某等四人”,由于本身的职责所在,对李长春主政河南期间的劣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其按“正常渠道”上书“中央政治局、人大常委会、中纪委”直至最高法院,迄今二年有余,为什么毫无结果?要此“正常渠道”倒有何用?朝野上下虽不乏忠于职守的正直之士,其奈“渠道”“正常”,“内痔”长春!

“要防止恐慌性影响社会安定、人心安定”!“要处理好9,000万人和4,000人的主次关系”,这种无视人命无异于故意杀人的“歪李”

非但不受追究,反而仍能“好官我自为之”一路“长春”。如此政治犯罪,当属极恶之首,罪无可逭。是谁冒天下之大不韪,竟如此百般呵护投桃报“李”?他们之间有何不可分割的共同利害?汲引此“李”主管中宣部、倡导“精神文明”、鼓吹和谐社会、领导“反”

腐败,自欺尚不能够,何况欺人乎!

有时间,有地点,有数据,可谓证据确凿、无可抵赖。难怪时隔两天,李长春便按捺不住,全然不避滥用职权假公济私之嫌,登“台”

“亮相”示以“颜色”了!不过,“此地无银300两”,只能欲盖弥彰。殃视神速编播,自是深谙“殃视定律”。

壮痔当“道”,安得“中宣”?“内寇”反腐,徒惹人怜。何为眼下第一“腐败”?“内痔反腐”是也!

有个典故,道是“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流寇不流,靠“内痔”反腐败,果有是“李”!

民主论坛

欧阳懿:永失其爱--怀念林老林牧先生

 

一、梦中有您的叹息

父亲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太多后顾之忧,比较放心地在外面忙事情。

那时侯我想,自己还年轻,家中的事情自有父亲担待,不担待也不行,我撒腿一跑,他哪知道我疯到了什么地方。2005年,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我立即成了一家四代中最年长的男子,一家人被迫分散在四个地方,令我惊惶不已。

2006年2月,因为偶然的机遇,我决定与外界隔绝,过一段隐居起来打工养家或者其它什么什么事情的日子。鉴于2005年外出被绑架的经历,我给阿珍说我们尽量少联系,我给若宇说要听妈妈和老师的话,爸爸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此外,给赵昕等少数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潜藏。

那时,正是维权绝食活动如火如荼和欧阳小戎兄弟被绑架失踪的日子,出于起码的道义,我不能不声张几声,但我明白,那声张里慌张得要命车站里,警察们来来去去,四处查人的身分证,直到火车启动、奔跑起来,我才敢相信我出门成行。

转换车辆的站口,防暴车呼叫着,那恐怖的气氛,让你感觉生活在希特勒德国或斯大林苏联。查身分证很紧,我走在同伴的后面,处处小心。

其实,这是一个民众被奴役得柔弱顺从到寒凉的国度,哪里有什么暴民需要防备和弹压,那只不过是对弱者的肆意暴力、恐吓之后的怯弱而已。

我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暗自欢喜:“哈,他们,他们的日子比我还惶恐呢!”

原来的愿望很美好,劳动之余,看看书,把一些计划很久了的文稿写出来。所以,行李里有林老林牧先生去年送给我的《哈维尔文集》和一台二手电脑。劳动开始起来,没日没夜,那些愿望,偶尔出现在并不塌实的梦境里。

那梦境里最多的是林老的追问:

“欧阳,真的有必要隐藏起来吗?”

“欧阳,钱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我说:“林老,我觉得有必要,我现在不退下来就退不下来了。等我挣了钱,我会来看您!到时候一定在您那里多住几日!”

暑假里,阿珍携若宇来,我说阿珍林老老在梦里对我叹气,阿珍安慰我,说我完工后可以经西安去看先生的。

2006年11月的某一日,逮着一个上网的机会,在一位朋友的博克里看到林老去世的文字。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林老他的身体那样好,吃饭比我还多一大碗!他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呢?”

“欧阳,你应该反省,你应该忏悔!”QQ上被那位朋友逮住,说。

“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去世了。”

我伤痛,木然无语。

“朋友们都撰文纪念,你却沉默,一个字也不见。陈西、老廖和光权等来四川,你猫得无踪无影。”

我是个罪人,我再也见不到林老,再也得不到他的教诲和荫护了。

二、林老领我们干民运

知道林老的名讳是1994年8月,我留守成都失败回了遂宁,刘贤斌从北京回来。

“西安有位林牧先生,曾经作过耀邦先生的秘书和西北大学的党委书记,三次被开除出党,劳动改造了九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对我们很支持……”刘贤斌说。

想不到我们这遍土地上还有共产党腐蚀和威吓磨灭不了的人!我对这位未曾蒙面的林老先生顿生敬意。

“共产党里的高官,一旦失势,身边的人们一贯是鸟兽散或掉转枪头很击,以示新的忠诚,耀邦先生有这样一个秘书,紫阳先生有鲍彤先生,足慰平身!”我有点辞不达意地对贤斌说。

人说四川人出不了夔门翻越不过秦岭是永远的虫子,我那时安于作虫子的命运。但对于林老,心中有无限的信赖和尊敬。

贤斌为人谦和,识大体,能担当,在和平民运中做了不少事情,与林老有过比较多的接触,每次回川,都免不了谈及林老的一些事情。

我和刘贤斌是高中时代要好的同学,后来结盟为兄弟,“6.4”以后,相约推动中国社会的民主化进程。

到了1997年和1998年,当局把贤斌盯得越来越紧,贤斌开始给我做些铺垫。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四川比较偏僻,但只要西南成为整体,北接陕西、北京,东与两湖、江浙贯通,对全国民运发展自有一番作为。

我出事后,你可以多和林老、杨海联系。“贤斌如此说。

1999年8月,贤斌和佘万宝先生重刑入狱,我开始出门承担一些事情。我资质愚钝,见识僻陋,好在有贤斌的先见之明和告诫,得能有一时的支撑。

那次打压非常厉害,不少地方都遭到重创,新的关系和信赖一时难以建立。我就按贤斌的交代,与林老他们联系。

我迈不开身,就硬着头皮给林老打电话,他说他听贤斌说起过我。

电话里,林老和我谈宪政,我告诉林老,我正关注清末预备立宪运动,刚有一篇《温故知新:关于清末预备立宪》的文章杀青,并讲了文章内容的大致情形。林老很高兴我的关注努力,后来,有朋友到西安再到成都,他就让他们方便时与我联系联系。

从此,我有幸跟着林老一起干民运。民运事业需要勇气和智慧,倘有不及,我就向林老和林老这样的人求,于是多次给他打电话,滋扰甚多,但他从来热情,给我无限的激励。

1998年、1999年大迫害后,林老担当极多,为中国大陆民运的坚持和健康发展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当局千方百计要给予破坏。但鉴于林老的影响力,他们不敢直接对林老下手,只好把坏水使在林老身边的年轻朋友身上。

杨海和付升等西安朋友,都是林老和民运正在和可以持续倚重的人才,让杨海和付升等人生隙怨就是瘫痪林老的手臂,民运就将遭受损害。那年“杨海被殴事件”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发生的。

“杨海被殴事件”发生,是民运内部的一次内伤,林老也受到一些无端的责怪。

我给林老打电话,盼他不管流言蜚语,忍辱负重。那些流言蜚语对林老的伤害的确很大,他说一些老朋友劝他淡出民运,写一些回忆录什么的。我坚持说他的淡出不是一种好的选择,不淡出也并不影响回忆录的撰写,中国社会的民主化转化,离不开林老这样的人的坚持努力。林老请老邓邓焕武先生再次给我转来他的想法,我固执着林老不能“走”的意思。不久,林老不再坚持,我非常欢喜。

林老最初的淡出打算,可以说明林老并不是完人,但他最后接受了不淡出的劝说,这不是与他有相同年纪和相同经历的人们可以相比的,他们太在乎他们的“羽毛”呢。

林老怎样领着大家努力于民运事业,1999年以后的情形,我知道一些。如果没有林老于其中的努力,民运的坚持和发展要艰难困苦得多,社会各界对民运的关注和理解将被削减。这是我最尊敬于林老的所在。

2002年,张明问我西安的情况,我说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林老不淡出,赵常青先生顶上去了。我说我想去西安,一是想见见林老,一是与赵常青先生交流,或许有助他熟练和沉稳些。张明说明年吧,明年的经济状况会好一些。

10月里,蒲勇处在弥留时刻,我在石油路犯愁,林老让赵常青先生给我打电话,说“十六大”该表示表示,让我草拟一个文稿,还特别说:“那毕竟是人家的一件喜庆事,应该有祝贺的意思。”

电话被监控着,危险不难预料,加上蒲勇的事情,我最初推托,但想到林老偌大的年龄和他的希望,就接受了。

被掳掠进去后,四川的特务们一再叫嚣“提及那两个人的名字,很扫了人家的面子,决不姑息。”其实,“人家”和他们都等着想收拾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尽管林老和常青先生尽力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还是把我捞不出去。但他们的好意,我非常明了和在意。

出来后,给林老去电话,他非常关心我的健康,我请他放心,并表示会去看望他。

三、见面

2005年3月,我先到贵州,然后到广西。我的打算是从长沙到杭州,过上海,绕北京,最后到西安,回四川。

在南宁时,和老枭、小龙、振标晤面,正是“天鹅绒网络总统选举”

正盛的日子,通过代理服务器,可以清楚地了解情形。我对之的看法是“亦庄亦谐,自成道理。”我所欢喜的还有,那候选人中,有一组属于林老林牧先生和刘贤斌先生,我个人认为,庄重严肃。

长沙的车不方便,到杭州即被绑架,出了拘留所就回老家,陪伴父亲度过他最后的日子。

9月中旬,林老催我北上西安,我先有些犹豫,26日到成都,27日上午到西安兴善寺。因为老邓给的门牌号有误,我只好在路口的邮亭给林老打电话,他嘱我原地呆着,等他接应。十多分钟,一位身材高大的精神健旺的老人阔步走来,那就是我早盼望见到的林老了。

路上,知道我的身体没受大的损害,他非常高兴,连声说好说行。

进了屋,林老呼师母来见,然后领我进客厅,师母上过饮料和大枣就忙午饭去了,留我们老小谈话。

我告诉林老我不打算多住,需要尽快回四川,他说先别忙着决定行程,多住些日子,不要管特务们的事情。

先汇报了陈明先母子生活的情况,他连说不容易。然后,我把自己在监狱里两年的思考拣要紧的给他听。

“没有白坐两年,我把西安的人叫来,你们见见面,多交流。”说完就打了一串的电话。

席间只我一个客人,午饭却很丰盛,与房间里简单的装饰相比,显得有些奢侈。林老和师母一个劲儿催我吃,给我布菜,似乎把我当一饥饿的大牯牛来喂。“那样瘦,多吃点!”林老说,疼爱有加。

快噎死了,我赶紧撤掉自己的碗筷,林老说:“没我78岁老头子的饭量大,我能比你多吃一大碗。”大有廉颇一石三矢的风范。师母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就非常高兴,因为这样的身体,还能荫护我们多少年呢。

午饭后等西安的朋友来,他拿出《怀念耀邦》的复印本,和我谈论起纪念耀邦先生的一些形势。过了一会,他睡午觉去了,让我也休息休息。

午休以后,西安的朋友们还不见踪影,想是在忙各自的一些事情。来了一位小个子老先生,从神色看,人生历练有些艰难,果然,是林老抗战时期在延安的同学,因为毛和康生的“抢救”成为异类,唯一幸运的是还能活下来,娶妻生子。林老希望他晚年振作,写些东西。老人有些怩喏,我想,即使他要写点什么东西,也非直笔,他们早被这邪恶的力量毁掉了,怕是要辜负了林老的心意。

开始散漫地谈一些东西。林老祖姓骆宾,居浙江,因为祖上有反清之类的经历,故此隐名埋姓辗转迁徙。林老年轻时是民盟中的一员,他与现在那些民盟人却走在两面,林老走在我们民族我们社会民主化转化的道路上,不知老之至矣,而那些民盟们多甘愿做极权势力的遮羞布,从而分些残羹冷炙。这与林老的个人品行有关,怕也与林老的家族血性有关。邓焕武老邓是浙江温州人,说自己和林老是老乡,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因缘于此。当局在香港出版纪念耀邦先生的文集之一册,却给香港出版方一个紧箍咒,“不刊林牧的文章!”“林牧”被消除了,“秦越人”却在,那是林老的一个笔名。他祖籍浙江,现居陕西,浙江自古为越,陕西自古为秦。林老兼有越人和秦人的刚毅、坚韧禀性和血性。

回忆起耀邦先生来,他说那是一个特别喜欢学习的人,因此,不会被教条束缚,能发现真理,坚持真理。“我自己到现在还能做一些事情,正是受这种影响。我最大的人生经验,就是不停地学习!”林老说。我知道他是把自己最宝贵的人生经验,说给我这个后人听。

谈及接受境外媒体的采访,林老情绪激动起来。“我在采访中大骂罗干卑鄙无耻!”这是我所知道的,因为有一位听过那次播音的人就对我说,“林牧好象有些褊狭,骂人很厉害。”

“罗干跑到西安来,召集一干人开会,说林牧你们就别在政治上动他脑筋了,要在生活或经济上想办法。”

“我70多岁的老头子,竟然想在生活作风上动我脑筋,你说有多卑鄙无耻!那个会有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参加,会一结束就让他老头子转告我小心。所以,我要反击和揭露,我就要骂他卑鄙无耻!跟这样的人讲什么风度和客气。”

在座的那位老先生说:“这方面有过动作吗?”

“落实到具体事情上,怕也没有谁愿意。只是家里被小偷光顾的时候多起来,儿子的公司倒闭得蹊跷。”

林老的老同学走后,我们谈到政治难民的话题。相对于其他卑劣的努力,当局在经济上打击我们使我们遭受的压力最大。我谈了我在这面的一些想法,林老非常用心地记在心里。由此说到王金波和赵常青两位的一些事情。

下午4点过后,付升先生和郑保和先生过来,说大家很忙,只有晚上才能聚集。林老说把我交给他们,让我们多交流。我说主要是见见面,交流就个别进行,四川方面把我盯得紧,我这次外出,尽可能短快些。

就到郑先生家里去,付升先生去联系其他人。西安的朋友有10月初大聚会的计划,现在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晚上,李智英等八、九人聚过来,没有一般的客套,只有热情和欢喜。朋友们希望我留到大假中的聚会以后回川,我想此行的基本愿望已经实现,坚持另外觅时间重到西安。夜很深了,朋友们离开,我宿郑先生家。和郑兄继续闲聊一大会,然后各各歇息。

28日上午,郑先生把我送上公交车。到了林老家,林老和郑兄通了一个电话,表示我已经安全无虞。

下午,在书房里就教,哈维尔是一个中心话题。“如果哈维尔和他的思想出在一个大国,对人类进步更加卓越。”

我们的环境比哈维尔的环境恶劣复杂得多,人们也世故得多,当下的盼望,更多的是一种盼望。看着林老的身体如此健康,我觉得我们还有希望。

林老从另外的屋里拿出未公开出版的《哈维尔文集》和复印的《脊梁》、南京一位朋友的《我的葡萄园梦想》,说是送给我,我感到书籍的沉重,还有林老对我这位小朋友的期望的厚重同样是沉甸甸的。

有一位将军的后人来访,说王丹的母亲王教授正在西安的机场,即将返回北京。因为阻挡,只能代转对林老问候与祝福。王教授有去美国探访的计划,我们不能与她见面,免不得有些遗憾。在今日这样的环境,有些遗憾也只能是遗憾而已。

鲍彤先生的境遇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没有工资,没有医疗保险,非常艰难。两次给他寄钱,两次都退了回来。要强得很。”他边说边叹息,很是忧虑。

晚上宿林老家,他仍然希望我能多留住几日,见我固执,也就不再说什么,我说林老我方便的时候再来西安。

夜里说了许多话,投缘得很。知道我怕冷,他让我捂着被子坐在床上,他自己或斜靠或蜷曲在沙发上,全没有顾忌。

29日上午我和林老起得比较早,他说有许多长一点的重要文稿,没有地方送,我说或许我有一些道理。

他答应给我正在编辑的《别样的中国》写序,说:“尽快弄出来,寄给我看。”

马小明先生的女友王宁女士来访,林老托付她送我到车站。王女士是基督徒,俄国十二月党人的那些母亲、妻子、女友们多是基督徒,马小明先生有福了。

我被王女士送上火车,许健雄很忙,没有见到,杨海因为还没有释怀或者生意上的原因也没有露面,只好在电话里说几句。我不能太贪,等待另外的机会吧。

因为是慢车,路途上有许多时间,我翻看着《哈维尔文集》,计算什么时候再到西安。

30日到成都,妻子阿珍来电话,说当地的特务又在追查我的下落了,嘱我小心。我想已经回来了,他们暂时不会很疯狂。其实,送我去火车站时,王宁女士就接到邓永亮妻子小朱的电话,说有人探头探脑,特务们大概以为我会去那里。

四、永失其爱

林老爱我这个小朋友,爱我们大家,对我和朋友们有许多希望,所以,在隐藏打工的日子,我总梦见他,听见他叹息的声音。我想哈维尔也曾遇到过他同样的事情──统治者被迫做某些让步,让可能的商业利益分化那些反对者,人们似乎在离开他。

我盼望一个机会,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林老是爱我们的,因为他爱这里的天空、土地和生命,正因为如此,我们也尊敬他,爱戴他。现在,他走了,我们永失其爱。

张明说,林老是无疾而终,是仙逝,是天国对于真正有慈爱之心的林老的奖赏。我比较赞同这样的想法,但我们仍然永失其爱,这不能不是大伤痛。

如果天国对林老的召唤真是善良和善意,我只能这样解释:“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化还有许多路要走,需要更多人来担当,而林老已经担当得够多了,尽管他还健康,还健旺。”想起任畹町先生“民运是一座山,够我们几代人去攀爬。”的话,实可信也。

林老走了,就象走了我们的父亲。这以前,我们以为自己还年轻,不必担当太多。

现在,上帝把那担子从他肩上拿走,对着我们说:拿去!

我们可以哀伤一场,也可以惊惶一时,但我们不能无耻地说,主啊,我的肩太软,我的腰不能直,我不堪其重,担当不起。

林老走了,我不能再见到他,也没有那个解释的机会在等着我,惟有那本《哈维尔文集》还在手边、眼前。或许我也不能长久地保有她,但林老和哈维尔的精神,却会永远指引我,指引我们。

(2007年1月1日)

民主论坛

朱学渊:评冼岩的胡锦涛执政思路

 

许多读者对冼岩的文章有反感情绪,但我对冼岩的文章愈来愈有正面的看法,因为他(她)是代表了中共党内知识分子群体的意见,或许也就是中宣部对高层的谏言。下面这篇文章,冼岩编造了一个齐奥赛斯库的故事,意在告诫胡锦涛不要和齐奥赛斯库一样,也成了阻碍社会进步的”枪下鬼”.此文谈到中共”犹可为”的两个方面,一个是实行民主,增加社会的弹性;另一个则是继续以”硬道理”来缓解矛盾,苟延残喘。但是前者”胡锦涛……将一切可能导向民主化的势头湮灭在萌芽状态”而终结;后者则是”一旦经济增长不保,各种潜在矛盾就会激化……,对于缺乏政权轮替弹性的集权体制来说,其生命线更为脆弱。政治不转型,隐患始终存在”.因此他(她)说的都是中共”不可活”的危言,而且说出了政治改革优先的箴言。

中国人(或中华民族)大凡相信个人智慧,而不相信事物的规律。当然,秦始皇、毛泽东、邓小平都是有点智慧的人,但他们的智慧的苦果,都已经陈列在世界历史博览会的厅堂中。至于胡锦涛,如果既不相信规律,也没有个人智慧,而又以邓小平的”一票”当选”为中国共产党惟命是从的领袖,这个党的安危就实在令人堪忧了。这也就是冼岩的结论:”从长期看,中国始终难以令人对其未来持有乐观预期。”

冼岩:从胡锦涛被选为接班人的原因看其执政思路

坊间流传,胡锦涛能获邓小平青睐,主要是因为这样一件事:苏联剧变后,中共派代表团参加罗马尼亚共产党代表大会,借机观察、评判罗共政权的稳定性,胡锦涛是代表团重要成员。会上齐奥赛斯库作报告时,被全体起立的代表们雷鸣般的掌声打断数十次之多。面对这种众志成城的激动人心场景,中共代表团的大多数人认为,罗共政权的稳定性没有问题。唯有胡锦涛独持异议,认为这种表面拥戴不足为凭,罗马尼亚已经军心不稳,民众中存在许多不满,而执政者并没有作出多少改进,将难以应对由苏联剧变引发的危机。果不旋踵,罗马尼亚天翻地覆,齐奥赛斯库众叛亲离,不久被枪决。邓小平因此对胡锦涛极为赞赏,认为其独具慧眼,具有掌控大局的能力,于是乃奠定其隔代接班人的地位。

由此事可以看出,胡锦涛并非随波逐流的人。他对事物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关键时刻能够力排众议,将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解付诸行动。当前,因政策”向左转”、政治上加强控制,胡锦涛受到国际上及国内知识界不少批评。但这种逆”国际潮流”而动的做法,并不说明胡没有责任心、得过且过,很可能这正是他富于责任心的具体表现。由于他对政治民主化在中国的前景有着与国际主流及国内知识界主流截然不同的判断,所以他对自我责任的理解也截然不同。他很可能认为,民主化在现阶段不可控、不可操作,极可能致中国于比前苏联更糟的动荡。所以,当下对中国最负责任的做法就是在政治上加强控制、避免因操作民主化而把中国导向险途;而现阶段对民主政治的鼓吹、推动,恰恰是对中国不负责任,也是他极力要防范的对象。

这种观点当然不可能被知识界主流所认同,他们最普遍的质疑是:纵然民主转型的条件还不成熟,也可以先从言论、结社自由的增进入手,一步步渐进,能走多远是多远;怎么能够反过来加强控制,离目标越来越远呢?

这种看法的分歧实际上体现了理念与实践的差异。在理念上,既然认同某一目标的价值,那么就应该向它不断靠拢;纵然一时不能到达目标,也应该不断接近,无论如何不能背道而驰,越行越远。但在实践中,任何单一因素都要受到其它因素的影响,不能仅仅服从自身的逻辑。既然民主化的条件尚不成熟,它就自然沦落为现实考量中的次要因素,就必须为其它因素让路。既然还无法预期民主政治什么时候能够在中国形成有效治理,那么现阶段相对有效的治理和稳定就只能依靠原来的体制。而原体制与民主政治具有你死我活、你增我损的关系,任何朝向民主化的努力,包括言论、结社自由的增进,都可能削弱原体制对社会的主导能力、培植反体制的力量、使原体制的执政能力即有效性降低;而且这样的过程一旦启动,就会因为力量的消长而自我加速、越行越快,并且越来越不受执政者的控制。正是由于这两个原因,胡锦涛必须加强控制,将一切可能导向民主化的势头湮灭在萌芽状态。这里或许也有齐奥赛斯库前车之鉴的影响:大好形势不足恃,维持稳定必须防微杜渐。

因此,胡锦涛的行为既不合知识界主流之意,用他们的尺度来丈量胡锦涛也不能得出正确尺寸,既解释不了胡已行的动机,也预测不出胡将作的反应。胡的”向左转”,既不说明他内心不认同政治民主的价值,是一个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者;也不说明他已经背离社会整体利益这一基本的执政立场,沦为特殊既得利益群体的总代理。但从邓小平到江泽民、胡锦涛的表现说明了一点:由于现行体制与民主政体的高度异质与相斥,在政治改革问题上,不可能出现为了寸进而寸进的尝试。要么是执政者预期能够成功而设计、启动整套转型方案;要么是纹丝不动,并且尽可能压缩一切可能引发变动的空间。人同此心,其实当年的戈尔巴乔夫也是在预期能够成功后才迈出关键一步的;而当时的邓小平得出了不同判断,所以他领导中国在政治上走向保守。如果有一种具有说服力、可以避免风险的转型方案出现,胡锦涛完全也有可能成为当代中国的戈尔巴乔夫。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这种方案并没有出现。这或许是因为客观上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也有可能是因为中国的知识分子在体制外则惯于运用理念和口号,在体制内则只会使用劣质化妆品。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王力雄从递进民主到超越者联盟的思想尝试,弥足珍贵。

既然民主政治尚不可用,那么要缓解已经存在的矛盾,就只能依靠”权力主导”的老办法,最多是在老办法的基础上再变点新花样,于是胡锦涛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胡所倡导的和谐社会,其潜台词是权力主导的和谐建构。包括由权力倡导”以人为本”,缓解官民矛盾;由权力调节收入分配,缩小贫富差距。从历史经验看,权力主导很难实现官民和谐,有之,也大多短暂,且基本发生在政风良好的建国初期;在腐败已相当严重的氛围下构建官民和谐,古未之有。国力可中兴,政风难逆转。可能正是因为有鉴于此,胡锦涛在最近多次强调反腐是当前首要任务,并且连续发动了几场反腐大战。但他的决心再大,也达不到台湾反贪腐的力度与深度,终究效果有限。

在调节贫富差距方面,情况相对较乐观。由于半市场体制下官方掌握了大量经济资源,只要执政者决心够大,最低收入人群的生存状况确可望得到一定改善。但由于利益分化,官僚群体本身已成为利益集团,对这种改善的程度和持续性也不可过于乐观。

即使是上述仅有的改善,也需依托于经济的持续增长。事实上,只要经济增长能够持续,辅之以缓和官民矛盾、熨平贫富差距的努力,即使不搞民主政治,中国也能保持稳定,甚至能使除特殊群体外,大多数民众的认同度、满意度都得到提升。但一旦经济增长不保,各种潜在矛盾就会激化。经济是政治的生命线,对于缺乏政权轮替弹性的集权体制来说,其生命线更为脆弱。政治不转型,隐患始终存在

但是,对于现在的中国领导人来说,民主政治还不是他们必须优先考虑的课题,他们完全有理由将注意力集中在其它看起来更迫切、更具改进可能性的问题上,以攻代守,通过经济增长、缓和官民矛盾、熨平贫富差距这三方面的努力,使危机无限延期。但也正因为如此,从长期看,中国始终难以令人对其未来持有乐观预期。

……

王德邦:从《冰点》到《百姓》,中国疯狂言禁又一年——回顾与展望

 

2006年过去了,在朋友的祝福与对朋友的祝福中,我们终于又送走了一年。对于已过去的一年,今天想作个评价,似乎并不象朋友间的祝福那么容易,但在朋友的祝福中却无一例外地寄托着对今年的期盼。例如有个朋友就说希望2007年将自己的博客搬到本土,在中国大陆网站得一席之地。一个身在大陆的人却只能在国外网站建博客,这如果不叫中国特色的话,那也得叫时代特色,或者就是中国时代特色。听到这种祝福,真是“于我心戚戚然”!

是啊,什么时候我们能在自己的故土自由地言说?如此基本的做人要求在中国时下竟会成为一种梦想,一种只能放在祝福中的愿望。那么,回望2006年就从言禁说起吧。

2006年1月,《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因登载中山大学教授袁伟时先生的关于历史教课书的《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文章,其中对近代史义和团运动一些不实记述提出了质疑,书中最严厉的一句话是说“我们都是喝狼奶长大的”,结果被中宣部勒令停刊整顿。最后主编李大同、副主编卢跃刚双双被撤职。开启2006年的冰封言论风暴。

2006年3月,浙江文学思想性网站“爱琴海”,在先被杭州警方网管部门关闭,随后在各方声讨下重开一天后,又被浙江有关新闻管理与文化机构永久性屏蔽。理由据说是因为有网友转载了海外媒体的一些时评性文章。在此前后中国“民主与自由”(观点)被第47次关闭,同时一些国内网站被整顿。在春天降临大地时,中国言论思想界的寒风劲吹着。

2006年7月,先是中国大陆维权网站《递进民主》被屏蔽,随后学术思想性网站《世纪中国》在运营了6年后被有关方面强行关闭。与此同时遭到整肃的还有中国门户网站《凯迪》、《天涯社区》,它们的一些栏目被关闭,一些栏目被调整。在这种炎炎七月中,中国大地言论管制的冰雪却在满天纷飞。

2006年12月底,中国政府主办的国内关心低层民众疾苦,为低层民众权益呼吁,多次报道地方政府强拆与非法征地事件的维权刊物《百姓》总编被调离,一批记者也纷纷离开。宣告了中国2006言禁的恶始恶终!

2006年中国言禁在近半个多世纪中国言禁史中虽不说是最严酷的一年,但它肯定可以位列前几名了。它以其持续、广泛的打压而剥夺着人类区别于其它动物的最基本的言论与思想功能,因此而伤害着中国学人的心。由于冰点、世纪中国、与百姓的典型遭遇,使这一年成为与历史上的焚书、文字狱相媲美的一年。当然这一年还不仅局限于纸媒、网络的封杀、整肃,而且当局也假借司法的手段大肆牢笼天下良知人士。

在2006年中,因言论而获罪、因思想而入狱的在中国也有一大批。如湖南因揭露国有资产流失、地方官商勾结的记者杨小青被污入狱;因在海外发表几篇批评时政文章的贵州毕节记者李元龙被判刑;同样还有河北的郭起真、山东的李建平、北京的赵岩、黄翔等都因言论与文章而陷身牢狱;最近还有如维权律师高智晟先生也被以在海外发文而判刑。到目前为止,仍因言论而被构陷滞押的中国良知人士还有浙江的力虹、严正学、陈树庆,广东的郭飞雄。当然从本质上而言,山东的陈光诚案也是一个因言获罪案。可见2006年,中国政府不仅致力于言说的媒体封杀,而且大开牢门,广囚志士。中国各级政府通过这一年的努力,可以肯定的是又当之无愧地摘取了2006年世界监禁异议良知人士最多国家之桂冠。

2006年是中国言论思想界狼烟四起,冤案遍布的一年。这一年的严酷打压向世界宣示着中国拒绝与文明接轨,拒绝认同人类的普适价值,在这里法制建设不过是构陷设罪的工具,而和谐社会就是消除异议、良知的别称。可见中国正在中宣部与司法部合谋下大踏步地进入万马齐喑的和谐盛世。

2006年是中国言论思想界灾难性的一年!这一年有多少志士为言说失去了自由,目前我们仍没法全面统计。在此新年之际,让我们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并且让我们决志用自己的行动尽早结束一个因言治罪的时代,让那些身陷牢狱的人们早得自由!

在2006年的严酷打压之后,2007年肯定还是会延续2006年的打压,只是随着奥运会的临近,可能在国外记者采访上不得不放开一些,这可能会在某种程度约制中国当局的一些在言禁上的为恶。但是只要这个极权政体一日没变,中国的真正言论自由就不可能到来。

—-博客网

孙文广:三个独裁者死于06年——兼论萨达姆之死

 

06年岁末,萨达姆上了绞刑架。同年皮诺切特、米洛舍维奇死于羁押中,独裁者的死讯,对活着的独裁者是丧钟,对生活在独裁、极权统治之下的人们是鼓励。三个独裁者之死也预示着21世纪将是消除独裁、极权统治的世纪。

(一)萨达姆之死

2006年12月30日,伊拉克独裁者萨达姆在绞刑架下结束了生命,终年69岁。该人捕后遭起诉,罪名多达14条,包括迫害宗教团体罪、迫害镇压政治团体罪、种族灭绝罪、发动战争罪等,几乎条条要命。所以民主国家审罪犯有严格程序,尊重人权,禁止秘密审判,尊重律师辩护权利,不会侵害律师自由,重大的审判往往旷日持久。为了审杜贾尔村案就花了一年多时间。如果审完萨达姆14项罪状只怕14年也结束不了。为此海外审判重大案件,如果一条罪状就能判死刑,则其它就可以不再审了。现在根据杜贾尔村案杀害一百多人命罪状,就以反人类罪判了萨达姆绞刑,其它13条罪状也就留待历史了。

伊拉克独裁者萨达姆恶贯满盈,他被押上法庭是美英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一项积极的结果,这次战争结束了伊拉克的独裁统治,使伊拉克初步走上民主化的道路,美国总统布什说把萨达姆绳之以法是”伊拉克走向民主政权过程中的重要里程碑”,有一定道理。对老萨被绞死这样的国际大事,各国首脑纷纷表态,但中国的一级官员不表态,二级官员不讲话,找了个” n”级芝麻官,外交部发言人秦刚出来说了句:”伊拉克的事务应由伊拉克人民决定”搪塞外国记者。

(二)中国对伊拉克战争的态度

伊拉克战争开始,中国政府反战态度异常坚决,每天专题报道战争进展,并有很多专家作评,他们不但表达反战,而且把战争性质定为美国入侵,道义上站在萨达姆一边,几乎一边倒地认为美英会像在越南战争一样,陷入人民战争泥潭,他们都看重萨达姆的军事实力,绝对估计不到美英联军死亡不多,用三周时间拿下巴格达。

很多国家,包括法、德、俄罗斯,反对发动伊拉克战争,但是这些国家的出发点多是本国利益,而并非赞成伊拉克的国内外政策,绝不是支持暴君独裁者萨达姆。所以英美联军攻克巴格达,很多反战的欧洲国家公开表示祝贺。而中国政府则不一样,他们把美英联军视为入侵者,把萨达姆当英雄,美国攻下巴格达,只做报道,不表态度。和法、德、俄罗斯截然不同。今日萨达姆被处决,也不知道有些人是不是要开个追悼会,悼念萨达姆。

(三)皮诺切特之死

智利前总统、独裁者皮诺切特死于2006年12月10日,终年91岁。在死前的今年10月30日他再次被捕,在这之前他先后受到300多次起诉。最近逮捕他的原因是”涉嫌1973年军事政变上台后的几年里,犯有折磨、谋杀和绑架等罪行”(注1)。路透社还报道了”对皮诺切特的指控包括在当时由秘密警察监管的’格里马尔迪镇拘留所’里所进行的破坏人权行径。在1974年到1977年间,曾有数千人在那里饱受皮肉之苦,包括智利现总统巴切莱特。自1998年以来,由于受到破坏人权的指控,皮诺切特已多次被捕,他还面临着骗税等其他指控,由于身体状况欠佳或得到保释而被释放。星期一,皮诺切特首次因与动用酷刑相关的指控而被捕,但鉴于他已经91岁高龄,所以他被软禁家中。”(注一)

中国的”南方人物杂志”对此氏最近的逮捕做了如下介绍:”虽然智利前总统、军事独裁者皮诺切特年事已高、身患顽疾,但是显然智利的法官们还不打算放他一马。近日,皮诺切特因为涉嫌参与36起绑架和在秘密监狱中虐待23个人而再次被批捕。皮诺切特1973年发动军事政变,在智利实行了长达17年的独裁统治。1990年他下台以后,没少因为执政期间的行为摊上官司,面临过的指控五花八门,包括组织绑架、谋杀、贩毒等等,甚至有独立委员会的报告称,在皮诺切特统治期间,有3197人因政治原因被害。因为91岁高龄的皮诺切特患有糖尿病,还多次中风,智利最高法院在2002年以健康状况不佳为由,停止了对他的审判。”

皮氏1933年开始军事生涯,后任陆军参谋长、总司令。1973年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1974年12月至1990年任总统。1990年不当总统,但是还继续担任陆军总司令,抓着枪杆子不放,要当太上皇,一直拖到1998年才因健康原因而交出军权。”但根据他修订的宪法,任职在6年以上的智利前总统都可以自动成为终身议员,不受法律追究。他便成了智利历史上第一位,也是目前该国唯一的一名终身议员。”(注2)。

1998年他在英国就医时被英国警方捕。2000年回国,至今已受多次起诉。2006年再次被捕。皮氏在职时,利用他自己垄断的权力,强取豪夺大量财产,据外电报道:他在香港存有九吨黄金。在位时他攫取了终身参议员的豁免权,但是这些特权并没有免除他下台后牢狱之灾和遭到300多次起诉的羞辱。

(四)米洛舍维奇之死

前南斯拉夫总统米洛舍维奇,下台后受到联合国国际战犯审判法庭的审判,罪名是反人类罪、战争罪和种族灭绝罪等。2006年3月11日米氏病死于海牙联合国的监狱之中,时年64岁。

米洛舍维奇出生于1941年8月,1983年当选为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前共产党)中央委员。后任共党塞尔维亚主席。1990年南斯拉夫共党改名社会党,米洛舍维奇任主席。12月被选为塞尔维亚首任总统,1997年被确定为唯一候选人,并当选南联盟总统。2000年在总统大选中败给反对党,2001年被捕入狱,2006年病死狱中。

(五)中国政府如何对待米洛舍维奇

米洛舍维奇是南斯拉夫共党(南共联盟)的党魁,后来当上总统。在他执政期间是”挑起排外战争的领导人,他发动了四场战争,让东南欧饱受战乱之患。因为米洛舍维奇,三十万人死亡,两百五十万人流离失所。”犯下了反人类、种族灭绝、发动战争等大罪。受到北约国家(的制裁和干预,发生了战事。

中共当局坚决的站在米氏一边,把米氏称为民族英雄,大肆张扬报道,并极力谴责美英等北约国家,1999年发生了美机误炸南斯拉夫中国大使馆事件,中共借机鼓动民族情绪,造成不明真相的民众,上街游行,并且怒砸外国领事馆。但终究无法解脱米洛舍维奇的困境,在群众的一片抗议声中,老米被迫辞职下台,锒铛入狱。中共发动的抗议也好,煽动反美情绪也好,最后只留下国际国内的嘲笑。

(六)三个独裁者之死,中共应吸取教训

2006年三个独裁者、前国家元首在追究刑责中死了,中共应该吸取教训:

1)要顺应世界历史的民主潮流,不要倒行逆施;

2)千万不要被目前灸手可热的权势迷惑,绝对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腐败政权是不会长久的。死去的三个独裁者,当年权势何其了得,一旦落败,则是一堆臭狗屎,落得千年骂声,看今天,何必当初?

3)中南海曾请专家学者做报告,讲过苏联崩溃、东欧易帜的教训,也讲大国崛起的经验,据说最近还放映过”居安思危——苏联解体的教训”.

建议中南海,增加一个讲课的题目:”前国家元首被追究刑罚的纪录和教训”,或曰”前国家元首的悲惨下场”.可以先讲近代史中的人物,如死于绞刑的东条英机、莫索里尼、萨达姆等;死于枪决的齐奥塞斯库等;死于刑事羁押中的:米洛舍维奇,皮诺切特等;被判刑者,如前满清皇帝光绪,前东德和阿尔巴尼亚等国家元首。

20006年岁末,萨达姆上了绞刑架,另两个独裁者皮诺切特、米洛舍维奇死于羁押中。他们的最后岁月很凄惨,他们的死讯,对生活在独裁、极权统治之下的人们是鼓励,对活着的独裁者是丧钟。三个独裁者之死也预示着21世纪将是消除极权统治,独裁统治的世纪。

(七)内外配合,结束独裁统治

06年死去的三个独裁者都曾是国家元首,掌握着军权、党权。一度权倾朝野,嚣张一时。他们的垮台是内外反对势力配合的结果。萨达姆的垮台看起来是以外部力量美英联军起了主要作用,但内部也有库尔德族的起义,杜贾尔村的抗击,什叶派的反抗,美英看到伊拉克国内的反对势力,才会出兵。最后结束萨达姆二十多年的独裁统治。南斯拉夫共党党魁米洛舍维奇的垮台,更是内外结合的结果。开始他的独裁遇到了科索沃民众的抵抗,为了镇压反抗,老米发动战争,结果暴行引来了北约的干预,在最后时刻国内民众上街游行示威,逼得老米辞职下台,被押到海牙接受联合国审判。智利军头皮诺切克,残暴统治三十余年,杀人如麻,最后在反对派的压力下,让出总统,但却握住军权8年不放。后来出国就医,被英国警方逮扑,遭西班牙起诉,回国后死于羁押中。他的最后岁月苦不堪言,很是凄惨,当他九十多岁高龄,本应颐养天年,却疾病缠身,传讯不期而至,法院对他三十多年前1973年犯下的罪行,在2006年提出起诉。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当此2007新年之际,让我们向获得自由的国民表示祝贺,向那些为别国的自由民主伸出援手,付出代价的国家表示敬意。

注1:路透社圣地亚哥2006年10月30日电

注2:《皮诺切特案析》P58

程翔被转送北京天河监狱


 

【2007年1月7日狱委讯】中国当局指程翔替台湾间谍情报机关搜集国家情报。 

被北京当局以间谍罪判刑五年的新加坡《海峡时报》中国首席特派员程翔已由北京的看守所转送北京市天河监狱。 

程翔妻子刘敏仪证实,程翔已经在12月26日转到天河监狱。 

天河监狱是北京市外地罪犯遣送处,主要收押外地人,包括港澳台及外籍犯人。 

刘敏仪表示目前还不知道程翔会在遣送处逗留多久,不过家人已为他申请在广东服刑,但仍未有消息。 

她还透露,从非正式途径得知,北京市监狱管理局已收到有关程翔保外就医的申请。 

香港媒体报导称,程翔在天河监狱需逗留至少一至两个月,之后可能会被转往主要囚禁重大刑事犯甚至无期犯人的北京市朝阳区第二监狱服刑。 

异见人士王丹、王军涛等均曾在该监狱服刑。 

中国当局指控程翔替台湾间谍情报机关搜集国家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