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浪:公民维权在台北:11月28日性工作者除罪大游行现场全记录

影像记录:孟 浪
 
题记:12月9日,台北、高雄市长选举在即,这场被视为2008年台湾总统选举”前哨战”的政治人物(政治家抑或政客?)例牌游戏正如火如荼,台湾几乎所有各大平面媒体和电子媒体代表各自的政商利益,在在充溢着各派候选人及其竞选团体助选站台人物之间的口水攻防战,各参选党派、社会政治力量动员一切可能的资源,展开着台上台下的种种”殊死”角力。
 
11月28日,在这场选战的尘嚣之中,惟有一支代表台湾社会受迫害弱势族群、为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台北性工作者维权的公民力量”日日春关怀互助协会”,发动”诚实的政治:性工作者除罪大游行”,先后”奔袭”台北市长候选人谢长廷(民进党籍)、郝龙斌(国民党籍)、宋楚瑜(亲民党籍)的竞选总部,向他们请愿、呛声,呼吁参选2007年台北市长的各政治人物,诚实面对政治,诚实面对现实,诚实面对来自公民的吁求。
 
这支公民维权力量指出,政治人物若不选择诚实面对性交易,怎么可能诚实面对金权!性交易和金权,性和权力,都是人类真实渴望却又不愿诚实面对的真实欲望。正因为如此,越是玩两面手法,越有贪渎的空间!越是伪善,越有腐败的可能!”性工作者除罪”虽然看起来只是妓女的呼声,但在当今台湾全民要求政治清明时,此一具高度争议、可做不可说的”性交易是否可以合法除罪”的问题,事实上是挑战台湾政党政客是否能有”诚实政治”的最佳试金石。
 
下列图片为11月28日这场北高市长选战背景下另类性的维权游行的现场影像记录。
 
独立中文笔会独家图片
 
图片说明:
 
图一:游行队伍出发前的誓师会现场一景。左一、左二分别为大游行总领队、副总领队。
 
图二:游行人士展示的标语牌上写着:”要排除的是贫穷,不是妓女。”
 
图三:游行车队在台北街头。
 
图四:游行队伍引导车抵达谢长廷竞选总部。
 
图五:游行人士在谢长廷竞选总部门前摆开呛声阵势。
 
图六:大游行队伍行进途中,警方一直以先导车开路并尾随监护。图为警方对游行人士录影取证。
 
图七:游行人士冲破台北市警方的纠察线到达郝龙斌竞选总部,右二为大游行总指挥、日日春关怀互助协会秘书长王芳萍。
 
图八:图为郝龙斌竞选总部负责人正接受进入总部的众游行人士质询。
 
图九:郝龙斌竞选总部受赠,总部负责人从大游行副总指挥手中接过已故妓运斗士官秀琴(今年8月因生活贫困投海自尽)纪念肖像。官秀琴肖像右侧缀有醒目字幅:”妓女比政客高贵。”
 
图十:抵达宋楚瑜竞选总部后,宋总部总干事出面向游行队伍宣读宋楚瑜”支持修法让成人性交易从业去罪罚化”的承诺书。
 
图十一:游行人士载歌载舞庆祝大游行胜利结束。
 
图十二:游行人士纷纷合影,留下为倡导人权、维护人权共同斗争的美好记忆。
 

冉云飞:逃出地狱的人:序《左右春秋》

自从七、八年前搜集流沙河先生的资料编撰《流沙河年谱》,触及他荣登钦点、被打成大右派——这一重要的人生转折以来,读到大量与他的右派生涯相关的资料。因为不涉及流沙河被打成右派的历程,以及其间兴起的灾难和巨浪,全国各地人士和报章杂志的批评,就无法真正了解右派生涯对流沙河一生之重要。而要了解流沙河的右派生涯,又不能将其从整个反右运动中剥离出来,必须进一步细致地了解反右始末,以及它的来龙去脉,阅读更多与右派有关的诸种材料,才能免除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之虑。

自兹开始,搜集和查阅了大量现存于世的右派资料——公开及内部文件、诸种大量公开发行的反右文集、内部报章资料、各单位自己印行的讲话、反右漫画、原始档案、反右原始笔录、鸣放意见登记表等——可谓不计其数。如我曾搜到成都市佛教协会批判右派的几十斤原如笔录,举凡宽霖、隆莲、清定、澄济、贯通、解空、悟能、隆光、牛次封等人的原始记录,除了牛次封是居士外,其他均为出家人。宗教界尚不能幸免,所划右派人数不少,何况红尘万丈的现实生活里,怎能不大量错划右派,而使人人自危呢?我读到了王建军先生等人整理的1958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波及到的未成年人(中学生、中专生)被分类划成右派,而不具右派之名的整治过程。同时有资料显示不少工人、农民被划了右派不具右派之名者,也不在少数。我们就不难知晓反右哪只是个划了55万人,波及到几百万家庭的问题。最近读到有篇署名罗冰的文章《反右运动档案解密:实划右派三百多万!》的文章,提及广东反右档案解密,所划右派为三百多万。如果所说属实的话,那么所划右派至少是55万人的六倍以上,这样一来,所波及的家庭人数就达上千万之众。整肃知识分子,其规模之巨大,除了文革以外,自中国有史记载以来无出其右。

我整理的《右派资料编年知见录》,从1957年至2006年,凡是关涉右派信息的东西,靡不记录在案。单是文章目录,现已近十万字之多,而且还在慢慢增加中,以存一代信史。在整理和阅读这些资料的同时,接触到不少反右斗争的幸存者,他们大多生存艰难,病痛缠身,已是风烛残年,存世不多。所以我碰着他们便尽量说服他们如实写下自己的经历,以便不忘灾难,警醒当世,昭告未来。因此陆续读到了许多右派写的文章,包括他们所出的书籍,如李才义的《潇潇风雨路》、曾伯炎的《幸存者手记》、洪水平《站着写人生》等。这次有幸读到陆清福先生的《左右春秋》未刊稿,对中共治下所造成的灾难有了更进一步深入而细致的认识。划成右派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有言论、有行动、有牵连等,到最后便是莫须有。而陆清福在鸣放期间,则是什么都没有说,是典型的莫须有,就被划成右派。他的妻子因为不与他划清界线,也被打成右派,还没有等到改正,就因为历尽艰辛拖着一双儿女,而命归黄泉。当他写到听闻获罪的风声,只好星夜将老母送回乡下老家,照相以为生离其实就是死别的纪念时——陆清福去劳改不久,母亲即孤苦地在家里去世,但他当时并不知情——我差点掉下泪来,试问人生之惨痛有甚于此乎?有母不能养,有子不能教,有妻不能护,自身亦将不知死生何处,椎心之痛,没齿难忘!

朋友摩罗曾在《巨人何以成为巨人》的文章中提到俄罗斯亦是个盛产苦难的国度,但他们因苦难而成就许多有名的思想家,同时俄罗斯的文化传承做得很好,有对专制制度不懈的挞伐,今天最终获得了民主自由。而中国则很难取得俄罗斯这样的成就,原因何在?就是因为文化、宗教及制度的土壤不同。俄罗斯地跨欧亚,既深受亚洲专制传统的影响,亦深受欧洲民主传统的熏沐。如被共产党的教科书中说得十恶不赦的沙皇统治时期,允许十二月党人的妻子陪伴他们流放西伯利亚,这样人性的举措,在中共治下是不可能有的。他们要将命令你与反动家庭划清界线,否则的话,你就是自绝于人民。于是父子相告、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同事相攻、邻里互揭的风气层出不穷,每个人都生活在到处都似监狱的包围中。陆清福先生何其幸也,有这样坚贞相爱的妻子,才支持他不至在辗转流徙的艰难劳改过程中,轻生而“自绝于人民”。陆先生何其不幸也,母死未能见上一面,妻死未能得见右派之改正,沉冤未雪,便幽明殊途,人天相隔,痛贯心肝。

中国有许多知名的右派人士,他们经历了痛苦,并没留下值得后世记忆的深刻反省,像高尔泰先生这样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且不说张贤亮的《绿化树》、鲁彦周《天云山传奇》对右派的抒写是如何的清浅,单是丛维熙的《走向混沌》里许多不触及实质的所谓认识,以及他对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的浮薄评论,就说明名声在四九年后只不过是误会和被利用的总和而已。倒是陆清福先生这样的右派,在分析中共政权的法西斯实质时,有相当清醒的认识。比如他就认为五六年周恩来所做的知识分子报告,只不过是中共阳谋的一部分而已,这就打破了他们那一代许多人只识毛恶,而不识制度之恶的粗浅认知。其实制度不变革,不实行民主自由,“洪洞县内无好人”。当你看到每年都还在神化那些死去的所谓领导人时,你就会觉得陆清福这样清醒的认识,不是无益的。

陆清福的《左右春秋》里不仅有相当详细的劳改纪录,对中共的专政有深入的批判,而且还对自己曾经作为领导时——比如去农村收购统销粮对农民的盘剥——的所作所为,有比较深入的反省,这是十分难得的。他记述的那些“难友”是多么的鲜活,如在目前,其中比较著名的便有董时光、刘盛亚。余生也晚,对应属我前辈同事的作家刘盛亚先生,不曾亲见,因为他已在反右中死去。但我在院中每见刘盛亚先生的遗孀魏德芳女士时,看到她饱经风霜的脸上,都不难想见她的失夫之痛,以及反右对她非人的打击。作为晚生后辈,内心便难以平复。因此我特别希望亲历者,一定要将自己的苦难如实记录下来,让独裁者的卑污无处藏身,让后来者警惕所有唱高调的欺人之谈。另外,右派不是五十五万或者三百万的枯燥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纪念他们的死难时,能像犹太人纪念奥斯维辛集中营、美国纪念911死难者一样,念出他们的名字。所以我觉得陆清福先生在书后所附的右派名单,虽然只有籍贯,但也弥足珍贵。我主张并已着手建立《右派名录》(包括籍贯、年龄、单位、获罪原因、死亡与否及原因、改正与否、备注),每个人大约三百字左右。我希望知情者加入这种资料搜集及相关的写作中,把我们所知道的右派写出来,假以时日,能为我们灾难的国家留下一点信史,同时也昭告那些蒙冤受难者的在天之灵。

最后我还要提及两点:一是全国不予改正的右派绝对不只是有罗隆基、王造时等五人,单是四川就足可以证明中共是公开撒谎。1987年10月31日中共四川省委统战部《四川省原划右派分子不予改正的名单》(内部印行),方16开,3页。现将不予改正右派名单21名按先顺序附后:冯元春、谢文量(成都市);曾清泾、蒲世光、左甘仁、刘治良、曾庆有、李负、陈朝中、周季荪、丁六阳(重庆市);朱甦、杨正文、(泸州市);刘国佐、王廷方(内江市)、罗伯勋(乐山市)、刘元芳、文义蕴(涪陵地区);李文统(雅安地区);张志成、张麟仪(省级单位)。二是,陆清福先生对独裁政权有清醒的认识,这值得我们晚生后辈敬重。但他在行文过程亦间有“解放前”或者“解放前”之类的被中共洗脑的词汇,这说明五十年来洗脑之成功,已成了我们许多下意识的行为。对此,正确的行文称呼应是“四九年前”或“四九年后”。这正好说明,要认清这个政权的本质,我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 2006年11月22日于成都

中国社会陷入“身份危机”?

在上海,用区区三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人的社会身份轻松定位:住哪儿?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做什么工作?

这是《环球时报》一篇报道揭露出的一种新世相,《新民晚报》在转载时用了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标题,曰:中国社会陷入“身份危机”。

答案是:在一些地方确实如此,这是一个残酷的社会现实。

媒体上举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案例——“海归”李先生回上海不久就遭遇了“身份”的刺激。他租了徐家汇中心地带的高尚住宅区,办了小区内会所的会员卡,出入都是出租车。然而在他入住一个月后,有一天仍然被保安招到门亭,要求他在会客本上登记。他解释:我住在这里。保安傲慢地问他:你是业主吗?不是。还是乖乖登记吧。

相关媒体介绍说,因为不具备“业主”的身份,保安看似冠冕堂皇的工作程序,也有可能成为一种凌辱。

面对这般“凌辱”,一些聪明人自有对策。这便是:“自贴身份”,或者“互抬身份”。比如你打的赴会,便可称出租车司机为“我的司机”;又比如,甲可称乙为“我的助理”,乙则也如法炮制,称甲为“我的助理”……

这实在可以载入新的“三言两拍”——如果有人去写这么一部书的话;同样,也实在真的叫人心酸。

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正面去看,这是人们注重“自我形象”,处处注重“成功”的一个标志,一定程度上,会成为激励、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奋发向上的动力,会对社会进步起一定的推动作用。然而,客观去看,它的弊端、负面效应更大。其一,放大了人的虚荣心,刺激了人的说假话说谎话的“潜能”,会在相当程度上破坏社会诚信。其二,一旦这样的负面影响放大,还会导致不择手段追求名利的趋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发犯规、犯法乃至犯罪,对青少年尤其如此。其三,在社会观念上,在人生观、价值观上彻底颠覆“人人平等”,戕害人格、人性和人的尊严,当然,也会从根本上破坏和谐社会的建立。

自然不只是上海。现在,这似乎已成风气:人是要讲“格”的,人是要论“身份”的。君不见,这里那里,商品世界里,社会交际中,媒体上,甚至在一些名人、官员的口中,嫌贫爱富的不是比比皆是吗?在一些人那里,“高尚”成了富人的代名词,“贵宾”成了财富的象征,就连“时尚”,也毫不客气地烙上孔方兄的徽记。而在他们那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居于最基层的平民百姓,则一起沦落为“身份”低贱者!或公开被冷落、冷遇,或被鄙视、嘲弄。比如上述的例子;比如一些“高档场所”毫不掩饰的嫌贫爱富的招贴;比如一些出版物上竟堂而皇之地将富与贵直接划上等号;比如有的文艺节目十分夸张地拿穷人和“小人物”开涮……流风所及,有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在博客上竟咬牙切齿地宣称自己“鄙视穷人”!

穷人怎么了?穷人的身份难道就这么令人不齿?

不错,社会在前进,人们在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享受物质财富,在创造物质文明的过程中享受物质文明。不错,文明社会的目的就是让人们富起来,过上好日子。同样不错,经过诚实劳动而致富,是高尚的、高贵的,值得人们尊敬的。然而,这一切并不意味着,富人有权嘲弄、鄙视乃至仇视诚实的穷人。在这个世界上,致富有各式各样的途径,贫穷也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文明世界从不号召人们去“创造”贫穷或甘于贫穷,不会怜悯懒汉、游手好闲者、好吃懒做者。但是,对因生活无着或天灾人祸而致的贫穷,文明社会从来怀着深刻的同情和深刻的怜悯,还有深刻的关心。如果说富贵,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之心!比尔·盖茨先生、霍英东先生等之所以既富且贵,与他们热衷于慈善事业,常怀一颗悲悯之心是密不可分的!比尔·盖茨先生、霍英东先生们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身份优越感”?!浅薄是浅薄者的通行证。说穿了,这股“身份危机”的始作俑者,起码是浅薄得令人可怜。

如何直面“身份危机”?当务之急,首先要重塑社会人生观和世界观!这绝非耸人听闻。还是要讲“只有工作分工不同,没有身份贵贱之别”!我们要在尊重发家致富的同时更加尊重诚实劳动;我们要在尊重“贵宾”“富豪”的同时一样尊重穷人的人格尊严;我们要始终提倡并弘扬文明社会的“平等”观念;我们一定不要过分强调财富即成功这类庸俗社会学,而应倡扬成功之路无数条这一朴素的真理;我们要像尊重值得尊重的富人名人一样尊重值得尊重的工人、农民等平民百姓,像过去宣传时传祥一样宣传对社会卓有贡献、具献身精神的小人物和凡人;我们要正确认识社会的各种客观情势,正确处理比如地区差别、城乡差别、出身差别给人的贫富带来的“胎记”;我们每一个社会成员都应怀揣一个平常心,干一份平常的工作,持一份理所当然的人格尊严;我们的官员和媒体一定要做好表率,切勿有任何嫌贫爱富的暗示,倾情致力于社会平等人格平等的社会的倡扬与建设。

“身份危机”?!什么样的危机?我以为,有这种“危机”的人心理上是有危机的,应当尽快端正心态;我以为,如若“身份危机”成了社会现象,成了社会心理,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让我们直面这样的危机,让我们全社会一起努力,共同消解这样的危机。

英国《金融时报》:中国社会陷入“身份危机”

在上海,用区区三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人的社会身份轻松定位:住哪儿?房子是借的还是买的?做什么工作?

住哪儿,不要说环线内外地理位置的差别,就是同一区域两个价位不同的住宅小区,都意味着身份与地位的落差。在前两个问题能够侥幸逃脱的一般场合,所从事的工作就成为衡量身份最重要的依据,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人在意职业头衔多过薪水。这种心理被一些小老板利用到了极致,他们愿意给你任何头衔:总经理、合伙人、CEO、总裁,只要你愿意牺牲薪水和休息时间。以前我的老板曾经指着时尚杂志上花花绿绿的香水瓶不屑地说:女人的钱最好赚,因为她们最愿意为自己的虚荣心埋单。而男人们又何尝不在为身份的虚荣埋单?只不过他们支付账单的方式是:无限时加班、用违背自己意愿或原则的方式达到职业目的或者在职业的压力下一夜夜失眠。

就算你意识到了这些,你也不能放弃捍卫“身份”的努力,因为周围环境对你的“身份”的挑剔,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你的情绪。

“海归”李先生回上海不久就遭遇了“身份”的刺激。他租了徐家汇中心地带的高尚住宅区,办了小区内会所的会员卡,出入都是出租车。然而在他入住一个月后,有一天仍然被保安招到门亭,要求他在会客本上登记。他解释:我住在这里。保安傲慢地问他:你是业主吗?不是。还是乖乖登记吧。因为不具备“业主”的身份,保安看似冠冕堂皇的工作程序,也有可能成为一种凌辱。

类似的凌辱还有很多,比如会所里的服务生会大叫:先生您的卡是临时卡,请出示身份证!比如外出聚会时朋友们会说:我开车送你回家吧,这个时段不一定叫得到出租车……对于一个身份不是“业主”、“车主”的人来说,这都是让人伤心的语句。

有些聪明人已找到应对“身份危机”的做法。比如两位年轻同事,他们相约互为对方的助理,尽管名片上的头衔并不傲人,但“有事请找我的助理”或者“我的助理对我说”之类的说辞,会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李先生也找到了关于“身份”的改良方案。首先他动摇了只租房不买房的决定,已在储蓄首付房款。其次,他现在习惯称呼出租车司机为“我的司机”:“我的司机居然不认识到这里的路”,“我的司机告诉我……”这样的语句能赢来不少敬意,至少在有人看见出租车的顶灯前,能暂时抚慰一下岌岌可危的“社会身份”。▲(摘自11月8日英国《金融时报》,原题:“身份”危机)

中国诚信竟然如此恶化

关于中国诚信的恶化,任何一个中国人可能都会有切身的体会,从报刊,电视,网络上每天都能读到,看到数不尽的现象,每个人在近年的生活中都会碰到数不尽的亲身经历,人们说谎,欺骗,吹嘘,违心地讲话,做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人们被骗,被蒙,被坑也象家常便饭。整个中国大地都弥漫着谎话,好象成为中国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维生素。从古至今,从天涯到海角,难得一见。

我有过一个亲身经历的事,我以为很能代表我国诚信度的例子。90年代中,我们公司的办公室在北京饭店,每天我从王府井和长安大街的路口走过,这里是北京最繁华,最热闹的市中心。街头常有个30出头的卖报男人,衣衫破旧,他卖报很特别,拿着一摞娱乐小报,吆喝起来很有特色,先是小声向路人神秘的吆喝:“出事了啊”,和能让人侧耳一听,然后大声叫卖什麽“刘晓庆自杀了”或“毛阿敏偷税入狱”等等,题目常换,但都是耸人听闻消息。这自然很吸引人,不时有人停下来买。

一日,我也好奇的花1元钱买了一份,拿来一看,根本没有他叫嚷的新闻,而且是份过时多日的旧报。我扔了那报,但我每天路过就特别注意这个卖报人。他长相很凶悍,大多数买报者是来京的游人,往往买了后匆匆离去,极少数人走出几步,在报里寻找他叫的新闻,看半天发现没有,找回来与他理论,但他根本不理,或快步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到北京饭店上班2年里,他一直在北京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行骗,可能也有人管过,因为他把大量报纸藏在一华灯座中洞内,手里拿少许,卖光后再取。2年后,我公司搬离北京饭店,此事就渐渐淡漠了。

又过了3年多某日,我带女儿去西单买东西,在地铁站口,赫然见到那个卖报人仍在卖报,他穿着很时髦的皮茄克,仍然是熟悉的“出事了”,接着叫嚷着最新的耸人听闻的消息。我很感慨,在中国最有名,最繁华的大街,光天化日下行骗数载,安然无恙,越过越好,这是个什麽样的奇怪社会?

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也很能说明问题,克林顿的回忆录刚刚在美国上市,北京的大小书摊上已是到处叫卖,正好我妹妹从美国回来,给我带来一本英文版的克林顿的“我的生活”,我翻了一下朋友在书摊买的,竟连一个字与正版书相同的都没有。后来我又在书摊上翻了些克林顿的“我的生活”盗版本,发现有至少3种,有的没一个字相同,有的目录差不多,内容则是南辕北辙。而所有这些都堂而皇之地在各个大街小巷叫卖。没人管,没人问,没人认为不正常。这让人不寒而傈。

这些年,我们见到太多太多谎言,假话,假货,甚至假警察,假乞丐,假医生,见过太多太多骗局,而假烟,假酒,假药,假文凭,在全国泛滥,甚至假奶粉,让我们的孩子从到这个世界喝的第一口奶,都是假的。让老人死去殡葬时都被人狠狠黑最后一把。我们麻木了,我们可能自己也加入了说谎大军。中国在世界上似乎已占据了谎言虚假第一超级大国的地位。

让人担忧的是政府,社会,法律,媒介也在受到不诚信的影响,变得逐渐失去应有的公信。我们从电视上常看到负面揭露性新闻时,几乎大多数政府各级干部,都会对着镜头公开撒谎,百般抵赖,而从来没看到过这些官员因为说谎而受到惩罚。在西方民主社会,一个公职人员如果说谎,那将是最大的过错,没有可能被宽恕。尼克松就是在水门事件中,说了一句不知道录音带的事,全美国的人没有人原谅他而下台。而克林顿又正是承认和莱文斯姬的暧昧关系而免被弹劾。诚信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如果不是全国人大多数诚实纳税,就不可能有国家运转,如果没有每个宣誓决不说谎的证词,就没有公正的法律,秩序。而商业上的诚信更是生存的根本。所以国家,民族,政府,法律,制度,经济都是建立在真实,诚信,道德基础上的。

中国历来是有重视诚信传统的国家,忠义礼智信的教义延续了上千年,历史上流传无数诚信的故事,讲信义的关云长被尊为神圣,遍地关帝庙,千年香火不绝。近代以来,随着社会动荡,我们在打倒一些落后的东西同时,也打倒很多优秀的传统,旧的道德破掉后,新的道德没建立,形成空白。特别是在一些极端主义风靡下,甚至公开背弃人类的一些基本美德,推行丑恶的道德观。我们见到政治家公然使用“引蛇出洞”阴谋,将大量讲实话,说真话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见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全民造假,浮夸。见到几千万人因作假被饿死,还要再撒一个“自然灾害”的谎言来掩盖它。见到疯狂的“指鹿为马”,就是好,就是好的文化大革命。到现今社会,似乎人人在不同程度地说谎,为发财,为入党,为进步,为赚钱,为生存。今日社会,贪官污吏有多少,老百姓心里都有数,但每个贪官不是在报告中慷慨激昂地为人民,为国家的喊。他们见到贫困民众会潸然泪下,心痛如铰,可是当你知道他聚揽多大的财富后,你难道不认为,他每一句话都是假话,每一个行为都是欺骗。我们正经历一个“说谎是成功者的通行证,诚实是失败者的墓志铭。”的荒诞时代。

不说谎,是每个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的一个基本道德底线,人生是短暂的,我们为什麽不活得光明磊落些,理直气壮些,心怀坦白些。为什麽非让我们的生活龌鹾不堪,充满谎言。我不否认人生活在世界上,有时要说些违心的话,例如西方有一种白谎的说法,比如当敌我交战时,将军为让士兵更坚强,说援军马上会到。一般都是在不得以的情况下的权宜之计。而睁着眼睛说假话,被称为LIER,是非常严重骂人的话。一个充满谎言和骗子的国家,祸就不远了。

徐友渔:中国的现代化与文化传统

我现在重提一个老问题,几乎是老掉牙的问题,但切入点涉及到一些当前文化思想上的新现象。

中国要实现现代化,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必由之路。但是,100多年来的历史表明,中国以儒家文化为主的传统似乎是现代化潮流的冲击对象,而不是现代化的支撑性因素。现代化与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关系如何,这个问题困扰了中国知识界一个多世纪。随着中国再次启动向现代化进军,在上世纪80年代的所谓“文化热”中,“中西之争”的问题又出现了。最近两三年,由于“国学热”的兴起,这种讨论和争论开始处于民间社会思潮的中心,其中颇有一点新意的,就是所谓“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合流”。我今天的探讨,就从这一点切入。

2004年由于发生了对于“少儿读经”的大讨论等事件而被称为“中国文化保守主义年”,这一年相当引人注目的一件事情是在读经争论中,一批原来被认为属于自由主义的中青年学者,比如刘海波、秋风、王怡、范亚峰等,都明确支持儿童阅读中国古代儒家经典,都强调中华文化传统的价值和重要性,都大力批判理性和启蒙对传统的冲击。比如其中的王怡在“‘读经’和文化保守”一文中说:“我和蒋庆先生一样从法学院毕业,我好谈宪政,他专讲儒家。但我和蒋先生一样也持文化上的保守主义立场。何谓保守主义,保守就是保守自由的传统,看待自由的传统胜过看待自由的理念。”这些学者自称在学理上受到哈耶克和苏格兰学派的影响,把自己的立场称为“中道自由主义”。在他们看来,建立现代宪政制度与保守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之间,并无矛盾之处,更有甚者,他们认为脱离传统,依靠批判传统建立的任何体制都具有人为设计的特征,而不具有自生自发的生命力。

“中道自由主义”的态度受到文化保守主义的欢迎,其代表人物之一,《原道》杂志的主编陈明说:“我很看重自由主义学人在读经问题上的出场和言说方式。我一直认为,文化保守主义应该是为了自己民族生命的健康通畅才有所保有所守。因此,它应该把发展自己的传统当做能保能守的前提或条件。与自由主义思想的结合,我觉得是头等重要的。”

在与这些年轻学者的讨论中,我理解他们的思路是这样的:对于像中国这样历史悠久、文化丰富的国家,难于想象文化基因的彻底改变,自由主义不是出自本土,不以某种方式与传统对接,难道可以全面移植?所以王怡在“‘读经’背后的保守主义和原教旨”中说:“为什么要支持民间的儿童读经,支持儒家道德理想和人伦情感的重新伸张,支持文化保守主义尊敬传统的微弱声音呢?因为从经验主义的角度看,所谓自由就是具有连续性的习惯,而不仅是理念世界中激动人心的诉求。一件东西今天属于你,昨天属于你,明天也属于你。这种具有连续性的占有才构成一项法治意义上的权利。否则权利就是抽象而虚妄的。一个社会若没有丝毫的传统,将意味着没有丝毫的自由。法治本身是一种保守主义的制度文化,它崇尚连续性,并依赖于整个社会在法律、文化价值、社会伦理乃至私人情感方式上的某种连续性。”

我知道,其实在此之前,政治理论学者刘军宁以爱德蒙·柏克为典范解释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关系,就把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当成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我对刘军宁的这个解释没有太大的异议。但我的问题是,如果说在英国历史上早就存在着的自由传统,因而保守意味着保持这个传统的话,那么在中国要保守什么传统呢?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人说,对文化、对传统,决不能革命,保守天然合理。我的疑问是,如杜维明所说,传统多种多样,不止一个,除了大传统,还有小传统,除了旧传统,还有革命传统。杜维明的例子中,就有延安传统。谁也不能否认,就其影响的强度、广度、深度、持久度而言,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肯定已经形成一种传统,但我相信在提倡“保守传统”这一抽象原则的人那里,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传统。

我现在提出,100年的争论,100年的历史是不是可以提示,我们是不是过分重视文化的作用,以至于陷入了文化决定论的泥潭?我知道这是一种“政治不正确”的思路,但值得往前走几步,看一看。

首先我想指出,中国许多人认为,由于我们固有的文化传统,有些事物,有些制度是在中国注定不可接受,行不通的,但事实证明根本不是这样。比如在上世纪20年代,孙中山和共产国际的代表越飞发表联合宣言,其中说双方确认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中国文化传统,双方保证不在中国推行共产革命。但后来共产革命在中国搞得轰轰烈烈,而且取得胜利,而且革命政权现在还存在,而且还很强大。中国人哪有什么绝对不可接受的东西?在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我们又认为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市场经济在中国是绝对行不通的,但现在却是大行其道。我们发现,中国人完全不是由于自己的文化传统而与竞争、追求利益格格不入,其实相比其他民族,中国人的市场经济头脑和资本主义精神比许多民族都强得多。

有人说,中国上世纪50至70年代出现的问题,受到的挫折说明一种外来的思想文化——这些人指的是马克 思 列 宁 主 义——在中国传统土壤上不适应。但我们认真想一下就会知道事情不是这样。问题和困难到底产生于与中国固有传统的对抗,还是产生于与人类文明的普适价值背道而驰?有人可能会举wenge中批孔作为例证,但作为研究wenge的学者,我要说,批孔是假,批周恩来是真。真正说明问题的是毛泽东宣称自己是“马克思加秦始皇”,是wenge中从头至尾的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还必须正视一个严重的问题:中国文化传统经过上世纪50至70年代的否定与批评,在不止一代人中间已经中断,我们怎么可以像鸵鸟一样无视现实,假装现存一个传统让我们利用,让我们去发扬光大,甚至像季羡林老先生所主张的那样,拿出去指导世界,解救西方的能源、生态危机和精神道德危机。我不知道,我们迎接、顺应一个与世界潮流相生相伴的新传统困难,还是恢复、重建一个与我们相去甚远,已经被打碎,几乎被埋葬的传统困难?

在谈到现代化与传统的关系时,我认为哈贝马斯的观点非常深刻和有启发。他在2001年4月来华访问的首场讲演中批判了所谓的“亚洲价值论”。他说:“对于现代性的发生条件,我们可以作出不同的说明,可是现代性在我们中间已经成为一个事实,面对这个事实,我们别无选择,也就是说,我们无需也无法对它加以反思和论证。围绕着如何解释人权而展开的争论涉及到的不是现代性条件是否可以满足,而是对人权的一种解释从其他文化的角度来看,也应当适用于现代世界。”

在谈到个人权利、整体意识和法治的关系时,他说:“讨论的核心是亚洲古老的文化强调的是共同体优先于个体,没有截然区分法律和伦理。从传统的角度来看,维持政治共同体的,与其说是权利,不如说是义务……每个传统中都埋藏着习俗,它们与共同体息息相关,并要求个体服从和适应共同体,这种习俗和西方个体主义的法律观念是水火不容的。在我看来,这场围绕文化差异展开的讨论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我认为,关键并不在于文化层面,而在于社会经济层面。亚洲社会不能抛开个体主义的法律制度,而实现经济现代化。他们不能顾此失彼。从亚洲国家来看,问题并不在于人权作为个体主义法律制度的一个部分是否与自身的文化传统相一致,而在于传统的政治一体化形式是否能够适应难以拒绝而又广受肯定的经济现代化的要求——它们是否可以违背经济现代化的要求而继续坚持下去。”

我认为,人生活在现实中,现代人受物质条件和经济条件的影响甚至支配,因此经验和常识起的作用实际上远远超过文化传统。另外,我不赞成人们教条地接受哈耶克的思想,把传统的作用夸大。中国作为现代化启动和实施的后进国家,处在对各种道路、各种思想、各种传统作出理性选择的境况中,与其说我们面对的是如何恢复中断了的传统的问题,不如说是如何看清世界大趋势,对文化、思想,也对制度设计、制度安排作出理性选择的问题。

杨 光:论中国的中央权威

1、中国似乎是一个特别离不开中央权威的国家。在中国人通常的政治概念中,中央权威的价值要远远高于其他的政治价值:一个强大而稳固的中央权威,几乎一向被视为国之为国的根本特征。人们往往把中央权威看得太重,把中央权威的削弱看得太可怕;人们甚至把国家的荣誉、民族的自尊心、社会的凝聚力和个人的爱国之情都寄托于中央的坚强权威之上。比如,人们用“一盘散沙”这样的贬义词来形容一个缺乏中央权威的中国,并愤愤然引以为全体国民的巨大耻辱。

在晚清拖延宪政改革之际,在国民政府拒绝“还政于民”之际,在1978年以来民主化自由化进程屡屡受阻之际,每当中国要排斥或推诿自由民主的时候,人们就会经常听到这样的一些高论,说中国不可能也不应该实施多党政治、联邦体制、三权分立,因为据说那样必然会天下大乱,国家就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重新成为“一盘散沙”,然后我们小老百姓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中国人”也没有机会做了,死了做鬼也是背祖灭宗无处归宿的无国籍游魂野鬼。自由民主中国的前景就是人权随威权俱灭、玉与石俱焚,那是多么可怕啊!可不要小看这种针对普通民众的恫吓,它至今仍有相当的说服力――直到今天,相当多数的爱国的民众仍然相信以下的三条“真理”:对国家民族的存续壮大、对经济社会的稳定发展来说,一是主权高于人权——中国当下的这份主权就是凭着牺牲了亿万人民的人权才换来的,据说:“没有主权,哪来人权!”这份来之不易的主权若是弄丢了,所有中国人的人权就要通通泡汤,一起跟着去殉葬,又据说若是人权太多了,主权便难免有些不稳,所以,主权必须始终压倒人权;二是集权优于分权——集权之弊无非是地方和个人受损,但损了小家肥了大家总归还是划算的买卖,而分权之害则大到不可想象,一不小心就可能国破族灭,所以,集权总归是常规,分权只能是例外;三是强中央好于弱中央——因为强中央是国家统一、主权完整的象征,对民族主义来说,威权政府和“伟大领袖”正是国家民族最紧要的面子工程,甚至关乎“民族感情”,而弱中央则通常是国际反华势力和国内分离主义所期待的结果,那必定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简而言之,为了保障政治系统的正常运转和社会系统的长治久安,我们应该而且必须无条件地拥护中央政府的至高权威。

2、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这种对中央权威高度信仰与极端依赖的态度是并不多见的。一般来说,小国的国民既不太在乎分疆裂土,又对“集中力量办大事”缺少激情,因此一个强大的中央权威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大国则通常需要一定的中央权威作为“政治粘合剂”之用(但这种粘合剂就象502胶,起初很牢,硬化后会突然断裂),而在诸大国之中,大概也只有俄罗斯存在着某种与中国类似的威权情结,但仍以中国为甚。与世界上其他的民族相比,尤其是与除俄国之外的欧美白种民族相比,中国人明显地更加钟爱中央权威,有时候甚至达到了酷爱的程度――几千年来,中国人屡屡名正言顺地、理直气壮地、甚至于得意洋洋地把中央集权强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说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得意洋洋,不仅指集权当局,也指在集权过程中被侵权的个人和小共同体。由于集权的政治文化始终占优势,以至于反对集权的人也常常不过是反对别人的集权阻碍了自己的集权。通常的情形是,几乎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把由“一盘散沙”通向绝对中央集权的完成与定型过程当作国家强盛、民族兴旺的必要之举)。这种对中央权威、强权政治的偏爱,正如我们在俄罗斯的政治转型过程中所看到的那样,它会起到阻滞民主、削弱自由、为专制强人张目的作用。这是我们今天仍然不可回避的国情与民情(笔者一向厌恶“中国特色”这个词,但窃以为国人对中央权威的偏爱或许算得上是一项真实的“中国特色”)。正因如此,在中国巨变的前夜,我们有必要对中央权威的问题作一番梳理。

3、若要追根溯源,中国人这种中央权威至上的观念大多来自于孔孟儒学与官修史学。孔子是要求“君君臣臣”、“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当“望之不似人君”的梁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时,孟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定于一!”可见,先贤孔孟都是明确主张一个国家、一个权威、一个领袖、一个人说了算的。

官方史学更是极大地强化了“定于一”的中央权威主义,二十四史所记载的漫长岁月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正反两方面的例证。历史上凡是所谓的盛世、治世,如“贞观之治”、“康乾盛世”,莫不是君王英明神武、朝廷威风八面,于是乎才有了河清海晏、江山一统、四海宾服、万邦来朝;汉景帝平息了七国之乱,藉机大举扩充中央权威,“文景之治”便得以圆满收场,而唐玄宗搞不定安史之乱,中央权威大受削弱,“开元之治”便只好由盛转衰;一旦大权旁落、朝廷暗弱,缺少了国家中枢的雷霆天威,也就到了所谓“君不君臣不臣”的时候,接下来,必然就是乱世、末世的来临。这方面的史实也数不胜数:周天子自顾不暇仓皇东窜,就导致了春秋战国,东汉末年外戚宦官轮番专政,就演变出三国演义,晋朝一堆弱智皇帝搞出个八王之乱,就换来了五胡乱华南北朝,唐帝国兵权地方化造就了藩镇割据格局,就衍生出五代十一国,……,总而言之,如果没有一个强大而稳固的中央权威,必定会有人趁机作乱、惹事生非,必定要闹得群雄蜂起、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天下大乱、国将不国。我们不妨替几千年的国史做一个政治总结:大凡圣明君主大权独揽必是盛世(只不过,大权独揽的不算少,圣明君主却罕见),明君与贤臣共掌大权便是治世,外戚、宦官、奸臣、藩臣窃取权威便是衰世,中央权威无处可施的时候便是乱世、末世。全部的官修史学对治乱盛衰兴亡所做的结论,大约也不过如此。

然而,上述儒学与官修史学关于中央权威的观念与当代的主流政治价值有很大的距离,也与诸多或近或远的事实不相吻合。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见中央权威的盛衰与百姓福祉的多寡并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举例来说,尧舜禹汤文武的英明统治究竟有多么好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周室衰微之后的经典乱世春秋战国却并不见得就更加糟糕——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春秋战国乃是中国有史以来学术发达、文化昌明、人才兴旺、巨人辈出的难得时代,谁能证明灿烂辉煌的春秋战国时代竟然比不上神神鬼鬼莫名其妙的尧舜禹三代?

在我们比较熟悉的有清一代,最弱势的皇帝是光绪帝,他倒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可惜实际掌权的时间太短(如果长期掌权变得强势了,大概也就未必还是好皇帝了),而清朝最强大的康雍乾三代,虽然号称盛世,却也是杀人如麻、文字狱达到顶峰的时代;辛亥革命之后,最缺少中央权威、最不可能产生“伟大领袖”的政府是臭名昭著的“北洋政府”,但正是在这个差强人意的弱势政府治下,中国人民却拥有了近代历史上最多的言论、集会、结社自由(五四运动就产生于那个时期,而且政府居然就慑于民意让步了,此后还有哪个政府对学生运动如此善意过?桀骜不驯的大师鲁迅、胡适、陈独秀们也产生于那个时期,而且既没有遭关押也没有被流放海外;以颠覆中央政府为己任的国共两大党在北洋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不仅艰难生存着,而且发展壮大了),比起它之前的袁世凯政府和它之后的国民党、共产党政府来,少有中央权威、缺乏统治自信的“北洋政府”倒不知道要开明和宽容多少倍!“北洋政府”大约也希望国人都团结在以大军阀们为领导的中央周围、与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但它终究没有能力那么霸道过。我们还不能不提到,专制大一统时代以来两个最强大的中央权威是一头一尾的嬴政政府和毛政府,秦始皇政府首开绝对集权之先河,毛泽东政府将绝对集权发挥到登峰造极,在这两个强人中央的“一元化领导”之下,权威大如天、人命如蝼蚁,政权对人民生杀予夺、为所欲为,战死、斗死、饿死、整死、冤死、累死的人民不计其数!这样的中央权威于我中华民族又何益之有?幸而毛政府未能荡平港澳台一统中华,在分裂分治的情形下,倒恰恰是中央权威无法企及的港澳台地区政治经济与社会民生状况大大优于大陆地区,这不也是意味深长的吗?

4、欧洲人素有自治的传统,雅典民主制、城市共和国、市民社会、基督教会、乃至封建领主制都为各色自治单位抵抗绝对中央权威提供了制度和组织资源。这也使大的欧洲未能最终统一为一个形态稳固、权威巨大的超级大国。欧洲人似乎比中国人更加好战,他们曾经因为领土、宗教或商业利益的原因而不断地相互攻伐,另一方面,欧洲人也象中国人一样地渴望和平与安定,但他们却没有将对和平与安定的渴望寄托于“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定于一”的中央权威主义。在战争与结盟、互利与互害的长期互动过程中,他们已乐于接受并完全习惯了列国林立、小国寡民的状态。而在欧洲超过二百年的君主专制历史中,即使是在那些王权最为鼎盛的国家里,中央权威也从来没有象中国那么厉害过,从来也不曾厉害到彻底淹没或毁灭掉乡镇的独立和城市的自治,更不曾厉害到将宗教精神转化为专制政治的专用工具。今日之欧盟的成长与扩张,则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超国家的新型政治体的曙光。

美国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大国。在从邦联到联邦、从较弱的联邦到较强的联邦的过程中,美国的中央权威也越来越大。但是,美国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奉行三权分立制衡的国家,联邦政府的权力由不同的部门和人员分别掌管,根据固定的民主程序予以周期性的人事更新,所以中央权威虽大,被滥用的机会并不多;更重要的是,联邦的集权绝不是以削弱个人的人权、公民社会与州的自治权为代价,而恰恰是建立在基本人权和地方自治的基础之上。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反复强调美国是将“主权分成两部分”(美国先贤绝不认可“主权不可分割”的鬼话,联邦的中央政府并不是国家主权的唯一载体或终极载体),托克维尔说,美国的政治构成方式一方面是“行政分权”,而另一方面又是“政府集权”——托氏所谓“行政分权”是指代表全国的中央政府无权干涉州的内部行政(凡宪法未列示的权力均由各州与人民保有),更不能超级干涉县、乡镇及企业、社团的内部事务,联邦总统既无权撤换一个平庸无能的镇长(那是该镇人民自己的“内政”),中央各部亦无权对地方性的事务下批文、作指示;而所谓“政府集权”是指人民、各州及所有的自治单位又都必须服从联邦政府执行全国性法律、管理全国性事务的权威。托克维尔说,在欧洲人看来,有时候美国显得比欧洲最集权的君主国更集权,有时候又仿佛处于混乱不堪的无政府状态(不熟悉美国政治的毛泽东和邓小平也都曾抱怨说,和美国人打交道不知道谁能够说了算),但他对这种美国特色的“无政府状态”却不无赞赏:“我确信公民的集体力量永远会比政府的权力创造出更大的社会福利。……当中央的行政部门一心要完全取代下级机构的自由竞赛时,它不仅在自误,也是在误人。”我们大致上可以说,尽管兼具大国之强大与小国之灵活的美国政体也会偶有偏差,但它在中央权威的问题上仍是处理得极其成功的,其成功之处在于:一是联邦的中央权威由总统、参众两院和最高法院分享,权威虽大却不至于因高度集中于一个机构或一人之手而祸患社会,二是在应该拥有中央权威的地方确保足够的和不容地方挑战的中央权威,而在不应该拥有中央权威的地方则绝不允许行使一丝一毫的中央权威。可以这么说,应该由法院说了算的总统说了肯定不算,应该由镇长说了算的总统说了也肯定不算,而应该由总统说了算的,别人说了自然也都不能算。

在中国的亚洲邻国中,印度有歧视性种姓政治和中央权威涣散的传统,独立以来它的经济社会状况不如东亚国家但民主制度却十分稳固,这与上述两种传统不无关系。而其他的邻国均有较长的专制集权历史。日本、韩国及东南亚诸国深受中国传统政治的薰染,长期薰染所导致的结果是,即使在形成民主体制之后也仍然容易出现地方政治发育不良、一党独大、人治主义、强人当政等现象,他们的民情与政情似乎也更加倾向于强国家、强政府、强中央、强领袖的政体形式。这与强调责任轻视权利、强调纪律轻视自由、强调秩序轻视平等的“儒家价值观”也有间接的因果关系。东亚的民主进程颇多波折,除了日本因为战败被占领反而因祸得福民主体制比较巩固之外(以二战前日本的情况推论,若民主体制全靠“内力”、全凭“内政”而展开,其巩固期一定会长得多),其他的国家则常常陷于“民主乱象”之中,或反过来陷于“威权压倒民主”的反动之中。而一旦不成熟的民主在东亚国家遭遇暂时困难、受到局部挫折,强人干政、军事政变就比较容易发生且比较容易成功。之所以军事政变这一类反民主、反宪政的非常行为屡屡发生并能够获得成功,是因为这些非常行为的当事者和相当一部分民众认可其“正面价值”,他们认为这种非常行为对于消除乱象、稳定政局、重建权威、重振纲纪有益。这种情形或多或少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情形相仿佛,当年,在中国的“北洋政府”时期,民主宪政虽极度脆弱但并未完全毁坏,中央权威虽极度涣散但并非彻底崩溃,在那种情况下,激进的进步人士们便主张通过内战以缔造强势政府,虽然内战不免杀人放火且彻底毁坏了脆弱不堪的宪制秩序,但由于它淘汰了缺乏权威的“北洋政府”并重建了新政府的中央权威,内战行为也就获得了政治上的合法性。

5、《联邦党人文集》的中心思想是说服美国人民和各州给予联邦中央必要的授权。它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向人民诉苦陈情,让各州的人民相信中央的权威不会妨害到地方自治和个人的自由。可以想见,在联邦草创之时,让美国人民心悦诚服地信赖一种掌握大权的中央政治,比让他们信赖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一部分的基层地方政治要困难得多。原因在于,在有联邦之前,州已经是现存的,而“乡镇精神”、自治社区、公民社会则似乎从首批移民起就“自然天成”般地现存着,联邦的权威是否会越过界限去压制或包办、取代这些现存的权利和可信的权威,人们不太放心,所以,联邦党人要证明联邦恰恰能够在可能的外敌入侵或内乱危险中更好地保卫这些现存的权利和权威。一个超级强国是这样创生的。

中国的立国方式就要简单明快得多。只需有足够的军事优势,某某开国皇帝就会择机宣布登基,某某中央政府便摩拳擦掌自行宣告成立,然后,它会发一个皇帝诏书或中央文告以“通令全国”,命令各地立即献表归降、就地臣服,否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发兵进剿、一鼓荡平、十日三屠、武装解放全中国了。虽然也间或会有政府与人民、中央与地方之间的讨价还价,但政府对人民、中央对地方居高临下的凌驾之势终究是不容讨论的(1989年时的中国总理不是还声称学生要“平起平坐”地与政府对话是“天真幼稚”吗)。原因在于,在统治全国的强大的中央权威正式确立之前,人们一般会认为现存的一切地方性或自治性权威都是临时的、过渡性的,只有当它受到了中央的加封承认才能合法成立。也就是说,中国与美国正好相反,在美国,个人和地方的授权被当作中央权威的真正本源,而在中国,中央的委任或册封才被当成是其他一切权威的合法源泉。至于为什么中国会有这样的观念与民情,这恐怕免不了还要拷问历史、追究古人。反正,这种观念与情势如今仍然摆在我们的面前,由不得我们去选择。

6、若从经济学角度看 ,世界上大概只有纳粹主义的“公共经济”理论和社会主义的中央计划经济理论是坚决支持中央权威主义的。自亚当斯密以来的绝大多数经济学理论大都对强权政府持坚定的反对立场,主张限权的“小政府”,仅将政府的权威限定在充当“守夜人”上。

在世界各国,凡是偏爱集权的政体总会标榜政府比个人、中央比地方更英明、更无私、更公平、更正义,前者比后者不仅有知识和能力上的优势,更有伦理道德上的优势。在经济方面,除了“集中力量办大事”之外,集权政体还以“市场失灵”的理论和关于公共物品的理论作为权威主义的依据:由于在公共物品上的“市场失灵”,政府便获得了垄断经营公共物品的经济学理由,又由于要预防和克服地方保护主义,中央政府便得以自封为最称职、最合格的公共物品垄断者。然而,这种垄断最终不过在政治上成为中央政府自我提升权威的办法,在经济上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实,以“市场失灵”和公共物品经济学作为集权政治的理由是十分牵强的:一是政府并非公共物品唯一的或最好的供给者,在市场不容易发挥作用的地方,政府未必就一定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更未必就能撇开市场独撑天下,即使是象国防和外交这样典型的公共物品,市场、民间组织、公益性自治团体仍然可以同政府一道发挥各自的作用,比如,美国的私人军火商就并不比中国官营的军工企业差,各国都有卓有成效的民间外交团体,抗日战争时自发打鬼子的乡勇、民团、义勇军以及土匪武装不也是中国国防的生力军吗?谁敢说国防和外交就必须是中央政府的禁脔?二是中央政府并非一定就是比地方政府更公平更称职的公共物品提供者,正如经济学家斯蒂格勒(Stigler)和特里西(Tresch)所说,由于地方政府更接近公众、更了解辖区内民众的需求及偏好,对所需公共物品的种类和数量信息掌握得更加准确,因此,由地方政府供给本地所需的公共物品更有利于避免浪费和不足。财政联邦主义中著名的“奥茨(Oates)定理”认为,即使不同地方的人们完全同等地需求某种公共物品,而且该公共物品每一个产出量的提供成本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是相同的,也还是由地方政府来供给会有效得多。

如果是在投资自由、就业自由、迁徙自由的国内环境下,由地方政府提供公共物品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激发地方政治之间的相互竞赛,民众通过“用脚投票”的方式,选择一个对个人而言税率最优(或公共物品性价比最优)的地方去投资、就业或居住,而这些“看得见的脚”将产生一种类似于“政治市场”的自发机制,从而对各个地方政治的供应商(即地方政府)实行更公正更高效的治理形成动力和压力。按照由蒂博特(Tiebout)所阐述的这一“用脚投票”理论,高度集权的中央权威显然是自缚手脚、不足称道的。

7、最后,让我们切入当下中国的现实。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屡屡有官方、非官方和反官方的资深人士惊呼“中央权威严重流失”、“政令不出中南海”,而针对地方主义、“经济诸侯”的警告更多不胜数。听起来,中国的中央权威恐怕是大有问题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中国的前期改革以“放权让利”为特征。所谓“放权”,只是让地方、企业、农民多一些管理本地、本企业、本人之内部事务的微观权力,并不是要下放国务大权、把国防、外交和全国性的大政方针交给各地和国民大众去共同定夺。请注意,是“放权”而不是“分权”,这是大有差别的,“放权”是将自己的权力临时委托一些出去,交给自己放心的臣属,今日可放,明日也就可收,它表明权力的终极所有者仍然是中央,而“分权”则不同了,它至少暗示权力本来是、或者应该是人人有份、共同行使、大家分享的。

中国改革的实践表明,放权是正确和有效的,必须放权,才能“搞活”。不足之处是权放得还不够彻底——比如农民只有土地的“承包经营权”而没有土地所有权,地方的立法权还太有限(所以只能靠乱七八糟的红头文件滥竽充数),也没有真正可以由地方当局负全部责任的地方行政,司法权对条条和块块都不能够相对独立;权也还放得不够牢靠——比如农民老是担心上面的政策要变,中央对地方的收放权游戏更是不足为凭,政出多门、朝令夕改,使个人和地方对中央政府的收放行为缺乏稳定的预期。

以目前情形论,中央显然并没有放权过度的忧虑:第一,中国老百姓可怜巴巴的人权绝对挤压不到中央政府的超级强权,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还得等中央开恩、看政府脸色,根本就没有任何一项真正受到严格保护的民事、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第二,地方政府没有人事权——在“党管干部”之下,各地的主要官员均由上级物色、任命,省里的前若干把手属于“中央管干部”、市里的前若干把手属于“省管干部”,以此类推,层层效忠,所以,严格地说,中国不仅没有什么民选官员,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地方政府”,有大权掌实权的官员大约都是“朝廷命官”;地方政府更没有军权——军队是由党中央“绝对领导”的;省级以下低层政府的财权也明显不足——地方不能象中央一样借款举债、囤积美元,分税制把有油水的优质税种都留给了中央财政,而且中国的分税制在实质上也是真统而假分,所谓“地方税”的税基税率决定权都在中央而不属地方;还有,中国最重要的经济资源、行政垄断性的大中型国有企业也全都直属中央,地方只能看着干瞪眼。

既然如此,为什么中国的中央权威还会不够用、不好用呢?

是的,我们不能否认,中国的地方保护主义已经非常严重,异省异地之间人财物的流动比欧盟二十五国更加繁琐、更多障碍,户籍不同的人口、产地不同的产品、来源不同的投资在各地都会受到三六九等的待遇、遇到五花八门的壁垒。不仅有地方保护主义,明眼人都能看到,中国也有处于暗流潜流的地方分离主义。中南海的政令不能畅通无阻,党的“好政策”(或坏政策)被封锁、被肢解、被扭曲的现象也是日新月异、屡见不鲜。无疑,中央权威确实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二十多年前就流行一句顺口溜:一放就活、一活就乱、一乱就收、一收就死,难道政治秩序条条失灵、块块失衡的紊乱和经济市场人为分割、画地为牢的壁垒是放权之过吗?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拜改革开放所赐,中国的个人、企业与地方政府已经拥有了越来越大的独立于中央当局的利益,但总体而言,他们并没有得到与其独立利益相匹配的权力,因此,他们的既得利益处于不安全、不可靠、不稳定的权力秩序之下。于是,他们只能关注眼前利益、倾向短期行为,他们希望在中央权威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尽量地将眼前利益最大化,把能捞到手的赶快捞到手,把能用能分的尽量用光分光。当这种不良倾向转变为个人、企业和地方官员的普遍行为时,拥有法律意义上的全能权威的中央政府便只能处处陷于被动。

因此,中央权威所遭遇到的问题绝不在于放权太多,而在于没有适应经济社会的巨大变化、没有随着利益格局的剧烈演变,将政策性、权宜性的放权演进到宪政意义上的实质性的分权。不进行实质性分权的结果,便是中央虽然名义上拥有一大堆大权,但这些权力多数已超出其有限的驾驭能力,不可能得到正确有效和恰如其分的行使,而地方和个人拥有了比以前多得多的利益,却缺乏对其利益的权力保障。真实的情形是,并非个人和地方要与中央的权威“分庭抗礼”,倒恰恰是仍然过大的中央权威常常要与个人和地方的既得利益“分庭抗礼”。简而言之,因为权力的格局与利益的格局不相匹配,所以,失衡的权力几乎处处与失控的利益相冲突。从这个意义上说,地方保护主义正是对中央权威主义的消极抵抗,虽然这两者都是于国有害、于民无益的。

从江朱政府时起,中央开始陆续实施一些收权、削藩的动作,胡温政府大力推行“宏观调控”、上收固定资产投资审批权和土地审批权等经济集权措施,但这些措施能够真正有效吗?就我们目前的观察而言,过热的依然还在过热,不合理的投资结构依然还是不合理,胡作非为的地方政府依然也还在胡作非为。我们有理由不看好这些集权举措。

8、中国是一个没有宪政的专制国家。在我们这个国家,尽管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合法性来源均与民意无关,但是,在地方与中央之间,中国的民情仍然更倾向于相信中央的权威。部分原因可能是民众对地方当局的腐败与蛮横有着切肤之痛,而中央的腐败与蛮横则一向被“舆论导向”、“主旋律”所刻意包装和掩盖着。十多年前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中央的经是好经,只是被下面的歪嘴和尚念歪了”。目前的情形也没有太多的改变,当底层民众受到基层官员的欺凌盘剥时往往会到中央去申告、上访,人民有了冤屈就会盼望“青天”,为了能够反贪官,则似乎必定要支持皇帝。人们以为,只要中央是个好中央,只要这个好中央拥有制服一切坏地方官员的强大权威,中国就必然会是一个好中国。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其实是完全不切实际的。

在中国,支持强大中央权威的思想、组织与制度资源是这样的丰富,要想把中央权威强化到“坚如磐石”的地步,无疑是要比别国容易得多。依此国情,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作出一个推论:在中国这个中央权威得天独厚的国家里,如果仍然出现了中央权威运转不灵的情况,那多半不是因为中央集权不够,而往往是因为过于集权的中央辜负了人民的信任,它太不成器、太不称职。解释一下,所谓不成器,是说它瞎用乱用误用滥用了中央的权威——即邓小平所说的“管了很多不该管、管不了、管不好的事情”,所谓不称职,是说它在应该管和必须管的时候又装聋作哑无动于衷——比如对信任他们的上访者不闻不问,对践踏人权和破坏统一市场的地方僭越行为佯装不知。瞎管乱管了不该管和管不好的事,又不管好不管够应该管和必须管的事,中央的权威当然会出问题。这个推论尚待有识之士们的检验。

阿克顿勋爵关于权力导致腐化的名言为集权政体敲响了长鸣的警钟。任何权威都应该是适度的、受限制的和相互制约的。限定于全国性事务的适度的中央权威将有利于国家的安全与社会的稳定,而可以任意干涉个人、社会和地方性事务的过大的中央权威将有利于专制独裁而不利于自由民主、有利于掌权者为私利恣意妄为而不利于无权力者的人权,这是无疑的。而什么是适度?什么是过大?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正是立宪契约的关键条款。

2006年11月

余世存:我们时代的精神病人

写下这个题目,才想起这是精神分析学大师霍伊一本书的书名。霍伊承续弗洛伊德、荣格等人解劫度厄的心力,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写作本书,她的病理揭示应该有着一战的阴影和当时社会发展不平衡的背景。如今的问题该轮到我们来解答,来处理了。

以此来评论近年我们社会的跨省作案、连环杀人案、校园血案,让人实在不能轻松。半个月前,一个北大的朋友来聊天,谈起北大第一附属医院幼儿园的血案,仍为那些在园里被追杀的孩子萦怀于心,朋友说,得让那些孩子有一个专门的治疗阶段,有着经常的看护程序。否则,血案将给孩子们留下一生的阴影。我的一个朋友,多年前在北京街头被抢劫,他说,那之后的一个月之内,他走在北京的街头都觉得周围是阴暗的、危机四伏的。另一个朋友的妻子,被抢手包,一年之内都没能恢复过来。更遑论孩子。从这个意义上说,人本来脆弱,极易受伤害,需要同类给予更大的力量:爱、关怀等等来抚慰身心创痛。

那么,怎么解释灾难的制造者们,特别是校园血案的那些不可理喻者,他们是怎么变成了精神病人的? 2004年9月11日,在苏州白云街小剑桥幼儿园,砍伤28名儿童的杨国柱据说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而且平时很疼爱孩子,但他砍伤的儿童中,最大者只有6岁。2004年9月20日,在山东莒县第一实验小学砍伤24名学生,其中致1人重伤,10人轻伤,7人轻微伤,凶犯贾庆友的女儿就在那所学校上学。2004年11月25日,在河南汝州市二中,闫彦明闯入一男生宿舍,对熟睡中的学生行凶,共造成8人死亡、4人受伤。闫本人也只有21岁。

这些精神病人最经常的表现是正常,他们之成为凶手的一瞬间却有着极深的精神病理历史,有着极偶然和极单纯的行凶原因。这正是事情的可怕所在。我们不知道社会发展的不平衡造成了多少这种精神病人,但我们知道这种精神病人随时会伤及无辜弱小,并使后者成为精神病毒的携带者。用我们曾熟悉的词,他们随时会反社会、反人类(弱者)。他在头脑中向社会宣战,而我们却一无所知;他在控诉我们,却不告诉我们。

分析社会发展不平衡需要像霍伊那样的心智。但我们的解读自有身历其境的会通同情。快速发展的社会在给个体提供生存的竞争机会时,也给了个体或幽闭或荒漠般的处境,即他越深地卷入社会人群之中,他越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无依。用雅斯贝尔斯的话,我们在社会上生活,愈是确定无疑地经由知识而进入无知的不安之中,就愈是进入到一种个体的边缘化状态。而理解我们时代的精神病人,有着我们自己的历史文化背景。

对我们来说,这种处境正是一种文化失落的结果。那种以传统伦理道理制约人的言行的文化,注定消亡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礼崩乐坏。传统中国数代同堂的家教、医者父母心意的精神慰藉、农民社会的差序格局,全部为现代转型的车轮粉碎。传统文化“不傲无告、不废穷民,嘉孺子而哀妇人”的圣人用心,也为现代生活的功利算计所置换。失掉差序格局的个体失去了生存的位置,失去了群己权界的意识;没有心灵保护或精神防线的仪式化,个体的伤痛也就变异成病毒;没有家教,父母兄弟亲人自身的生存都不能自信,空有关怀而无责任,空有口惠而无实至,个体生存的价值意义,个体的敬畏感、同情心也就丧失殆尽。费正清曾说中国之个人不得不面对国家而无社会的归宿感,也正是说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只领教了生存的险恶,却没能分享社会化生存的温情。我们的文化本就脆弱,如今它让位于市场,自然一切病症争相发作。国家(家庭、学校)退出了个体的生活,个人被抛到社会上、市场中去,他就成为我们时代有待救治的精神病人。这些匹夫个人的权利归宿沦丧,正是顾炎武所区别的亡国与亡天下的不同。他们成为“道路相率食人”的狼。据统计,今天的大学生到社会上工作几年后,多有心力交瘁,亚健康的神经质感、孤苦感。

以我们一二九一代和四五一代为例,一二九一代已经少有个人的德性力量来示范教化周围了,四五一代的青春少年更是受集体主义意识形态的规范,少有个性品质的自信和坚守,今天,他们在生产方式上要让位于自己的孩子一代,在生活资料上要请教自己的孩子一代。在现代转型,这种不免咄咄逼人的历史进程里,他们在孩子和社会面前少有做人的信仰、少有自己独立不移的价值观、少有生活自我规定的品德、少有人格力量。而他们的孩子,自然更无法无天。他们今天所谓的数字化生存、网络化生存不过是变本加厉的原子化生存。个体从家里走到社会上来,也就如童子一般无知幼稚,如罪犯虎狼一样无畏无忌。学校教育、社会教化等等所谓的主流价值宣教,实在构成不了他个人生存的底线。说到底,今天的学校和社会(媒体)多只是供其消费、供其娱乐的。我们的学校和社会很少教化他如何做人。我们的学校和社会受污染的程度不亚于我们自然环境受污染的程度。

因此,说我们时代跟霍伊分析的时代一样,有着众多的精神病人,实非虚语。这些精神病人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却没有价值观、没有道德感、没有言行的底线和准则。就是说,在生态环境之外,我们的世态和心态环境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污染。据说我们一年用以环境治理保护的费用占财政支出的一点四个百分点,用于心态治理的投入恐怕会远远超过这个数。

谢 泳:《夏承枫教授公葬纪念册》

前几年写过一篇关于夏承枫的小文,写那篇文章的时候,只是看到了夏承枫的一本著作。后来又看到一本《国立中央大学图书目录》(1943年印刷,线装一大册)。因为是中央大学自己图书馆的藏书目录,所以对中大教授的著作收罗完备。南京徐雁先生是藏书家。我一向认为宝剑当赠英雄,所以就把这本目录送了徐先生,因为他比我有用。就是在这本目录中,我又看到了夏承枫教授著作的目录,才知道他在中国教育行政研究方面的贡献。

说来也巧,2004年春节过后不久,我看新到的《旧书交流信息》,在上面的“转让信息”中突然发现山东一个人要出售一册《夏承枫教授公葬纪念册》,索价220元。因为我想进一步了解夏教授的生平和学术研究,就要了这本书。收到书后才了解当年夏承枫教授在中国学术界的地位。

他生于光绪24年(1898),民国24年就因病去世了。只活了38岁。他去世时,正是罗家伦长主政中央大学,他的丧事办得特别盛大。墓表由罗家伦撰,吴梅书。纪念册近百页,前面有照片多幅,可看出当时丧事的场面。在送挽联和赙金的名单中,可找到当时众多的社会名流和学术界人士,如朱自清、宗白华、杨亮功、何炳松、陈鹤琴等等。

我过去对此类纪念册也多留意,朋友们也送过我几册。此类文本,我个人认为是学术研究中比较重要的材料。因为是家属和亲友当时编就,一般说来准确度是很高的,另外从挽联、赙金名单中,可以看出学者的交游。此类纪念册还有一个重要意义是它所提供的经济史材料。

我们知道红白事中最能看出一个时代的经济状况。此类纪念册一般都有开支明细,从这个明细中可了解当时的物价和消费情况。比如从赙金的数额就可以看出交情的深浅和当时教授们的生活水准。本纪念册所列赙金一般为三四快大洋,最少的一块,最多的二十快。比如卢前、杨家骆是夏承枫的亲戚且交情很深,就送了二十块大洋。 陈鹤琴、舒新城送了十块。公祭活动中,开销最大的一笔是纪念塔,用了三百块大洋。我在纪念册前边的照片上看到那座纪念塔,真是非常高大,分为塔座和碑身两部分。旁边的题词是:“丰碑屹立,华表千秋”。可以想见其气势。教授一个月的薪金可以办这样的事,是当时经济生活的最好例证。

比较起来在单项开销中,照片一项是相对较高的,用了十九块多。人力和吃饭最便宜。当时夏承枫家可能在一中,他的墓地在南郊,我没有问过南京人这个距离有多远,但照常理推断不会很近。当时几项车力中最多的一项是“十八号早由一中往墓地计卜姚沈三先生及两工人”,用了一块大洋。“市府乐队汽车”用了八块大洋。吃饭也便宜。“工人点心(中饭因厨房未备改为购烧饼丐食等计十一人),费用一块钱。”“浙东会馆赏号(内有中饭用柴用水等)”。用了两块多钱。

陈明远先生专门研究过民国时期中国文化人的收入,我也曾留意过当时北大、清华及燕京大学教授的薪俸表,他们的收入一般在三百块大洋左右。再比较夏承枫教授公葬费用的开销,可以想见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经济地位,也反映了当时的贫富差距。这些材料有时候比正规统计年鉴中的数字更生动,也更有真实感。

夏承枫1935年8月23日去世,有二子三女,如果今天还健在,多已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

声援耿和 系白丝带谴责公安对妇女施暴

祝福与祈祷的白丝带签名卡

为了响应联合国宣布的“国际终止妇女受暴纪念日”及声援中国著名维权律师高智晟的妻子耿和遭到北京警方殴打受伤一事。近日,国内的一些维权人士、学者、律师等发起“佩戴白丝带--两朵玫瑰两张卡”的张贴、转发、传递活动,目的是要鼓励男性检视自己的态度与行为,提醒其他男人,以阻止各种施加女性身上的暴力形式。

1999年联合国正式宣布每年的11月25日为“国际终止妇女受暴纪念日”(International Day for the Eradication of Violence Women)。每年11月25日起开始佩带白丝带至12月6日。表示男人“反对男人以暴力加害女人”的决心。

加入白丝带活动 谴责暴力行为

中国著名维权律师高智晟,因为弱势群体、特别是为法轮功公开向当局上书而遭当局打压并抓捕,至今被中共当局秘密关押103天。但北京市公安局并未停止对高智晟家属的迫害,跟踪、监视及限制耿和女士及其子女的人身自由。

11月24日上午,高智晟的妻子耿和在购物途中,因要求贴身跟踪的警察离开一段距离,遭到一名身高1.80左右的北京男警察一拳打在脸上,当时,耿和的嘴巴牙齿被打流血,牙齿也松动了,右手小母指甲都打翻起来了,衣服全都扯成碎片……

耿和被打的录音在互联网上公开之后,让外界感到震惊和愤怒,纷纷谴责中共当局的暴力行为,而那天正是联合国宣布的“国际终止妇女受暴纪念日”的前一天。

这次活动发起人之一北京维权人士胡佳表示,自从耿和被打的那一刻,大家觉得对妇女儿童的伤害太恶劣了,对于施暴的一方,我们想对他进行归劝,啓迪他向善,只能以这种卡片的形式来传播这样一种情感和理念。

胡佳说:“以11月25日联合国发起的活动为依据,这张卡片设计得很美,希望通过网路广泛传播,红色的玫瑰代表给耿和的支持和安慰,白色的玫瑰是想让殴打耿和的男警官,让他们能够心灵上的忏悔,以后不要再对女性施暴。”

另一位参与者广东律师唐荆陵指出,耿和的事情是一个严重的践踏人权的事件,当局没有对耿和女士提出任何指控,但派公安去跟踪她,并直接殴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衣服都撕烂,这比一个歹徒当街杀死一个人还要严重。

唐荆陵表示,这是以政府公权利名义实施的暴力,这也是对妇女实施的暴力,我认为全世界白丝带的参与者都应该对此提出讉责,我还呼吁,白丝带参与者应该对那些受到伤害的妇女,提出一个关注的名单。

同时参与者的网络作家野渡表示,这个活动是联合国发起的,参与这个活动的人是承诺不对女性使用暴力,刚好在这期间发生了耿和被打的暴力行为,所以我们就做了这个卡片。

如何声援这个活动?

白丝带活动起源于加拿大,整个运动有明确的诉求跟行动方式,佩带白丝带,每个人都负担起个人对于防止暴力的责任,问题就会有改善的可能。目前白丝带运动已扩展到美、欧、纽澳以及南非等地,加拿大每年几乎有50万人配带白丝带。

白丝带运动是一个个人誓言,就是参加者本身不对妇女使用暴力,第二个是参加者对妇女的暴力不保持沉默。不分男女老幼,谁都可以参加。

唐荆陵表示,知道了有妇女遭暴力对待,我就不能保持沉默,所以我必需得关注这些事情,成为它的参加者之一的话,我必需得发出声音来。

胡佳说:“当我们知道有任何妇女受到伤害的时候,都可以佩带白丝带来发出自己的呼声,用这种纯正纯洁的方式来减少对妇女的暴力。”

野渡表示,这个活动媒体报导得很少,我们也想把这个活动让大家知道,现在社会上对女性的暴力是很厉害的,像耿和就是很明显的例子,而且这是中共当局对她直接施暴。

佩戴白丝带--两朵玫瑰两张卡的介绍

11月25日,两张印有红白玫瑰花的卡片在互联网上广传,很多网友都收到这张“祝福与祈祷的白丝带签名卡”。

一、佩戴着白丝带的白玫瑰,是献给殴打耿和的施暴者。

卡片上写着:‘佩戴白丝带是一种个人宣言,表示佩戴者承诺,本人决不参与对妇女的施暴。并且决不对针对妇女的暴力保持沉默。我们把这两张卡片转给非常多的朋友,我们希望看见这些卡片的朋友能够佩戴白丝带,或者转发这个图片,表示他们也承诺他们本人不参与对妇女的施暴行为,也不对针对妇女的施暴行为表示沉默。白色在西方代表和平,在东方代表默哀。所以白丝带也表示男女和平,同时为在暴力下受伤和死去的女性默哀。对妇女的暴力行为,指对妇女造成或可能造成身心方面或性方面的伤害或痛苦的任何基于性别的暴力行为,包括威胁进行这类行为,强迫或任意剥夺自由,而不论其发生在公共生活还是私人生活中’。

二、佩戴着白丝带的红玫瑰的图片是献给耿和的。

这张卡片上写着:
献给亲爱的耿和
你的伤痛和哭喊
让所有的良知迸出鲜血
我无法把你和你们的孩子揽入怀抱
我只能为那些伤害你的人祈祷
并为他们庄严地奉上
一朵圣洁的白玫瑰
2006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