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波:中国权贵的暴发户心态

一、政权的暴发户工程及其外交

在国民权利极端匮乏和一切向钱看的中国,一夜暴富的政权及其大款们挥金如土和蛮横霸道,已经有太多的报道。

首先是独裁寡头和各级政权的暴发户心态,以各类政绩工程为证。首先是寡头工程,诸如,由江泽民钦定的“中华世纪坛”和“首都大剧院”,为朱鎔基添彩的上海“磁悬浮”;同时,各级政府的各类好大喜功的“工程”泛滥,全中国竟有183 个城市提出了建设“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宏伟目标,也有数十所大学提出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还有什么“五个一工程”、“爱国主义教育工程”、“奥运工程”、“世博工程”、“航天工程”等等,不一而足;最挥霍浪费的政绩工程,莫过于1999年中共掌权五十周年庆典,一个“十。一”,耗费上千亿人民币。

政权的暴发户心态,不仅表现在国内的各类政绩工程和形象工程上,更表现在中共现政权的“大国外交”中。过去的百年历史上,困扰中国外交的主题一直是“救亡、雪耻、复兴”六个字。现在,二十多年的经济高增长,使综合国力有了较大的提升,民族主义情绪再次高涨,中共外交也开始由被动防御转向主动出击,而出击的最大资源就是不断增长的经济实力及金钱外交。

特别是在六四大屠杀之后,由于道义上制度上备受国际主流社会病垢的劣势,中共用于支撑自己合法性的主要资源是“政绩”,政绩的主要标志是“我们正在阔起来”的宣示:一方面炫耀中国的经济增长和财富增加的高速,自我夸耀为世界上的“一支独秀”,进而夸耀综合国力的增强;另一方面在与发达国家的交往中,特别是在涉及到政权利益的台湾问题和人权问题上,中共惯用金钱开路的策略,用大把的订单和政府采购来换取政治利益。

全力发展经济和一切向钱看的大政方针之下,中共政权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经济政府”,很像“中共无限公司”,政治局变成了董事会,党魁是董事长,总理是CEO,其他常委及委员是权力大小不等的董事。没有制度和道义的基础支撑的中共外交,象其处理内政问题一样,没有长治久安的战略,而只有急功近利的策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短期行为主宰着中共的内政外交。

君不见,为了讨得西方大国对中共对台政策的支持,也为了让西方人少在中国的人权、政改等问题上说三道四,大凡中共党魁及其国家主席和国务院总理出访西方大国时,皆要带上大把的银两抛洒一番。最近的实例,莫过于温家宝的访美和胡锦涛的访法,不但求着西方大国的政要来干涉“中国内政”,还要花上足够的银两才能使哀求奏效。温总用60亿美元购买布什对台湾的警告,还有访美前后的两次大采购,据“美国之音”方冰报道,采购额高达数百亿美元;胡主席用几十亿欧元换取希拉克对台湾的指责,竞争京沪高铁的日德法三国,也因胡的访法而使法国对日、德占有优势。同时,随便撒点碎银子拉拢一下那些欠发达的穷国。

在胡锦涛踏足法国之前,中共政权为了保证胡的访法成功,不惜耗费巨资来营造这场中法友好秀,前所未有地空运了约五千人规模的“中国代表团”到巴黎参加巡游表演,仅北京一地就有7百多人。还从中国用集装箱运去一条高9米,长100米的长龙,这条龙能在巴黎出现,花费至少要200万欧元。为了把游行搞大,北京还让当地华人社团帮助请人,每人40到60欧元。北京也用同样的手法购买在美的大陆留学生和华人欢迎中共政要访美。

这样的金钱外交,固然可以为中共高官带来到处红地毯的虚荣,为中共政权换取保持国际环境稳定的政治利益,并营造出全世界华人心向大陆的假相,但却尽透着本末倒置的荒诞:欠发达中国的元首像个腰缠万贯的大款,而发达法国的元首倒象个讨好富豪的推销商,那些欠发达穷国的元首很像富豪中国的穷亲戚。在这种荒诞的背后,是中国大多数弱势群体的绝望,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屋,为了在年终讨回一两千元薪金……不断出现的自焚抗议的极端行为,足见当下中国还没有阔到向世界撒钱的程度!

在普遍贫困的毛泽东时代,老毛为争当欠发达国家的领袖,一面逼着百姓勒紧腰带,一面对那些无赖国家提供无偿援助,但普遍愚昧的国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疑问。现在,权利意识觉醒了的纳税人有权质问:请当地华人参与巡游表演的每人40-60欧元,已经足够一个民工两个月的工资!难道中法关系真的重要到花重金操办“中法文化年”的程度吗?我们为“中法文化年”买单,与己、与公益究竟有何益处?持续数十年的金钱外交,与国民权益和国家利益有什么好处?

以一党政权利益为导向的金钱外交,实质上是让全民财富和国家资源服务于特权集团的利益,从效果上讲,也只是一种应对国际压力的权宜之计,只能得到眼前的暂时利益,而无法使中国真正融入世界的主流文明,更无法赢得国际社会发自内心的真正尊重。

二、爆发户大款的攀比消费

在改革开放中先富起来的群体,无论是“土财主”的庸俗消费,还是“洋富翁”的高雅享受,统统是一副暴发户的脸。比如,土财主的高消费之奢侈,有引起过轰动效应的36万元的“黄金宴”为证:“洋富豪”的高雅享受之过分,有金融高官王雪冰周末坐飞机去夏威夷打高尔夫为证。另据世界奢侈品消费调查显示,在全球窗体底端市场低迷之时,中国的奢侈品消费却逆风而上,中国内地已成为全球第六大奢侈品市场。

这种刚刚摆脱贫困生活的大陆富豪的暴发户心态,最突出特征往往表现为:一面是用大把花钱来向世人展示自己的一夜暴富,开始还只是向穷亲戚展示,现在发展为向先前的富人展示。君不见,大陆富人在香港的高消费,发狂般地购买名表和豪宅;在澳门的豪赌,动辄让轮盘吃掉上千万;在美国开名车、住别墅、玩游艇……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看得港澳的和西方的中产们唏嘘不已。而大陆的另一种现实是,在持续了多年的经济高增长之后,大陆的人均产值也只有1000美元,而香港等地的人均产值早已超过一万美元。

另一面是鄙视穷人,金钱的多少已经成为社会评价的首要标准。富豪们宁可在澳门赌场一掷万金,为官员送上厚厚的红包,为二奶买下豪宅、珠宝、官职、名声,为留学在外的子女提供奢侈生活,为一饱口腹而大摆黄金宴,为过一个高品质生活的周末而坐飞机去夏威夷打高尔夫……也不愿付给农民工该付的工钱,不愿给被拆迁户以合理的补偿,不愿为打工妹支付最低的福利保障,更不愿象比尔。盖茨等西方富豪那样,将个人资产的大头注入社会慈善事业。

暴发户的日常交际也大都是金钱开路,遇强者就用金钱点头哈腰,通过攀权附贵捞到更多的金钱;遇弱者就炫耀富贵和鄙视他人,一副趾高气扬、为我独尊的霸道派头。宝马案中那个撞死农妇的富婆,如果与某位高官或另一位开奔驰的车主发生冲突,大概不会那么嚣张。黑社会头子刘涌,敢命令手下人暴打开烟铺的小业主,但他断不敢在慕绥新的亲戚或亲信经营的地盘上横行霸道。权钱标准下的欺软怕硬是暴发户的通病。

近年来,即便想用高学历进行包装的暴发户不在少数,但他们也不是真去寒窗苦读,而大都是用钱购买文凭,在高等学府中的摆阔,当然包含着向知识炫耀财富的虚荣。象清华、北大这类著名学府,向富豪们和官员们出售文凭,已经成为固定的创收渠道。即便富豪们想让子女学有所成,也不是鼓励孩子们靠个人奋斗,而是用大把的银两为孩子铺路,伴随着官方的教育产业化政策,有钱人占据高质量教育资源的趋势愈演愈烈,在号称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中国,教育的昂贵居然成为十大暴利行业之一,在诸种行业腐败中,“名校腐败”大有异军突起的势头。

当年,国人面对物质不如人和制度不如人的落伍现实,自卑、耻辱和怨愤演变为虚幻的精神自大,鲁迅笔下的阿Q在被强者打败后,最爱说的名言是:“我先前比你阔多了”,典型地表现了国人的“精神胜利法”。

今天,国人中的极少数突然暴富,苦日子记忆和为富不仁之“原罪”的作用,加之在政治无耻示范下的全社会的道德沦落,共同塑造了爆发户心态,富贵攀比已经成为孩子们的价值取向。穷人们不再说“先前比你阔多了”,但富豪们却喜欢炫耀“我现在比你阔多了”。

更让人唏嘘的是,这些暴富着、饕餮着、淫乱着、奢侈着的权贵们,其肚皮的厚度恰与灵魂的干瘪形成鲜明的对照:他们在穷人面前的大款尊严,很有些顶天立地的骄狂劲头,而一旦面对独裁政权及其寡头,他们立刻威严扫地,很像长不大的乞丐。他们媚笑着、屈膝着、哄骗着、收买着,仅仅是为了在掠夺性的权贵资本主义的最后晚餐中争得一个侍从的位置,多分点儿权势者们吃剩的残羹败叶。

2006年8月20日于北京家中

首发民主中国

别让台湾的道德变成伪善──给龙应台及李家同

     应台女士,台湾的新闻媒体,最近纷纷以「再度兴起台湾一阵野火」来报道你,主要还是因为你所发表的一篇名为《今天这一课:品格》的文章。然而,我想在此公开问一句:是谁让台湾的品格不再有品格?
 
      在你《请用文明来说服我》文集的新书发表会上,你以「我没有去捐(100元),而且我并不支持这个运动,你在威权时代,因为人民手中没有选票,所以你只好跳上桌子,把麦克风折断,这在今天是不能够用的,因为今天每一个人手上有选票」 的一番论述,合理化你未响应百元倒扁承诺金的理由。你说:「这样的选择,可能会让不少书迷失望,但这就是民主。」我想说的是:台湾的民主是所谓的民主吗?

      当今天一个总统,面对着全民以坚定的信念告诉他「请你知所进退」的时候,他仍可以视若无睹,或许暗暗自豪地说「阿扁绝不会倒下」;当今天一个执政党,面对主流民意请求呼唤台湾最基本的道德时,可以多所闪躲,甚至由其主席的口中堂而皇之地指称那是「封建的遗毒」、「流动的道德」;当今天第一家庭弊案重重,仍可无所羞耻地表示「已将钱交还国库」、「阿扁没有法律责任」──请问应台女士:这样的民主是民主吗?

      李家同教授,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在国小升国中的那年暑假,於同学家中的一席读书会上,当日所讨论的你的着作──《让高墙倒下吧》。至今,我仍深深被你在该书中所提出的一则则小故事所感动,并且认同人人应将心中高筑的藩篱推倒的崇高理想。然而,我始终相信宗教作为人类底层道德的拥护者,应该更积极入世地为这个社会呐喊出更多正义之声,面对统治者毫无道德的所作所为,站在人民的位置发挥宗教的影响力,监督政府。你是笃信天主教的,我不知你对阿扁那「要扛起台湾十字架」的论调赞不赞同,但我知道你姑息了阿扁这样的执政者存在──尤其在这台湾历史关键的一刻。

      「一个总统下台,应该经过这个议会,或公投的过程,那麽我们罢免或弹劾,这个是我赞成的。」 李教授,那麽请问面对民进党立委为怜爱权力、为利害权衡而全力阻挡罢免案时,你如何谴责过民进党?「如果全国的老百姓,相当多的人,对他没有信任的话,他自己应该自动下台,那如果他不下台的话,我认为他的党内大老,应该告诉他(总统)他应该下台。」 是的,没有人会做这种傻事,自愿在凯达格兰的广场上,受日晒、被雨淋、忍受马英九手下警察的驱离,但是这群自愿静坐的人愿意面对一个事实:就连你所笃信的天主,都知道阿扁是不可能这麽轻易就下台的。

      我一直不想说的,你们两位提笔以知识分子自居的文人,是否真如媒体对你们的陈述,「针砭时事、敢怒敢言」;是否真的具备儒家文化中知识分子为王道而向统治者对抗的硬颈?过去几年以来,你们冷眼旁观,站在文化人崇高的高度,躲在文化人安全的堡垒中,任统治者恣意妄为,任百姓水深火热;如今,一个过去为理想牺牲大半生的施明德终於硬下心肠站了出来,你们却开始以「民主」包装的言论来加以「针砭」。如果只是完成一篇文章发表出去,就好似尽了极伟大的公民责任,启动了你们以为台湾民主中存在的反省机制──这样的想法,在我这位未满二十岁的大学生眼中,会不会太天真了点?

      应台女士、家同教授,如果你们以为台湾的道德确实应该好好上一课,就请认清统治者没有道德的事实,拿出身为知识分子的良心,「别让台湾的道德变成伪善!」今天全民能以施明德先生所意想未到的速度完成近百万人的承诺金捐款,证明了民怨是如浪潮般席卷上凯达格兰大道的总统府、冲进层层铁网笼罩下的玉山监狱的。台湾人民没有媒体人陈挥文及你们等人所想象的愚蠢,我们清清楚楚地知道:站在台湾历史关键的一刻,我们该做什麽、在做什麽。在野党的噤声、无能,当然是一波波包括学生的群众运动排山倒海而来的主要原因,然而我今日在此,不想针对陈挥文此种人多说什麽,只愿发表此篇给你们的公开文章,呼唤知识分子的道德良知──至於陈挥文,比起你们,根本不值得我书写。


      (●作者卜正,台湾大学外文系一年级学生。简介表示,父亲来自台南县佳里镇,母亲是道地台北万华人。喜与文学、历史、政治为伴,以笔纪录下天地间的沧海桑田。辟有个人网站「卜正的秘密别墅」(http://www.puchen.why3s.net)传播理念。正文为ETtoday.com网友投稿,言论不代表本报立场。) 
     

高莺莺案能否成为撬动司法体制改革的契机

        襄樊市政府新闻办公室18日在武汉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高莺莺死亡事件”复查结果:高莺莺系跳楼自杀身亡。其父高天虎向公安机关提供的高莺莺内裤上的精斑为高天虎本人所留。高天虎捏造事实,诬告陷害及伪证行为,涉嫌构成犯罪,已被襄樊市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新京报》8月19日)

      这一引发公众持续关注的大案,与号称中国“网络第一案”的黄静案一样,是草草收场,尽管有关领导指示要将此案办成铁案,然而,在各大门户网站上, 95%网民的评论,均对这个复查结论表示强烈质疑。因此,即使此案在法律上是“铁案”,然而,仍然无法让公众信服。正如有评论所说:高莺莺死亡事件:盖棺能否最终定论?

      盖因在现有的司法体制下,作为共和国公民高天虎看起来自始至终都是在与一个地方政府抗争,形象地说,这个案件从表面上看来,就是个体公民与政府的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这场战争分为二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案发后,到当地公安机关对于高莺莺案的办理终结。此案在高莺莺的父亲高天虎看来,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原襄樊市原市委书记孙楚寅之子,然而,在现行的司法体制下,检法的人财物,都控制在地方政府手中,司法的地方化、行政化经常为人们所诟病,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如果一个人指控地方政府主要领导的亲属,就等于与地方政府的主要领导作对,也就等于与地方政府作对。当地公安机关草率处理此案,甚至出动大批警察与武警抢高莺莺的尸体,就极可能是这种作对激化的体现;第二阶段是在《民主与法制》披露案件后,到有关方面组成专案组对此案公布复查结论。这个专案组虽然有上级专家,但主力仍然来自襄樊市公安局。这让公民高天虎可能又再一次陷入与地方政府作对的境地,因为,尽管此时孙楚寅因为腐败问题被查处,但正有媒体评论所说“事实上,专案组要调查的不仅仅是高莺莺的死亡真相,还应包括当初的办案程序以及责任归属”,这就让原有的办案人员可能为了逃避责任而千方百计掩盖问题,高天虎虽然没有了孙楚寅势力的压制,却可能多了原先办案人员的压制。在我看来,高天虎被襄樊市公安局以伪证罪刑事拘留就可能表明了某种信号,因为让与原先办案有关的机关而不是外地、外省的公安机关来调查高天虎的问题,本身在程序就值得质疑。

      迄今为止,我们不排除高莺莺系跳楼自杀身亡。但是,试想,如果司法机关不受制于地方政府,是中立而且是超然的,如果检察机关能独立自主地对公安机关的调查进行监督甚至展开独立调查,那么诸如公安机关草率处理案件以及强抢高莺莺的尸体事件能发生吗?在检察机关监督下或者独立调查下得出的高莺莺跳楼自杀身亡的结论会被如此多网民广泛质疑吗?

      然而,在现行的司法体制下,即使高莺莺之死的真相确实系跳楼自杀身亡,但由于制度上的缺陷,使得作为弱者的高天虎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在独自挑战一个地方政府,这种力量悬殊的战争,从表面上看来,本身就是不正义的。当然也就让网民们即不能信服原先的结论,也不能信服现在调查组的结论。

      因此,高莺莺案至少给我们这样的一个启示,那就是:如果一个地方司法机关完全受制于地方政府,司法不能在人财物上独立于地方,那么,只要案件与地方领导有关,作为地方政府的附庸的司法机关就会成为地方政府的帮凶,公民个人的纠纷就会演变成为与地方政府作对的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司法机关就不能成为主持正义的地方,社会的公平与公正就无法实现;而反过来说,如果一个地方司法机关完全受制于地方政府,那么,任何一个案件只要与地方政府或者其领导有关,或者公众怀疑其有关,那么司法机关作出的任何的只要是有利于地方政府及其领导的结论,即使是符合客观事实,都无法得到当事人与社会公众的信服,社会的猜疑与矛盾就会加剧,和谐社会的建设就会遥遥无期。

      因而,我们希望高莺莺的血不能白流,希望高莺莺案成为孙志刚案之后成为又一个推进中国体制变革的契机。这个体制的变革,就是要逐步改革现行司法机关地方化、行政化,让地方司法机关的人财物脱离地方政府的控制,由上级机关来掌管,让司法真正独立起来!

赵牧:如果把大粪送进中国美术馆

    1980年,在复旦听“西方现代艺术讲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前卫艺术”。
    那天授课先生说,某国音乐会,报幕员报目:钢琴独奏《4分30秒》。随后有一钢琴家上台坐定,一动不动坐了4分33秒,节目“演”完了……
    当年对此感觉很荒诞。随着中国开放已久现在不然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见多识广至少有这样一个好处——见怪不怪。
    
    让普通人理解“4 分33秒”很困难。但4分33秒的沉默,对听众心理肯定会构成冲击,这是“手段”的实在效果。手段的匪夷所思本身包含了一个重要的艺术素质——想象力。何况完全不懂弹钢琴的人也不可能有机会在音乐厅里的钢琴前静坐4分33秒,并获得听众礼貌性的掌声;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自己的大粪送进美术馆。
    中国的“艺术家”今天即使把油漆斑驳的马桶摆进美术馆,效仿国外前卫艺术家把脱水的大粪陈列在美术馆,我也不觉得惊天动地。
    “这是艺术吗”?
     现在我对这样的问题也没了兴趣,也知道根本没不必争。
     以中国书法工具的“革命”的情况来看也是如此。
     书法工具的差异,过去不过是笔的毛质软硬、大小和羊毛狼毫之别。
     80年代以来,“前卫书法家”纷纷揭竿而起,不但书法的工具笔发生了革命,甚至握笔的方式也发生了革命,比如“脚书”(用脚握笔)、“口书(用嘴含笔)”纷纷登台,“拳书”(用拳作笔)、“指书”(以指代笔”)大显身手,连胡子都成了书法工具。
     80年代中期这在北京曾兴盛一时。
     排除断手的残疾人只好以嘴咬笔用脚捏笔的特例不论,这类现象频生,确实表明,书法最基本的技艺同共性,在“前卫书法家”的冲击下已被打碎。
    手舞足蹈,拳掌齐来,这乱哄哄的景象曾使不少传统人士狂呕不止,有幅漫画生动记录了当时正统书画界的心态:看到脚丫子上了案台,王羲之惊恐万状抛掉手中毛笔,高呼“退会退会”(退出书法家协会),逃之夭夭。

    还好,“书法”之争尚未形成就自生自灭了。其实争论也不会有结果。你说不是艺术,他坚持说是,就僵住了。除非一方用枪逼着另一方“改邪归正”。技艺的共同性被打破,反映的是艺术观念和信仰的变化,前卫意识突出的是手段(或轰动效应)的空前性上——手段的地位超越了艺术品本身,行为过程已构成一种“艺术”。西方有个前卫艺术家曾在爱菲尔塔下铺上一块巨大白布,然后从高塔上跃下,直坠白布,脑浆迸射,鲜血四溅,一幅最激烈前卫的、展示死亡效果的“油画”诞生了。

    争论不会有结果。所以“理性”的办法是各自折腾各自的。为了共同目标——“自我”的伸张,大家各奔前程。
    不过,中国的艺人“和平共处”向来不易,艺人现在与公众和平相处也不易。前些时候,一个混血摇滚小提琴手在北京进行“前卫”表演,居然有人狗胆包天地在媒体上教训公众说,谁不听这样的音乐不配谈艺术。面对这暴力的前卫语言,是不是应该回敬以大耳光?
    有些玩艺术的不但可鄙而且欠揍,明明是犬儒,却偏要用狂妄的大话美化自己。他们实在应该多听听“文革”中的这类笑话,一小提琴家到乡下“为工农兵服务”,演奏西洋作品,农民听了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下一老太没走。小提琴家大恸,以为遇到钟子期,奏罢连连感谢。谁知老太淡淡说,我可以把您坐的板凳拿回家了么?
    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唱高调,也不战战兢兢看别人脸色?什么时候可以坦然向钱看或自娱自乐呢?
    “前卫艺术”在中国出现本是环境宽松的产物。然而这些被松了绑的家伙对公众却不宽容,向平民的审美趣味公然挑衅。就像文革中被整的反过来整人一样,被作贱过的艺术也能被用来作贱他人。
    对这些“前卫”们,应该劝他们学学爱菲尔塔下那个“前卫油画”,能做到再吹,不能做到还是老老实实地与公众和平相处。
    不懂或不喜欢“前卫”的公众,也应该记住苏格拉底的名言: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无所知。当然这不妨碍拥有主观好恶的权利。
    “前卫艺术”存在是事实,就像美术馆陈列过脱水大粪一样不容置疑。问题并不在于大粪能不能构成艺术材料和实体,而在于当“前卫艺术家”用大粪充当艺术品时,这大粪包蕴的气味确实已经逸出了非自然气味,这种艺术也许不宜用眼睛鼻子鉴赏,或许花“4分33秒”想想意味着什么更合适。
    弗洛伊德说“人类诞生于屎尿之间,这是一个悲剧性的事实”。
    尼采说:“人类拥有艺术,只是不想为事实而死”。
    我的感想是,许多“前卫艺术”远非好高鹜远的产物,它们更可能符合英国美术史学家贡布里希的见解:“艺术有非常实在的目的。至少它是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产物。如果你不在意他的存在或不存在,它就可能发急。”
    如果有人能把自己的大粪送进中国美术馆,一定会引起无数的中国人控制不住地要去思考,而且肯定会超过“4分33秒”。

林语堂的绝妙译本:美国独立宣言

  咱们国事乱到这般田地,叫咱们不得不跟(英国)皇上分家,自起炉灶,除了老天爷以外,谁也不要管谁,所以这会子总应向大家交个账,说个明白,叫人家懂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别疑心了咱们是在做什么坑崩拐骗蒙的好勾当。

  “咱们不会歪缠,就是这么几名话。一则,你我大家比起人家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不认输谁,说不定比人家还强的多着呢;二则,谁也别想贬却咱们的身分资格;三则,一个人要怎么活就可以怎么活,要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要到哪儿去就可以到哪儿去,只要不碍着旁人就得了。什么鸟政府不放咱们这样,便是王八蛋。”还有,老百姓要什么政府就可自己做主,不干人家的鸟事。什么政府不给咱们这样就得滚他的蛋,再扶一个出来顶替。固然,象那些南美洲的傻子浑人,或者象什么共产党,天天革命,也不成个样子。或者衙门里老爷一做岔了
事便革一回命,也是不成的。有时候,老爷们吞款舞弊,作恶为非,咱们闭着眼儿装不见,比起傻子浑人共产党天天革命还好,你只要不是什么无来由的,还能说声不是吗?但是国事混乱到这个分儿,一个人什么身分儿都没有了,任人当奴才看,到这会子,大家就得合拢来革那些狗官僚的命儿,另叫一般人来,给监视着,不让他们大模大样干他们偷鸡的勾当。咱们十三州老百姓就是这么一句话,罪受够了,再混也混不下去。

  当今皇上乔治登基以来,政事就是一团糟,谁不服气来同他办交涉,就是一把拳头叫你吃,这还有什么天理么?咱们同他算一下账给你瞧。

  咱们一体通过的条陈,他总批驳下来,咱们人人反对的条例,他倒给钦此了。

  咱们有什么呈文,非他亲眼瞧过不成,呈文一上去,他却向口袋里一放,装着忘了,你同他提起,只给你一个不睬。

  人家到宫里去呈请他立个新法,他就是这么一套:要末,把议会封起来,让他称孤道寡,孤行己意,不然,便是一个不行,两个不行。

  他叫议会到那儿岭外天边三家村上去开会,乐得没人肯去,让他去一意横行霸道。

  议员去找他,说什么好歹,他就是一溜不见,送他们回家。

  议院封了,要叫开又不肯开,政事没人管,成个无法无天的天下。

  他哄人家不要来咱们十三州。谁要来,也不让有报纸看,人家一看也不肯来了,就是来了,也不给田地,不得不回去,有的索性就不来。

  他跟法官通同作弊,就不肯出钱多用几个官吏,人家有案子,三年两载还不见个动静,不发下来,只好认倒霉空手回去。

  法官有什么不顺从他的意旨,就得滚蛋,官俸又不发,叫他们先来孝敬老天爷,不然也别想拿一个大。

  高兴起了,就添了什么司什么员,安排一些不见经传的人小,钱向咱们老百姓腰包里拿,不管你情愿不情愿。

  一个好好的太平天下,养了一大班丘八,惊扰百姓,咱们怎么抗议也没用。

  他放着这些丘八作恶为非,横行霸道,不挂腰刀的人只好听他们排比。

  他放贪官污吏到处作孽,一朝权在手,无恶不作,干起以下的事来:

  叫一些毫无用处人人讨厌的丘八驻扎民家里。

  丘八杀人,便做个圈套,放他们逍遥法外。

  管人家的事。

  征苛捐杂税,也不问一问咱们缴的税项有个缴税的道理没有。

  把人捉将官里去,人家要叫百姓陪审,不让陪审。

  把人无端赶出国外,事案是此地发的,叫人家到天边海外去受审。

  放几个坏蛋充我们邻国的官员,慢慢的扩展,希望有一天把咱们也吞下去,同他们一般腐败。把宪法当做把戏,人人说好没人说坏的法律,他偏取消,让他一人去瞎干。

  他把议院关了门,就象他一个人独干比别人干得好。现在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跟咱们开战,咱们还认什么皇上,做什么臣子?

  他把城也烧了,人也杀了,比狗还不如,在海上还要兴师问罪。

  他雇些荷兰杂种来打咱们,教他们只要打得过咱们,可以随意抢掠,什么万国公法都不顾了。

  咱们自己人在海上给他捉去,不管愿意不愿意,就迫着拿起枪把杀咱们同胞。

  他唆使印第安生番,给他们枪火,教他们打死咱们的男女老少。

  “每回他这样干,咱们就不服同他反抗,每回咱们不服同他反抗,他还是照旧这样干下去。一个人老是这样蛮横不讲理,还有什么身分,就是不配来管咱们有身分失,应当滚蛋。”

  “咱们向英国人讲理,总是不得要领。差不多天天咱们忠告他们,他们那边那些官僚违法越权,侵犯咱们。咱们老同他们讲,咱们是谁,咱们在做什么事,咱们为什么过海而来。咱们同他们讲公道,告诉他们,如果长此下去,咱们有一天要自己做自己打算,他们才知道利害。但是越和他们讲理,越无理可讲。可以见得他们不跟咱们一伙儿,就是同咱们为难,咱们就得同他们拚个高低,打完了再做道理。

  因此,咱们决定,咱们代表十三州府的百姓在议会上议决:咱们合众国就是以前的十三州府,从此以后是自由国,照理就早该如此;咱们不认皇上,同他一刀两断,再也不听英国人的吩咐;咱们既然自由,自由国能干什么咱们就能干什么,尤重要的是宣战、议和、营商等等。

  咱们拿圣经罚咒,大家一心一力,有首有尾,不顾利害,不论成败,不计吉凶,就是财破人亡,到断头台上,还是这样做去。

中共的政治困境

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奇迹下,中共却日趋陷入政治困境。中共这种政治困境,突出地表现为在应对来自党内外的民主变革的政治压力这个问题上。面对日趋增长的民主政治压力,当政者没有明确的方向,没有合理的办法,没有积极应对的心态,而只是被动地为了维持现状而仓促出手控制,昏昏然不得要领。眼看着潜在反对力量一天天壮大,只好大讲危机意识空自紧张,但又凝聚不了人心来与潜在对手竞争未来。绝大多数党员对现存体制已失去信心,“无可奈何花落去”情调弥漫党内。若大个党国,顺应不了历史潮流,占领不了合法性至高点,笨手笨脚,一出手就被人骂为流氓政权,言行举止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中共起家,最初靠的并不是物质硬力量,而是精神软力量,靠的是“精神化物质”(林彪语)。历史发展到今天,中共缺的已不是物质力量,而是思想力量,缺的不是硬力量而是软力量。而且,我们能看到中共精神化物质的历史,我们好像却看不到中共“物质化精神”的可能。中共成了缺少精神的物质巨人,成了缺少优质软件系统控制的庞大硬件系统,陷入了运转不顺的困境中。

其实,尽管危机重重,换一个视角,我们会看到中共还有许多张牌。中共还有足够的条件和资源来成为民主政治的赢家,有柳岸花明又一村的可能。但是,中共领导人有眼光、有魄力、有信心、有运气走上争取成为民主赢家这条路吗?

意识形态破产,思想控制失灵

任何一个集权政体的稳定,都建立在一些基本条件上,这些基本条件一旦丧失,集权政体就进入涣散状态。我们仅仅拣出三条来看看。第一条,是思想控制;第二条,从政权内部清除异议分子;第三条,政权外部镇压一切异议分子。从这三条来看,中共强化集权之路已经不可能。

思想的控制,要有一套意识形态,让人从心底里就相信集权政体和当政者本身的历史合法性。传统中国,这套意识形态由儒家提供内容,由科举制来传播。“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君臣父子、男女长幼等级有别。天子天命在身,为天下君父君师。官吏为天子辅臣,佐天子教化管制万民。用基督教语言来说,天子是神之子,官吏为教士,万民为信徒,整个社会围绕天子构建起来。这套意识形态,在历史上不断被道家和佛家攻击和解构,但还是在皇帝、官僚、族长、家长的支持下,维持了“超稳定性”。这种“超稳定性”,在“五四”以来终于被击毁和解构。中共是“五四”的孩子,毛时代的中共,沿续了“五四”打倒孔家店的精神运动,利用手中的政治权力,硬生生“破四旧”,把这套说法彻底踩烂在了脚下。今天国内还有新儒家等试图恢复这套说法,强调“王道政治超越民主政治”,想用儒家“王道政治”来重建中共执政合法性,但是,谁会信这样的说法呢?新儒家可算是瞎子走路,逆天而行而不知。就算是当政的中共领导人中,有人心里特别想过把圣君瘾,特别想万民匍匐其下高呼万岁,他也不会敢公开来接受新儒家“王道政治”的提法,因为这可是对中共最根本的背叛了。一个“打倒孔家店”的先锋党要重新对孔老二儒家顶礼膜拜,恐怕不行。用新儒家来重新实现思想控制,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的。谁要是头脑发昏接过“王道政治超越民主政治”的说法,袁世凯的下场就一定等着他。

中共的正统意识形态不是新老儒家,而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历史(上帝的另一个名字)选择了工业无产阶级(选民)来实现共产主义,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弥赛亚),组织和领导无产阶级进行最后的斗争(大决战与大审判),最后实现共产主义(天国)。我用犹太教的语言来描述马克思主义,是想说明马克思主义的内在结构在犹太教里面。这样的意识形态,通过支配中共而支配了中国心灵,直到毛时代结束。有犹太教的深厚而隐蔽的传统放在那儿,有马克思大部头著作压在那儿,有伟人毛泽东的威望压在那儿,谁能反得了呢?几轮批评与自我批评,想不通的人也得反省自己,不得不服气。极少数人特殊人杰如林昭和顾准,也只能从某个角度质疑一下,撼动不了政教合一的大结构。用佛教语言来说,在“佛法僧”三宝中,马克思、列宁、毛泽东是佛,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法,而广大党员则是忠诚的僧尼。到今天,佛死了,法朽了,党员们不再是僧尼了,马列主义这套伟大迷人的说教已失去了效用。如果还有人声称相信这一整套说法,我们简直会怀疑他的动机:是脑子有病还是暗中求利?中共启动马克思主义工程,作用不过是给新老马列研究人员拔一点纳税人的钱改善他们生活,封他们的嘴,让他们说当政者的一言一行,都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真理。不然,他们因被社会边缘化而怨气冲天,老是怪声怪调地说现在搞的不是马克思主义。钱一到手,他们研究的课题就变成马克思主义与和谐社会、与科学发展观的关系了。用这帮东西来重建马克思主义“佛法僧”系统,不是痴心妄想吗?中央支持马克思主义工程,引起国内学界的紧张,担心极左回潮,毁灭二十多年改革的思想成果。其实大可不必紧张,这点钱只是封嘴钱,造成点沉滓泛起而已。真不要市场经济了?真要重回公有制?真要消失企业家阶层?真要重新收回农民土地使用权?真要把外资企业强行收归国有?别说亿万人不答应,就是当政者家属也一定不答应的,他们都是私有财产持有者。

其实,当政者说得多的,是建设小康和谐社会,实现中华民族复兴,这些话,马列文本中影子都没有。当政者一边给马克思主义工程拔钱,一边决无兴趣说中共的使命是领导工人阶级打倒资产阶级,在全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实现全球共产主义。对马克思主义,当政者自己都已不信,还怎么可能让百姓信呢?中国传统的儒家不行了,舶来的马克思主义也不行了,党内的理论家们怎么办呢?迄今为止,我们没有看到任何有新意有力量的意识形态出现。既要保障中共领导人的特权,又要人心向党,这两者如何打通呢?难。建立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复兴,这些目标,与中共集权政治有什么联系呢?难道只有集权政治才能建立小康社会,难道几个人独裁才能实现民族复兴?道理上讲不通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现在中共真是遇到了“言不顺”的困境。党内有人说:“我们不是没有做事,不是没做成事,而是被人说坏了。”为什么中共就不能把自己“说好”呢?名实相符,是正名的前提。名实不符,硬要“正名”,可不是件容易事。

现在中共当政者说得最多的,还是民主法治,而且江泽民提出过“通过发展党内民主,积极推动人民民主发展”,这曾给党内民主派们带来快乐,他们以为这就是“中国民主两步走”的信号,由党内民主向社会民主的过渡。但他们只是空喜欢了一场,因为从后来的权威解释看,党内民主的魂仍是民主集中制。党内民主,是民主集中制,民主是让普通党员在党员生活会上说说话,集中是领导人最后说了算。最近颁布的《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试行)》,充分说明了什么是“党内民主”。里面虽然出现过23次“民主”字样,但没有提到党的党的代表大会的权力应该上升,没有提到党的领导人要由差额选举产生,没有提到可以公开批评和质询党的领导人,强调的是“坚持民主集中制和党要管党”。“党要管党”是什么意思?谁管谁呀?前一个“党”是谁?后一个“党”是谁?说穿了还是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中央服从中央领导人,是领导人在从严治理下级干部和普通的党员。不准公开批评党的领导人和不搞差额选举的“党内民主”,还有一丝民主的真意在内吗?党内理论家们一边说:“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线。”一边又接着说:“发展党内民主,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保证党的团结和统一。”批评党的领导人,是不讲团结。搞差额选举和竞争,是不讲统一。公开批评和差额选举,这是分裂党分裂国家的戈尔巴乔夫。显然,民主是假民主,法治呢?法治是为了稳定,为了规范被领导者的言行,不是了为了规范当权者。民主法治之上,有一个不受民主也不受法治约束的党的领导。而所谓党的领导,就是党的领导人的领导。说千道万,无论搞什么改革,党内实权派们的权力和利益都不能受到约束和挑战,这是一切的前提。这就使所谓的政治改革进入了死结,一切改革要完全服务于现存权力利益结构的需要,这就难了。

邓小平改革之所以成功,是对现存权力利益构架做了减法,打散了毛时代的权力利益结构,对政权来说是放了权让了利,现在的执政者似乎只想做加法,必须对自己增权加利才动,这实在是难坏了党内理论家们。为党重构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基础,说得容易。凭你怎么去编,把所有新儒生和马列主义学者招集起来,花大把的钱,任他们绞尽脑汁,也编不出比美国佬“自由平等民主法治”这几句话还迷人的东西。儒家实在拣不回来,儒家诗书礼乐已成文物古董,有点文化遗产价值而已。马克思主义实在不敢真讲,真到真处就是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革命,中央领导人真喜欢让人来革他们的命?所以,只有讲点自由民主法治,这可是国际政治时尚,不追风不行的。到今天,不讲民主不行,不讲法治不行。但是,讲民主,怕别人来公开批评和竞争。讲法治,怕捆住自己的手脚。难啊!这个算盘实在难打,祖先留下的“中庸之道”,又没有一个平衡的具体量化的分寸,怎么办呢?一个意识形态破产的党,要进行思想控制,没内容呀!让宣传部来?里面堆积的只是些狭隘可笑的思想特务,没有什么思想家。互联网上各种观点横流,很少有人要回到暴力革命的马列主义,更少人要回到皇帝的“仁义礼智”独裁下的儒家,靠什么来领导人民群众的思想呢?没有。怎么办呢?宣传部只能摆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式:我不能告诉你们要信什么,但我可以不准你们信什么。批评我的不准信,约束我的不准信。我的权力和利益,就是你们信仰的标准。这就是当前意识形态管理的特点。有些宣传部有官员自己找正当理由说:“中国要稳定,人民要吃饭。”网民马上回应:“批评你们就不稳定了?我们吃饭靠你们吗?别搞错了,是你们吃饭靠我们交税。被人强奸了,不准喊叫,造成不稳定,是这样吗?正是你们这帮特权腐败分子在制造不稳定,正是你们这帮以权谋私者在抢夺民财。”

意识形态管制,今天封杀这个,明天监管那个,用纯粹的行政和特务手段来管精神和灵魂,这样的意识形态管理管用吗?中共领导人也知道“人心向背”的重要性,但他们似乎到现在还不明白下面这个浅显的道理:集权带来特权,特权带来腐败,腐败带来人心背离。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摆脱不了集权、特权和垄断利益带来的快感。谁不想称个王道个霸的,王道霸权,让人上瘾的很哩。唉,就少数人为了这点小小的快感私欲,带来了多大困境!中国的困境,中共本身的困境。最伟大的政治,其实是专门约束和折磨政治领袖的政治,这点他们可能不懂,也不想懂。

党内目前实际上占主流的思想,还是自邓小平以来的新权威主义。这种新权威主义认为,经济上尽量自由化,政治上继续保持集权,实现“政治集权+自由主义经济”。这最符合执政者的需要,既能发展经济,又能维持政治权力。而且,邓小平时代新权威主义理论的真正力量,还在于它只把自己视为过度状态,把自己视为自由民主宪政的准备前段,它只是更换了强权的灵魂,让强权来为自由民主奠基,它的终级政治价值诉求与今天的维权分子并不冲突。而今天,党内理论家连新权威主义理论的终极政治诉求也不提了,似乎是把“集权政治+市场经济”视为终极结构了,原来的新权威主义理论内含的那点精神魅力都被他们清除了。党内理论家最近论证说,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其发展初期,都是“皇权+市场经济”的结构。中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就是走“党权+市场经济”之路,最多,就是在这个结构上加上“法治”,形成“党权+法治+市场经济”的模式。也就是说,中共扮演皇权,中共最高领导人扮演皇帝,皇帝治下的市场经济。其实,这没什么新鲜的,秦始皇早就这样干了。但是,时代不同了,在现实之中,法治与党权就处于冲突之中,法治要求司法的独立和舆论的监督,这与党领导一切是矛盾的。工商市场经济潜在的自由、平等、契约需要也与党权人治至上也在冲突。工商市场经济本身,就是集权政治的掘墓力量,这在西方历史上已有先例,而且完全可以从近年来中国工商业发展和民主政治诉求需求上升的同步现象看出来。脚下的地在动,在经济高度全球化、信息高度平等化的今天,仍然不断强调“政治集权+市场经济”的历史合法性,能让人心服口服吗?是不是有点太一厢情愿了?这是不是有那么点强词夺理的流氓风格了?

思想控制一旦失控,集权的末日就开始了。现在中共的思想控制已经失效,集权走上了它的末日之路。擦过屁股的纸不能再放回来用,在今天中国思想舆论界,那些重复论证政治集权合理性观点,其作用正如刚擦过屁股的草纸。集权政体的双脚已踩上了西瓜皮,它会滑到那儿呢?

内部政治异议的兴起

绝不允许内部政治异议公开化,这是维护集权政治的一条铁的原则。毛泽东执政期间,搞掉多少党内领导人?多少人被搞死?多少人被关进大牢?国家主席刘少奇被活活搞死,国家副主席林彪死得不明不白,敢“横刀立马”的国防部长彭大将军被打断肋骨监禁八年后屈死。一切与毛泽东想法不同的党内高官,不死也要脱几层皮。是毛泽东狠毒吗?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集权政体承受不了政治异议存在的成本。毛泽东的个性与集权政体的性格相互刺激,使中共内部成为阴森林的屠宰场。有什么办法呢,一旦内部有人公开表达政治异议而不受惩罚,集权政体就开始了涣散的命运。最近的《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试行)》中强调:“对党的决议和政策如有不同意见,在坚决执行的情况下,可以在党的会议上或向党的组织提出保留,并且可以把自己的意见向党的上级组织直至中央反映,但不得公开发表同中央决定相反的意见。”这里面仍表现了集权政体文化的无力的延伸。但现在的状况是,内部总有人在不断地“公开发表和中央决定相反的意见”时,中央又能怎么着?集权之弓的威力,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了。

2006年1月24日,中宣部、团中央(代表党中央)下令将“冰点”停刊。很快,《冰点》主编李大同、副主编卢跃刚发出声明公开抗议。以后的几个月,党内十三位前任高官公开抗议,“冰点”十三位著名作者公开抗议。对这些体制内的抗议者们,动用什么控制手段呢?搞死他们?做不到。收进大牢?做不到。他们会说:“只有你是共产党,我就不是?”党内有人怪中央,说中央手段太软。你能硬到什么地步呢?硬软的分寸,是要拿捏的。翻翻现任中央领导人的履历,江山是你打的?不是。你有什么超越常人的丰功伟业?没有。你的资格和社会声望,比那些抗议者强许多?未必。你不过与大家差不多,都是俗人一个,你有什么资格来随意乱整人?毛泽东是“圣君”,他可以做的,你没资格做。邓小平是“半圣君”,他可以做的,你也没资格做。而且,从邓小平开启了一个伟大的党内传统,这就是党内斗争以不消灭肉体为底线,这个底线谁敢斗胆破坏呢?邓小平时代,邓小平、陈云的“双峰政治”一直维系,邓小平也没把陈云关押捕杀以形成自己的“单峰政治”。“双峰政治”好得很,完全符合太极图精神,阴阳互动,相互平衡,谁也没有机会犯大错误。党内斗争采取了和缓的态度,这使中共内部的政治文明进程上了一个大台阶。谁有资格来把党再拉下内部血海呢?凡事都杂于利害,下手之前,心里算盘是要打打的,算算成本和收益,亏本生意不能做。算盘打下来的结果,就是宽容一点。对这些党内抗议者,不仅不能开除公职,也不能少发工资和福利,算了吧。这就传出一个清晰的信号,看来抗议的成本和风险不高嘛!没什么可怕的。不让这样的信号传出来,又能怎么做呢?不是聪明人,混不到执政者这一步,在高监控下实行宽容,放一放,看一看,本是聪明的选择。

今年3月4日,中国体改研究会组织召开“中国宏观经济与改革走势座谈会”(被左派攻击为“新西山会议”),共产党员北大教授贺卫方“图穷匕首见”地公开说:“我明确的说希望共产党形成两派,希望军队国家化。”贺卫方还说:“我们不是敌人,是朋友,我们非常爱你,爱这个党才有话直说,不爱才不说。”中央能怎么着?把“非常爱你”的名士贺卫方杀掉?关起来?开除出北大?开除党籍?把参会的前高官高尚全、名士李曙光、迟福林、杨东平等党员怎么办呢?杀掉?关起来?开除公职?隔离审查?统统不能做。历朝历代,杀名士都是愚蠢的,是要被历史记往的。对聪明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吹出一点宽容祥和之气,这正是中央采取的办法。看来,时势至今,中央对党内异议的底线已经提高了。这不是中共的伟大英明,而恰恰是形势比人强,中央领导们也会审时度势,他们并非不是聪明人。

今年6月,《人民日报》前副总编周瑞金(“皇甫平”三人评论小组成员之一)在网上发表《越南改革值得关注》的文章。文章认为,在强化中央委员会对政治局和书记处的监督、质询制度、差额选举和资讯公开等方面,越南的经验值得中国学习。因周瑞金在中共内部的特殊身份,该文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但是,这篇被网民普遍叫好的文章,很快就在国内网站遭到封杀。2006年7月31日,中国国情咨询网在网站上开始“你赞成中共总书记由差额选举产生吗?”的民意调查。四分之三的访客赞成差额选举。8月4日,中国国情咨询网被强行关闭。文章可以被封杀,网站可以被关闭,但对文章作者和网站负责人怎么办呢?杀掉?不行。关起来?也不行。不杀人关人,就断不了言路。周瑞金等人,还会继续为他所理解的党内民主而奋斗,为他所理解的中共命运而努力,谁能断言他不是反映了绝大多数中共党员的呼声呢?谁能断言他的提议不是代表中共的大利益呢?如果在党内搞一次投票测试,我相信周瑞金的观点一定会得到多数票的。如果在网络上公开搞一次投票,周瑞金所呼唤的党内差额选举会受到网民们热烈赞同。

近年来,从空军副政委刘亚洲大谈民主政治到国家环保局副局长潘岳倡导的公共事务的民众参与,从党内十三老声明到十三位“冰点”作者声明,从“冰点”事件到“新西山会议”,从“新西山会议”到周瑞金要求党内民主改革,“不在其位而谋其政”的人愈来愈多,“公开发表和中央决定相反的意见”的人愈来愈多了。有趣的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看法是,公开公平的竞争性选举,是现今政治权力合法性的来源,中共一定要积极而有序地走向这个方向,才能取得新的合法性的认同。毛泽东的历史警告人们,“中央”并不一定是真理的化身,“中央领导”并不是什么圣人先知,伟大领袖毛主席也犯过这么多的错误,你们就一点不会犯错误?你们的意见不过代表着党内一部分门派的意见,未必句句是真理。由个别人或少数人来决定党和国家命运,是一场疯狂冒险的赌局。个人独裁者或少数独裁者脑子一长虫,全国人民就跟着遭殃。人人生而平等,凭什么让你们几个人来决定我们大家的命运呢?凭什么我就不能公开自己作为一个普遍党员的看法呢?真理愈辩愈明,这话还是毛主席说的哩。凭什么我就不能来说一说辩一辩让真理明一明?近代以来的多次革命,已使平等意识深入骨髓,你没比我多生几个脑袋几只手,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人们对政治领导人的敬畏感已悄然消失,也许这可能是毛老人家留给中国心灵的最大的一笔遗产了。

古人云:“因利而和者,因利而分。”现在中共党内的凝聚力,全在“权”与“利”这两个字。党内人常说:“苏联垮台,领导人去看门都没人要。就为了这一条,我们与反对者拼到底。”这恐怕就是维持政权的核心动机了,怕今后找不到工作领不到退休金。但更多的官员更聪明一些,最实实在在的保障,是家里人在银行里存的钱。无论集权社会还是民主社会,钱都是最实在的保障。苏联8?19事变后,党内流传一份题为《八一九事变后我国的国家安全对策》,里面提出了“党财论”观点。“党财论”认为,市场经济已成事实,民主政治也迟早来到,在市场社会和民主政治下,谁有钱谁说了算,因此中共要积累和培育与自己一条心的资本家,把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人培养成有钱人,掌控财富力量,以便今后用金钱来控制政治。有人认为,这份报告表达了下海衙内们的想法,同时这份报告也刺激了不少衙内们跳入商界,借官谋财,以权谋私。一家人官商分工,趁着政权还在手上,尽量谋取钱财,这种心态是造成党内官商勾结不断和党内腐化不可收拾的重要上层原因。这样的以钱财为本的凝聚方式,遇到小事可以合作,遇到大事则一定分崩离析。这种状态,怎么能堵住党内清流们的嘴呢?中共七千万党员,并非人人有条件当贪污犯,并非家家都走官商合一之路,并非人人都愿意看着“党财论”者们用党的命运来换取自家钱财。“党财论”们越横行,党与社会的矛盾就愈大,中共危机就越深重,中共内部的反弹就可能愈强烈。在缺少党内共识和党内权威的情况下,在党外压力日趋增加的情况下,很难想象当政者会对党内持不同观点的人大开杀戒,这可是前景难料十分危险的事。可以想见,党内异议表达将愈来愈大胆,党内民主行动将愈演愈烈,集权政体将日趋软化瘫痪。毛泽东说:“时来天地皆相助,时去英雄不自由。”今天中国的集权政体,真的是到了“时去集权不自由”的时候了。

外部政治异议的壮大

近年来,维权运动日趋兴起,卷进去的人愈来愈多,在国内外的影响愈来愈大。今年香港纪念“六四”,大标题就是“支持维权,平反六四”。学者秋风最近发表了一遍题为“超越改革体制,走向立宪政治”的文章,文章中称:“自90年代以来,民众维权活动就逐渐兴起。这种维权政治具有广泛的民众基础,而通过个案的政治化,有助于推动宪政规划的生成。与改革体制(指体系内改革精英主导)相比,维权政治是宪政秩序的直达车。维权政治是一种民众自我立宪的自发过程。”他将维权运动称为维权政治,将其上升到民众自我立宪的高度来看。

对中共而言,处理维权运动是一件十分伤脑筋的棘手活儿。

首先,维权活动受到了国外的高度关注。稍有动静就会有国外的反应。2006年4月26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全体通过一项决议案,督促中国政府停止骚扰维权律师高智晟,恢复其律师营业执照,并促请中国政府停止迫害其它维权律师。2006年5月12日,美国总统布什忽然在白宫接见余杰等三人维权分子,向中国传达美国对中国宗教自由和宗教维权的关注。几年的维权活动中,已诞生出高智晟、许志勇、范亚峰、胡佳等几十号著名人物。许多大知识分子,都关注维权并支持维权。党内有人说:“这些维权分子,是公开的反对派,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是啊,为什么不抓起来?多省事。但能随便抓人吗?经济学家张宇燕最近对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进行了测算,他算的结果是80%,这是世界第一高的比例了。如此高的对外贸易依存度,说明中国经济发展完全依赖在进出口贸易上。中国人均资源不足,高度依赖国外资源进口,大量加工产品要出口。如果中断进出口链,中国经济马上崩溃,社会危机会马上爆炸。网上有言说,现在的中国领导人对外国太软,比毛主席差远了,也比朝鲜的金小胖差远了。但这些人不明白的是,毛时代的中国和今天的朝鲜,相对而言在经济上都是封闭系统,对外交换少,也因此对外部交换的依赖性小,因此可以动不动玩横的。毛时代的中国,农耕经济自给自足,你还能把耕地给炸光掉?我怕你?邓时代为什么要改革开放?原因之一就是苏联援建的工业项目已建成,不得不与外部进行技术和资源交换了,能不打开国门吗?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不怕外部变化,但不可能发展。自由市场的开放经济,可以发展起来,但对外部的依赖性极大。今天的中国可是一个开放经济系统,高度依赖外部交换,任何有一点经济头脑和社会责任心的人,都不愿重新封闭经济,砸了中国经济增长的势头。就是毛泽东活回来重掌中共大权,面对中国经济的全球网络化,面对上亿就业机会由进出口贸易提供,他能毫不顾忌国家税收吗?他能不顾忌国外的不良反映吗?维权运动之所以持续发展,其实是受到了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持续提高的保护。

其次,维权行动者活动于法律范围之内。维权行动者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律师,二是记者。他们都精于法律,都将自己的活动多少限制在法律范围内,如果受到非法处理,网络媒体总是及时将情况捅出来,国内外舆论压力极大。而且,维权总是着眼于弱势群体的权利保护,有天然的人道优势,有民心的基础。他们是为了保障法律明文规定的基本权利,他们在合法的框架内行动,如果执政者违背法律程序,随意出手进行监禁关押,执政者就走到了法治和人道的对立面上,法律和道义上的损失很大,政权合法性流失严重。工商业社会离不开法律、法官和律师,近年来,中共为了依法治国的目标,在大学开办了大量法律专业,招收了大量法科生。而且从2001年开始,每年进行国家律师资格考试,四年以来有上百万人报名进行考试。法治建设在深化,法治意识在普及,这虽然稳定了社会,但同时也给中共传统的执政手段带来了约束和压力。不要法治管不住社会,要法治也容易把自己管住。执政者一超越法治办事,“人治还是法治?党大还是法大?”的质问就满天飞。“依法治国”的口号,对维权活动提供了合法的活动空间。要在法律范围内与维权分子搏弈,程序繁杂,费神费事,而且往往最后还是失分。这场搏弈谁输谁赢?当然是维权运动群体赢。任何一次有点影响的维权冲突中,都能培养和诞生出几个维权英雄。中共对维权的打压成了塑造英雄的过程,你说中共亏不亏?党内有人说:“成名的维权分子不过几十个人,不成气候。”这些人忘了,当年中共组建时,有多少人?重要的不是人数,而在历史趋向和人心向背。

东亚民主进程中,政法系背景的人起了很大作用,这在中国也初现端倪了。明知如此,但如果随意打压他们,就使中共自己建立法治国家的承诺成为假话。法治并不仅是治百姓的,也会治到官,中共一定已体会到了法治对自己手脚的捆绑。对中共来说,这些维权分子就是未来的反对党的基础,但怎么办呢?抓来杀掉,目前不行。抓来关大牢,目前不行。任其发展,反对党不就成型了!怎么办呢?对中共来说,更头痛的,是有一部分维权者与法轮功结合,与民间基督教会结合,与海外民运结合,有了某种信仰和财力的基础。中共目前根本找不到有效的控制方法。过去轻易对法轮功大打出手,结果是把法轮功打成一个世界性的势力,在国内又断不了根,成全了法轮功。现在地下基督教会迅速发展,许多维权行动者从中吸取精神滋养,聚会时就念“不要害怕伤害你肉体的人,他伤害不了你的灵魂”。搞清楚了,你伤害不了人家的灵魂!你可以不让人家开会,可以不让人家集体行动,但你不能不让人家愤怒,不能不让人家在MSN或SKYPE上商量对付你的办法。基督教家庭教会的发展,明摆着对集权政体极端不利,但能像打法轮功那样去打吗?显然不能。基督徒人数近亿人,虽说并不是都是政治化的,但在价值观上,基督徒对集权政治都会反感。尤其是基督教新教徒,它是伴随着工商市民阶级而生的宗教,它的英文名字是“PROTESTANT”,意思就是“抗议者”。抗议谁呢?抗议思想和政治的集权。信仰上帝,蔑视世俗政权权力,是新教徒普遍的心态。而且,基督教的渊源在西方,与西方势力水乳交融,随便动手,会带来诸多解决不了的麻烦。纠缠起来,警力和牢房都不够。近代以来,从洪秀全到孙中山,基督教在中国政治运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有人分析过,近代以来基督教有四次浪潮,第一次算太平天国,第二次算国民党革命,第三天算共产党革命(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取向在基督教中),第四次正在开始,这就是今天家庭教会的发展。这股宗教力量中,有多少比例会转化为反抗性的政治力量?谁知道。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今天的中国基督教,不可能演化为集权政治的拥戴者。今天任何宗教的发展,都在将集权政治抢夺人心。人心移,天下动。现在人心正在移动,而且是快速移动。中共一定知道这一点,但又能怎么办呢?

最后,中共对付维权力量,也不得不受策略空间的限制。凡事不能树敌过多,更不能把可能的合作者也推向敌人一边。凡有人群的地方,都分为左中右三派,这是毛主席说的。维权分子中,也分为激进政治派、温和政治派和纯维权三派。激进政治派已将自己设为政治反对派,以维权的形式,公开挑战现政权。温和政治派则以具体的维权为本,着眼于渐进的政治改良,并不排斥与中共在具体问题上的妥协甚至合作。纯维权派则以具体维权事件为本,自觉地避免将维权政治化。这三派的差异,是维权的政治含量的差异,这主要是策略上的差异,而非政治价值观上的差异。从集权政体的角度看,对纯维权派应当支持,这是建设法治社会的重要环节。对维权中的温和政治派,最起码也要宽容,不能将他们逼向激端反对面。对激进政治派,要进行控制。但怎么控制呢,他们一样是躲藏在法律的后面,只要还要一点法律,就不能随意捕杀呀!结果就是,电话通讯24小时监控,一有活动就派警察去。这可难为了警察,不抓人,尽可能不打人,但就是不准活动。警察为完成任务,有时不得不求维权者:“大哥,饶了我吧。我有家有口的,不能丢了工作。你们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但你们别做这事了。上面要乱来,我也没办法。”警察也是人,他们也会思想,他们对社会一样不满,只是出于生存而不得不来压制维权者。在维权者面前,他们找不到任何道德自信。集体政体这就天天软下去了。面对当前维权者的这些做法,被理论家称之为“软专制”。从道理上说,要专制就一定不能软,要软就不要搞专制,但今天的情况恰恰就是“软专制”,既无专制之胆,又无民主之量,结果总是让人蔑视嘲笑。一个集权政权,到了人人侮之的程度,已经很无聊了。

要依法治国,就不能肆意镇压维权运动。要尊重宗教自由,就不能胡乱镇压基督教家庭教会。但是,中共明明知道,反对力量正在维权运动、地下基督教运动中慢慢积累,但实在找不到有效的控制办法。

集权政治的稳定,需要许多条件,上面所说的思想控制、清除内部异议和镇压外部反对力量这三条,是最为基本的条件了。但是,从上述分析看,中共无论如何是维持不了这三个条件的,这也就是说,中共如果选择维护集权之路,硬要逆历史潮流而上,那它就一定走上了吃力不讨好的衰败之路。

不就是玩足球吗?

前面的分析不过是说明,集权政治的基本条件正在沦丧,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集权政体的历史性的跌落。集权政治的历史性滑坡就在我们眼前出现,执政治国,不能逆天行道,不能当睁眼瞎。中共今天的政治困境,是一些人试图维护集权政治的困境,是集权政治本身的困境。巩固集权政治,肯定是逆流而行,最终根本维系不住,为什么一定还要硬着头皮去撞墙呢?有没有可能走另外一条路呢?

中共不敢走民主政治之路,是对民主政治没把握,是怕自己在民主政治进程中丢了政权,是怕自己丢了政权后受到清算和追债。党内有一个说法,叫做“不搞民主政治改革,迟早是死。搞民主政治改革,马上就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混。”不是当家人,不知当家痛。中共高层明知“混”不是办法,但由于大家充满了对民主政治的恐惧与担忧,所以客观表现就是“混”。中共高层对民主政治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但是,究竟有没有一种既走民主政治之路又不丢政权的可能呢?中共有没有成为民主政治的赢家的可能呢?有。这些可能性完全存在。而这些可能性,正好是中共的希望,也是中国民主政治稳定过度的希望。“进地狱的路是宽广的,走的人也多。进天国的路是狭窄的,走的人也少。”不是反对民主,而是全力争取成为民主赢家,这是中共唯一可能的平安落地的天国之路。这条路虽然狭窄,但也只有这唯一一条路了,不走也得咬牙走。走下去,可能也就走通了。

一群商人聊天,笑哈哈谈到中共与民主政治的关系,说出一个有意思的比喻:“民主与专制,都是争权的规则。专制制度也争权夺利,民主制度也争权夺利,但是,现在老百姓喜欢民主制度下的争权夺利方式。我们可以把集权政治比做杂技,把民主政治比做足球。过去中共是玩杂技起家的,习惯于杂技表演,但问题是,现在的老百姓看杂技看腻味了,大家就想看足球比赛。玩杂技的人不干了,说不准看足球,足球会让天下大乱,会让你没饭吃。万千上万的先烈流血牺牲,才换来了杂技舞台,不能让杂技没了。喜欢足球的人们说,瞎扯蛋,外国人玩足球,没见过玩乱天下,玩得饿肚子的。于是,出现了一些敏感的人,叫他们维权分子吧,他们喜欢足球,也知道观众喜欢看足球,他们趁搞杂技的人不注意,跑到路边找块小场地就玩足球。尽管他们球技很差,但围观的人很多,欢呼的人很多。玩杂技的人不干了,认为他们抢了观众,就来砸场子。靠玩杂技当明星吃饭的人,党内有好几千人,他们怎么也不情愿给几百个玩足球的人空间。他们对观众说,足球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杂技才是真正有味道。你们嫌我们水平不高,我们可以提高执政能力呀!我们再增加一些高难度特技表演。杂技门票价还可以降低一些。为了剧场更有趣些,我们在杂技表演之前,还可以举办美女时装大赛。还可以享受免费可乐和矿泉水。而且,你们进场后,还能享受一些免费按摩。但是,观众说,不是你们表演技巧差,是我们不喜欢看杂技了。你们老是自己表演,老是自摸,你们很卖力气,特技也不错,但就是一点竞赛气氛都没有,我们不喜欢看了。足球多精彩,团队精神,那么多人抢一个球!而且,我们都懂规则,谁犯了规,裁判不叫,我们马上就喊。求求你们了,让那些玩足球的人开场吧。他们水平差一点也没关系,总比你们杂技有味道。玩杂技的人说,你们受骗了,足球有什么好看的。观众说,什么骗不骗的,我们就喜欢看足球。足球!足球!足球!玩杂技生气说,再喊,把你们关起来。观众说,什么世道,想看足球,就犯法呀?你们玩杂技的人多,身体素质又好,你们为什么不学着踢踢球呢?我们才不管是谁踢球,我们现在是想看踢球。你们分点人出来玩玩足球嘛。玩杂技的人很生气,把所有街边玩足球的小子们都关了起来,砸了所有街边的足球场,还威胁了喜欢看足球的观众。你们再讲喜欢足球,你们小心点。街边玩足球的小子们也不含糊,他们向国际足联提出了申诉。国际足联主席,美国总统小布什坐不住了。向中国杂协会发来照会,说你们这样对待足球爱好者,是不给我们面子。国际足联可大了,比国际杂技协会力量强多了。现在世界上玩杂技的国家,就只有中国、朝鲜、古巴和越南了。不对,越南也开始玩足球了!中国杂协的迫于国际足联压力,只好把关起来的业务足球运动员们都放了。但是又怕他们回到街边踢球,天天派警察跟着,动不动以妨碍交通的名义收他们进去几天。

这时,杂技协会内部有人开始想问题了。观众就喜欢足球,我们为什么不试试足球呢?我们几千万人,如果想玩足球,怎么着也比现在那几位业务足球分子那几十号人多呀!他们开始写文章说,我们也试试玩足球吧,老百姓喜欢看。不会玩,玩上几年不也会了。我们人从势众,财力雄厚,还怕培养不出几位足球明星?国民党就是玩足球晚了,结果被民进党那伙业务足球人士抢走了观众。后来国民党醒过来了,开始玩足球,这不也出了足球明星什么英九吗?脱胎换骨,成为台湾著名足球队了。与其学朝鲜金小胖死命玩高难度杂技,我们干嘛不学越南玩足球呢?我们杂技党人数世界第一,掌握的财力最为雄厚,我们玩足球,还不玩成个世界第一足球队吗?中国人民并不是想灭了我们杂技党,而是想看我们也玩足球。街边玩业余足球的那小伙人,我们一玩足球,他们就没戏了。他们没钱请教练,没钱养队员,没钱修标准足球场,我们可以条件齐备呀!看人家越南小弟,人家也不玩杂技了,人家开始踢足球,尽管场面小,但老百姓全涌去看了,高兴得不得了,门票收入可高了,但还拼命挤进来看。别学朝鲜金小胖了,那小子中了邪,没人看杂技,用枪顶着人去看,把剧场闹得跟刑场式的,无聊不无聊,最后非玩到他自己演给自己看不可。我们玩足球并不困难,总书记来个差额选举,足球比赛就开始了。谁说会死人,东欧苏联那些玩足球的,砸了杂技团的场子,杂技队员没市场了,改玩足球,不一样很成功吗?我们杂技演员不是足球运动员,但究竟是老演员老运动员了,有演戏经验,比那些连杂技演员都不是的街头小子,还是强多了。

但是,杂协这些异类的讲话,被杂协紧张地堵住了嘴。我们十七大就是要玩杂技,别给我们施加压力,没观众我们自己看。杂协党内异类们所反省的这些观点,杂技协会暂时不加评判。但是,杂协里面有几位功勋杂技演员急了,他们联名上书,力陈杂技的伟大和足球的坏处,强调我们不能背叛杂技,强调只要一玩足球,足球运动员们就会把杂技演员的头拿来当球踢。千百万人人头落地。杂协对此,也不加评判。但杂协内部想玩足球的人回应说,千百万人抛头颅撒热血,是为了观众满意。当时观众想看杂技,所以他们才努力成为杂技高手。现在观众天天在电视里看外国足球比赛,也十分欢迎国内有点足球比赛,他们不想看杂技,我们不能老提着棒子拿着枪顶着人家来看杂技吧?我们不能老是让人家交钱(税收)来看人家不想看的杂技吧?无非是从玩杂技改玩足球,有那么严重吗?怎么就会千万人人头落地呢?玩足球的人,要的是足球,不是杂技演员的头。人头不能用于踢球,这点技术都不懂!即便是那些业余足球小子,他们也希望我们玩足球的。对这些争论,国内杂协还是不表态。

商人最敏感的就是市场需求,最大的能力就是适应市场需求。奇怪了,那些政治家怎么与我们相反,市场要什么,就故意不生产什么!尽把自己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东西强行买给别人。消费者喜欢足球,就成立足球队,修建标准足球场,制定球规,训练一大批职业裁判,不准人再在街边去乱踢足球,省得踢坏人家玻璃窗,一律进场来踢。向全国观众说,从今天起,我们准备改踢足球了。先党内踢球,再社会踢球。等我们踢出点水平,场上不再犯规乱打架,再开始在全社会举办足球大赛。通过党内民主学习足球规则,渡过民主混乱期。过去杂技时代的恩恩怨怨,就算一风吹了,继往不咎,行不?这叫中国足球两步走,中国民主两步走。其实,江泽民同志“党内民主促进人民民主”的提法,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党内理论界的歪嘴和尚们,把经念成了民主集中制,不理解江泽民同志的深意。有民主两步走这个承诺,老百姓不会不答应。中国人是善良的,没有多少报复心。只要往前看到希望,过去的事就淡了。毛时代造了多少孽,但邓小平同志一句“解放思想,团结一致向前看”,大家不就没有再纠缠过去了吗?中国人是善于忘却的,鲁讯先生为此还写了篇“为了忘却的纪念”,他记仇心重,但中国百姓没有记仇习惯。但是,在此需要提醒的是,如果杂技演员们非要强制全国人民玩杂技看杂技,并且不断砸足球爱好者的场子,那么杂技场终有被彻底砸烂的一天。

上面虽是戏谈,但该讲的道理也讲了。逐步放弃集权政治,也就不用操心来担心什么意识形态破产的事,不用操心党内不同观点的影响,不用操心天天镇压党外维权力量了。严格坚守宪法,让各种准政治势力、宗教势力都活动于宪政法律框架下,让他们在自由竞争中互相制约和互相平衡,自己则全力训练自己的民主竞争能力。集权政治向民主政治转型,不过是政治竞赛规则的转型。当然会有权力和利益的调整,有信心有能力玩民主政治规则的,会上升。没信心没能力玩民主规则的,会下降。党内担心自己在民主竞争规则下占不到便宜的人们,正在伤害党内那些不担心民主政治竞争规则的人。党内对民主政治预期较好的人们,为什么不团结起来救救这个党,为中国的政治文明发展做点贡献呢?中共如向越南共产党学习,主动从党内民主开始,马上就可以掌握住民主的主动权,这是十分清楚的事,但是,中共上层有这点头脑和幸运吗?他们天天忙着的,是对付那些不喜欢杂技的人,是对付那些党内外的业务足球运动员,怎么就不能转过念头来想想呢?重要的是,中国人民喜欢看民主政治(足球)了,这个市场需求谁也倒转不过来。无论是新儒家还是新老马列主义者、无论是“集权政治+市场经济”者还是“集权政治+法治+市场经济”者们,他们再能干,再能说会道,也不可能在民心中创造出一个喜欢集体政治的大市场需求出来。对着老百姓说:“我们要的不多。我们只是要点自私自利,要点没人批评我们,要点没人来与我们比赛,我们只是不想放弃特权,为此,你们拥护我们吧!”这种道理,说得通吗?

中共的机会不多,但不是完全没有。经济的发展,财富的积累,使社会你死我活的大动荡不会发生。大危机没有出现,反对力量还处于萌芽之中,未成气候,自主空间很大,正是自己改造自己的最佳时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历史曾把机会给了许多人,但他们都没抓住(如袁大头),闹得个身败名裂。中国历史上,凡顺应时势创建新政治体制的人,都成为伟大人物。周公结束了部落制,创造了封建制。秦始皇结束了封建制,创造了君主郡县制。从孙中山以来,都在为民主共和制在努力,但民主共和制迄今没有建成,谁能给民主共和制画下句号呢?我相信还是在党内不在党外,但会是谁呢?只有把问题想透,有一点克制私欲的高尚情感,再加一点不怕吵架的决心,中共真有条件将百年民主共和制之梦落在中国大地上。如果再一意孤行,可悲地顺着惯性滑下去混下去,那么几年以来,恐怕就没有人再来写这种内容的文章了。

梁晓声炮轰易中天:是种浮躁的标志

以知青作品而蜚声文学界的作家梁晓声,近年来将笔触转向了当代题材。近日,他最新的反腐小说《欲说》也已面世,写的是“钱权交易”背后的高官和商人。昨日,梁晓声在北京的家中接受了记者的电话专访,对于书名《欲说》,他称是对诸多社会现实的“欲说还休”。对于目前红得发紫的“明星学者”易中天,梁晓声直言,这种现象本身就是一种悲哀,“说明很多人已经不阅读了”。

易中天火了是种悲哀

记者:作为一个现实主义的作家,您平时应该会关注流行文化和大众文化吧?

梁晓声:会关注一点,但不是很多。

记者:那您知道现在很红的明星学者易中天吧?对于这种现象,您怎么看?

梁晓声:很多人跟我讲了,说易中天在电视上讲三国,讲着讲着就火了,而且出书的版税已经高至百万。对易中天本人以及他讲三国的方式,我没有任何成见,但那么多人如此喜欢易中天,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悲哀,这说明喜欢阅读的人越来越少了。

记者:这话如何理解?

梁晓声:以前有档电视节目叫《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很出名,是专门讲给没有阅读能力的儿童的。作为一个有理解和欣赏能力的成年人,应该自己去阅读和判断,而不是一味听别人讲。

记者:最近,易中天还出了系列书籍,而且销量不错,看他书的人应该还是喜欢阅读吧?

梁晓声:这跟我所说的阅读还是不一样的,因为易中天的书不是原创。比如说,曹雪芹写了本《红楼梦》,这是原著,很伟大的作品。但后来很多人分析、研究、品评《红楼梦》,就不是原著了,而读这些东西与读原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收获也是不一样的。

记者:易中天的《品三国》因高版税和高印数而拿下了约500万元的稿酬,因而制造了“作家天价稿酬”的话题,对此你怎么看?

梁晓声:天价稿酬其实是一种市场现象而不是一种文学现象,对畅销书也要区别来看,最畅销的书不一定是最有价值的。如果一本书只包含了最大的娱乐性质的话,那么它的价值很值得怀疑。

“易中天现象”是浮躁的标志

记者:一批传统文人比如余秋雨、易中天,从书斋走向电视,你不认为他们是由传统文化传播领域向大众通俗文化领域的一次成功转型吗?它会不会影响您、包括您身边的人的心态?

梁晓声:“易中天现象”是浮躁的标志。我始终坚持写作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抵御外界的浮躁所带来的干扰。因为对喜欢写作的人来说,一铺开稿纸,心就会变得特别干净,进入自己小说构建的环境中。但估计还是有很多人会心理不平衡。

苏童《碧奴》全球首发15个国家买下版权

  全球出版项目“重述神话”中目前惟一一本来自中国的图书———作家苏童重述“孟姜女哭长城”的作品《碧奴》,目前已由重庆出版集团出版,并将于本月30日全球首发。记者昨日从重庆出版集团了解到,目前已有15个国家和地区买下了这本书的版权。

  “重述神话”系列图书是由英国坎农格特出版公司发起的全球出版项目,全球包括中、英、美、法、德、日、韩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知名出版社都加入这一活动。重庆出版集团是“重述神话”项目在中国大陆的惟一参与机构。据透露,在即将出版的小说《碧奴》中,苏童把孟姜女的名字改为了碧奴。他表示,孟姜女本来就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大家闺秀之意,而“碧奴”这个名字在他看来很美。对于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苏童也很乐观:“与其说是一个女子以眼泪结束了她漫长的寻夫之旅,不如说她用眼泪解决了一个巨大的人的困境。”

  据了解,目前已有包括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德国、意大利等15个国家和地区购买了该书的版权,在今年10月的法兰克福书展上,首部外文版德文版将出版。

时势造英雄 8年后网络文学去向何方?

“网络文学”,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名词。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孕育而生。它是通过网络写作和阅读传播的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同时具有交互性,快速更新性和随机变化性成为一种不同于传统媒介的文学模式。

然而,很多网络作家成名后并不认同网络作家这个头衔。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网络写手与作家之间的区别。写手们,在网络里生活,而不是在发展文学本身。然而,偏偏就是这批人,不经意间成就了一批文学作品,成就了一个专有名词。

时势造英雄

网络文学,还得从蔡智恒说起。“我出道7年了!”这是2005年痞子蔡在《孔雀森林》出版时感慨的一句话。到如今,网络文学也走过了8年。

1997年底,当许多人还沉浸于QQ聊天的新鲜与快乐之中时,蔡智恒开始在网上写作《第一次亲密接触》。机智诙谐的语言、纯美凄婉的爱情、轻舞飞扬与痞子蔡的故事迅速在网上流传,蔡智恒也因此被誉为“网路第一写手”。其个人网站也创下2个月内超过5万人次点击的纪录。如今看来,故事落于俗套、情节也多有瑕疵,然而,当年的确感动了许多人。原来,上网不仅可以聊天、打游戏,还可以谈恋爱!

蔡智恒自己也很清醒地意识到,《第一次亲密接触》达到的顶峰是在一种特定社会背景下出现的现象,而不是文学作品本身达到的,这样的时空、背景无法复制。他说:“即使现在有人写得比我好10倍,也达不到这样的位置了。”

1998年,《第一次亲密接触》由知识出版社出版,成为内地出版的第一本网络小说。其后,痞子蔡又创作了《雨衣》、《爱尔兰咖啡》、《槲寄生》等一系列作品。

无心插柳柳成荫

安妮宝贝,是个让城市小资为之沉溺、疯狂的名字。她有着隐秘而庞大的读者群,默默的存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最早,安妮宝贝在榕树下写作。辞藻阴郁艳丽,行文飘忽诡异。题材多围绕工业化大城市中游离者的生活,繁华表相之下人群内心的孤独感和焦灼、突破爱和幻觉之后的出行、对自我的追寻。由于风格独特,引起广泛关注。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站、论坛,以《告别薇安》成名江湖。

看安妮宝贝早期的作品,大多是抒发自己的情怀,用丰富的想象连贯一个小小的故事,具有相当的个人性。与今天很多人写的博客类似。靠着网友们的转载、传播,才形成燎原之势。

成名之后,她竭力划清与网络的界限。如今,她还是每天上网,但已不在网上发表任何文字。也从不去任何一个BBS发言。四年之前就已经离开网络。她说,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自由作家。并且始终严肃地写作。不让自己的写作被限制于任何一个派别或范围,也不受任何其他影响。

与安妮宝贝同时期出现的还有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被称为有史以来点击率最高的网络小说之一,也引起一时轰动。小说已经出版,电视剧现已开拍。

点击率小说风行

他们的成功,给很多无名写手提供了一条成名的捷径。他们希望制造高点击率,引起读者和出版界的关注。

慕容雪村说:“现在很多网络作家写文章的目的就是想出书,很多写手一看到点击率高的作品,就跟着出类似的作品。因此,《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之后,马上就有人跟风出了《重庆,今夜请将我遗忘》等一批城市小说。”

不知何时,业内有了不成文的默契。天涯的舞文弄墨、sohu的小说天地、sina的原创论坛,都是各大出版社、书商、文学爱好者聚集之地。陈村说:“网络文学创作其实与卡拉OK差不多,能给人以牛刀小试的机会。”网络提供的是一个平台,许多人有机会来登台亮相。这个平台,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并且出现许多动机不纯的人。

为了制造高点击率,需不停敲打键盘,许多写手几乎手指受伤。笔者也曾在sohu小说天地混过一段,发现里面的写手都有无数马甲,每天不厌其烦地顶帖子。甚至不惜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一个小小的论坛,就是个小社会。

除了这几个官方论坛,一批文学网站和出版商为它们注入了更多的商业化运作元素:在这些网站里,写手们可以自由粘贴作品,并且不断更新,网站向读者收取千字三五分钱的阅读费,向作者付千字50元至100元不等的稿费。点击率高的作品会摆在网页最显眼的位置隆重推出,作者的稿酬也会随着点击率的升高而上涨,直到有一天,网站和出版商中止更新,想看结局的读者“请进书店”。

80后成为主流

青年文学评论家夏烈认为:在最初的几年里,网络写手基本上都是20世纪70年代生人,他们的创作个性化因素非常强,如安妮宝贝的悲伤爱情、慕容雪村的城市小说一度在小资中相当流行。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写手属于“80后”,读者主流也变成了“80后”、“90后”。蔡骏的惊悚小说,还有一些奇幻小说相继走红。为了追求点击率,现在的网络文学娱乐性更强,由纯美风格向奇幻新武侠转换。而一些官场小说、黑帮小说,明显落入低谷。

评论家们认为,什么内容的网络小说最流行,关键是大众阅读人群和潮流占主导。如果说网络文学初期关注点集中在作者身上,那么现在更多的目光是盯上了文学类型上。据出版方介绍,今年最火的网络小说《诛仙》前4册正版总销量已经达到60万册,但是知道《诛仙》的人多,知道作者萧鼎的人却很少。

电视小说崭露头角

一般来说,网络文学能从虚拟的网络变成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铅字,便已经达到作者要求。然而,《武林外传》的风行,又使许多网络写手把目光投向电视。

邢育森、俞白眉、宁财神,是当年榕树下的网络三剑客。宁财神,号称“网上第一幽默才子”。小说有类似王朔的行文方式,但又绝对是宁财神独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风格。突然有一天,他对网络没兴趣了,失去了倾诉的欲望。现在他已多年不在网上写东西,专心从事电视编剧的工作。

《武林外传》是一部充斥着网络中各种流行元素的情景喜剧,宁财神用网络文化灌制电视剧的创意深得人心。一些沉迷于网络和游戏的人,甚至会在《武林外传》每天播出的3个小时内片刻不离开电视机。

《武林外传》似乎彻底改变了网络中的宁财神,他开始从一位网络写手质变成互联网经济的直接受益人。

好选本带来一连串余震

  当我们抱怨劣译如潮的时候,如果仅止于抱怨,实际上并未尽一份积极的绵力,反而有使浑水更浑之嫌。较积极的态度是寻找好译本,推介给读者。例如在经典作品重译或窃译盛行的年代,鉴定同一部原著的不同译本之好坏,推介给读者一两个好译本,这本身便是一种善举。我们并不需要懂原文或精通原文,只要以一位普通中文读者的角度去品评就行了。简言之,鉴定者不必写出鉴定的过程,只写出结果即可;不必说哪一个译本坏,只说你喜欢哪个译本。

  遗憾的是,一般报刊的书评版,都是假定要评新书的,而好译本往往是遗珠,过了书评期才读到。幸而尚有像专栏版这样的自由空间,可以让譬如我这样的读书人推介譬如我现在要推介的这本出版于两年前的过期书。我要谈的是董衡巽和朱世达编的《美国经典散文》,这是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外国经典散文丛书之一,我是刚在香港新华书城买到的,同时还买到吕同六编的《意大利经典散文》,后者也很不错。

  我们都知道好作品贵精不贵多,这个选本遗漏了不少名家,当然跟篇幅有关,却也并非完全与篇幅有关。例如可以多选些短小的,以及把譬如福克纳的四篇减为一篇。但编者选了福克纳四篇,尚有一些作家入选两三篇。更令人兴奋的是,这个小小的选本,有好几篇是十多二十多页的,尚有一些近十页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译得好,而这里的译文大都非常出色,例如夏济安译的梅尔维尔《论霍桑》、陆建德译的弗罗斯特《诗教》、李文俊译的福克纳《记舍伍德·安德森》、范伟丽译的纳博科夫《优秀读者与优秀作家》、赵苏苏译的鲍德温《村子里的陌生人》、盛宁译的沃尔夫《屏息追捕百足兽》等,这些都是我读得如痴如醉的佳篇,且大多数是长文。其中,《论霍桑》乃天才之作,名虽为论霍桑,却一再离题,包括大谈莎士比亚,尽现梅尔维尔之刁钻与倔强;《村子里的陌生人》是鲍德温名作《土生子札记》的选章,赵苏苏的译文极能抓住鲍德温的语调;《屏息追捕百足兽》则清晰且文采飞扬地勾勒美国写实主义小说之发展脉络。

  另一篇令我印象深刻也使我对作者、对编者和对译者大为感佩的,是资中筠译的考普兰《怎样听音乐》——再次,在这小小选本中,编者完全有理由把这位音乐家和这篇文章割爱。我立即向本地公共图书馆预订了考普兰的书,就像我立即上网订购了福克纳的散文集和期待即将出版的李文俊译的《福克纳散文全编》,以及重温弗罗斯特的散文集和重新从书架上取下以前没看完的《土生子札记》。这便是好选本带来的一连串强烈余震!这个选本惟一我认为不足的地方,是开篇选爱默生的书信。爱默生在美国文学包括散文中,是开天辟地的人物,其长篇大论的散文多的是,书信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好像美国散文开头仅是小萌芽,只能以书信代之。

  最后,我想抄录黄梅译的埃迪丝·华顿《亨利·詹姆斯问路》的一段趣话。詹姆斯文句繁复、迂回曲折,苏珊·桑塔格在《关于他人的痛苦》中称他是“以茧式的精密文字编织现实的威严的大师……不厌其烦地唠叨的魔术家”。可是天啊,詹姆斯在生活中也是一位不厌其烦的唠叨大师,连问路也如此:“朋友,简而言之地对您说,这位夫人和我刚刚从斯劳到这里,更确切地说,我们实际上是从拉伊开车到温莎,路上途经斯劳,我们出发的地点是拉伊,不过黑夜比我们到得还早,如果您能告诉我们我们现在和中心大道的相对位置如何,我们将感激不尽,您当然知道中心大道可以通往城堡,过了左侧去往火车站的路口就是。”

  此时詹姆斯和华顿坐在车里,正由詹姆斯向一位步履蹒跚、在雨中停步的老人问路。那老人当然不知道詹姆斯要问什么,或者说知道他要问路但不知道他要问什么路。詹姆斯继续说:“简言之(这永远是他的一系列解释性附加语句的前奏),简言之,老哥,我想对您说的是:如果我们已经开过了——我有理由这样认为——通往火车站的路口,那路口当然可能根本不在我们左边,而在我们右边,那么我们现在的位置相对于……”华顿对詹姆斯那一句句解释性插入语实在不耐烦了,就要他简而言之地问那老人“国王路在哪里”。唠叨大师经华顿提点后,虽然抓到要害,可还是要再多绕一段路才抵达中心:“啊——国王路?的确!好吧!您能不能,我的好先生,告诉我们,相对于我们现在的位置而言,国王路确切地说到底在哪里?”

  车窗外那老人终于摆脱了詹大师那以茧式的精密语言编织的魔术,确切地回答:“你们就在国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