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生:说真话的自由——接受自由亚洲电台谷季柔女士采访录

在我出狱5天之后的2003年5月22日,自由亚洲电台谷季柔女士通过越洋电话对我进行了专访。我当时的想法一是要说真话,二是要挑战“被剥夺政治权利一年”的恶法。2005年11月,我根据节目录音并参照原始录音将专访内容整理成文。2006年7月,我对文稿进行了最后的订正和润色,并首发于《独立中文网站》。

谷:听众朋友,很高兴又在自由亚洲电台《不同的声音》节目与你们在空中相会了,我是谷季柔。北京著名异议人士江棋生先生于今年5月17号刚刚刑满获释。他在1999年参加了纪念六四10周年的活动,后被当局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刑4年。1989年天安门事件时,他是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的一名博士生,因为担任北京市高校学生对话团常委而被关进秦城监狱1年零5个月。出狱后,成为自由撰稿人,经常公开发表传播民主理念的文章。《不同的声音》曾经在1997年对江棋生先生进行了专访,在与他的对谈中,我和听众都强烈地感受到了强权之下他开朗、豁达的心态。那么1999年再次入狱,是否使他的价值观,使他的心志有所改变呢?如今他重获自由,我们请他谈谈他的狱中经历和个人感受,现在就请听江棋生先生不同的声音。

谷:江棋生先生,我很高兴今天又有机会采访你了。你才刚刚获释有几天?

江:5天。

谷:才5天啊!能不能先请你说一下这5天的情况?

江:5天中就是忙,很忙。各地的朋友通过电话问候我和我的家人,我也打电话给我的母亲,我的岳父母,我的一些亲朋好友。平均下来,一天要花6、7小时呆在电话机旁,说得夸张一点,真是比坐牢还累,但心情是绝对的好。

谷:你的获释使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我们台里的同事心情也特别的好。你这一次是被监禁了4年,是吗?

江:整整4年。

谷:这次比上次天安门事件后坐牢坐得更久?

江:上次是1年零5个月。

谷:啊,天安门事件这么大的事情只坐了1年半牢。那么这次,怎么坐了整整4年?比较这两次的心情,有什么不一样?

江:应当说上一次坐牢,我的思想准备还不够;这一次我对坐这个牢,思想准备是比较足的。上一次他们并没有判我刑,而这一次我经历了全过程,先后跟公安局、检察院、法院打交道,最后经过一审、二审,进入监狱,完整地度过了这么4年的刑期。心态方面,我想大概差不多,是一种不想坐牢,尤其不想往里撞的心态;但是,如果轮到我了,如果非要强加于我,则我不逃不躲,坐就坐呗。

谷:1989年时,你是作为天安门事件的直接参与者而被关的?

江:这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愿意作自我检查,尤其不愿意揭发别人。是这么两个原因,他们非要把我投入监狱。

谷:而且那是充满神秘和恐惧的秦城监狱。

江:秦城监狱是中国的第一监狱嘛。

谷:还不是容易进去的呢。

江:不太容易。

谷:那这次你只不过是因为参加了纪念活动,纪念六四10周年,结果居然被判了4年刑。判刑的轻重,你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江:我做的事情,其实就是说真话。但是说真话也不是一定会被关进去,现在中国的报纸上,中国的各个地方,很多中国人都在说真话,这是一个普遍的事实。如果把他们都抓起来的话,那么把全中国的学校都变成监狱也关不下啊!然而,为什么我说了真话就惹祸上身了呢?我跟那些说真话的中国人不同在什么地方呢?不同之处在于,我偏偏说些官方最不爱听的真话,说到他的痛处了,那么官方就难受了。难受怎么办呢?一个办法是胆量大一点儿,跟国际稍稍接点轨,承认言者无罪嘛。你不能光是经济上接轨啊,是不是?人权上也要接轨呀,人性上要接轨啊。而且,我这个纪念六四的倡议是很通情达理的,我只是叫大伙儿呆在屋里,点一根蜡烛,默默地悼念一下。我是充分体谅民众的心理和当局的容忍度的。结果当局还是不行,理念上过不了坎,雅量、胆量也都差劲,于是就抓我、判我了。那么,我为什么被判了4年呢?按说我做的事,跟1989年做的事相比,应该是小得多。但1999年时,像我这样的人,相对来说又少得多。这么一比较呢,他们就不能容忍了。而且我可以跟你说一下,我这个人很有点幼稚,政治上不怎么样。我当时还这么想,这儿还有些比我更激进,不仅冲击言禁而且冲击党禁即参与组建中国民主党的一些人,当局也没有下手抓。我心想,当局要恨,也一下子恨不到我头上来。我还有这样一种很幼稚的想法。当然,我不会躲,也不会逃。你非要记恨我,我就认了;说真话是我的底线,为了痛痛快快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是再坐一回牢,我也认了,这个牢我还能坐得起吧,就是这样。

谷:那你现在能不能描述一下这四年牢狱中的情形?

江:四年是这样度过的。将近有两年,我被关在北京市看守所里头。这两年中间,我跟家人不能见面,跟外界无法接触(除了后来我见了律师),也不能向外写信,整个就被密封在看守所里头。这个北京市看守所也叫七处,我是在1999年5月19号被关进去的。到2001年3月30号,我从看守所转到了遣送处那个地方,呆了50多天。最后在2001年5月22号,我到了北京市第二监狱,一直呆到2003年5月17日。这四年就这么分成三段,到了三个地方。自到遣送处和第二监狱后,由于判决已经完成,每个月章虹就能来看望我一次,我每个月也能向外发一封信,于是就有了跟家人、外界这么一条窄窄的沟通渠道,一条完全透明、不能有半点隐私的沟通渠道。

谷:你在牢狱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有没有受到虐待、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江:我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呢?在政府嘴里,是不承认你是什么政治犯、良心犯的。他冠冕堂皇地说他从不搞政治迫害,全是法院按《刑法》判的。这样,在看守所里,就全是犯罪嫌疑人;判完以后,就全是刑事犯。但事实上,在内部掌握的条例上,当局把我们这种人决不会当一般刑事犯看待。官司打完后,他叫我们是特管犯,也就是要施以特别管理的犯人;从条例上看,各方面都明显的更为苛严。要说虐待,要说不公平的待遇,应该这么去看。但我不能说,他在条例之外再故意额外地虐待我,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

谷:你具体地描述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形。

江:这么跟你说吧,就人身自由被剥夺而言,我跟一般的刑事犯罪嫌疑人或刑事犯没有什么差别,都是被剥夺了。但由于我是特管犯,对我就监管得更严厉。比如在北京市第二监狱中,我被规定一般不准走出监区,我的通信、书籍受到特别仔细的检查,我所在的监室经常被放大定格在监控器屏幕上,狱方还暗中指定刑事犯为我写“起居注”,每个月按最低标准购买日用品和副食品,更不能与家属在接见日进监狱餐厅共进午餐。此外,我家里送来的球鞋也被扣下不给我。狱警对我说,不是“担心你越狱,而是按规定不能给你这个待遇”。因此我在打乒乓球或打篮球时,都只能问刑事犯们借球鞋穿。不过,和一般的刑事犯或刑事犯罪嫌疑人相比,我也有比他们更自在的地方,比如在北京市看守所里,我与其他人就有这么一个重要区别:他们一进去还得服从两条额外的规定,一条是你走出监号被提审或被管教找去谈话时,必须双手抱头,不得抬头。第二条是要背诵《看守所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对这两条,我是从不理睬的。

谷:你是不理他们,还是他们不这么要求你?

江:他们要求我,但我就是不理他们,还据理反驳——我说我不仅无罪,而且无错,抱什么头!我告诉他们,我不能自侮,我必须捍卫自己的人格。

谷:他们不对你采取什么措施?

江:我看他们底气不足,于法无据,于理无凭,对我也就没什么招。我对他们说,这个《在押人员行为规范》是有罪推定的产物,是你们十好几年以前就搞的一套东西。现在不是不搞有罪推定了么,你们怎么仍搞这一套呢?他们无言以对。

谷:你用你的理念坚强抵抗,他们对你也没有什么办法。

江:的确没什么辙。按理说,这两条他们都应该取消。就是说,你要人家抱什么头呀!犯罪嫌疑人嘛,头可以抬着嘛,对不对?人身自由失去了,抬头的自由都没有了?!以前人们常常批评共产党的“左”或“极左”,其实没有真正说到点子上。共产党的问题在于对人的自由的不尊重、不买账。

谷:你说得好!那么判了刑以后,还要那些人抱头吗?

江:判刑以后他们也好过不了,因为成犯人了嘛。而且,他们一般自己都认罪;这样,被发送到遣送处后,就更要抱头了。而我根本不抱,我从来都不抱,也从来不认罪。我在法庭上说得很清楚,我根本无罪,是迫害我的人有罪。

谷:而且你自始自终在坚持着这样的理念。

江:从被抓的当天,一直到走上法庭,我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我无罪,是抓我的人有罪。他们其实也用不着来问我,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不认罪。而且他们一看我,就知道没法跟我谈。他们可以把我关起来,但在道理上,在道义上,他们都是亏欠的。他们的确说不过我,他们没道理嘛!

谷:那你就给我们描述一下你在法庭上的情形,说说你是怎样为自己辩护的。

江:在法庭上较量,我是后发制人,但我胸有成竹,坚信战胜迫害者是毫无问题的。我在刚刚被送到看守所的时候,我就对预审员说,你们搞的就是文字狱。清朝搞文字狱,现在过去100多年了,说是走向共和了,你们还搞文字狱。他们弄来弄去到11月1号开庭,结果表明,显然不是作为控方的检察院在控告我,应该说是我反过来在审他们。你们看我的辩护词和律师的辩护词就知道当时的情况了。我在法庭上很平静、很坚定地陈述我的东西,而检察官李磊森读起诉书的时候,有气无力,匆匆了事。读完后,他也没什么话可说。而莫少平律师呢,则是清晰洪亮、中气十足地表达了他的辩护意见——整个开庭过程完全是一种倒过来的审判。应当说,检察官和法官事先也明白这一点,他们当时找了一个很小的法庭,还把旁听席上的椅子大部拿走,只剩下4把,以便让历史见证人越少越好。章虹进去前,他们已经安排3个穿便衣的人坐在那里了。开庭那天,章虹一大早就去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在领旁听证的窗口,她排在第一个。当他们知道她要旁听我的案子时,就装模作样地对她说:旁听证已经发完了。章虹一听就火了,大声地对他们说:“我是第一个,你们发给谁了?我旁听江棋生的案子就不行?!”他们一看这人利害,虽然显得娇弱,但很有正气,他们慌了,忙问:“你是谁呀?”“我是他妻子,难道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旁听证是发完了,但我可以和审判长联系。”后来没辙,是书记员出来把章虹带进去的。如果我进去没有见到章虹,我是根本不会理睬他们的,我就会退出法庭。当局可以处心积虑地阻住任何别的亲朋好友,但为了使“公开审理”的幌子不至落个底儿掉,就只能让她进去;也因此,后来才出现了我作最后陈述时,章虹起来鼓掌的事情。

谷:章虹在法庭上竟然有这种鼓掌的表现,可见得不光是你的精神可佩,章虹的精神也非常令人敬佩。

江:我也觉得她的举动难能可贵。在一党专政的制度下,一般的老百姓都是被迫敢怒而不敢言,章虹这个行为就是敢怒而敢言了。敢言,就是敢于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就是敢于先自由起来。当然,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被提前驱离法庭。

谷:你们俩真是志同道合,精神上是这样的契合。

江:这个确实可以这样说。而且我回来这几天后,她跟我说了一件事,我先前不知道的一件事。我小的时候,她在苏州读书,我在常熟读书,我们俩相距百里之遥,根本不认识。后来我们结识后,我的一些同学校友跟她说,江棋生从小在学校里,跟几百人说话,跟几千人说话,跟人辩论,是从来不用稿子的。章虹不信,以为我的同学在编瞎话抬高我,因而也就从来设有找我核实过。这一回她亲眼目睹我在法庭上,什么稿子也没有,在那儿很有条理地把该说的话说得义正词严,她算是心服口服了。她看到这么一个亲人,的确能做到有一点大义凛然的样子,这对她的心灵是有一定震撼的吧。

谷: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在法庭上的这种表现,真正使她折服。

江:(笑)这么说吧,我平常对她家人一直比较谦虚,一直藏而不露。

谷:(笑)要感谢共产党给你这么一个机会,让你充分表现出来。

江:(大笑)我的确感谢他们,我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想扬名,他们非要整我、治我,遂使我青史留名。他们粘不溜地把我关了30天放了,不就结了嘛,我出来不就是说说真话而已嘛。但他们非要弄到法庭上去审我、判我。其实他们不太清楚,他们根本说不过我。开庭的结果是留下了一篇让人传诵的辩护词,留下了一篇用正气和真情凝成的最后陈述。这两篇东西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你看,他们不是亏了吗?

谷:反而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给你。

江:对呀!而且,如果他们当初难得糊涂一回,在开庭时敢搞现场直播的话,他们就更是亏大发了。

谷:听众朋友,这里是自由亚洲电台《不同的声音》节目,我是谷季柔。现在为你们采访的是刚刚服满4年刑期获得释放的北京著名异议人士江棋生先生。现在请继续收听我们的访谈。

谷:那你现在谈一下,你终于恢复自由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预计从事些什么工作?

江:第一个想法是把4年来的这么一段亲身经历,这么一个人生道路上比较难得的过程,好好写下来。写下来后,我想出本书,题目暂定为:跨世纪的良心犯(2005年3月,书由香港开放杂志社出版,书名为:看守所杂记)。第二个呢,我在监狱里还意外地有了一个收获,完成了三篇物理学论文。我自己认为我得到的结果能站得住脚,但还有待于进一步推敲,有待于经受严格的评审。你知道,我从小就有当科学家的愿望,后来只是被文化大革命打断了;老大不小地上了大学后,又曾雄心勃发,想当大科学家,但以后又被另外一些政治中间很恶的因素打断了。那么我在监狱里有这么一个机会,完成了我的论文,我自然会努力使它们得以公开发表。第三个心愿,先好好检查身体,尤其是我的右眼,状况很不好。我今年50多岁,我想活到90多岁,我还想好好地活下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看一看中国。上次我就跟你说过,我很热爱生活,所以我想把身体调理一下。

谷:目前就这三个最主要的愿望?

江:目前就这三个愿望。谷季柔,你也知道,太大的事情我也干不了,一件件来嘛。

谷:如果你把这三个愿望都达成了的话,其实对人类也作了不小的贡献,那我们一个个谈。最让我意外的是你写了三篇物理学论文,虽然你说你从小就想当科学家,但你读的是哲学系。

江:我在19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考上的是北京航空学院,现在叫北京航天航空大学,读的是空气动力学专业,研究飞机导弹那个东西。本科读完后,我还读了三年硕士呢。后来是他们非不让我报考博士研究生,强制中断了我在自然科学方面的进程。于是我只得改行,去攻读科学哲学这么一个博士学位。不管怎么说,我是有物理学功底的。而且,我从1992年秋天开始,就在琢磨手中的课题;到1999年5月,已经读了许多相关文献,化了大量的心血。论文在狱中得以完成,称得上是十年磨一剑了。

谷:失敬失敬。

江:(笑)可以原谅,可以原谅。还主要是我这个人深藏不露。

谷:还真的是深藏不露。外面很少报导你是学理工的。

江:我不太愿意多说自己。

谷:那你能给我们说一下,你的物理学论文说的是什么?当然我们都是外行,你不要讲得太深,要深入浅出。

江:不讲太深,那好,就这么说吧,从小孩到大人都喜欢问这么一个问题:时间能够倒过来流吗?日子过得好的,不太希望倒过来,希望就这么一直流下去。过得不好的呢,希望时间能够倒过来流,重过一遍,或许会出来新的希望。

谷:过得好的也希望倒过来流,他可以长生不老嘛。

江:时间能不能倒流这么一个问题,不光是哲学的猜想,也不光是小孩的发问,物理学上对此也早有严格的探讨,而且在我之前,很多人都做了这件事,我也是从物理和数学上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使我感到快乐和幸福的是,我觉得我有了比较重大的突破。

谷:那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怎么来看时光能否倒流这个问题?

江:物理学上先前的结论是:宏观上存在时间之箭,就是说时间不能倒流;微观上,除了有一丁点儿例外,不存在时间之箭,就是说时间能够倒流。而我的看法是,微观上同样普遍地存在时间之箭,这样就把时间倒流的可能性给杜绝了。谷季柔,是不是很有点可惜?我们都无法长生不老呵!当然朋友们都说,你蹲了4年大狱怎么没有多大变化呢?我这么回答他们,时光肯定在变,只是我在监狱里很乐观,所以我就显得不那么老,无非是这个,我也挡不住时间的流逝。

谷:从物理学上,从数学上没办法让时光倒流,但你保持健康的心态的话,可以让青春永驻。

江:这话说得好,时间不能倒流,青春可以永驻。

谷:那我们说完了物理学的发现,再回到你的政治理念上。你是说了官方最不爱听的真话,所以官方对你特别头痛。你把你一贯的民主思想和民主理念向我们听众描述一下。

江:实际上我是这么想的,从根本上说,中国最需要落实的是人权理念,也可以叫自由理念。比如大家都知道,邓小平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因为中国人很穷,所以这个口号应该还是有点道理的。但是,这个口号有个重大的问题,里面有个“让”字,“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谷:对,主动权是操纵在他的手中。

江:这就是说,他是救世主嘛,邓小平是救世主嘛。东方红太阳升,毛泽东是救世主,邓也是一个救世主嘛,对不对?我自己体会到,中国人更应该自由起来,我在6年前就跟你说过,一部分中国人先自由起来。关键是没有那个“让”字。你让不让,我都得自由起来。那么这一部分中国人都是谁呢?我认为这一部分人中间就有我。别人胆子小一点,各种考虑多一点,我都不怪他们,我自己先走一步。这是我的良心告诉我的,你共产党让不让,我不管那一套。自由中间有很多自由,那么先把言论自由搞起来,先把说真话的自由行使起来。你看,我做的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儿,就在说真话的这一点上,而他们就受不了了。我真是有点儿弄不明白,这些共产党人何以是这样的心胸狭窄,何以是这样的忌恨自由,何以是这样的钟爱他们已经抢到手的特权!如果将世界上的共产党排一下队的话,他们也就比朝鲜、古巴的稍稍好些。他们远远不如波兰的雅鲁泽尔斯基;与前苏联的戈尔巴乔夫、叶利钦相比,差得就更远了。

谷:你可以用这个很豁达的心态去和共产党对抗,去争取你说真话的自由。但你怎样把你所争取到的说真话的自由,扩大到一般的老百姓和比较没有胆量的人?

江:我怎么扩大呢?我想首先要说清一个道理:我这么做,第一并不是为了老百姓,并不是为民请命,第一是为了我自己,我觉得做人就应该这么做嘛。要是你有了真话,老憋在肚子里,说得不好听一点的话,可能要憋出什么癌症来。即使你幸运地很高寿,但就你活这一辈子,跟那个猪相比,也高不到那里去,活个80岁、100岁意思也不大。你得把真话说出来,这才像个人——这个道理很朴素,我相信它能打动人。其次是我率先这么做了以后,我想会给别人有点启发,有点鼓舞。最后是跟大伙儿说清楚,你不要像我这样冒太大的风险,你先把你能说的真话说点儿,再说点儿,胆子不就慢慢变大了嘛,是不是?

谷:其实每个老百姓都能像你这样,一点一点做起,这个政府就很难控制了。

江:这么做,就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一步步从老百姓变为公民,一步步使官方的控制越来越力不从心。而且,政府本来就不该控制言论,不该搞言禁。控制不了就撒手,他省心了,而且对中国也很好呀。

谷:说得非常好。

江:我在监狱里有个说真话的小故事,我跟你一说你就明白了。我一到监狱里,刑事犯们都比较尊敬我,当然,也有人看到我有些锋芒毕露,会善意地劝说我。他们说:人呢,只能适应环境,不能改变环境。这句老话在中国人中间可听得多了;在稍有阅历的中国人心中,它几乎就是至理名言。我就跟他们说,你这句话恐怕有问题,你改变不了环境,你能否改变自己呀?他说,这个有可能。我说,你有点儿改变自己的话,那么,在别人眼里,你是不是环境的一部分呢?他说是。我接着往下引:那么,在别人眼里,你是不是就起到了改变环境的作用了?他说:对呀,你看我这个猪脑袋!这个“改变自己就是改变环境”的道理被我悟出来后,我在说服别人去接受它时,几乎屡试不爽。我一步步引他们上钩,他们后来是真服了。服了这个道理,不管你是胆大还是胆小,你在把握自己的命运上,就会主动些,就会更有所作为了。这个小故事也说明,我们不仅要说真话,而且还要努力把真话说好,把似是而非的东西给识破了,给澄清了。

谷:你毕竟是学哲学的,你讲的故事都比较有哲理。

江:(笑)哲学学得一般,还是物理学得好些。

谷:那你离开牢狱了,能否谈一下对中国大环境的看法。很明显,这4年中,中国的情况起了一些变化。你能否描述一下,你对中国今后政治走向的一些看法,你认为会怎么走?你认为希望是什么?

江:谷季柔,这个我得跟你说实话,问题很好,但问我还有点儿太早。你知道我才出来5天,这5天之内我还忙于打电话接电话,我很想说说这个问题,但我觉得,我现在说不好这个问题。

谷: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

江:你想嘛,我头脑再灵也不行呀,我需要观察,需要思考,还要好好读点东西,恶补一下。这四年中肯定出了不少好文章,不少好书嘛。

谷:换句话说,你在牢里与外界还是比较隔绝的。

江:真是如此。里面只能知道些最基本的东西,别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你们这个《不同的声音》,你们这些说真话的好电台。官方不让老百姓听到的,我也听不到。监狱里不让有收音机,监狱里不可能让你上网,他们提供的,也就是部分官方出版物。

谷:其实你刚才说到,大家都来说真话的话,对环境自然而然地会有影响。比如,我们电台开通了很多热线,如我主持的是老百姓声音的热线,有些老百姓很勇敢地说出他们的心里话,确实中国老百姓可能已经受你的启发了。

江:不是受我的启发,最多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儿。我想主要还是靠人性。谁愿意把真话老憋在肚子里呀?老说违心话,那多窝囊啊?活得多没劲啊?还是人性在起作用。

谷:说真话应该是人的基本要求。

江:说白了,说真话要有勇气,其实是咱们中国的悲哀。说真话应该是每个人起码的权利,说真话应该免于恐惧。这种国情说明咱们中国在这一条上还很落后。

谷:必须要这么大的勇气才能说真话。

江:说真话还需要勇气?! 这在民主国家是标准的笑话,而在中国却是严酷的现实。在我看来,真正要点勇气的,不应当是说真话,而应当是像炒股这类事。中国股市不看好,但那么多的股民冲进去,我倒是很佩服这些股民,我江棋生不敢。中国的股市,你不能说它是牛市,也不能说它是熊市,搞不清楚它是什么市。以前说是“朱”市,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市了。正如非典来了,搞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谷:谈到非典,正好和说真话很有关系。

江:的确很有关系。一开始不说真话,后来事情就闹大了。一开始是天灾,不说真话后,人祸就进来了,搞得这么狼狈。但愿他们从这一次非典事件开始,就从制度上确立说真话这一条,不要搞临时的,过了非典他又老毛病复发了。我看出来,政府的老毛病根子很深,很难改。就说刚刚出事的潜艇,潜艇那个事就又犯老毛病了。你潜艇失事了,你就应该如实告诉老百姓,把与军事机密无关的事都告诉老百姓,这不行吗?俄罗斯的潜艇失事了,你电视里天天播。你自己的潜艇失事了,就只播一丁点儿。我看老毛病还没有改。

谷:对啊!中国政府也要学习说真话,也要拿出说真话的勇气来。

江:没错!他们必须对人民说真话,必须向人民具结悔过,痛改说假话的恶习。如果他们死不改悔,人民就有权使他们混不下去。

谷:今天你重获自由了,你是不是也要通过我们的电波再和朋友说几句话呢?

江:我很高兴再说几句。我在出狱的时候,曾经写过一份保证书,题目叫:一生说真话。保证书的最后有这么几句话,我想说给听众朋友们听,那几句话完全代表了我的心声。我是这么写的:悠忽间,1460个日日夜夜就要逝去,冤狱将尽矣。此时此刻,我深深感念与我同甘苦共患难的骨肉亲人;此时此刻,我深深感念所有那些理解我、关心我、声援我、帮助我的人类同胞;此时此刻,我诚挚地祝愿从我儿子一代开始,将再不会有国人因为说真话而被投入监狱;此时此刻,我愿对天发誓、以明心迹:此去别无求,一生说真话。

谷:写得非常感人。我记得上次你接受采访时,你曾高歌一曲《涛声依旧》,现在你还很爱唱歌跳舞吗?

江:(笑)现在身子骨比较虚,跳不动,也没有时间。而且非典期间,歌厅舞厅都关了,去了也没门啊!

谷:不过,你开朗的心境我听得出来还仍然保持着。

江:这个是没得说的。我在监狱里,也是这么哈哈大笑的。我觉得自己这么说话的口气和透出来的心境,其实和四年前没什么两样。

谷:经过这么多年的牢狱之灾,还能保持这种开朗的笑声,是非常的不容易。

江:在此, 我也想顺便鼓励一下那些遭受种种不公正待遇的人:与其乐观,不如悲观。

谷:与其悲观,不如乐观。

江:对!对!哈哈!真是,我以为采访结束了,就得意起来了,得意忘形必有一失。我纠正一下:与其悲观,不如乐观。我在监狱里对那些刑事犯也这么说,他们判了20年,判死刑缓期2年执行,判无期,我都这么劝他们,与其悲观,不如乐观。我在监狱里对自己说,一定要过好每一天;到了2003年1 月1号,我要求自己过好每一小时。但他们那些刑事犯呢,很难做到这一条。但我总是劝他们:老自己折磨自己与事无补,没什么意思;老哭丧着脸,把环境都给弄糟了。

谷:那好,让我们在这句话中,记取你的开朗心境,谢谢你!

江:请你把我刚才说错的,不要抹掉,把我的自我批评也放进去,也不要抹掉,不要学共产党那一套,老是文过饰非。

谷:好的,谢谢你!再见。听众朋友,刚才为你采访的是于5月17号刚刚刑满获释的北京著名异议人士江棋生,今天的节目就为你播送到这里,这是由谷季柔采访、制作、主持的。谢谢你收听《不同的声音》,下次再见!

2006年7月29日于

北京家中

胡平 郑义:由唐山地震看中共的罪行

2006年7月17日河北唐山,工作人员将地震遇难者的名字刻在抗震纪念墙上。(Getty Images)

今天(7月28日)是唐山大地震30年祭日。当年地震发生后,没有人知道真实的死亡人数,而官方的24万死亡人数是3年后才披露出来的。唐山作家张庆洲先生今年初出版的长篇调查报告《唐山警世录》,揭开了唐山大地震背后鲜为人知的内幕,但被中共列为禁书。

著名政论家胡平先生、著名作家郑义先生今天接受大纪元采访时表示,唐山大地震的灾难本不至于那么惨烈。中共在这次灾难中犯下两桩大罪:封锁新闻和拒绝外援。如果公开事实真相并接受外国援助,那可以挽救更多生命,更早结束苦难。

郑义先生指出,每一个生命都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中共在巨大的灾难中表现得非常没有人性、非常残忍。因为他们的革命意识形态,鼓吹自力更生,煽动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拒绝外国善意的援助,使那么多生命遭受损失,这个罪行是不可饶恕的。

他认为,30年以后的今天,中共根本没有吸取当年的教训。说真话要想一想,而说假话是张口即来,已经成习惯了。类似的恶劣行径在现实中不仅重演而且尤甚,比在极盛时期的共产党还要坏,因为垂死挣扎的时候总是最坏的时候。


2006年7月28日是唐山大地震30周年纪念日,唐山市民游客自发向纪念墙献花,悼念30年前在地震中遇难的同胞。 (Getty Images)

亲人遇难

在唐山地震中,胡平先生的二舅、二舅妈及其小儿子,一家三口不幸遇难。

胡平说,当时的房子非常简陋,绝大多数都是平房,墙很厚,都是用石灰、泥土、煤渣、石头之类的混在一起建造的,房顶有一尺多厚,所以砸下来是非常要命的。

震后第二天,官方媒体有一个很简单的报导,当时我在四川成都,看到消息非常担心,那时一般人没有电话,我只得跑到成都市邮电总局发电报,但是人挤得满满的,排很长队最终发了一个电报,但一直没有任何回音,不知二舅一家是死是活。

那几天,中共的报导很简略,就是一行字,然后马上大书特书党中央、毛主席怎么样关怀灾民,抗震救灾的英雄事迹等等,但是对于具体灾情、伤亡程度以及灾民的实际困难等等都只字不提。

当时心急如焚的我看到官方“形势一片大好”的报导,非常生气。

后来知道消息是通过二舅的大儿子,他当时在北京工作,闻讯后赶去了解情况,然后写信告诉我们。

但是对于地震的具体情况,最先是从当时在美国的四舅那里知道的,因为地震一发生,西方媒体马上报导。四舅在信中提到是8.2级地震,而中共官方报的却是7.8级。

救援缓慢

胡平说,后来听当时住在唐山郊区的几个幸存的表哥表妹讲,整个救援工作非常滞后。解放军是震后一两天才去的。而且重建工作也很缓慢。

三年之后我到北大念书,冬天我去唐山看望他们,那里还是一片废墟,他们都住在临时搭起来的简陋房子里,屋里屋外一样冷,屋里的水都是结冰的。

很多地方都还是一大堆废墟堆在那儿,有的被砸死的人还埋在底下。

三年多了,还是那个样子。

隐瞒灾情

郑义指出,中共封锁新闻是它的老毛病。唐山地震的惨烈情况,我们是多少年后才知道的。中共不是帮助人民知道所遭受的灾难以更好的解决困境,而是想尽办法隐瞒事实真相。

如果当时海内外的人们对这个灾情了解得更多,那么对于及时援救肯定会有很多好处。

他指出,共产党从来都是这样,所有对他不利的,甚至对他没有什么不利的,他们都一概封锁。唐山地震本来是一个自然灾害,它照样隐瞒。

它已经形成习惯了:说真话要想一想,而说假话是张口即来。任何事情,共产党都要想一想怎么编个谎话对它最为有利,它们的信用已经丧失尽了。

胡平认为,对于中共来说,垄断信息、不让人们了解情况是它们的基本原则。因此处理具体问题时都是宁左勿右,哪怕是和政治没有什么关系的消息也要封锁。

不能公布的必定不公布,可公布的可不公布的他也不公布。这已经成了它们的一种思维定势。

拒绝外援

郑义指出,地震之初的抢救时间尤为宝贵。任何一个政府都应该首先考虑受难者,考虑如何减轻他们的痛苦,如何使伤亡程度降至最低,这是他们的基本责任。但是中共出于它们的意识形态而不顾人民的安危,鼓吹自力更生,拒绝其它国家的援助。这是很大的罪过。

当时中共在中国人民心中塑造了一个虚假的世界,搞得好像中共只有阿尔巴尼亚、朝鲜几个朋友,而其它国家都是“帝修反”(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反动派)。中共欺骗老百姓说,“帝修反”要包围我们,全世界都敌视我们,因为我们革命,因为我们太好了。

因此在唐山地震后,它们对人民说:我们要自力更生,我们有困难不求这些“帝修反”,他们从来都是看我们笑话的。用这种理论煽动一些人的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而当时的中国民众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实面貌。

其实,像唐山地震这样的巨大灾难,不仅仅是中国人的,而是整个人类的。别的国家来救援,不是说要救你们共产党,或者是救哪一派政治力量,他们是把你们作为一个人,作为人类的一员,作为兄弟姐妹来救援的,这是人类最基础、最原始、最朴素的一种情感,而当时共产党煽动起那么一种民族主义的狂热,连这么一种善意的援助都要拒绝。

胡平认为,中共从来都是什么好事都要抓住往自己身上揽,为自己涂脂抹粉。如果它当时接受外援,好像功劳就被别人抢去了一样。人家成天喊着“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打开东西一看根本不是毛主席和共产党送的,那他们就觉得没面子,所以就拒绝外援。

拒绝援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外国人进来。因为当时中共吹得一塌糊涂,说什么中国人民生活得多么幸福。如果外国人到灾区一看,虽然是闹了灾,但是人家一看就能看出来,原来中国人民生活得这么差劲,居住条件如此恶劣,设备如此简陋。就漏馅了,所以它要掩盖。

这种做法肯定给灾区人民延长了恢复的时间,加重了他们的苦难。如果能及时抢救,并接受外援,对灾区人民尽早摆脱苦难会很有帮助。

教训依旧

30年前惨烈的灾难,中共现在吸取了其中的教训吗?

郑义认为, 哪有什么教训?中共根本没有吸取什么教训。严控新闻、隐瞒真相在现实生活中还在不断上演。有很多事情本来是一个小灾难,如果及时报导并处理了,可能就是一个局部的灾难。中共隐瞒消息,让灾难扩大,等实在捂不住了,抢救不了了,才跟着报,已经晚了,那是对人民的一种犯罪。

胡平表示,在中共一党专制统治之下,媒体都是当局掌控,从SARS事件、河南爱滋病村事件、禽流感、松花江水污染、三峡工程的危情、各个地区的矿难……一直到上周的云南地震,官方都没有如实报导。

没有言论和新闻自由,共产党在唐山地震中所表现的罪行还是会不断发生。

郑义指出,中共在宣传方面的控制变得越发的有意识、有组织,而且更加严厉,过去是撤主编,现在把整个报社都撤了。最近又出台了一个什么《突发事件应对法草案》,这是极为荒唐的。不知道是什么意识形态的遗老遗少们在这个时代还干这种事情,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现在的共产党比在极盛时期的共产党还要坏,垂死挣扎的时候总是最坏的时候。

自由难禁

郑义指出,在当今互联网的时代,想封锁消息也很难,全国大小媒体都可以不报,但是就有老百姓拿着相机、摄像机,到现场拍,然后放到网上,到处流传,过几天,全国都知道了。

现在中国人听外电、突破封锁看国外的网站,也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还有那么多人每天出入大陆,因此中共想退回过去那种闭关自守、思想禁锢的愚民政策时代,是做不到的。

你共产党不报,除了证明你们自己心里有鬼,那还能证明什么呢?

最后就成了它哪天如果真要说了一句真话,也没人相信了。其实是在损害自己。中共官方的媒体现在谁还相信哪?!

首发大纪元

西藏作家卓玛嘉因著书判处10年徒刑

西藏作家卓玛嘉因著书判处10年徒刑

 

【2006年7月29日狱委讯】西藏通讯7月26日报导/西藏青年卓玛嘉因著书遭中共逮捕,并判处了10年徒刑。 

据西藏人权与民主促进中心7月25日消息,西藏青年卓玛嘉因创作著书遭中共逮捕,并 判处10年徒刑,中共指责他著书危害国家安全。 

西藏青年卓玛嘉先生因着以中共统治下的西藏,民主与西藏人的自由等为主体的《骚动的喜马拉雅》一书后,2005年3月9日在西藏首都拉萨遭中共公安逮捕。最初,关押在所谓的西藏自治区公安厅看守所。 

2005年11月30日,拉萨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破坏国家安全罪]判处10年徒刑。2005年12月因发肺病在拉萨总医院进行治疗,但在没有康复的情况下押往曲水监狱,由于监方因患病而没有接受,理由是对此负不起责任。因此,继续关押在所谓的西藏自治区公安厅看守所。 

但是,2006年3月押往曲水监狱,现在该监狱服刑。 

卓玛嘉,笔名,洛桑格桑嘉措,父名克增,母亲卓玛。西藏安多朵拉县(祁连)阿柔村人。从1995年开始在朵拉县一所中学任教,后来在北京大学深造。 2003年12月1日流亡印度达兰萨拉,并再西藏流亡政府成人学校学习英语。2004年5月返回西藏,在拉萨一所中学中任教。 

西藏青年作家卓玛嘉现被关押在曲水监狱中。 

著名西藏作家茨仁唯色的BLOG突然被关闭

著名西藏作家茨仁唯色的BLOG突然被关闭

 

【2006年7月29日狱委讯】著名藏族作家茨仁唯色的两个BLOG(即博客),突然在28日中午被同时关闭。人气日益看涨的这两个博客空间,一个在藏人文化网(oser.tibetcul.net),另一个在标榜精英博客的“大旗博客”(blog.daqi.com/weise)。

唯色是中国著名的以汉语写作的藏族作家,她的这两个博客更新很快,日常的主题是她有关西藏文化的诗篇与散文,也经常登载一些采访札记和回忆录,偶尔也转载她丈夫、著名独立中文作家王立雄的文章。与博客主人讨论的留言者大多是背景类似的受汉语教育的西藏青年学生。

唯色于2003年出版《西藏笔记》后,遭到来自政府部门的干涉,被解除公职。不过她并没有停止写作,近几年在台湾出版了《名为西藏的诗》、《杀劫》、《西藏记忆》等书。目前不清楚她的博客关闭有无政治因素,不过在此之前,“世纪中国”等网站也突然遭到关闭。 

 

刘晓波:恶法难扼死新闻自由

中共准备出台的《突发事件应对法》是远远超过任何部门性地方性法规的恶法。该草案规定在应对突发事件时,政府、媒体、公众和个人的权责,赋予政府更大管制权和惩罚权。

这项专门为新闻媒体设置了“高压线”的法条,是为了加强官权对资讯的收集和发布的垄断,让掌控突发事件的当地政府成为唯一仲裁者,彻底瘫痪媒体的资讯发布权和新闻监督权,使中国本来就极为狭窄的新闻空间进一步收缩。

草案凸现了现政权在政治上的僵化和虚弱,僵化到以立法的方式公开宣布与新闻自由为敌,虚弱到连运行了五十多年的喉舌体制都不放心。也说明了当下中国的新闻界的自由意识和独立意识的普遍觉醒,开明媒体早就不甘于“喉舌”地位,在重大时政事件的报道上“过线”现象愈来愈多。优秀新闻人也不再俯首帖耳,他们敢于对官权打压进行不同程度的反抗,或用脚投票,或联名发声,或直接挑战主管部门及其官员,有些反抗已经变成备受瞩目的公共事件(如:南都案和冰点事件),既表现了新闻界的正气,也让中共政权颜面扫地。

草案非常符合胡温政权在政治上的僵化特徵:持续加强对开明媒体和优秀新闻人的打压。从“南都案”到“新京报案”再到“冰点事件”,一张张开明报纸和一个个优秀新闻人遭到整肃。传统的中宣部禁令方式已经大面积失灵,其整肃威慑力大幅度下降,特别是对于突发事件中的媒体管制,中宣部及新闻出版署为核心的禁令管制,愈来愈力不从心,必须采取新的管制方式来弥补管制失灵。

由个案整肃、内部禁令和部门规定上升到人大立法,就是为了弥补传统封口体制的失灵。因为,中宣部禁令依靠不敢见光的黑箱操作,其反应滞后,威慑效应短暂,只局部覆盖;而立法禁止对媒体的打压完全公开化了,则收预先防范效果,威慑效应长远,覆盖范围全面。这样,中共当局就把两把利剑高悬在媒体头上,中宣部禁令用于秘密威慑,人大立法用于公开威慑,不仅可以使媒体的灵敏性大幅度降低,无法对突发事件作出第一时间的及时反应,更有效地遏制传媒自发走向独立化、职业化、民间化的势头,彻底扼杀中国新闻人追求新闻自由的努力。现政权的愚蠢在于,在新闻自由早已成为普世文明、中共道义合法性所剩无几、民间权利意识觉醒的今天,中共政权居然不思顺从大势所趋和民心所向,开放和开明地扭转这种被动局面,以开放言路吸取民意,以政治改革提供良好的公共服务,反而顽固坚持封闭的独裁立场,既怕不自律的媒体给政权稳定“添乱”,更怕媒体变成“无冕之王”和“第四权力”。如果说,沙士危机和松花江水污染危机的扩散,还仅仅是用个案方式,向世界昭示独裁崛起给世界带来的威胁;那么,《突发事件应对法草案》这一恶法的出台,就是用制度倒退方式,向世界展示了中共现政权对主流文明的顽固抗拒,使本来就对中国的独裁式崛起忧心重重的国际主流社会,更有理由不信任中国和平崛起的承诺。自由化民主化已经是不可阻拦的世界大势,对风雨飘摇的独裁制度形成巨大的外来压力。当今中国,新闻人早已不再是一群愚昧而驯顺的羔羊,新闻自由意识空前觉醒,反抗媒体管制的呼声不绝于耳。所以,无论中共多么想扼死新闻自由,也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

首发苹果日报

昝爱宗:什么是合法的土匪?

2006年7月20日,四川省仁寿县高家镇卫生院院长程柏林到四川省人大常委会机关上访,人大信访办随后通知仁寿有关部门负责人前来座谈,结果却出现了惊人一幕:仁寿县一公安派出所指导员冲过四川省人大数道警卫岗亭,在人大官员的眼皮底下强行将程柏林抓走,并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今天不存在不当。我有抓人手续,我们就是来抓人的。你们省人大不就是个法律监督机关吗?你管不了我。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见识到只有合法的土匪才敢说你管不了我,任何土匪在这些合法的土匪面前,只能是小巫了。

又过了2天,即2006年7月22日,深圳福田区百花四路有一场募捐活动,因主办方批文事宜与城管部门人员发生争执,募捐点的书桌被城管人员砸烂,城管既没出示执法证,也没佩戴袖章。当围观者中有人指出城管人员不该粗暴执法,这样执法无异于土匪行径时,一城管人员竟大声回应:我就是土匪!。

大声证实自己就是土匪,无异于做了一个宣传广告,我是土匪我怕谁。

我就是土匪,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君不见,眼下处处是土匪,真正的土匪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合法的土匪,貌似公正和公义的土匪,防不胜防的有注册牌照的土匪,他们把整个国家都当自己的家天下,把整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都当自己的奴隶进行无情地蹂躏。

2006年7月1日,52岁的山西运城市盐湖区北相镇西张贺村卖瓜农妇李爱芳自杀,起因是她丈夫张百望到临猗县城卖瓜,中午返家途中,三轮车被临猗县交通局卓里稽费所扣住,要求交465元的养路费。张百望身上的钱不够交费,打电话让李爱芳送来。电话中李爱芳一直抱怨瓜卖不了,车怎么又被扣了,当日下午,李爱芳上吊自杀。事发后,临猗县交通局出于道义照顾了张百望4600元。

李爱芳之死,不光在运城引起巨大反响,在全国都有强烈反响,甚至比被温家宝帮助过的重庆讨薪农妇熊德明还要悲惨,熊氏还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李氏连赖活着的可能都没有了。

都说农民苦,以为共产党打下天下会比历代王朝及国民党政府好些,可事实上更加不如,农民连与国家领导人同样平等的户籍制度都不能享有,政治制度上又是二等公民,选人大代表四个农村人才抵上一个城里人,农民没有利益代言人,也没有政治代言人,所以农民干什么不苦啊。

不过,比起具体的,就是运城农民遭遇的西瓜难卖的阴影,很明显更加浓重地笼罩在普天下农民的心头:兴,农民苦;亡,农民苦。农民起义不成,农民苦;农民起义成功,同样是农民苦。7月19日,我在浙江省嵊泗海岛上碰到农民问题专家孙大午,他说河北他家乡农民种的西瓜两毛钱一斤,可到了嵊泗要一块二一斤,这说明农民并没有得到多少实惠,相反倒是流通领域实惠更多。因为他说创造财富的反而是穷人,而消费财富的正是富人,包括官员,一切既得利益者。事实上,在发达国家工业都要反哺农业,中央及地方政府对农业要有大量补贴,可中国远远做不到。比如7月23日的报导证实,山西运城瓜农遭遇了近年来西瓜价格的冰点!一农用三轮车西瓜卖价在20-30元之间,平均每斤2-3分钱。面对严峻的西瓜价格走势,所以导致西瓜难,卖种瓜农妇自杀,她自杀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自杀的农妇李爱芳为谁而死?不仅仅是因为瓜贱,而是她家运瓜的三轮车被合法的土匪交通局打手扣住被处罚465元,不交钱车不让开走,所以她无奈,又因为贫穷,最后一死了之。后来,运城交警、城管、环卫等部门纷纷表态自己不是土匪,并拿出4600元慰问,难道一条命就这么一点钱就可以补偿、赔偿?

前几年,浙江省海宁市有一个叫吕海翔的青年农民,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当地警察从一个娱乐场所带走,后来据说吕从车上跳进路过的一条河里,直到尸体从水中浮出。吕海翔的水性很好,据说可以横渡钱塘江。吕死后,当地警方当即拿出五万元给吕的家属,类似慰问。不久,当地村民认为公安有过错,怀疑警察把人打死又扔到河里制造自杀假像,有村民就在农村的墙上写着海宁公安局是披着合法外衣的黑社会,却被公安拘留。公安的迫害,以及公安私自主张争抢吕海翔的尸体准备强行火化,更引起了当地农民的抗议,遂发生农民聚集在高速公路上导致高速公路中断。

任何一种权力,都有一个法定边界,越过这个边界就是违法,就是对人民犯罪,就导致其成为合法的土匪,合法的黑社会,百姓生活将更加是猪狗不如,实现正义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这就是现实之悲剧,有是不良体制之恶与丧心病狂所导致。

制度不好,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制度合理,坏人也就做不得坏人,只能当被监督的好人。不光百姓是坏制度的受害人,既得利益者本身也是受害人,比如7月中旬发生在山西侯马市的刑警打交警事件,无疑极其恶劣,本该扬善惩恶、正义凛然的刑警却蜕变为穿着警服胡作非为的暴徒。狗咬狗,警察打警察,自然无法实现正义。难怪当地老百姓还以为这群光天化日持枪聚众冲击交警队和殴打交警的人,是什么黑社会的土匪。事实证明,合法的黑社会土匪,远比真正的土匪危害社会更大。

所以这里归纳说,最坏的制度杀人,就相当于土匪杀人。杀人的方式已经远远超出作家们和电视艺术家们的想像,可以说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2006年6月26日,山西翼城县农民李海明,因苦恼筹不出女儿玲玲(化名)的大学学费,吊死在自家土窑的门框上面。媒体报导此事后,当地政府承诺负责玲玲的四年学费。中国扶贫基金会新长城专案部的负责人,几天前也前往翼城县找到玲玲,将2000元生活费交到她的手中。

丧心病狂的制度杀了人,制度设计者却不反思,而且还为自己辩护,这更加证明了制度是产生土匪是源头。7月25日下午,教育部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资助高校贫困生工作的有关情况。该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在会上表示,当前的教育报导中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杂音,比如有报导说有一个农民的孩子考上大学,因为交不起学费,自杀了,经过调查,自杀根本和高考上大学无关。可事实并非如此,很多自杀与高考逼迫有关。尤其对于6月26日山西农民因为孩子读书没钱自杀,他王旭明还敢不敢对大家说,这贫困农民的自杀和女儿高考无关?

苛政猛于虎,其实就是制度杀人,具体说就是学费杀人,户口杀人,住房杀人,罚款杀人,等等,可恨的他们杀人居然可以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用偿命。有人统计,单单是教育制度的恶劣导致的悲剧就有很多,自从几年前高校学费大幅上涨之后,学费杀人的悲剧就不断地在发生,仅在著名搜索网路百度查一下学费杀人,一下就能搜到5万多条相关资讯,可见社会对这一现象的关注程度。

学费杀人的悲剧,其实还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教育部门不敢正视,不去反思,甚至试图去掩盖或美化这样的现实。教育部前副部长张保庆在退休后曾多次公开表示(似乎有了良心),现在的大学学费已超过百姓承受力。他甚至说,我和我夫人两个人的工资加在一起,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大学。更有一份调查资料显示,供养一位元本科生读四年书,需要一个农民13年的纯收入。

政府不是没有钱,纳税人的钱让政府随意支配,可政府都支配什么关键的地方去了呢?2006年7月27日《中国青年报》公布,仅北京市审计报告就披露7大问题,有高达1.74亿元公共财政资金被挪用,大多是盖楼买车,其中有北京4所高校投在证券市场的2000多万元,有1800万元逾期未能收回。这就是多么可怕的现实需要当局决策者面对啊,可他们居然乐于为自己辩护,不是更加证明自己是土匪吗?

再举一个悲惨的例子来见证这个最坏制度的丧心病狂:北京市昌平区南口某厂工人刘某,儿子出生后落户口的事一直办不了,原因是他的户口属于单位集体户口,要单独落户却必须有住房,但夫妻月收入总共不足千元的他又根本无力买房。在几经周折没有结果之后,他在极度抑郁当中竟将出生仅43天的儿子活活摔死,自己也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起诉。这位父亲在公安机关供述说:如果孩子上不了户口,以后就是黑户,会受到歧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孩子早点解脱。

这个北京幼儿一出生就遭此噩难,难道不是户口杀人?是制度杀人,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杀人方式要到何时才是一个终结?被户口所杀,其实大有人在,如2004年曾经发生过一起,北京丰台区王佐乡8岁女孩茉莉(化名)是位弃婴,虽然被好心的赵大妈收养,却因为无父无母而无处申报户口。办一个户口要很多的钱,家里没有钱,爸妈都很发愁,妈妈老在半夜哭,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他们了,我想死。小茉莉为此三次选择了自杀。中国的统计局或许对此不会说谎,但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统计因为制度不合理导致的自杀和他杀,一年又有多少?改革开放近三十年来,又有多少?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才能催生真正自下而上、以人为本的新政?

2006年7月27日,当我看到外交部长李肇星26日在吉隆玻称中国遇难人员的鲜血不能白流时,心里却是这样想,难道就是那些为国家罹难的人才是人吗?为不合理的制度而牺牲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我不反对李部长的真诚表白,但我认为,任何生命都是尊贵的,平等的,值得尊重的,其鲜血也都不会白流,包括卖瓜农妇李爱芳、贫困爸爸李海明、海宁横渡钱塘江的吕海翔、北京刘某之子户口烈士等人的鲜血不能白流,政府要为他们补偿,要尊重他们,平等对待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烈士,甚至政府应该为他们为国家捐躯下半旗志哀……

只有丧心病狂的杀人制度早日被改良,早日被替换,我们宪法上所言的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才不是一句空话,才能真正见证到生命的平等、尊严和尊贵,才能见证到共和国所标榜的共和两字,共和国公民才真正称之为公民。

京不特: 读吕斯特若普的《规范和情不自禁》

读了丹麦哲学家吕斯特若普的《规范和情不自禁》(在这里我把“自发性 ”写成“情不自禁”)。

克努德•埃勒耳•吕斯特若普(1905-1981)丹麦神学家和哲学家。吕斯特若普的思想有三个部分:现象学、宗教哲学和创始神学。他试图分析出人的生存中的作为基本元素的各种现象,他把诸如“信任”、“慈爱”和“谈话的开放性”称作 “至高的”和“自发的(情不自禁的)”生命表现(生命表达);这些生命表现是人生中的作为基本元素的现象,它们的存在先于我们在生存中的文化构建,就是说,“人类的文化被创造出来”这一现实是以人的这些生命表现作为前提条件的;没有它们,就谈不上什么“人的文化”;是它们,使得人际间的共处成为可能。所以他把这些生命的至高表达看成是基本伦理的现象。
“情不自禁的生命表现” 和伦理规范之间的关系,在吕斯特若普看来是这样的: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遭遇着各种危机、碰撞和冲突,这时就会有人的“情不自禁的生命表现”,而伦理规范,如果在道德意义上够资格的话,只是一种在事后对这些至高的生命表现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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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 吕斯特若普,至高的生命表达诸如爱和慈悲,是无法训练出来的。而性格(美德),诸如勇敢、诚信等则是可以训练的。

对道德现象的描述如果成为了一种类似于对自然的描述,那么,所有“人的情不自禁”就都被忽略了,这样,道德意志就会被当成一种有自然规律必然性的东西。

他也谈到道德和道德主义是不同的。在道德主义者们强调道德的时候,其中的核心大都和道德毫无关系。

我很认同他这样的看法:道德直觉先于道德规范。遵从道德直觉是对一种内心呼唤命令的服从,对道德规范的遵从则是一种对外在普遍的和解、是一种“方便法门”、一种随和、一种苟且、一种可屈可伸的品质。吕斯特若普把这种道德直觉说成是“至高的和自发的(情不自禁的)生命表现”。
受哈尔的启发,吕斯特若普对 “道德”(诸如“慈爱”和“正直”)和“理想之教养”(诸如“勇敢”、“勤俭”和 “忠诚”)作出了比较清晰的区分。

另外,让我认同的观点还有,吕斯特若普也想到了对“道德问题”和“逻辑问题”所作的区分,他谈到哈尔的观点时写道:“一个原则,为了能够成为道德原则,它就必须是普遍原则。但是我们用以达成那些道德的和普遍的原则所要用到‘普遍化检验’则不是道德的东西,而是逻辑的东西”。他认为哈尔夸大了“逻辑的”这一部分:“道德论证和普遍化检验看来就要来构建出道德和不道德,——仿佛道德和不道德不是事先就已经存在的东西”。

吕斯特若普的人生哲学和伦理学已经把道德性从规范性中区分出来,但是仍然是比较含混的。当然,他有他自己的一整套术语。


(哈尔的伦理学著作有比如说:R. M. Hare “The language of Morals”)

卢雪松:法官唐吉凯的蜕变令人惋惜

据《法制周报》报道,原湖南省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唐吉凯,因“跑官”、行贿受贿等罪名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7年,并处没收财产7万元。唐为谋求官职升迁而涉嫌司法腐败,理应接受法律的处罚。但在此案中,当事人唐吉凯平时出色的业绩与他私底下的腐败行为所构成的巨大反差,却不能不令人深思。一个遵法明律的法官的养成该是多么不容易!念及此,我就更为唐吉凯的蜕变而深深惋惜。

2001年,唐吉凯因为主审三湘女巨贪蒋艳萍而成为湖南司法界的明星级人物。他有名校教育背景,有知名学者身份,办案中的才干和胆识气魄更令业界同行刮目相看。照理说,像唐吉凯这样一个颇具实力的新锐人物,在一个公平、公开的制度环境下,他是没有理由对自己未来的美好前程过于担心的。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已经身为市中级法院副院长的唐吉凯为什么还要用金钱作敲门砖,那么急迫又认真地跑起“官”来呢?

如果观察的角度足够冷静客观,我们就不得不承认,与其说是因为唐吉凯追求“上进”的心态过于急功近利,勿宁说是他对身处的制度环境严重缺乏信心。他以为除贿赂外已不可能再有其它升迁的途径。这种严重的认知错位才最终导致他无视贿赂的危险,视犯罪为常态。试想,如果唐吉凯给当时身为省高院院长的吴振汉的那一万元“初次见面礼”被退回,哪里还会有几年后的10万元“跑官”红包?如果唆使唐吉凯行贿的主要人物李民品性正直,那么他只需通过个人关系将唐的业绩和才学向上层传递,以履行唐吉凯这个朋友的举荐之托,又何必非怂恿唐使用贿赂这种下下之策?如果身为高官妻子的李芝洁身自好,不在丈夫吴振汉的工作关系中充当收受贿赂的助手,那李民和唐吉凯的行贿行为岂不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如果同事能够善意的提醒,如果下属能够负责地谏诤,如果公民能够有效监督公共权力的行使,如果新闻媒体能够成为司法公开和透明的有效渠道……令人遗憾的是,至少在此案中,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唐吉凯的“跑官”行贿竟然在阳光下进行得如此正常。唐吉凯的制度环境是由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及其行为构成的,而他的行为又构成周围其他人的制度环境。正是这样一种可怕的恶性循环,使得唐吉凯头脑中那种要升迁就得“跑”的错误想法只能被鼓励,而不能被阻遏。

笔者无意为唐吉凯触犯法律的行为开脱,因为法官本应成为敬畏规则和法律的楷模。其实,在唐吉凯案中的相关人等不也和唐吉凯一样面临着同样的外在环境吗?在他们共同形成的权力寻租的关系网络中,每一个人不都是在和别人的共同参与中渐渐壮了自己的胆气,失去了对正义原则以及规则和法律的基本敬畏,才铸成了那令前途尽毁的大错吗?顷读学者易中天《品人录》,易中天认为:健康的人性需要健康的制度来保障,而健康的制度需要健康的文化来催生。这种颇具人文关怀的思路或许倒揭示了某些地方的官场腐败的症结与根源。

明星法官唐吉凯的蜕变是令人惋惜的,但其中透露出的深层问题更值得人们深思:如果我们不能建构一种健康的制度文化,将这种导致权力寻租的土壤根除,那么我们就还将再看到张吉凯、李吉凯……由大有可为的干才渐渐沦为一种腐败的文化的牺牲品。而这样一种积极的文化建构,正需要我们每一个人以自己守护正义原则的具体行为参与其中。

(此文已刊于今日《城市晚报》,略有删节)

力虹:金庸,侠义之内见媚骨──看看浙江文人(4)

1955年的《书剑恩仇录》开始,到1972年的《鹿鼎记》,吾乡文人金庸用差不多20年的功夫写了14部名播海内外的武侠小说,即“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据他自己所称,一生写侠,目的是为了弘扬中华民族业已失落的“侠义”传统。可惜,到了功德即将圆满的晚年,这位文人身上却顽强地表现出了流俗与媚骨,让人匪夷所思。

金庸本姓查,名良镛,1925年出生于嘉兴海宁。海宁查家是声势显赫的世家大族,历代人才辈出。在清代,查家出仕列宦甚多,并多以书诗文著称于天下。雍正年间,出了一个考题“维民所止”,被诬成文字狱,酿成大祸,它的主角就是查嗣庭,是金庸的远祖。而其祖辈查慎行先生,更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诗人和学者。

生长于这么一个翰墨世家,文脉遗传到了二十世纪,出了一个舞文弄墨的子孙原不足为奇,何况他写的是一定会被其祖上痛斥的非“道德文章”的“不经之书”。金庸少年时在家乡附近就读,中学读的是著名的“杭高”。中学毕业适逢日寇侵华,不得不离乡远走他乡。据他自己的忆述,那时曾流落在湖南西部,过了一段寄人篱下的生活,当然相当凄苦。这以后,金庸考入国立政治大学,读的是外文系。

金庸在政治大学并未毕业,原因不详,也许是他年轻气盛,觉得传统的大学教育束缚了他的才华。当年全国最有影响的大公报招考记者,金庸前去应考。该报在全中国范围内的300名应征者当中,只录用2人,他是其中之一。这是金庸涉足报业的开始。

1948年金庸幸运地被大公报调派到了香港,任“国际电讯”翻译。中共掌政后的1950年,他曾北上赴京,到外交部任职。但因“出身不好”,未能久留,不久即返港。当时的大陆正处于“土改”的狂斗滥杀中,金庸父亲查枢卿被海宁当地评为“反动地主”而遭枪毙。后来在“文革”中,当地造反派又刨了查家的祖坟!

在我看来,这期间的金庸应该是“悲欣交集”(原为吾乡弘一法师遗言),悲的当然是故乡沦陷,亲人被杀,祖灵遭亵;欣的是侥幸逃遁,身处大英帝国殖民地,尚能呼吸自由的空气。所以,他在1959年创办了《明报》,从此“右手写武侠,左手写社评”,驰骋香港报界、文坛30年,创下了无人匹敌的“金庸神话”。

说来惭愧,他的煌煌14部武侠巨著,我至今只完整读过《天龙八部》和《鹿鼎记》,故不敢轻易作评。好在前些年已勃兴了一种“金学”,赞赏者与研究者如鲫过江,金庸在武侠文学中的至尊地位似乎已成定局。而我感兴趣的倒是武侠之外的“另一个金庸”,1949年后他在“国难家仇”之下避祸香港,只手打天下,除了高产武侠传奇外,以政评家和自由报人的身份抨击中共、主持公义,赢得了广泛的社会声誉──

1956年他在大公报开设“三剑楼随笔”专栏,抨击时弊;1962年他的《明报》因全力报道“大陆同胞逃亡潮”而名声大振,发行量剧升;19641016日中共试爆首枚核弹,金庸勇敢地发表《宁要裤子,不要核弹》社评,并因此与中共在港的喉舌大公报展开激烈论战;1966年大陆文革爆发,他在《明报》上率先展开一系列的分析与批评;翌年香港发生“67暴动”,他和《明报》成为左派势力重点攻击目标,被左派分子骂为“汉奸、走狗、豺狼镛”,曾受死亡恐吓,一度离开香港暂避1973年以明报记者身份赴台采访蒋经国等政要;1979年走得更远,金庸参加了台北举行的“建国会”,并当了小组讨论会主席……

令人不解的是,80年代以后,金庸的政治立场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在跨别大陆32年后,于1981年携全家赴京,受到邓小平接见。邓小平一見面就说:“你的小說我读过,我們已经是老朋友了。”令金庸受宠若惊。1984年,他出版了业已变味的明报社评集《香港的前途》,并以此作为见面礼,再次赴京拜见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为“香港回归”献计献策。一年后,金庸果然被任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旋即又荣升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政治体制”小组港方负责人。

经过30多年的“另类生存”与“曲线求荣”,金庸终于身登龙庭,扬眉吐气了。我猜想,这一“龙恩”几乎相当于古代的“翰林大学士”,其功名已超过了查家列代祖宗。但是1988年他主持起草的政改“主流方案”,并没有像他的武侠小说那样博得掌声,相反却在香港引起轩然大波,曾有港民示威于明报社,火绕《明报》报纸。金庸不得不出面发表《平心静气谈政制》,为中共政策背书,更遭港人唾弃。

19895月正值北京大学生民主运动高涨时,他突然辞去基本法“草委”与“谘委”二职。六.四大屠杀发生后,金庸在电视台采访中挥泪陈词:“没想过这个政权会向人民开枪。”稍稍挽回了点公众形象。我分析,六.四期间金庸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首先可能是他的人性的一面在瞬间被唤醒,另外也不能排除91年他的“明报企业”即将挂牌上市,“人气指数”性命攸关啊……

没过几年,这位“游子”似乎又“想家”了。先是1992年,他“衣锦还乡”回到嘉兴祭祖访友,捐建了一个“金庸图书馆”。紧接着再次上京拜见了总书记江泽民。此时,《明报》上“哈公专栏”停刊,不再进行反共言论,舆论认为这是金庸再次向中共靠拢的迹象。而对于千夫所指的“六.四刽子手”邓小平,他则奉若明主,公开表示:“总的来说是支持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

像一部武侠传奇那样,高潮总在后头:1999年,金庸“老夫聊发少年狂”,豪迈地接下了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兼博士生导师的烫金聘书,并向全国招收隋唐史、中西交通史等专业的博士生。他在该校每一年仅有的2、3次“学术讲座”中,亲手把自己的“光辉形象”糟蹋殆尽!据一位在浙大人文学院任教的教授朋友告诉我,学院好不容易给本科生和研究生安排了一次金庸讲“大课”,作学术报告。众师生兴奋不已,外系师生也赶过来,报告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没想到这位大师突发高论,从头到尾讲的是如何学习“三个代表”,甚至扯到连中共也已耻于出口的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当他得知报告厅中有新闻系同学时,便张口教导道:“新闻工作者应学人民解放军,随时听军令号召,为国家效命……” 令广大师生目瞪口呆。此刻他早已忘了自己在六.四期间谴责共军屠杀人民的发言。

据另一位了解内情的浙大友人透露,金庸虽然是博导,但极少过问学生们的学业,除了带他们参加过“华山论剑”、“南湖论剑”和“龙泉问剑”这样的商业作秀活动外,师生双方一个学期只见一次面,每次聊上几个钟头,而正规的授课则从来没有过……

5年后,金庸终于明白作为“亲共院长兼博导”,在大陆,甚至他的老家也已失去了市场,所以提出辞呈,扔下几名未毕业的博士生一走了之,造成当时轰动新闻。对此,也曾请金大师前去作过类似“学术报告”的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董健教授表示“长出了一口气,一场错位终于结束了!” 刚退休的浙大历史系教授何忠礼的批评则直接得多:“金庸对历史学基本不懂,让他带博士完全是误导学生。”

对此,《金庸传》作者傅国涌先生评论道:“金庸的一个问题是,他太希望以历史学者的身份被人们记住,其实就凭他的14部小说,他已经足够不朽了,何必还孜孜不倦地四处奔走追求声名。如果他少参加一些不必要的公众事务,而是安心在家颐养的话,他获得的崇敬和好感要比现在多得多。”

但我觉得问题的关键还不仅在此,这位前清世家子弟,这位“苦大仇深”的海外浪子,自从1972年受到邓小平接见,并随后被钦点为“草委”和“谘委”后,感主隆恩一直渗入到了骨髓。被“轰下”浙大讲台后的2004年,他借接受日本媒体采访的机会,仍在对他的“恩主”大唱赞歌:

一国两制是邓小平先生伟大的构思”;

如果中国没有邓小平,没有他对香港的前途提出这许多设计,那么香港将是怎么一个样子,完全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邓先生在过去二十年中,真是一身系天下安危。1978年之后,中国如果没有邓小平,全体中国人都会不幸得多。”;

邓小平先生肯定是中国历史上、世界历史上一位伟大的人物,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位极可尊敬的大英雄、政治家,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伟人。

……如此谄媚高调几乎可以让《人民日报》社论作者也感到难为情。

这就是千百万读者心目当中的金庸吗?一位在《天龙八部》中塑造了“乔峰”这样的侠义盖世、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位曾在《明报》社评中“执笔如刀、忧国忧民”的金大侠,到了晚年,怎么会“糊涂”成这个样子?然而,细细一想,我觉得他并非糊涂,而是失去了道德底线的“韦小宝式”的聪明──乔峰其外,韦小宝其内,这就是金庸先生的真实写照。

2006.7.27.宁波

 

—–首发《民主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