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商洛女书记卖官清单

       5年时间张改萍从老百姓眼中的“女菩萨”变成了“官帽批发公司”总经理,27顶官帽,收受106.9万元。目前,这些行贿官员,一人判刑,两人被捕,对于其他24顶官帽是否收回尚无定论。

    7月4日上午9时30分,西安南郊,西北政法学院教学法庭,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二庭公开审理原商洛市委常委、商州区委书记张改萍受贿一案。法庭已经查明,从2000年到2005年,利用职务便利,在为他人办理干部任用、提拔、调动时,张改萍共收受28人贿赂人民币106.9万元,其中27人都是为“买官”行贿。 

    向张改萍“买官”的,有副科提拔正科的,有乡(镇)长要求当局长的,有贫穷乡镇的领导想调到富裕乡镇工作的。

    法庭旁听席前排端坐着数十名正在省委党校学习的厅局级党政干部;西北政法学院学生以及从全省各地赶来的群众,或坐在旁听席或站在法庭过道,近千人旁听张改萍受贿案。因案情重大,当日法庭未当庭宣判。

    对张改萍的卖官,一位官员感慨:这太糟糕了,这给人造成的印象好像商洛市有点一官半职的都是用钱买来的。

    仕途“一帆风顺”

    今年49岁的张改萍在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年仅26岁时担任秦都区团委书记。1997年,她刚刚40岁,已官至副厅级,担任咸阳市渭城区区长。1999年,她被交流到陕西商洛地区,任商州市市长。2000年11月任商洛地委委员、商州市市委书记兼市长。2001年11月商洛“地改市”后任商洛市委常委、商州区委书记。

    初到商州任职,张改萍便创下了五个“第一”的纪录——商州历史上第一位女市长(2001年底前商州区是县级市);第一位硕士研究生学历的女书记;第一位最年轻的市委、市政府机构的“女班长”;第一位党政一身挑的“女带头人”;第一位不拖家带口交流来的“女市长”。

    最难得的是,在商州老百姓眼里,张改萍被看作“女菩萨”。上世纪90年代末期,42岁的张改萍从经济相对发达的咸阳市渭城区交流到要吃国家财政补贴的贫困老区商州任市委副书记。到任不久,商州遭受洪灾,张改萍立即带领相关部门的主要领导徒步十几里山路赶到重灾区查灾救灾,慰问群众。她的举动感动了当地老百姓,他们管她叫“商州的女菩萨”。

    事发陈氏家族案

    2005年11月21日,张改萍的人生遭遇重大的转折。当日上午,刚刚参加完一个会议的张改萍被等在会议室门口的省纪委工作人员带去谈话。张改萍当时提出要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趟,但被拒绝。12月25日,张改萍被“双规”。

    张改萍“双规”的缘由,要追溯至曾经震惊商洛的陈氏家族案。

    陈氏家族案是公安部和陕西省公安厅重点督办案件:自1992年以来,商洛市商州区城关街道办西关社区人陈浩军、陈浩年、陈三虎、陈红军四兄弟及其子、侄先后9次寻衅滋事、殴打无辜。陈三虎开办了陕西夏阳实业公司,一时间垄断了商州区交通肇事车辆的维修和停放,强迫交易、窃电经营,通过各种手段大肆敛财。陈浩年通过行贿,多次承揽建筑工程。陈浩军自恃身为西关社区党支部书记、社区主任,又是商州区人大代表,放纵陈氏家族先后7次殴打民警。此外,陈浩军利用手中权力,以农工贸公司名义派出专人,向西关社区的施工单位和个人强行收取过路费、管理费50多笔,涉及金额50多万元,社会影响极其恶劣。2004年10月25日,商洛警方对陈氏家族立案调查。

    陈氏兄弟的案子牵出了不少贪官。其中包括:原商洛市劳动力资源开发局局长马喜,原商洛师专副校长王健青、原商洛师专后勤服务公司总经理杨建文,原商洛市公路局纪委书记吴福禄,原商州区城建局局长吕宏涛等5名官员。他们利用职务之便,收受巨额贿赂。

    2006年1月12日,商洛市一位领导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张改萍被‘双规’之前,她的事情在群众中便有议论。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据他讲,张改萍的落马,是被原商州区城建局局长吕宏涛案件牵扯出来的。这是陈氏家族案的又一连锁反应。

    而吕宏涛的城建局局长则是通过向张改萍行贿得来的。

    “退钱容易得罪人”

    实际上,张改萍还有另一个“第一”:在商洛地区任职的6年里,她通过对干部的选拔、任用、调动,共收受28人所送贿赂款计106.9万元。商洛是吃国家财政补贴的贫困地区,张改萍在不经意间创下了又一个“纪录”。

    她收受的第一笔贿款,来自一名商人。

    2000年年底,商州红楼大酒店建筑设计超高,商州市城乡规划局不给批文。2001年3月,“楼主”杨江雄为尽快拿到批文,在商州市张改萍的住处,请求她过问此事。张改萍答应过问一下。杨临走留下一塑料袋,放有烟和一包报纸包的东西,打开一看,是5万元。

    很快,城乡规划局就给杨江雄下发了红楼大酒店的规划批文。

    “这之前,我也退过一些人的钱,结果影响了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张改萍感慨:“我也需要大家支持我的工作啊!”

    庭审时,当公诉人问到她,如何为他人谋取职务的升迁调动这些利益时,张改萍强调了“程序、民主推荐”这些字眼,她说他人职务的升迁调动首先是在按程序进行的过程中,在民主推荐的基础上进行的,只有入了圈,在人的使用不使用这个问题上,她有时才会在书记办公会上发表意见。

  一次经典的行贿受贿长镜头

    送上贿款之后,一来二往的,杨江雄认为自己与张改萍的关系已变得“很铁”,甚至开始居间当起“贿托”。

    2003年5月,时任商州区纪委副书记的陈智新找到杨江雄,提出想调任教育局长。

    张改萍回忆:“杨江雄到我办公室,说陈智新要当教育局长,并给我一纸袋。我意识到是钱,估计有10万元。考虑教育局长的位子争的人多,我不想沾这个是非,就坚决不要,杨将纸袋提走。”

    但杨江雄没有灰心。同年11月底的一个早上,又摸到张改萍在咸阳计生局的家里,提起陈新智想当教育局长的事,张改萍表示事情难办。

    这一次走时,杨江雄留下的是一个塑料袋。张改萍打开一看,是10万元。她有些踌躇。

    张改萍有自己的“活思想”——马上就到年底了,自己还是要用钱的,这次就先收下,陈当局长的事以后看情况再说,能办就办,不能办把钱退给他。

    2004年春节前,陈新智来张改萍家拜年,聊过几句,又提出想当教育局长。临走留下一纸袋,张改萍打开,发现在两条中华烟下面,有一塑料袋,袋里鼓鼓囊囊装了8万元钱。

    2004年4月,杨江雄找到张改萍,问陈新智当教育局长的事。张改萍说已定下搞民主推荐,将来以票数定。杨让她多关照,并送给她一双鞋。打开鞋盒子,里面又是20万元钱。

    慢火炖得牛头烂。张改萍明白,杨江雄多次送钱,虽然没讲是代陈新智送的,但钱肯定是陈的,因为杨两次与她谈的都是陈当教育局长的事。

    不久,关于教育局长人选一事,区委决定搞民主推荐。在民主推荐会以及区常委会上,张改萍都投了陈新智一票。陈新智如愿以偿。

    敢收钱也真给“办事”

    张改萍敢收钱,也真给“办事”。她的这个“美名”,在商洛越传越远,越传越响。

    2002年8月,时任商州区旅游公司经理兼牧护关镇副镇长的王俊杰,听说弄个局长得送五六万,便动了心思。

    他来到张改萍办公室“汇报工作”,扭扭捏捏说自己与外事旅游局局长的职务很相宜,临走硬是送上两万元。同年9月,经张改萍提议,王俊杰被任命为商州区外事旅游局局长。

    王俊杰觉得自己这个局长当得有点“便宜”,2003年5月,又给张改萍再补了1万元。

    2003年10月,听说交通局长一职要交流,时任区交通局副局长的张斌便找到张改萍,奉上3万元。2004年春节,张斌到张改萍家里“拜年”,又送上两万元。后来,原局长不愿离开交通局,张改萍就想办法把张斌安排到蓝商高速公路建设协调指挥部任办公室副主任,同时兼任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张斌非常满意。

    张改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陈绪忠原任商州市政府办公室主任。2001年,商洛地区准备提拔县级干部,陈绪忠多次找我,让我向商洛地委和主要领导推荐他。2001年夏,陈到我家中,让帮忙推荐。我答应了。陈将两条烟和一包用报纸包的东西送给我。我看是5万元,就收好。我又向地委领导推荐陈,2001年9月,陈绪忠被提拔为柞水县县长助理,在地委常委会上我表示同意。”

    有人借款贷款买官

    张改萍俨然成了官帽批发公司经理。在商州,没有她的同意,所有的任命无法上常委会,组织部门不能考察。为了当官,有些人不惜借款甚至贷款向张改萍“进贡”。

    2002年12月,商州区水务局副局长兼水政监察大队队长刘志善,为能升任水务局局长,赶到咸阳市第二人民医院病房里,送给张改萍两万元。后经张改萍提议,刘志善被任命为区水务局局长。

    刘志善为表谢意,2003年7月,又去“看望张改萍之弟张志斌”,送给张改萍1万元;2004年春节前,刘志善到咸阳张改萍家中送给张1万元。而这两万元钱,全是刘志善从朋友处借的钱。

    2001年8月,时任商州市麻街镇党委书记的唐康勋为调回市内,在张改萍办公室送上1万元。同年10月,经张改萍提议,唐康勋被调任商州市安监局局长。

    2002年11月、2003年4月,唐康勋为调整工作岗位,两次在咸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张改萍病房,分别送给张1万元、两万元。2003年5月,经张改萍提议,唐康勋被调任商州区计生局局长。

    有知情人大骂唐康勋为了当官“鬼迷心窍”,竟然以朋友名义从信用社贷款行贿。

    27顶官帽今何在

    据了解,涉案的27名官员中,吕宏涛已因受贿被判刑10年;花38万元买下了商州区教育局局长一职的陈新智在任一年多的时间里,利用调动教师等机会,收受巨额贿赂;曾任商州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的陈绪忠调到柞水工作后又收受巨额贿赂。目前,陈新智和陈绪忠的腐败问题已被商洛市纪委查清,两人均因涉嫌受贿罪被商洛市检察院依法决定逮捕。

    正如公诉人在公诉意见中所说:“张改萍利用手中权力,以贿卖官,将向其行贿之人委以重任。在张改萍的带领下,商州地区党政系统干部作风败坏,腐败堕落,现已有多人受到党纪国法的制裁,作为主管领导张改萍难辞其咎。”

邹洪复:人的尊严比世界杯更重要!

 足球比赛给人带来了自由、狂欢、力量、激情和人性,也带来了戏剧性的神秘莫测。做为一名观众,分享着胜者的欢乐,也体悟着败者的悲壮和悲情。在2006年7月10这一天,从凌晨2点,一直在收看法国和意大利的德国世界杯决赛,这高手对决的精神和氛围太叫人着迷。
  按常规分析,这场决赛应是意大利赢,而在9日,我梦见的却是法国队胜利。从这场球赛的前110分钟的形式来看,法国队必胜无疑。我记起6月28日记者在法国和巴西队比赛前采访法国队的射手贝利,贝利说,法国队一定能拿冠军,并将大力神杯作为送给队长齐达内离队的最好礼物。我为贝利这满含友情的话感动!
  110分钟,真是110,屏幕里出现齐达内与防守他的意大利球员马特拉齐边慢跑边说话的镜头,突然看见齐达内回过身来用头狠狠撞在马特拉齐的胸膛上,将他撞翻在地,裁判过来给了齐达内红牌,将他罚出了比赛场地。致使失了灵魂的法国队在点球决胜负时败北。于是,2006年德国世界杯的冠军就成了意大利队!
  而一向果断和冷静的齐达内,这个有着让人钦佩的魔术师一般技术的天才球员,这个具有大师风采的齐达内为什么会如此野蛮?据转播比赛的法国电视台解说员在赛后公布的说法是,马特拉齐对齐达内说的是,“你是意大利养出来的一条忘恩负义的狗”,这句话激怒了整场比赛表现极为出色的齐达内。而马特拉齐和齐达内赛后都拒绝谈起当时的情形,但是巴西的环球电视台反复播放了当时的画面,通过读“唇语”和口形的方式,得出了一个答案,当时马特拉齐对齐达内说的是:“你姐姐是个妓女!”并且连说了两遍,让很爱姐姐的齐达内忍不住心中怒火最终一头撞倒马特拉齐,也撞倒了他再夺世界杯的希望。
  这无疑是马特拉齐用极为卑鄙和下贱的方法,故意激怒齐达内,故意干扰齐达内。英雄常常落入小人设置的阴险陷阱里,不是吗?通过这场比赛,叫人终于明白,球,也是可以用嘴踢的。难道为了国家的荣耀,为了胜利,马特拉齐就可以用这样下三滥的小手段,就可以如此无耻吗?
  有人说,不管怎样,齐达内的‘一撞’告诉世人,他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心理素质,他仅仅是一个小心眼的踢球匠而已。而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当自已的尊严受到侮辱时,就应该及时反击,这才是真实的人性!如果面对侮辱还要忍让以求大义的话,就是反人性的。你可以说他不成熟,如果成熟的代价就是让人失去尊严,那还是不成熟的好!齐达内,的确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我认为齐达内没有对马特拉齐这个小人大打出手,只是用头去撞他,已经很克制,很文明了。

  难道齐达内不知道这是决赛? 难道他不想为法国赢得大力神杯? 难道他不想让自己的告别赛永远被人铭记?而齐达内选择了对人的尊严的维护和捍卫!这是那些功利主义者所不能理解的。我看见齐达内平静离开比赛场地,坦然自若,没有看身边的大力神杯一眼。我看见颁奖时刻,齐达内也没有去领取那枚银牌。那一刻,我泪流满面,觉得了齐达内那闪烁着个性、血性的人格的完美,觉得了齐达内精神才是世界杯精神,并高于世界杯精神,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伟大!
  永远的齐达内,永远的王者,我为齐达内的冲冠一怒叫好!齐达内的“一撞”告诉我们:人的尊严比世界杯更重要!
  写完上面的文字后,我看到国际足联于今日宣布,法国球员齐达内被评选为2006德国世界杯最佳球员。心里顿时感到了欣慰!不是吗,捍卫人的自由和尊严、捍卫人的个性和才能与捍卫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尊严和利益同样重要!

京不特:一本书的作者或者阿三阿四

我们以为那些在世界上留下了著述的思想家们都是最优秀的,所以我们把书本当成权威,把前人的话语当成是照亮思想的明灯。然而在事实上,这一个或者那一个写书的人其实可以是一个很肤浅的人,但是他的命运使得他进入了学院,使得他跟定了某个导师,海德格尔或者维特根斯坦,或者别人。然而他本来也并没有什么人生感触,只是因为他的导师谈到了某个东西,而他在某个东西上继续发掘下去,可能会有所建树而被学院里的同仁们认同,因为这些同仁们和他有着同样的背景,所以他的建树甚至可能在同仁们的世界里是有着划时代的意义的。然而,我们也可以看另一个人,他很有人生智慧,他可能是你的邻居,但是他没有进入学院,也没有选择去写书,而只是我们生活中的某个阿三或者阿四。他突然觉得我们写书的那个朋友把一生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意义探索上。也许阿三或者阿四是错的,因为他不懂得学术上的体系而并不知道这位写书的朋友在想一些什么问题、或者因为他用日常中的语言来领会学术中的语言因而误解了我们写书的朋友;但也可能这位阿三或者阿四是对的,他可能会用日常语言而使得我们这位写书的朋友恍然大悟、或者他也可能就改变了选择而去把这位写书的朋友的学业走一遍并且在之后也写出一本书来使得读者们认为前一位写书的朋友所写下的这些东西都是一系列毫无意义的谬误(然后学院的同仁们同然又把他认作是一个海德格尔或者维特根斯坦那样的人)。这样,我能够告知自己的东西是什么呢?也许我应当更清楚地认出这样的事实:在对人生、社会、世界等等问题的理解上,不要去迷信思想名家,可能你的邻居阿三或者阿四就比他更有智慧。可能一个人深挖一下的话,他自己就会是这样一个阿三或者阿四,或者他自己在思想上就达到了比阿三或者阿四更深远的地方。
思想名家的一本书,因为各种不相关的事实或者因为各种虚构,成为了至理名言。但如果一个人要去怀疑它,那么它有可能就是站不住脚的。

余世存:生活在谎言中

  以我在中国生活近四十年的经验观察,我国人养成的习惯里,保持得最好、发挥得最淋漓的习惯乃是撒谎的习惯。关于中国撒谎学的研究,除了为撒谎辩护的高论外,至今是一个空白,印象中只有鲁迅等人的作品有所涉及。今人中,老村的小说《撒谎》是最近的案例。我国人关于撒谎仍有很多模糊的是非不明的说法儿,比如走在学术前沿的我国学人就借用别人的说辞为撒谎的政治辩护,声称柏拉图早就说过,谎言有“高贵的”种类,为高贵的目的撒谎可以“含污蒙垢不忍白焉”……

  关于撒谎的教化,不仅政治家高兴,就是受苦受压的老百姓也是同意的。他们一致认为,为了孩子的成长,家长、老师、国家等等可以撒谎一点点儿,孩子太小嘛,不能尽对他说实话,不能全对他说实话……以此扩而大之,政客及其“三帮分子”们也一致认为,对国民不能全说实话,对国民可以撒播“善意的”谎言。从韩非同志开始,我国人就一直为撒谎及其变种告密行为鸣锣开道。大家知道,巴金晚年惟一正面的意义就是提倡“说真话”;但就是这一提倡,实行起来也是难得很。在参与是否说真话的大讨论中,有北大以良知著称的教授就细致地区分过说话的各个层次,如他说在何种情况下应说实话,在何种情况下应不说假话,在何种情况下可以或说不得不说一些假话……

  高贵的、善意的谎言撒播久了,这个丛林社会就充满了毒恶的瘴疠之气,人们呼吸之间,不免充满了幻觉。个人的生存之不义,在这些幻觉中就一变而为另外一种无行的喜乐。离开了国家社会一类参天大树的暂时纳荫乘凉或参赞化育,孤苦的类人孩们仍会在谎言中找回到快乐,那是一种比朴实的老Q还要阿Q的无行。在跟胡少安等人谈到谎言问题时,我们一致承认,我们不少中国人每天是要靠说几句谎言提升一天的生存质量的,卑污粗砺的生活借助于对他者的两句三句谎言得到了升华,类人孩的心智借助于撒谎在想象中接近了人生的快乐。

  有一个北大的理科生对谎言深恶痛绝,他后来反思北大的教育,也把撒谎当作一个重大的事件列出。他说司马迁在《史记》里,为重信义然诺的人专门做了一篇《刺客列传》;由此反推,在专制的中国做一个重信义然诺的人,便如刺客一般。——这位朋友在此似乎也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要说的是,那么多的民族苦难和政治运动,敢于仗义执言的人少不说,他们和他们家人的结局也比刺客们更加悲惨。专制社会的生态,就是让人们变成不敢说实话和负责任的小骗子(其实就是类人孩)。对于习惯撒谎的灵魂们,重信义然诺的人,就如刺客一般;塞万提斯有言:侠士和好主教大人的故事使胆怯的小市民心安理得,他们不是侠客不是主教也就没义务就打抱不平。总之,这是一个谎言的土壤,出产的也是谎言的人格。

   此种撒谎生活有很多案例可以佐证。有一个老外神通广大,但他在谎言社会里却低下头来。他想把自己国内的某官员引介给我国的某官员,这边联系的是一个半官方机构,这个机构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没有问题,但会见前两天,这边通知说不行,没联系上。老外气得要跳河,他说他无脸面回到他的国家。但在陪他一起唉声叹气的中国人的宽慰下,他也心安理得了。他后来两手一摊地学中国人解释说,这个中国官员通上面,上面临时有要事要他去一趟,所以会见取消了。有一个大企业家搞剪彩一类的活动,没有请到国家领导人一级的官员,有人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说某某领导人的红旗轿车已经走到半路,办公厅有紧急情况要他回去决断,他只好回去了,表示不能出席深为遗憾之类。这个企业家大喜之下,跟到场的嘉宾们讲这个故事,当他跑到给他出意的朋友面前,一本正经、满脸遗憾、十分诚恳地讲这个故事时,朋友为他的真诚和天才打动,又觉得荒唐滑稽。

  我不知道习惯撒谎的灵魂是否是中国特色的产物,但我相信他们是专制生活的原因和结果。哈威尔有名言:生活在真实中。这似乎可以说,谎言在他们国度里也盛行过。哈氏说,真实是抵抗专制的利器。由此看,我们社会远未达到真实地生活。而要真实地生活,对那些撒谎者的态度就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可惜,能坚持这一原则性的国人就少,何况在那么多层次下可以说实话不说假话又可以说一点点假话了。那个北大人说,他到美国的第一个shock,是美国人对“撒谎者”的极度鄙视。个人的言行一致、前后一贯,是西方人判断一个人的“试金石”。

  我不知道,随着我国人越来越多地移居异国他乡,是否也会在域外营造出一个发达的谎言土壤。

卢雪松:劣质美容产品与维权的力量

6月30日《新京报》的文章回顾了劣质美容产品“奥美定”的发家史。这一产品的发家史其实也正是它的受害者的艰难的维权史。从势单力薄的受害者们被迫走上艰辛无望的维权之路,到那些秉持良知的专家和媒体的言论一再被阻,再到法庭上力量悬殊的较量……国家药监局终于叫停“奥美定”的生产和使用,人们也终于有了对“奥美定”自由表态的可能与空间。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孤独的维权者和正义之士曾经付出了超出正常状态的艰辛努力,我们应该记住他们。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制止了一种恶性医疗手段在社会上的继续蔓延,更印证着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逐渐壮大的公民力量。

我们应该记住《中国卫生法制》副主编卓小勤先生,他早在2000年就开始对奥美定生产厂家吉林富华进行举报,虽然举报信已石沉大海,此举却昭示了他的不泯的正直与良知;我们应该记住协合医院前院长、整形专家戚可名教授,他坚持了一名医生的职业操守,拒绝收买,更不怕卑鄙的威胁,虽然富华公司在法庭上以伤害名誉使他败诉,今天的药监局禁令则恢复了他名誉的高洁;我们应该记住央视《新闻调查》和几家敢于直言的纸媒体,他们对真相的披露阻遏了劣质产品的风光势头,其作用不可小视;我们应该记住只收一元代理费为“奥美定”受害者维权的律师浦志强,正是他担当道义的激情与执著冲破了普通人心中对权势的习惯性恐惧,使受害者走到一起,以尊严的法律捍卫弱者的权利;我们还应该记住以章琴(网上化名)为代表的坚持维权的受害者,她们在整个受害群体中为数不多,但她们背负着巨大的身心痛苦和社会压力而始终不放弃自救的努力,这正是最终实现终止“奥美定”的源动力。

日前,以揭露奥美定(化学名英捷尔法勒)等劣质美容产品为主题的网站正式开通。在这个网站上,有很多受害者的血泪泣诉,受害者令人同情,那些见钱眼开的骗人伎俩则更令人发指。由此可以窥见当下中国整形美容市场的混乱局面。那些不法的小诊所一出事就跑路,门脸大一点的则用巨额利润多方打点,居然就能风雨不动、稳如泰山。整形美容市场处于形成之初,缺少成熟的行业规范和法律规范,确实有很多空子可钻。但不法之徒的钻法律空子的恶性投机行为如不尽快根除,真不知还要制造出多少饱受折磨、哭告无门的受害者。

如何根除这些丑恶现象?前面提到的那些个人和机构以他们切身的努力为我们指点了出路。其实,在现代文明社会,社会构成形式与存在状态的复杂性使得那种古典式的一味依赖权威的管理方式已经失灵。完备公正的法律和透明公开的舆论才是公民保护自己权益的有力武器。我们必须承认,法治环境和言论空间的建构并不完善,甚至在很多领域(包括整形医疗领域)严重地阻碍了市场的良性、有序的发展。但同时,在哲学的意义上,哪里受阻碍,哪里往往正是新生力量的萌发之地。

在“奥美定”事件中,每一个敏锐的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新生力量的跃动。浦志强律师在接受采访时乐观地说:“我们的社会并不缺乏健康力量。”这种健康力量就是相信法律、捍卫权利、追根究底、不畏强暴的理性精神,一种与现代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现代公民精神。

直到今天,“奥美定”的生产方与使用方的主要负责人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法律追究,而且还在一些媒体发表软广告,为该产品的死灰复燃而继续努力。因此似乎可以预见,“奥美定”事件并未走到尽头。相信随着事态的发展,相关各方人士会越来越清醒。如果越来越多的公民能够为自己的生命健康负责、为社会的健康发展负责,持续关注,积极参与,相信维权者一定会胜利,而劣质美容产品和它的社会土壤都不会有未来。

井蛙:南瓜爸爸和麦田里的乌鸦

   童诗系列:
   
   南瓜爸爸和麦田里的乌鸦 井蛙
   
   麦田里的乌鸦被一个画家带走了
   
   孩子,我们现在自由了
   南瓜地里的虫虫
   可以出来唱歌了
   
   可是
   画家生病了
   乌鸦欺负了他的屋子
   在那里吵吵嚷嚷的
   
   他活不了了
   他需要清静
   
   那咱们帮帮画家吧,爸爸
   你是南瓜们的领袖
   你的肚子挺得最像国王了
   
   爸爸不要当国王
   爸爸是一只甜甜的南瓜
   像你的脸
   笑起来
   
   好看
   
   孩子,咱们明天去赶走乌鸦
   把它赶到麦田的北边儿去
   
   那儿有一大片红树林
   那儿才是它们最早的家乡
   
   爸爸,乌鸦没有麦子吃
   它会饿死的
   
   孩子,红树林里有坚果
   
   乌鸦的嘴这么小能吃坚果吗
   
   可是,我的孩子
   乌鸦吃了麦子
   农夫伯伯就会饿死
   画家也会被吵死的
   
   嗯,爸爸
   麦田里没有了乌鸦
   画家就不能画画了
   
   画家不能画画很快会死的
   
   怎么办呢我聪明的孩子
   乌鸦总是捉弄画家
   
   乌鸦真坏
   
   不啊爸爸
   画家爱乌鸦也爱麦田
   
   我们叫画家搬到麦田里住吧
   日夜和麦田守在一起
   
   画家就不寂寞了
   你就用南瓜爸爸的语气
   对乌鸦说
   让它说话小声点儿不就行了么
   
   
   是啊,我的小南瓜
   只要乌鸦不把麦子全吃掉
   农夫伯伯也会喜欢它
   它就不能天天吵
   
   得让画家的耳朵歇歇
   
   如果乌鸦知道画家把它的样子
   画得比天鹅还美
   
   爸爸,你说乌鸦会爱上画家吗?
   
   2006-7-14
   SAND BEACH

武宜三:中国:世界第一的乙肝大国

中华医学会2005年首次发佈《中国乙肝患者生存和治疗现状调查报告》指,中国约有十分之一的人口即超过一亿二千万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HBVER),全球四亿乙肝病毒携带者中有三分之一来自中国;中国作为乙肝大国,又多了一个“世界第一”的殊荣。目前“肝胆相照”是中国最大的乙肝携带者维权公益论坛(http://bbs.hbvhbv.com),有二十万註册成员,点击率每天超过四万。从2003年开始的民间“反乙肝歧视”运动,就是由该网站发起并不断推动。“肝胆相照”向全社会陈述广大乙肝携带者鲜为人知的苦恼、遭遇和诉求,甚至通过法律途径为他们讨还公道。笔者採访了“肝胆相照”主持人、维权活动家陆军先生和相关人士,现综合报导如下。“

1. 一亿二千万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是如何产生的,及乙肝传染途径?

乙肝病毒携带者中百分六十以上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医疗器械感染的,尤其是输液时使用非一次性针头。可见政府及其卫生部门才是这个灾难的罪魁祸首。

乙肝病毒主要通过血液传播、母婴传播和性传播,不通过消化道传染;只要肝功能正常,不会因日常接触包括共餐而感染;乙肝病毒携带者在日常的工作、学习和社交活动中不会对周围的人群构成直接危害。乙肝病毒携带者并不是乙肝病人,在工作和生活能力上与一般健康人无区别。

2. 岐视是如产生的?

乙肝病毒携带者受歧视,同样是由於政府的罪过:违宪、法律缺失、冷漠、不作为。1994年中直机关招聘公务员时,明确规定乙肝病毒携带者为不合格;於是各省市、各级党政部门纷纷仿效,到2003年,全国有二十八省市区把乙肝病毒携带者排除在外,另三省市则排斥其中的“大三阳”部份。政府行为主导了乙肝岐视,如《食品卫生法》规定乙肝病毒携带者不能从事饮食行业,《公共服务法》规定乙肝病毒携带者不能从事幼儿教育,军事院校也不接收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些制订法律失误,都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做法相违背,如美国根本不进行此类体检,台湾、香港也不排斥乙肝病毒携带者。

乙肝病毒携带者被基於商业利益的医药虚假广告所歪曲、误导、妖魔化了。他们承受着身体上、经济上、精神上的压力,承受着就业、婚娶、社交、升学、入托等方面的歧视和排斥,忍受着贫穷、孤独和屈辱。他们的工作权利、学习权利、生存权利都被野蛮地剥夺了。

三,乙肝岐视造成了什么危害?

学生因携带乙肝病毒被迫休学,甚至上幼儿园也难倖免。2003年,新疆大学92名新生因查出携带乙肝病毒,被迫休学。该年一个云南民族大学的研究生,也因是乙肝携带者,被要求休学一年;他还有十几位同样状况的同学被开除。2004年,河北经贸大学强令50多名乙肝携带者新生休学。山东省医药工业学校新生中的58名乙肝病毒携带者,被迫退学。

2005年,江西省一女青年被查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之后,不但失去了工作,又被同居多年的男友抛弃,愤而纵火烧了男友的家。2004年西安交大一个硕士研究生因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而找不到工作,跳楼自杀。2005年厦门大学一个博士也因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而上弔自杀。2006年四月一周内,四川、福建连续发生三起乙肝病毒携带者自杀的事件。

四,反乙肝歧视,什么时候浮出水面?

令反乙肝歧视浮出水面的是2003年发生的周一超杀人案和张先着“乙肝歧视第一案”,故2003年曾被称作“中国乙肝病毒携带者反歧视年”。

周一超,浙江大学农学系2003届毕业生。2003年1月参加浙江省嘉兴市秀洲区公务员招聘考试,在顺利通过笔试、面试后,因未能通过体检而怀疑招聘工作的公正性,愤而行凶致使人事局两干部一死一伤。这悲剧的原因,是浙江省长期沿用的公务员录取体检标准中,把“乙肝小三阳”列为不合格。周一超就属於“乙肝小三阳”。这个周一超从不知道的医学名词,却毁了两个家庭。

周母当年在大兴安岭支边,返城后好不容易成了家,有了儿子。他父亲早亡,母亲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很争气,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周一超是好学生,是副班长,是宣传委员,是多项优秀奖学金获得者;他有爱心,在大学里组织过为患白血病女同学的捐款活动。

2004年1月25日,被判了死刑的周一超看到《浙江日报》上“2004年浙江省取消对乙肝病毒携带者不能成为公务员的限制性规定,浙江成为继广东、四川、江西之后全国第四个破除此规定的省份”的报导后,给母亲写了明信片:“真好,浙江的乙肝病毒携带者终於可以公平地参加竞争了,可以当上公务员了。我为他们高兴。”但明信片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可是我没有机会了。”

正当新一年的公务员招考开始报名的2004年三月二日,22岁的周一超被执行死刑,他是浙江省“首例实行注射死刑的人”。二审时浙江省高级法院收到一份有3,671人签名的请愿书,请求给周一超重新做人的机会。嘉兴学院法律系和科协向嘉兴市企业职工、公务人员、教师、学生、医务人员、个体户、无业人员和其他人员发放的一千份民意调查表中,有83.4%认为应该给周一超“留一条生路,判处死缓,以观后效”。但是这个对周一超杀人负有直接责任的泠酷的国家,仍然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他!周一超死后不久,嘉兴城盛传他母亲上吊自杀的消息。

人事部、卫生部在那年7月30日公布了《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网友们写道:“安息吧,周一超!”“我们会永远记住你。”还有网友制作了纪念周一超的网站,每天都有人给他献花,点上蜡烛。

2003年六月,25岁的安徽青年张先着在安徽省芜湖市人事局报名参加该省的公务员考试,综合成绩在报考该职位的30名考生中名列第一,但在体检时被检查出感染了乙肝病毒,芜湖市人事局宣佈张先着因体检不合格,不被录取。

11月10日,多方交涉无效的张先着愤而以“恶意歧视、侵犯乙肝感染者正当的工作权利”将芜湖市人事局告上法庭,这就是中国“乙肝歧视第一案”,西南政法大学教授帮助他打官司,最后胜诉。但张先着打赢了官司,却输掉了工作,也未能改变乙肝受歧视现状。

五,“肝胆相照”权益版是何时成立,做了些什么工作?

“肝胆相照”论坛权益版是在周一超案公开报导后的2003年四月五日成立的,论坛是纯粹民间论坛,同时又是纯粹公益论坛;论坛全凭参与者的无私奉献,默默的做着点点滴滴的维权工作。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周一超案奔走。周一超在社会公众中获得了更多的理解和同情,媒体对周案的报导中,第一次报导了论坛所代表的一亿多乙肝携带者维护自己权益的正义呼声。

1,主持撰写《违宪审查书》,要求对公务员考录过程中乙肝歧视现象进行违宪审查;这是弱势群体运用《宪法》做维护自身权利武器的一次创举;2,五千多人联名致信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反映乙肝携带者的疾苦和企盼平等的呼声,要求国务院修改《公务员暂行条例》,删去将携带乙肝病毒列为不合格的规定;3,编写出版了多本反映自己生存状态、呼籲消除乙肝歧视、控诉非法乙肝广告的着作,如《战胜乙肝》;4,游说两会代表;5,嚐试联系各地志愿者协会等相关的组织,让非乙肝携带者更多涉足维权活动;6,热情地为每一个维权行动加油鼓劲、呐喊助威;派发传单,揭露奸商假药;组织法律活动,鼓励大家在遭受歧视时,通过法律途径寻求正义。

六,中国乙肝病毒携带者反歧视还取得了什么成果?

2004年7月30日,人事部、卫生部发布了《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公开征求意见。其中关於乙肝病毒携带者录取标准的新规定,是回应乙肝病毒携带者维权呼声的重大举措。人权的历史,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反歧视的历史。因此,有充足的理由纪念这一重大的反歧视成果,尽管它还是阶段性的。

“肝胆相照”论坛发起要求的“对全国公务员录用中限制乙肝病毒携带者的规定进行违宪审查”的建议,得到了社会各界的积极响应,有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何家弘教授和浙江大学法学院章剑生教授等1,611人署名,《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中国《新闻周刊》均用大篇幅报道了《违宪审查建议书》和“中国乙肝歧视第一案”。乙肝歧视话题上了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新闻调查》、《新闻会客厅》、《社会记录》等多个栏目,徐道振、魏来、蔡皓东等肝病专家,出镜呼吁全社会要科学对待乙肝病毒携带者,维护一亿多公民的正当权利。一些企业,如美的集团,在论坛的力争下也改变了对乙肝病毒携带者的态度,在招聘时不以是否携带乙肝病毒作为取舍标准。

四川大学法学院周伟教授和卢杰锋同学,为张先着提供无偿法律援助;中国肝病防治基金会专家提供了乙肝病毒携带者能够胜任公务员的証明。在2004年全国两会上,广东省三十五名人大代表联名提交议案,建议人大制定《保护乙肝病毒携带者权利法》。海南、浙江、陕西等地因公务员体检不合格的“战友”纷纷向法院起诉,通过法律途径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维权行动得到了国家某些部门的回应,何鲁丽副委员长对《违宪审查建议书》作了批示,卫生部和人事部多次组织肝病专家进行讨论,制定了《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

根据《标准(试行)》第七条:乙肝病毒携带者,不论大小三阳,只要肝功能正常,则判为体检合格。乙肝病毒携带者将不再被公务员招考拒之门外,同时它向社会昭示:乙肝病毒携带者是可以工作的,社会不应该歧视乙肝病毒携带者。

七,中国乙肝病毒携带者反歧视还存在什么问题?

广泛的岐视还是没有引起国家高度重视。至今还没有一部法律,甚至也没有一条可操作的保护乙肝病毒携带者的条例,在乙肝病毒携带者维权诉讼中竟是无法可依;相反,侵犯乙肝病毒携带者权益的法规却很多。例如《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仍然要求强制检测乙肝。相对於公务员招聘,企业招聘将是一个更为广大的就业市场,不禁止工作前的体检筛选,广大乙肝病毒携带者仍然不免於失业。类似周一超的悲剧,还会在企业招聘中重演。

在铁盒子般的中国,连搬一张桌子都要流血,竟成了一种宿命。虽然周一超等人付出了生命代价,但一亿二千多万乙肝病毒携带者的命运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改善的希望。

9jul2006於流浮山庄

《动向》2006年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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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陆军与《肝胆相照》论坛

陆军,男,34岁。 毕业于中南大学化学系。现为中国大陆最大的乙肝携带者公益网站“肝胆相照论坛”的版主、维权活动家。

陆军从2003年开始从事中国乙型肝炎防治公益工作。2004年协助中国肝炎防治基金会《科普纪录片》的拍摄。这部纪录片在全国肝病防治会议上播出后,获得了国家卫生部官员和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的好评。

2004年9月,受中国九家乙肝网站的委托,主持撰写了要求加强乙肝科普宣传、推广乙肝疫苗、打击非法乙肝广告及立法保护乙肝携带者隐私权、就业权、受教育权的系列建议信,并亲赴北京送交给国务院七个相关部委;

2004年12月,倡议发起中国“十大乙肝网站致中国企业五百强的公开信”活动,呼吁企业界消除乙肝歧视、平等对待乙肝携带者;

2005年、2006年全国两会期间,协助多位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撰写了乙肝防治及保护乙肝携带者权益的提案、建议。

2005年,作为副主编参与编写中国首部系统论述乙肝社会问题的专着《战胜乙肝》。该书系统论述了乙肝预防、治疗及识别虚假广告、消除乙肝歧视等诸多医学及社会问题。

三年来,还多次协助乙肝携带者进行维权诉讼,协助他们维护就业权及受教育权。

2005年底,入选中国大陆最着名的周刊《南方周末》“年度人物评选”候选人前十名。

附录二:乙型肝炎及携带病毒的小资料

乙型肝炎是病毒性肝炎的一种,乙型肝炎病毒是一种DNA病毒。完整的乙型肝炎病毒颗粒直径为42nm,可分为包膜与核心两部分。包膜上的蛋白质就是乙肝表面抗原(HBsAg)。它在肝细胞内合成,大量释出于血液循环中,本身并无传染性。核心部分含有环状双股的DNA、DNA聚合酶、核心抗原(HBcAg)和e 抗原(HBeAg),是病毒复制的主体,并有传染性。

人们常说的两对半则是乙型肝炎的五项检测指标。所谓“两对半”检查,就是抽取病人静脉血,检查血液中是否有乙型肝炎病毒的血清学标志。即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BsAg)、乙型肝炎表面抗体(抗-HBs)、e抗原(HBeAg)、e抗体(抗-HBe)、核心抗体(抗-HBc)。上述检查通常被人称为诊断乙型肝炎的“两对半”。

在乙肝“两对半”化验中,人们习惯把表面抗原(HBsAg)、e抗体(抗-HBe)、核心抗体(抗-HBc)这三项同时呈阳性称为“小三阳”,表示为:HBsAg(+)、抗HBc(+)、HBeAg(?)、抗HBe(+),这时机体病毒复制相对静止,病毒含量相对较低。把表面抗原(HBsAg)、e抗原(HBeAg)、e抗体(抗-HBe)这三项同时呈阳性称为“大三阳”,表示为:HBsAg(+)、抗HBc(+)、HBeAg(+)、抗HBe(?),这时机体病毒复制相对活跃、病毒含量较高。

欲了觧更多资料,请访问“肝胆相照”公益论坛(http://bbs.hbvhbv.com

首发动向杂志

林达:心有壁垒 不见桥梁

五月底,龙应台在大陆《中国青年报》的《冰点》专栏,发表了她的长文,《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下面简称《台湾》)。接着,大陆《读书》杂志(2005年第7期)刊登了的台湾学者赵刚的批评文章《和解的壁垒》(下面简称《壁垒》)。

  龙应台这篇文章的发表,是对台湾在野的国亲两党主席连战、宋楚瑜出访大陆写的一些感想。龙应台文章发表后,大陆媒体一片寂静。很快,4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而赵刚的批评文章几乎是唯一被大陆媒体刊登的反应。于是,他的批评几乎带有盖棺论定的效果。

  赵刚对龙应台的批评,主要指龙应台在不同的时代、试图分别在海峡两岸推销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现代化。他列举美国式现代化的种种弊端,指出美国才是龙应台应该批判的正确方向。二是台湾人赵刚以局内人身份,在赞扬大陆经济成就同时,列举台湾今天存在的种种问题。结论引向:龙应台当年在台湾引进一把野火,或者说引进以美国为代表的现代化观念后,台湾问题多多。现在,大陆发展成绩斐然,龙应台却是持续“冷战思维”,批评大陆,不仅是搅局,还徒然增加两岸对话的壁垒。

  龙应台的《台湾》一文,究竟是在两岸之间增设壁垒,还是架构桥梁?

  一

  假如进入对美国现代化的争论,赵刚的批评,自有其充足论据。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在自然发展中经历的一个阶段。西方,及其龙头美国,只是步入其中的先行者。发展到一个新阶段,自然会遭遇新问题,需要反省、解决的事情何止万千。尚未完全走进去的地区,有人看到现代化的优点优势,会希望推动现代化;也有人历数先行者遇到的问题,说我们万万不能跟着去。这样的争论一直在进行,公婆都有理。批评现代化永远不会缺理由。顺便说句也许和主题无关的话,先行者走到这一步,优劣不论,有它必然性的一面。后来者要阻止一个地区的现代化发生,或许先要找到扭转这种必然性的力量。否则批判归批判,去还是会去的。

  所以,以评判美国现代化的方式批评龙应台,龙应台很难反驳。可是,这需要一个前提:就是认定龙应台《台湾》一文,是在全面肯定、并且试图在两岸全面推销美国式的现代化。如此,别人和赵刚之间的分歧,就是有关西方、美国的现代化的学术讨论。

  所以,我们先要看看龙应台《台湾》一文,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要是读过一点龙应台文章的人,都会注意到,龙应台对美国现代化中的问题有诸多批评、对近年来台湾遇到的问题,可以说忧虑重重。可是,你确实无法否认,不论二十年前的《野火集》,或是今天的《台湾》一文,龙应台是在坚持西方现代化的某一点价值观。也就是说,龙应台虽批评西方,却没有全盘否定西方的价值观。我想,在展开对美国现代化的批判之前,应该把龙应台在坚持的那一点东西找到,看看那一点价值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有道理。

  对这一点点价值观的宣扬,正是二十年前《野火集》在21天里印了24版的原因。与其说是龙应台独自点燃一片野火,还不如说她只是点燃了一个火种。火种一点,野火自然在燃烧开来。这是因为台湾民众在呼应。所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野火集》不是一个作家的个人事件,而是台湾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由于这个价值观普遍为民众所接受,台湾随后发生了一个质变。这个质变,如龙应台所说,是许多台湾人几十年来努力的结果。

  在包括龙应台在内的许多台湾人心中,不管今天的台湾有多少问题,这个质变,标志着社会的一个进步。假如要从“西方现代化”这个汪洋大海中,准确地捞到龙应台在宣扬的那个价值观,我想,先要确认:二十年前,由于这个价值观的确立,台湾发生的质变是什么。

  我吃不准在赵刚眼中,台湾这个本质的进步是不是存在。因为在他的《壁垒》一文中,应用美国学者的定义,把美国和台湾定义为非民主制。检验标准是从社群主义理论引出的:没有给入境工作的外国人以公民权,就是公民-暴君制。

  另一位台湾著名左翼知识分子南方朔,在不久前接受采访。南方朔经常在批判美国现代化,可是谈到台湾现状,他的看法稍有不同,他说:台湾现在毕竟进步了,现在你批评政府,它不会抓你去坐监。这也是一个台湾局内人,根据切身体会,用最简单的常识,准确道出了台湾质变的关键--专制的政府不存在了。

  回头再看龙应台的《野火集》和《台湾》一文,其实无涉从每一个细节全盘肯定西方现代化,而只是坚持一个最基本的价值,那就是,应该从专制走向民主、走向公民社会。批评政府的人,政府不应抓他去“坐监”。

  二

  赵刚偏重谈到了台湾今天存在的问题,大陆今天的成就,把今天大陆之进步、成就对比了台湾的问题、麻烦。我相信,赵刚文章实在篇幅有限,举的例子只是万千事实之一二,这些列举,绝对不错。

  民主体制绝非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仙丹妙药。接下来,赵刚潜在的问题是:台湾民主化之后,如所有的民主国家一样,有自己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出现许多以前不存在的严重问题。而在一个专制体制的社会中,仍然可能经济起飞,发生巨大的社会进步。台湾的经济起飞,就是在民主化之前,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民主化?

  这让我想起,将近一百五十年前,美国也在讨论同样的问题。南方和北方,在讨论废除奴隶制。奴隶制和专制一样,曾经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它们只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人们曾经对它们习以为常。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们对奴隶制就是说什么也看不下去了,哪怕自己并不是奴隶,哪怕自己可以从这个制度得到好处,还是觉得忍无可忍。人的价值观开始发生变化,内心中就有一些什么东西在苏醒。

  在美国,这个变化先发生在北方。当时,先行废奴的北方,出现严重的种族问题,甚至犯罪率升高、产生种族冲突、暴乱等等。南方在当时有两个特点,一是奴隶制,二是严刑峻法,刑事罪判得极严,囚犯服刑长而极苦。所以,相对来说,南方地区秩序井然,犯罪率低。这是南方长期来的骄傲,所谓南方式“法律与秩序”。同时,由于美国当时还是农业经济,依赖奴隶劳动的南方,经济发达、富得流油。要不要废奴的讨论,只要避开奴隶制的人道问题本身,从经济发展和社会等各个角度去看,可以说北方处处都理亏。结果,讨论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行,就是双方虽然在讨论同一个制度的存废问题,话题却常常是错开的。你谈奴隶制的人道问题,我谈经济和社会治安。

  南北战争强行废奴之后,南方旧有的观念并没有改变,又开始了将近100年的种族隔离,黑人处于被压抑的地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涉及黑人的案件,很容易引起民众私刑。因此,当时南方的犯罪率仍然比北方要低得多,尤其是大城市。于是,北方和南方,关于是否要废除南方几个极端州种族隔离的讨论,又持续了100年。

  1963年6月26日,为联邦最高法院撤销南方种族隔离的判决执法,联邦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来到阿拉巴马州。他和州长沃利斯,就发生了一场经典的南北争论。沃利斯州长对联邦司法部长指出,阿拉巴马这样的南方州,一直是安定和秩序井然的。而恰恰是实行了种族融合的北方,问题一大堆,无法拥有南方这样的秩序。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也承认,北方确是存在种族矛盾、存在许多问题。这时,沃利斯州长骄傲地打断他说,我们这里就没有这样的问题。我们南方安全、安定。不论在阿拉巴马的哪个城市,不论是白人区还是黑人区,夜晚你都可以去散步。你们北方的城市做得到吗?

  沃利斯说的是事实。在这场辩论中,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明显处于不利地位。在一定的程度上,个人的平等自由,与社会的安定秩序,是互为代价的。在南方废奴和废除种族隔离之前,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楚预见到,南方的大城市将立即出现和北方一样的种族问题和冲突。最后,它也果真出现、甚至持续至今也没有完全解决,所有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人,都在为此支付代价。

  可是,站在今天,即使在南方,即使是一个仍然有种族歧视观念的人,也都已经确信,不论将支付怎样的社会代价,当年奴隶制和种族隔离的废除,势在必行。因为,社会进步了,有了人道的基本要求。随着现代化的进程,文明水平提高,已经把奴隶制、种族隔离,先后划在了能够被接受的底线之下。阿拉巴马州当年的沃利斯州长,晚年坐着轮椅到黑人教堂,为自己当年维护种族隔离而向黑人道歉。他说,废除了种族隔离后的阿拉巴马,比当年的阿拉巴马要好得多。

  被划在文明能够接受的底线下面的,还有专制。如南方朔所说的,在专制制度下,你批评政府,政府可以“抓你去坐监”。你没有批评的自由,没有言论的自由。为了发表言论,你可能失去人身自由甚至生命。今天的现代社会,认为这实在是太野蛮,就象当年看奴隶制,觉得无论如何看不下去。台湾社会问题再多,你请台湾民众回到当年的专制体制试试。

  二战之后,国共对决,成你死我活之局面。惨烈厮杀,死伤无数,最后分踞台湾海峡两岸,几十年势不两立。可是,其实两岸之间,它们的本质、它们的思维方式有很大的一致性。所以,相互之间完全不缺乏了解和理解。它们互称对方为“匪”。它们对政党的理解,都是革命党思维,区别只是各自认定自己是“革命党”,而对方则是反革命的“匪党”“匪帮”。它们都不知道“议会党”为何物,所以,在各自的势力范围里,都不容许任何反对党的存在。它们都禁书,区别只是你禁我的,我禁你的。批评政府,政府都要抓你去坐监。因此分别有过“白色恐怖”、“红色恐怖”。这种思维方式的一致性,来源于它们社会制度的一致性。和解的壁垒,来自于它们共同的敌对思维。

  三十年前,大陆走出它最低谷的文革时期,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台湾开始了它的民主化进程。回首以往,和自己的过去相比,可以说都是翻天覆地的进步。这种进步导致它们在逐步努力消除敌对,在相互走近。从经济交往,到今天的思想交流。那么,是不是它们之间今天就已经没有壁垒,可以顺利和解;是不是天下本无事,而是如赵刚所批评的那样,反是龙应台的文章,在增设“和解的壁垒”?

  两岸都进步了。进步的内容却并不相同。用南方朔的那句平常话来检验,两岸进步的本质差异立现。

  大陆政治制度的进步,还没有走到从文明社会能够接受的底线,没有跃出的那个关键点。龙应台的《台湾》一文,试图介绍台湾如何走出“废除奴隶制”这一步的经验,希望成为大陆的借鉴,这是龙应台的本意。因为制度的差异,造成思维方式的差异,也就必然导致理解的差异。在龙应台看来,这才是两岸和解的壁垒。这其实不深奥,道理很好懂。你说两岸文化相同,血浓于水,理应成为一家人,现在分作两家,太不近人情,这是大叙述。可是,落实到具体问题,就是龙应台说的小叙述,我自己小家庭过日子,不管怎么说,过得自由自在;看看那个大家庭,说是批评家长轻则要受罚,重则要沉潭,我当然不敢舍命合进去。

  台海两岸这场讨论,和美国当年的南北讨论很相似,双方虽然讨论同一个“统一”问题,话题却是错位的。一方说专制太蛮横,另一方说,民主社会有那么多问题,专制社会也在经济起飞,也有进步。龙应台看到了这场错位讨论的荒诞性,相互交流时大叙述和小叙述对不上,明晓关键在制度差异。回头看看,要台湾人退回二十年前的制度,劝退的门也没有。于是,只有一条路,就是把台湾人走过的“来路”介绍给大陆,希望此岸与时俱“进”,走出专制,使得对话的壁垒,自然坍塌。我想,这是龙应台的本意。

  三

  赵刚批评龙应台的一个有力论据,就是在龙应台主张的东西前面,加上西方、美国的定语,颇俱杀伤力。它把注意力吸引到“定语”上,令读者不再深究龙应台主张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它直刺人们的民族自尊心,人们只是随着赵刚的指引,开始问:“我们为什么要舶来的价值观”,更何况,这舶来品还是来自于我所讨厌的美国。

  那真是悠久古老的话题:生活在不同文化中的人,是不是存在一些最基本的共同价值观。照今天的时髦说法,是不是有普世价值。说它悠久,是因为这个问题的诞生远在美国诞生之前,它在两千年前就有了。

  两千年前的罗马人西塞罗老头,他讲了一句话,曾让我大吃一惊。他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会象“人”那样,彼此之间如此相象。他认为,若究根究底,人与人之间,就象一个人自己跟自己那么相似。我看了之后,本能的反应就是意见不同:这怎么可能,人和人之间差别太大了。

  原来,西塞罗是在试着探讨人的“自然本原”的状态。他要刨去人在社会中长出来的枝枝桠桠,追踪到人还象亚当夏娃那样,很纯朴地站在伊甸园里,还没有被社会文化侵染之前的状态。这种对人的本性的追根溯源,又有什么意义?原来,这位两千年前的罗马律师和政治家,试图从人的自然状态,找出人类社会的自然法观。

  一旦进了伊甸园,你会发现西塞罗还是很有道理。仔细打量,人和人之间,真的就有非常近似的那一部分。所有的人,都有一些绝对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比如说,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没人愿意自己被杀被抢的,没人愿意当奴隶的,没人愿意别人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没人愿意发表一点意见就被关起来、杀掉的,等等。这才是人“自然本原”的状态。人要维护自己这样的生存状态,就是维护人的“自然权利”。这权利与生俱来。就刚才那简单的几个“不愿意”,已经隐含了生命的权利,平等的权利,人身自由的权利等等。维护自然权利的法,就是自然法。

  所以,西塞罗在两千年前已经认定,法律不是什么人随便说了算的,就算宪法也不是立法机构通过了就算数的。它的后面,必须还要有“自然法”。鉴定是不是符合自然法,其实很简单。这就回到了“人和人之间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这句话。我们只要把立法者放进去试试,就知道这“法”是否正义。比如说,你打算立法,规定说,只要执法机构愿意,某人没犯罪也能把他给抓起来。那么,最简单的测试办法就是,对立法的那家伙说,假如你没犯罪,人家就能把你给抓起来,你觉得可以吗?假如你认定别人不可以这样对待你,你对别人这样立法就肯定“不正义”。

  在人们发现人与人之间是如此相似的时候,不仅是法律基础,价值观问题也迎刃而解。本质如此相同的人类,说是完全没有共同价值观,反倒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每个民族的文化,固然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可是,也终有一些核心部分,是人类共同的。

  所以,另一个比西塞罗还要早的罗马老头狄摩西尼说,“每一种法律都是一种发现”。法律不是胡编乱造、随心所欲的,正义的法律是对自然法的发现。我想,正义的社会制度也是如此。人类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对一些共同的核心价值的确认,也同样是一种对人性的逐步“发现”。

  因此,不能忍受人被奴役,不是美国北方的价值,也不是西方价值,而是一种普世价值。只是,不同的地区,走向现代文明的时间不同,在当时,美国南方认为,那不是他们认可的价值,今天的美国南方人,已经觉得他们前辈的想法不可思议。照南方朔的讲法,因为他们“进步”了。

  同样,“你批评政府”,要“抓你去坐监”,也是在进入现代文明社会的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能因为美国人也这样想,就说那是美国的专利价值观。认同这个价值的那么多国家,肯定没有一个,会情愿把这个专利单单岀让给美国。

  四

  从题目就知道,龙应台文章是写给大陆读者的。赵刚在《壁垒》一文中曾提到,在诸多论连宋大陆行的文章中,龙应台的《台湾》一文“最俱行销力”。不知他是否注意到,堪称奇事的是,“最俱行销力”的文章,怎么会没有任何“感召力”,看不见大陆媒体刊登读者反应。我们否认专制的存在,专制政府又以扼杀讨论的方式,让所有的人看到了它的存在。

  专制制度的存在并非奇耻大辱,因为每个国家都经历过专制。它象奴隶制一样,只是人类政治制度发展的一个阶段,一种形式。只是,在现代文明已经非常深入人心的今天,作为一个大国,断然拒绝走出专制,就有可能给自己带来耻辱。

  专制和奴隶制一样,是一个历史遗产,它的出现和存在,都有它的原因。就好象一句哲学俗话“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因此,根据不同的“存在”状况,不同国家的条件、不同的历史时期等等,如何终结一个过时了的制度、实行转型,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课题。

  美国在建国时,就曾经希望逐步实现废除奴隶制。联邦提出了不得再进口奴隶,即不得扩大奴隶制的年限,也鼓励各州根据自己的情况,自行逐步废奴。没有立即废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有些地区的经济全部依赖奴隶劳动力,需要一个调整、缓冲的过程,以避免经济的刚性崩溃。之后,一个模式是北方各州提前禁止进口奴隶,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主动转变,废除了奴隶制。另一个模式是南方,由于贪恋奴隶制带来的经济利益,能拖则拖,甚至有的州对奴隶制的态度转而强硬,有一意孤行、坚持不废的趋势。

  美国最后是阴差阳错、以战争的形式废奴,给南方带来经济毁灭。南方的蓄奴州本身是有责任的。它们没有及时跟上时代的进步,它们不肯承认这是一个不人道的、必须积极着手废除的制度,没有主动制定切实的计划和时间表,没有考虑如何逐步在经济上减少对奴隶制的依赖,以合理的步骤尽快废除不合理不人道的制度。

  南方由战争和突变的方式被动废奴,不仅经济被摧毁,也带来法治的倒退,整个南方支付了惨痛的代价。支付代价的,有南方的白人大众,也包括刚刚被解放的奴隶。经济突然崩溃,也就没有工作机会,有些前奴隶甚至连原来当奴隶时的一口饭也吃不上了。因此,制度转型确实存在如何转、如何尽量减少地区和民众支付代价的问题。

  专制制度既然是历史遗产,如何转型的讨论,也就是一个十分正常的话题。台海两岸,无须避讳,台湾是制度转型的先行者。他们有和平转型的良好经验。例如,原来行使专制统治的、形象衰老的国民党,逐步改变自己,转换为一个民主体制下的议会党,正在逐渐呈现朝气蓬勃的面貌;二.二八惨案积累五十年的民怨,也以和平的方式疏解开来,走向和解,如此等等。如赵刚在《壁垒》一文中提到,台湾在民主化之后也遇到许多新的困惑。这些,也当是华人社会万分宝贵的经验。例如,现在的大陆,应该就可以讨论,在民主化之后,媒体如何做到专业、中性和自律;民众如何保持个人的独立性、对政客们的煽动持有警惕,不轻易就大呼咙地冲上街去。让民众理解,民主体制下,原来的问题不会一夕间就消失,权钱勾结和黑社会也不会一朝就消亡。民主转型后,我们只是多了监督的手段和加强法治的途径。道路仍然可能十分崎岖和艰巨。这样的讨论,加上台湾经验和教训的引进,对未来的大陆,是极其有益的。对彼岸经验教训的讨论,可以使此岸对将来转型后可能遇到的社会问题,持有充足准备。公开的讨论,也让民众对渐进推动的民主化进程有所理解,产生希望和信心。

  可是,这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必须承认台海政治制度差异的现实,承认制度差异形成的对话壁垒之存在。

  回避这个现实存在,讨论不是被封杀,就是无法进行。龙应台不是没有能力清楚地看到和阐述台湾今天遭遇的新困惑,她也不是不想对大陆的读者们同时介绍台湾民主化之后出现的问题。可是,这就象当年在美国的讨论,当南方坚持奴隶制发展了经济、繁荣了文化,必须世世代代继续下去的时候,北方对南方谈废奴后遇到的种族问题困惑,就显得没有意义。在回避奴隶制非人道本质的前提下,如此方向的讨论,只会为南方奴隶主所利用、为他们坚持奴隶制提供口实。更何况,今日之大陆,就连两百年前奴隶制下美国南方的那点新闻自由都没有。如若要阉割你说过的话,你连招架还手的缝隙都没有。

  这正是不幸的龙应台的尴尬处境,她站在两岸之间。她在面对大陆发言时,暂时回避民主化之后台湾的复杂局面,这恰好自动送上门,被赵刚斥为肤浅。对如此斥责我也很费思量,赵刚是看不明白这一点“龙应台言说之困境”呢,还是有意掠过、假装看不明白。我不敢再想下去,前者质疑的是智力,后者质疑的是讨论的善意,都不是可以妄加猜测的事情。

  龙应台《台湾》一文所作的努力,是在作一个推动,希望人们开始这样的讨论,承认两岸曾共同拥有的专制遗产,以平常心待之。从讨论台湾正面的经验开始,引出一个良性的讨论和互动,如此,台湾在民主过程中的负面教训,也就可以自然引出。她不无天真地希望,这能够成为消解两岸交流壁垒的一个开端。因此我想,她对自己被指为“增设对话的壁垒”,怕是哭笑不得,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此后大陆媒体一片寂静,不是因为大陆民众普遍认同赵刚的指责,因而使得人们不愿意回应龙应台。而是回应的所有言论出口,由一只巨手即已全部堵住。如果说,当年龙应台在台湾引发的反响,犹如野火的话,龙应台的《台湾》一文,在大陆众多媒体的反响,则如一块石头丢进一口深潭,连“噗通”一声,都不可能听见。

  于是我又忍不住猜想,赵刚文章成为唯一例外、得以在大陆最著名的杂志刊出之后,他会想什么。他会认为这是源于自己的见解独到呢,还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原因?

  我真的没有能够猜出来。

  2005.9.11

  后 记

  我以前从不写与人公然论争的文章,一方面或许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想到自有天下衮衮诸公在,需要争辩的事情,惟见发言者过众,从未听说有缺人的事情。

  龙应台《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一文,其实在大陆刊出的已经是经修改的版本,甚至连题目也被改掉(原来叫做《你不能不知道的台湾》)。这样的事情假如发生在我身上,不值一提,我在大陆长大,早就养成做一个作者的好脾气。道理很简单,你是宁可文章缺胳膊断腿接不上气,还是宁可编辑为你的一篇小文而丢失饭碗,三餐断顿?龙应台不一样,被台湾宠坏,常常声称宁可不发文章,也要以全身进退。这次居然也委屈自己,可见鸡蛋面前,石头之硬。说的当然不是编辑。

  龙应台这篇文章出来,我是老习惯,看到好看文章很开心,就多看两遍,说,好看!就过去了。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写什么评论。心里曾料想后面自有许多呼应出来,不会说是还缺少一个赶热闹的人。我的估计应该说有点道理:龙应台介绍的台湾,在中国大陆,确为很多人所“不知道”,其中娓娓道出的常识,更令很多从未接触过这些说法的人,有恍然醒悟的感觉。按说,大陆人口众多,和台湾不可比,如若有当年《野火集》在台湾的反响,也不应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

  可是,还真是不由你不信。龙应台的《台湾》一文出来,仅仅因为她以介绍台湾民主化之后的生活变化开始,温和地向大陆读者道出了两岸的制度差异,指出这种差异实为两岸沟通交流之关键障碍,结果,整个大陆草木皆兵,只要和龙应台文章相关的任何正面议论都被封杀,天网恢恢,没有一点点响应文字被容许从媒体“漏”岀来。

  大陆的学者和民众,习惯这般处境,视作理所当然。不论是试了也无媒体敢刊出,还是知道反正无法刊出而干脆不作尝试,总之,万马齐喑。龙应台好端端一篇介绍台湾的文章,一篇被赵刚称为“最俱行销力”的文章,在大陆生生沦为孤家寡人。这倒也罢了,毕竟在大陆如此遭遇,龙应台绝非第一人。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台湾享受着百无禁忌言论自由的赵刚,却完全“忽略”龙应台和大陆民众遭遇的这种“一手可遮天”的制度性蛮横,有本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貌似公允地来大陆“讨论“,推出对龙应台的“批评”文章,也因此得到此岸的制度性配合,以无可比拟的优势,在大陆曾经是首屈一指的《读书》杂志刊出。在一个十三亿观众的、不容反驳的看台上,作岀被大陆言论管理部门欣然放行的“学术批评”。

  我们还记得,《读书》杂志曾经是编辑们的骄傲。在说错话便杀头如割草的文革刚刚结束时,人们还在心理惯性中徘徊观望、进半步退半步的沉闷空气中,这本杂志第一个提出“读书无禁区”。不是说在二十世纪末刊出这句话的杂志有多么了不起,而是刊出一句平常话竟然需要如此大的勇气,以致要被人念念叨叨记到今天,折射了大陆当时的气氛和环境。如同今天,不是在二十年前领悟“要讲真话”的巴金有多么伟大,而是在二十一世纪初,巴金去世时,大家还纷纷出笼,草草掠过文学大师的巨著《家》、《春》、《秋》,却齐声盛赞巴金之伟大在于“提倡讲真话”,把一个文学大师和一个幼稚园教师的成就相提并论,竟然谁也不感觉异常,这才是折射了今日大陆之言论环境的悲凉。

  众人说不出自己的声音,只能鼓号齐鸣,赞扬巴金“提倡讲真话”以浇自己心头之块垒,只因此刻《读书》早已 “有禁区”,禁区还时不时在扩大中,这种情况下,《读书》却推出赵刚对龙应台的“批判”来。

  这是我忍不住破规矩要写这篇文章和赵刚理论的原因。

  写完之后,照理,刊登赵刚原文的《读书》也有责任刊登这样的读者回应。可是,众所周知,这里的逻辑,理所当然应该不同,我虽然知道刊发无望,还是给《读书》寄去。编辑一定在苦笑,会奇怪我的无知,“这怎么可能刊发”。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读书》已经办到了编辑失去自己最看重的职业自豪感的地步。接着尝试把稿子发给《冰点》,信中说明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果然是回天无术。

  最后,在遥远的外省刊物,和编辑就删除“敏感段落“苦苦挣扎,虽然删得心痛,可心里很明白,能刊出大部分,已经需要编辑的非凡勇气。于是,这篇文字磕磕巴巴,也就至今未能全文在大陆与读者见面,在杂志刊发不行,收入自己的文集也不行。现在要作为附录,去到台湾进入龙应台的文集,这是什么样的《爱丽思漫游仙境记》。

  回头倒是听说赵刚又推出了批龙应台的新作,顺利地再次刊在大陆又一个重头媒体《中国青年报》,这次“批评”龙应台之余,据说也捎带“回应”我的这篇文章和崔卫平的一篇文章。

  可是,我已经懒得再看,心里倒是想过,真难得赵刚还有此番雅兴。

  如此文人相争,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属龙应台的《台湾》一文。不到一年,刊出此文的《冰点》主编,已经被迫离开编辑部。对《台湾》一文可能的讨论参与者们,都被封杀在媒体之外。

  赵刚现在的“批评”对象:1,龙应台的新文章《请用文明来说服我――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在大陆媒体不得刊出;2,赵刚所“批评”的崔卫平的那篇文章,在大陆媒体也不得刊出;3,赵刚“批评”的我这篇文章,只能在成段删改后,在发行量很小的外省杂志刊出,即便如此,读了赵刚文章的读者,仍大多读不到我的这篇文章。

  在赵刚的“批评”文章频频发表的大陆,哪有什么公平讨论的平台,只有单方发声的高台。赵刚文章只是在妆点出一个“学术讨论繁荣”的假象来。“被批评者”的被迫噤声,其实也令“批评者”之无的放矢,几近荒诞。我们倒是从小见惯,见怪不怪,不谈什么“批评”,只称其为“批判台”。见赵刚独自站在这个高台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遥祝他有一个好心情。

  这是在写作《心有壁垒 不见桥梁》时,已经可以预想到的局面,也是我当初写它的理由之一。虽然,以这样的理由写作,多多少少有点悲哀。

  是为记。

  林达

  2006年6月6日

昝爱宗:四九年以后中共现当代史上的胡说八道

今年是2006年,是1956年“冒进”乱国、“反冒进”提出并被批判五十周年,是“文革”开始四十周年和结束三十周年。这些不堪入目的历史记忆,是任由疯子和狂人胡说八道、祸国殃民的时代,是中华民族的灾难。这段耻辱史,是后人永远也不能遗忘的历史。尤其是当年被公开颂扬的一些“语录”,完全是胡说八道,但却是真实发生过的,并和着血和泪,写就了我们国家最近五十多年的耻辱史。直到今天,我们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直面真实的历史,当局还在装聋作哑,仿佛这段历史从未发生。

悲哀啊,人们。我们要让真实的历史,点点滴滴汇成江河,奔腾在一代又一代觉醒并拒绝遗忘的人们内心深处,活在一代又一代人真实又理性的历史记忆中,避免历史重演。

说真话抵挡不住胡说八道的压力

有论着认为中国共产党“起家”,依靠“两杆子”,一是枪杆子,一是笔杆子。枪是暴力,笔是非暴力,却被毛泽东当成“软刀子”,也能“杀人”。可事实上,中共历史上的“反右”和“文化大革命”,都是以言论兴师问罪,非暴力的成了全民暴力共诛之的对象,“反右”一反就反了55万人,“文革”就革掉了千万人的命,比中日战争时期的伤亡还要大。难道和平时期比战争时期还残酷?非也,战争时期枪林弹雨,死者均死得其所;可和平稳定时期,阶级斗争,因言治罪,因言惹祸上身因政见不同,死于非命,甚于枪林弹雨时代,可见“苛政猛于虎”仍旧以特别的方式重演,“人命不如草芥”也就算不上夸张了。

1949年10月以后是新政,不久就进入五十年代。1954年中国有了《宪法》,规定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自由,宗教信仰自由,人身自由和居住、迁徙自由。可到了不久,社会主义建设出现了冒进,接着反冒进也跟上,一切都很正常。有人就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分歧。那个时代,党就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党,不容丝毫质疑和不容挑战的权威。所以,领导全国的党就公开宣传,强调“舆论一律”,言论出版自由就从此成为花瓶,或聋子的耳朵是摆设。“大跃进”时,报纸、广播上“一律”地吹牛、“一律”地“放卫星”,“一律”地胡说八道,但结果就“一律”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真实发生饿死人,甚至“人吃人”,也就见不了报纸,成为国家的“绝密”;再后,就是“反右倾机会主义”又“一律”,结果“一律”掉了实事求是,“伟大领袖”可以忘乎所以,拿国家当试验品,仿佛陶瓷摔碎了,还可以和成泥巴再重新回炉,没有人为此负法律责任;本来,“庐山会议”出发点就是反左不反右,最后却成了反右。再以后,伟大领袖的试验更一发而不可收拾,“文革”期间又“一律”,“一律”长达十年,后果是“十年浩劫”,涂炭生灵,直到今天我们却看不到当局直面这段历史,更谈不上吸取历史教训了。

一个国家,悲哀的是国家通过政府的权力,禁止人民说真话,只允许伟大领袖胡说八道,应了一句古话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五十年代,当时还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号召,最后却发展成为可怕的“引蛇出洞”,说真话的成了牛鬼蛇神,说假话的成了权威。比如在1957年之前,中央报纸如中国青年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常在报纸上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讨论,中共也表示支持,认为舆论发挥一定的监督作用。据统计,有一家中央级报纸从1950年到1954年间,一共发表了读者来信2072件,内容多数是批评性的,平均几乎一天一篇,超过今天的人民日报和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可自从“反右”以来,毛泽东就一下子就从全国500万知识分子中“钦定”了55万牛鬼蛇神后,报纸上批评性的稿件越来越少,少到几乎绝迹,而胡说八道则越来越多。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机关报《团结报》曾发表钱辛波文章时提到,有一位新闻研究生曾统计1963年11月份的一家中央级报纸,整月没有一篇批评揭露性稿件。事实上,中国共产党党章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上都有明文规定人民可以监督党和政府,但实际上党需要监督就有监督,如不需要监督,监督就是反党,就是右派。舆论一律就是要求“百花不齐放,百家不争鸣”,有了“一”就是让言论和出版自由的宪法权利“束之高阁”,要求全民老老实实地在大政方针上要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谁有不老实就不会有好下场。

任由毛泽东胡说八道,说真话者险些被一棍子打死

1953年,大儒梁漱溟还与毛泽东发生了一场很不愉快的争论。时为1953年9月8日至18日,政协常委会先开扩大会议,后转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扩大会议,前后一共10天,梁漱溟先生列席。9月8日,身兼全国政协副主席的周恩来给政协常委会扩大会议作了关于过渡时期总路线的报告。11日下午,梁漱溟根据自己准备的,作即席发言。他说,“……我想重点提出的。那就是农民问题或乡村问题。过去中国将近30年的革命中,中国共产党都是依靠农民而以乡村为根据地的。但自进入大城市之后,工作重点转移于城市,从农民成长起来的干部亦都转入城市,乡村便不免空虚。特别是近几年来,城里的工人生活提高得快,而乡村的农民生活却依然很苦,所以各地乡下人都往城里(包括北京)跑。城里不能容,又赶他们回去,形成矛盾。有人说,如今工人的生活在九天之上,农民的生活在九地之下,有’九天九地’之差,这话值得引起注意。我们的建国运动如果忽略或遗漏了中国人民的大多数——农民,那是不相宜的。尤其共产党之成为领导党,主要亦在过去依靠了农民,今天要是忽略了他们,人家会说他们进了城,嫌弃他们了。这一问题望政府重视。

没想到梁的这篇发言,却成了毛泽东严厉批评的导火线。9月12日,梁漱溟又列席了中央人民政府扩大会议。毛泽东说,有人不同意我们的总路线,认为农民生活太苦,要求照顾农民。这大概是孔孟之徒施仁政的意思吧。有人竟班门弄斧,似乎我们共产党搞了几十年农民运动,还不了解农民。笑话!我们今天的政权基础,工人农民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这一基础是不容分裂,不容破坏的!

到了9月17日的会上,有位中共领导人作了长篇发言,中心内容是联系历史上的一些事实,证明梁漱溟的反动是一贯的。其间毛泽东作了若干份量很重的“胡说八道”,主要有:“讲老实话,蒋介石是用枪杆子杀人,梁漱溟是用笔杆子杀人。杀人有两种,一种是用枪杆子杀人,一种是用笔杆子杀人。伪装得最巧妙,杀人不见血的,是用笔杆子杀人。你就是这样一个杀人犯。”“人家说你是好人,我说你是伪君子!”“对你的此届政协委员不撤销,而且下一届(指1954年)政协还要推你参加,因为你能欺骗人,有些人受你欺骗。”“假若明言反对总路线,主张注重农业,虽见解糊涂却是善意,可原谅;而你不明反对,实则反对,是恶意的。”9月18日下午,继续开会。梁漱溟的答辩发言刚刚开了头,会场上便有一些人打断他,不让他再往下讲。而梁漱溟呢,正迫不及待地要往下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很希望领导党以至于在座的党外同志考验我,考察我,给我一个机会,就在今天。同时我也直言,我还想考验一下领导党,想看看毛主席有无雅量。什么雅量呢?就是等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之后,毛主席能点点头,说:’好,你原来没有恶意,误会了。’这就是我要求的毛主席的雅量。”毛泽东这时插话说,“你要的这个雅量,我大概不会有。”梁漱溟紧接着说,“主席您有这个雅量,我就更加敬重您;若您真没有这个雅量,我将失掉对您的尊敬。”毛泽东说,“这一点’雅量’还是有的,那就是你的政协委员还可以当下去。”接着,不少到会者以胡说八道继续附和:不听梁漱溟胡言乱语!民主权利不给反动分子,梁漱溟滚下台来。这一情景,就是任由毛泽东胡说八道,说真话者险些被一棍子打死。

到了1957年,胡说八道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1957年4月27日,中共中央发出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4月30日起,毛泽东多次邀请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座谈,号召他们对政府的错误和缺点,大胆提出批评,帮助党整风。曾是“爱国七君子”之一的章乃器参加了其中的三次。5月13日那次座谈,章乃器因事未能出席,但仍送去了一份书面发言,并附去信函一封,说明稿子是“信笔直书”,是草率,但也是直率的,是否发表,请领导掌握。后来,他又写了《关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的问题》,这两篇文章都见了报。

这时,章乃器仍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粮食部的工作上,谁知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却风浪骤起。从6月5日起,他的言论遭到了全国性的批判,他本人也于一夜之间由著名的爱国人士变成了“极右派”、“右派头子”、“反共反人民的老手”。当时,章乃器受到“批判”的观点,除了有关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及“红色资产阶级政党”等外,还增加了“与党争权力”、“反对党的领导”、“鼓吹定息不是剥削”、“号召工商界’抬起头来’同党进行斗争”、“民族资产阶级的思想改造是’脱胎换骨就是要抽筋剥皮’”等。

整风运动开始时,民主人士章士钊也在政协征求民主党派意见的座谈会上发言,试图以“小批评”打破“一律”保持共产党的长久执政地位,他说一个水果,表皮坏一些不甚要紧,削去一些并无损果子味道。唯果子自核心处腐烂生虫,虽表面光泽尚存,但从里往外逐渐腐蚀,最终此果不可食。共产党乃国家兴旺之柱石,犹如果实之核心。社会其他方面有些毛病较易纠正,唯共产党核心之健全最重要。没想到,“反右”开始时,政协一部分人猛烈批判章这番话,指责说这是攻击党和社会主义的反党言论。章被迫写检讨。而在当时,民主人士章(伯钧)罗(隆基)等已被打入“反党联盟”,如果不是章的女儿章含之在毛身边当英文老师,趁机让毛回忆过去念旧情,否责大放过激言词的章士钊恐怕难逃储安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怕结局。

1978年4月5日中共中央批复,由中央统战部上报的《关于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请示报告》,1978年9月17日《贯彻中央关于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决定的实施方案》,一年半之后,1980年5月8日,55万余顶右派帽子已全部摘去。但至今还保留着几位著名的“不予改正”的右派分子,如章伯钧,当年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副主席、政务院委员、中央交通部部长、农工民主党主席、民盟中央副主席;罗隆基,当年全国政协常委、政务院委员、中央森林工业部部长、民盟中央副主席;彭文应,法学家,曾留学美国威斯康辛的哥伦比亚大学,继而返国在上海法学院等校任教,上海民盟盟员;储安平,当年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光明日报总编辑;陈仁炳,当年民盟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1982年,章伯钧的骨灰移葬在八宝山公墓。罗隆基逝于69岁,却在90岁冥寿时享受到了一个由公家出面主办、且专为缅怀他一个而开的纪念会。“朴素谦和”的彭文应是于1962年戴着帽子辞世的。储安平,58岁时在1966年深秋消失了。

“小骂大帮忙”过时了,“小骂”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而且有“小骂大犯罪”的下场

在国民党大陆执政时代,文人办报还有一个良好传统就是“小骂大帮忙”,为执政者提意见,当好“了望者”。可到了1957年“反右”扩大化以后,尤其“文革”,“小骂”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而且有“小骂大犯罪”的下场——“大骂”就是死罪了,人人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如2003年第7期《炎黄春秋》发表王民权先生的文章提到,荒唐的“文革”,奇事很多,他援引原王震秘书、原当代中国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李松晨等主编的《辉煌50年——共和国档案》一书中的《文革档案》“文革花絮”,指出“文革”时代的荒唐:当时《解放军报》“当一版有毛主席照片时,就必须保证一版的其他照片上没有人把枪口对着毛主席的方向,甚至在文字上有’毛主席’的字样出现时,一定要透过光线看看二版上的同一地方有没有贬义词……后来只好做一个报纸透视箱,一个玻璃桌子,桌下安几个电灯。报样出来后,一版和二版、三版都放在玻璃板上,玻璃板下头打开电灯,进行透视,以检查毛主席照片和名字前后,有没有贬义词。经严格检查后,没有贬义词才能付印。”另外,当时“新闻界还有一种风气叫‘对表’,大概第二天有什么比较重要的新闻,全国各地许多报纸夜间都要打长途电话到北京,主要打给《人民日报》,其次打给《解放军报》,询问某一条重要新闻安排在版面的什么地方,用什么字体,标题占多少栏。这样即使版面处理得不妥,也可以不负责任。”这段历史是一位亲身经历的编辑叙述的,真实性方面是是毫无问题的。
首发新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