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分类——06.30

 [历史]

  《旧时的大学和学人》

  作者:张晓唯

  版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5.00元

  本书正面涉及“旧时学人”近三十位,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曾在大学任教,与“旧时大学”有着紧密的联系。

  《陈寅恪与柳如是》

  作者:徐迅

  版本:北京出版社2006年4月版

  定价:29.80元

  该书在形式上的独到之处在于:它以戏剧剧本为基本文本模式,穿插大量有关陈寅恪和柳如是的原始文献。

  《大时代的英雄与美人》

  作者:朱鸿

  版本:文汇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8.00元

  本书作者选取的是中国文明形成阶段的一些原型人物,并根据全新的思想资源进行考察和解析。

  [传记]

  《晚年蒋介石》

  作者:李松林

  版本:九州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30.00元

  要了解台湾的当代历史,就必须了解蒋介石的晚年。本书以翔实的资料,全面而真实地展示了蒋介石晚年。

  《肖邦在巴黎》

  作者:(美)塔德·肖尔茨

  版本:新星出版社2006年5月版

  定价:29.00元

  本书介绍了十九世纪最具才华的音乐家肖邦在一个浪漫主义时代中闪光的生活故事。

  《美国宪法之父:麦迪逊传》

  作者:加利·威尔士

  版本: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1月版

  定价:24.00元

  本书叙述了麦迪逊政治生涯中的重要事件,并阐述了麦迪逊的性格对其政治生涯的影响。

  [红学]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作者:陈林

  版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6年1月版

  定价:28.00元

  在《破译红楼时间密码》中,作者陈林认为,曹雪芹的父亲曹頫是《红楼梦》的原作者。

  《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

  作者:端木蕻良

  版本: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版

  定价:23.00元

  “说不完的《红楼梦》,写不尽的曹雪芹”,在这本书中,且看著名作家端木蕻良将《红楼梦》细细道来。

  《知味红楼》

  作者:李辰冬

  版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0.00元

  本书最初出版于1942年,是李氏在巴黎大学的博士论文,后经冯友兰先生亲自审核定稿,由重庆中正书局出版。

  [文化]

  《莫砺锋诗话》

  作者:莫砺锋

  版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2月版

  定价:25.00元

  这是关于古典诗歌的读书札记,作者莫砺锋是程千帆的入室弟子,昔日名师的弟子,如今也成了名师。

  《李国文说唐》

  作者:李国文

  版本:中华书局2006年6月版

  定价:30.00元

  李国文以其遍览沧桑的胸怀,观史论事品人,以古讽今,锋芒不减、老而弥坚。

  《苏丝黄的世界:AllAboutS》

  作者:苏丝黄

  版本:文汇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3.00元

  作者并不讳言,这些俏皮而风情的故事来自真实的情感生活,也许苏丝黄和她的朋友身上就有你的影子?

中澳女作家们对话女性写作、影视与文学

6月29日下午,澳大利亚女作家布鲁克斯与马尔凯塔做客《长篇小说选刊》杂志社,与叶广芩、毕淑敏、马丽华、徐坤等中国女作家,畅谈起女性写作、影视与文学的关系。布鲁克斯的《奇迹之年》描写的是1666年英国大瘟疫期间的一段感人故事,充满了人文关怀;马尔凯塔的《少女寻父》讲述了一个17岁少女的故事,充满感人的亲情,两本书刚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虽然获得普利策小说奖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但布鲁克斯一谈到这个话题,立刻激动起来,兴奋地说:当时感觉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但对自己的作品《马奇》为何获奖,布鲁克斯并没有具体回答,只是笑笑低头小声称:就是因为好呗!毕淑敏则表示非常喜欢布鲁克斯对 人性在困境下的那种细腻的描写。
  根据马尔凯塔小说《少女寻父》改编的同名电影,是澳大利亚电影中很重要的一部,马丽华非常感兴趣地问起马尔凯塔写小说和改编电影哪个带来的收入更多。当马尔凯塔回答道还是小说赚的钱多时,引起中国女作家的一阵羡慕,啧啧称:人家和咱们不一样。
  聊天中,毕淑敏称中国作家协会男成员比例占到80%,不知在澳大利亚是否也这样。布鲁克斯则称在澳大利亚,男女作家比例没有太大差异。只是好像话语权仍由男性把握,曾经有女作家以男性的身份出书,但这种情况这几年已有了很大改善。

关于《八十年代访谈录》

 这几个月几乎没有一本书能成为话题的,但上个月有了一本,就是查建英的《八十年代访谈录》。这本书在出版之前就先有了很多消息,先是对陈丹青的访谈在《万象》、在网上的公布,接着有朋友传来一份对甘阳的访谈全本,一下勾起了兴趣,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就一直在期待着这本书。

  书在上海的上市已经是五月初,当时我正读彼得•盖伊的《魏玛文化》,两相比较,很多场景和逻辑总在脑子里重叠,尽管两者相差了60年,却似乎有些特征是可以互相印证的,用《魏玛文化》的副标题来说“八十年代”,就是:“一则短暂而璀璨的文化传奇”。

  “八十年代”是一个概念,一个试图成为现实的概念。在这个概念里蕴涵着很多的渴望和诉求:民主、自由、自下而上地变革和自上而下地承认变革……等等、等等。在经历了十年文革以后,“四人帮”的垮台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一般的人心都把它看作是对未来新生活的承诺。在这个意义上,八十年代就象是一个预言,一种崭新开始的希望,在当时,这几乎是全民的共识。

  近代中国在其寻找现代性的路向上,如果勉强地分,至少有两种形态可以被抽象出来:一种是国共政争及其49年后定于一统的列宁式社会主义中国,另一个则是五四时代兼容并包的蔡元培胡适们的中国。而八十年代,在尝试了前一条路线的几十年以后,至少在某些方向上要试图重回后一条路线了。

  几十万右派复出,许多被放逐于边缘的知识分子一下子重回中心,局外人又成为局内人。大批的知青返城,连续两届高校招生,几乎网罗了十年的青年精英。原来在地下传播的文学、艺术、思想、学术,迅速地在新时代成为文化主流。八十年代的风格其实来自于文革和文革前的年代,正是对文革极权的批判为八十年代的风格注入了激烈的色调和政治的特征。在这个意义上,八十年代其实并未真正创造什么,它只是把已经存在的解放了出来,并且伴随着从未有过的和平的变革紧张而激动地伸展。这种解放和伸展当然还十分有限,被切断的文脉和对外界的隔绝成为文化复兴最大的阻碍。然而它依然是个极有才情的年代,在中断了两代人的知识传承和中断了30年的与世界交流以后,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完全依靠才华、洞察力和批判的激情创造了“八十年代”,而且他们严肃地、努力不懈地试图赋予这个理想的概念以真正的内涵。

  很显然,这本《八十年代访谈录》只是冰山一角,许多重要的事件和人物都没有进入。当时还有一些更重要的知识群体,一些对构成八十年代不可或缺的会议、文章、观点和作品,但即使如此,此书也已经在当下的语境中构成一个特例,只是今天的年青人若仅以此书去看当时,难免会有些误读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

  魏玛共和存在了14年,最后以一群知识分子的流亡结束。在这张流亡名单上,有爱因斯坦、托马斯•曼、布莱希特、格罗兹、康定斯基、蒂利希、格罗皮乌斯……八十年代比魏玛时代更短暂,它也有一长串流亡名单,不同的,就是它的流亡者几无成就并已渐渐归来。

  八十年代已成绝响,再一次的复兴看来要期待再一次的苦难了。

朱学勤南方人物周刊专栏:回首九十年代(上)

回首90年代

  激进耶?保守耶?两面都被烤,确实烤焦了。……至于保守与否,只有深入一层才能看出,就看反的是谁家激进。

  海天回首隔前尘,犹记风吹水上鳞。
  避地难寻三户楚,占天曾说十年秦。
  这是90年代余英时惊悉恩师钱穆去世,悼亡七律开头四句。十几年前初读此诗,恰与心境合,如受电击。近日重读,如见故人,人与事纷至沓来,先拣可言者说。

  我的博士论文胎动于文革早期。1966年5月,官方文件《五·一六通知》曾将北京市委斥为提倡18世纪启蒙哲学的“自由平等博爱”,启人疑窦;文革初期参与夺权的造反派稍有思想者,私底下也喜欢以雅克宾派自喻,以比革命彻底;文革后期令人联想法国革命,则是“三支两军”收拾残局,全国“军”起来,到处都是穿军装的身影,有点像雅克宾之后出现波拿巴政体。甚至到1976年10月初文革结束,上海方面传出惊人之语,一位史学家不满北京怀仁堂事变,愤然作色:“只要打一个星期,上海也能成巴黎公社!”我当时在河南,天天看到运兵车沿陇海线东去,突然听到文件传达中有这样一句“反革命言论”,深感震撼。汤浇蚁穴中,竟也有人能说这样的话,哪怕是错话,也让人刮目相看。更为深入一步的对比,是此类革命失败后都有一场“热月反动”:民众精疲力尽,从广场重回厨房;革命与人性言和,社会还俗,民间弥漫灰色情绪;旧日贵族一旦返回,大多满足于恢复旧秩序,只有少数清醒者能看出只有向前走才有出路,等等。1989年5月,我在上海《书林》杂志发表对比文章,引用一个自由派贵族在1815年维也纳舞会上喝断群舞的那句名言:“你们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都没有学会!”《书林》很快停刊,又过了一些年,这家杂志的刊号重新启用,却被让渡给另一家杂志——《买卖世界》。《书林》变脸为《买卖世界》,虽滑稽,却也准确,活画出90年代如何剧变,向那一个方向剧变。
  
      我于1985年做完硕士论文,结尾处流露出对法国革命的“反骨”,不同意学术界主流观点的僵化说法,引起复旦金重远先生注意。次年我回上海工作,他开始招收博士生,立刻传话给我,希望我去念在职博士,把未尽之言说完。1989年5月,法国史年会在复旦举办大革命二百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我提出文化革命与法国革命的联系,引起法国同行的兴趣与讨论,也坚定了金先生和我把这篇文章做下去的信心。

  1990年上半年,所在部队院校单方面通知复旦,停止这个人在那里的学业。两校相距一箭之地,师生见面发生困难,本来是想上山读书,现在连这一点孤愿也难实现了。金先生不服,请复旦派人来联系,发现并无大不了的问题,遂要求撤销那一决定。部队拿复旦学业为筹码,要挟我在处分决定上签字,不服从者不得“食”,亦不得“学”。同案者有一位正团职学术处处长,太太有点神秘主义,遂给我卜卦算命,这真应了余英时“占天”一说。一卦下来,说是“剥极而复,否极泰来”。僵持了半年,复旦开始强硬,也来了一个单方面通知:“恢复学业,立刻来校”。这个单方面决定来得很及时,再拖数月,我是否能坚持下来,真成问题。所谓“不得食”者,当时尚未转业,军人购粮凭“黄卡”内部供应,这张“黄卡”确曾被停发了。一位至今没有见过面的杂志主编,听说我这一困境,曾从海南给我寄来一笔“稿费”500元,帮了很大忙。金先生对我的最大帮助,是鼓励士气,逼着我咬紧牙关把论文做完。他是1959年归国的彼得堡大学毕业生,与普京是同届校友,俄、法、英、德还有西班牙文,门门俱佳。按照他的学术观点,未必同意我对法国革命的负面批评,却鼓励我畅抒己见。他对弟子把关,不是把在学术观点上,弟子不必与师同,而是把在史料上,千万不能出“硬伤”。90年代初,大学师生都还没有“换笔”用电脑,我用蓝墨水写,他用红墨水改,一稿来,一稿去,手稿上至今还保存有金先生密密麻麻的红色笔迹,从法文翻译到标点符号,一丝不苟。

  那一卦只说对了一半。“剥极而复”没错,博士论文可以做,而且做完了。“否极泰来”却没有应验,答辩前出现意外,差一点拦腰折断。一位老先生看完我博士论文,评语异常严厉:资产阶级右翼保守史学观念,违背四项基本原则,不予通过!读完这一评语,哭笑不得:一年前被停止复旦学业,罪名是“激进”;一年后博士论文受阻,罪名反过来成为“保守”。激进耶?保守耶?两面都被烤,确实烤焦了。金先生为之失眠,眼睛黑了一圈。后来请出王元化先生压阵,老先生推辞不出,论文才得以一致通过。我对那位老先生至今保持敬意,他这一点没说错,我的学术理念是倾向右翼史学,至于保守与否,只有深入一层才能看出,就看反的是谁家激进。那场答辩有惊无险,应该感谢王先生和金先生,没有他们及时抢救,我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但也留有遗憾:一个权威否定了,则有更大的权威来肯定,或一致反对,或一致通过,这在政治生活中见怪不怪,但在90年代的学术生活中居然也出现了。

  80年代怎么结束,90年代就怎么开始。“海天回首隔前尘”,不是“前尘”;“犹记风吹水上鳞”,又何止是“水上鳞”?

回首90年代(续)

  80年代怎么结束,90年代就怎么开始。一个真从井冈山下来的年青人找到我,迫不及待地要走前辈革命家走过的路,我凑了一点路费给他,很庸俗地送他回去侍养父母。1976年被称为“领事馆三等秘书”的那个河南朋友也来上海,说他找到了“灯塔”,找到了思想上的“延安”或也称“井冈山”,这才吊起我一点胃口。我们找了一笔民间赞助,请他们从武汉来讲“井冈山的路”。我当时还有最后一点浪漫,称这样的接待是“民间村落的互访”。结果发现从十六铺上岸的这群人,是后现代哲学爱好者兼诗人、文学家,正申请“历史的缺席权”。但是他们的态度比上海会谈者认真,来客中一位哲学家说:“我们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们,不要认真;他们很不认真地告诉我们,一定要认真。”这话说得确实精准。我为上海这群人羞愧,同时也难以认同武汉朋友的哲学兼文学,似乎不是地面上的“路”,更像空气中的“雾”?一年后平顶山有个语言-哲学讨论会,轮到我没有路费了,是他们慷慨承诺,请我上山,最后一天非要我发言。应该是我的不对,没有把沉默保持到最后,更兼想象力贫乏,看不出如何“退出历史”,如何挣扎在“公共语言与私人语言的交界边缘”,更难设想名词与动词能承担这个世界的罪与恶。一席说完,不欢而散,下山时离别连说一句客套话都觉得艰难。

  这时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创刊,创刊号有余英时千字文。那是我在那一年读到的最结实的汉字,尽管后来我与他有过学术争论,却也无法改变对他的敬重。1996年我曾去普林斯顿,带去学界前辈对他的口信,希望他能回来看看。不料他突然动了感情,拿出他的一个外甥的照片:一个中学生的遗容,青春灿烂也能夭折,当然令人心恸。他怎么会得到这张照片?说来也是一个有点传奇的故事,大约是他在东京讲学,听众千里传“遗容”,居然从台下传上来这张照片。闻言黯然。十年后,《二十一世纪》庆祝创刊十周年,余英时受邀未能出席,一位诺奖得主在这个会议上拿出事先复印好的余的文章,手一扬:“看看,这就是某某人在十年前写的文字。”这一幕丑陋无比,只能与红卫兵拿出黑材料得意示众的神态媲美。台湾学者钱永祥隔一张桌子紧盯我的脸,事后说你不知道你的脸多难看,那一瞬间他就怕我失控。其实老钱过虑,我那时已染有庸人习气,不自觉怒容满面,却有平顶山前鉴,知道这是学术社交,必须顾忌主人的脸面。

  这个杂志在那几年有无可取代的价值,是我们惟一能呼吸的窗口。曾先后派编辑来约稿,来人中吴江波给我的印象最深,也最好。见面后他不说约稿,而是问需要什么书可以让他从香港帮助。那时昆德拉的小说已经在大陆走红,到处听人说生命中有“不可承受之轻”。我在某报某版写了一篇暧昧短评,提到这一年大陆知识界流行时髦口令。其实我与武汉那批朋友的第一场谈话就因对昆德拉评价不同而紧绷,我刚说知识界一面倒不是好事,昆德拉必须有哈维尔这一极来平衡;对方立刻打断:不能因为哈维尔当选总统而过于看重!这就不是分歧,而是过敏,只使我更迫切想看到哈维尔当总统以前的全文全著。江波闻言大喜,没想到在上海能碰到知己。原来他和另外两位同学自费翻译了哈维尔文选,但在香港也无法摆上商务、三联的大书店。回去后他顽强地从邮局邮寄,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最后一次终成漏网之鱼。由此得到的这一本,大概是流进大陆社会最早一个哈氏选本?也是我度过90年代初叶精神危机的最好读本。我无法设想离开哈维尔以及顾准,那两年会怎么度过。

  1991年我第一次出境去香港,与江波有机会长谈,才知道他毕业于中文大学哲学系,曾崇尚大陆的“文革”理想,寒暑假与那两个同道去贫民区参与慈善活动,人称中大三剑客。我后来与留学欧美的左翼同学谈不拢,包括最要好的研究生时期朋友,甚至是难友,哪怕十几年不见,一见就争,几乎总有不欢而散的创痛。奇怪的是,与江波交往的那两年,怎么会想不到与他争论?这是我失去他以后才想起的纳闷。大陆旧友中也有以善良著称,但没有一个像江波那样,有理想而又单纯,单纯到高贵的程度。他的单纯令我自惭形秽,从此知道只有经过那样的社会才能出善类,没有经过考验的道德是侈谈,不是道德,没有经过考验的权力也不是权力,而是权利。过五年我再去香港,他已经离开杂志去异国他乡,去了一个更资本主义的地方。从此人海茫茫失了联系,至今回想,惟余惆怅。

军中纪事(上)

  1985年研究生毕业,第一志愿是正在筹建的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接待我的所长很热情,他们正缺少我这个专业的人。后面一句话却使我打退堂鼓:“6年之内不能提家属问题”。6年之后只是可以提,何年何月才能解决?由此转向,回上海去一所能解决夫妻团聚以及住房问题的部队院校。很多年后我诧异北京有那么多雄心勃勃者,称野心也行,尤其不解学术生活亦可焕发“野心”?朋友笑答:“那是因为全中国有野心的人,都汇拢到这里。”闻言自惭,一个夫妻分居就把我从北京吓退两千里,可见我当时志向,倦鸟归林,庸碌得可以。

  第二次自惭形秽,是1996年夏天在威斯康辛大学,一位台湾同行与我年龄相仿,经历也相仿,于是相互夸示军旅生活之“豪气”。他先说:“不谈实弹训练,就说结业时的震撼射击吧:学生兵匍匐爬行通过铁丝网,老兵在后面架好机枪,锁定准星,就在匍匐者上方保持30公分扇面射击,实弹狂扫,震耳欲聋,头一抬,立刻击毙,有些大学生就在这最后一关经受不住,精神崩溃。”再问我总共打过多少发子弹?我赶紧岔开话题,从此只谈学术不谈军旅。现在可以说了:6年中射击一次,五四式手枪,点射,6发,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军事机密。

  进部队第一诧异是语言。此前了解全来自“雷锋日记”或电影电视,说得最露骨的也不过是《南征北战》,扮演民兵连长的张瑞芳对分手不久即升官的高营长,巧笑嘻嘻:“又进步啦?”即此知道“进步”原来是“升官”的代名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流水的是官,不是兵。每一级军阶都有很刚性的年龄规定,时间一到,就要考虑提拔新人。同样时间内,一个处长之位在地方上可能只产生或盘踞一个处长,在部队却可能产生两三个团职干部。3年一过,这个“处长”就要走人,位近“处座”者皆可去干部处“谈谈心”。

  这一现象很普遍,除部队干部必须年轻化,另一原因就是封闭。军营与社会隔离,这也应该,但如此一来,切断了其他通路体现自我价值,只能天天等“进步”。故而部队强调等级,而且要把等级穿在身上,这不仅是战时需要,也是最为重要的激励机制。两个陌生军人在候车室相逢,寒暄不到三句,就会问:“你是哪一年的兵?”这是军中纪年法,当兵那一年是你生日,由此可推测你升迁快慢,是正常还是委屈。时间一长,我发现有两种语言居然可以并存:谈得不对路,立遭严正喝斥:“不能向组织上伸手,当了这么多年兵,还不知道这一点?嗯!”谈得入港,可得软语温存:“不要这样说嘛,组织上还是有考虑的。1968年的兵是该到团级位置了,剩下没解决的已经不多了嘛!”

  升迁另有制度设计,亦让我啧啧称奇。第一是横向平衡,无论是军事主官还是政工人员,一律由政治部而不是司令部提名行文;第二是纵向牵制,每一级单位提升干部,权限只及本级之下第三梯次,以免知遇之恩或袍泽之情。如我所在的那个院校,起初为副军,本院只能解决副团职任命,再往上,必须报军区空军,那就谁也不知道谁。后来提升为正军级,引起本院团职干部们一阵狂喜。

  西方学者多半幼稚,推断我们体制改革难以启动,是缺乏制度设计能力,我曾以上述两个制度环节,雄辩论证我们并不缺乏制度设计能力,问题并不在这里。我还曾面折一位资深教授,不能以境外模式来推测中国军人的职业反应。在那样严密的制度设计下,军人除了听从“党指挥枪”,不可能有其他反应。至于文革中部队支左,并不能用来说明军人干政,而是早已政治化的军队进入同一种政治,只是比文官多穿一身橄榄绿而已,后来不也是诺诺而退?那一年政治风波,我们大院里的主官与地方官员并无二致:有几天听不见党中央的声音,全都进医院养病,一旦中央表态,立刻出院,精神抖擞地开大会,念通令。这就让我恍然大悟:这个制度并不是没有“check and balance”,用来保障政治忠诚,是很有效的。所谓拉美式或南美式,还有苏俄式,那都是外国书读多了,一厢情愿,多想出来的东西。

  当然,在低级范围内是会发生低级感情的,即不仅“知遇”,而且“知知遇”。我的“知遇之恩”发生在1987年,来了一个老浙大毕业的训练部部长,圆脸,戴眼镜。他地主家庭出身,抗美援朝时参军,经历那么多运动居然没刷掉,等到改革开放,正逢干部知识化,枯木逢春,终于“从奴隶到将军”。也许是知识型干部,一来就抓知识课质量,我因讲课较好,被他看中,暂时摆脱霉运。他欣赏地方院校毕业的研究生,两个博士一大群硕士,与他相处很宽松。即以《渡江侦察记》陈述扮演的反派军官语,远远地喊他一声“军座”,他也不恼怒,加夜班嚷着要抽烟,他也让秘书照办。有一次临时出行,我只能从上海站军调处弄到一张硬座票,他也不嫌弃,很随便地与民工挤坐在一起。就这样跟他下部队,一年中从南走到北,总算知道了部队基层官兵的实情。


军中纪事(下

  我迟迟未在组织决定上签字,一开始有压力,待转业令下,反而转为主动。……后来遇到一个地方上的朋友,那一年他也要签字,大笔一挥,居然签出毛式三字:“知道了”。 如此神来之笔,一下子把我比下去,憋闷了许久,恨不得再有一次签字机会

  上篇写到随“军座”下部队了解基层实情,那倒真是军事机密了,不可妄说。谈军旅生活如何了断,是我个人“走麦城”,属凡人小事,则可言。
  我的麻烦就出在那个“知遇之恩”。“军座”来了以后,欣赏地方院校研究生思想解放,能给学员换脑子;1980年代军队院校也有新兴气象,本人尚未悲观,干得也不错,于是提前晋级。不料就是这个团职害了我,乐极生悲,还要从那场大事说起。
  大事来临之前,“军座”凭其气候敏感,感觉我要出事。承他关怀,令两位副手来寒舍提醒,偏偏那晚我出外与地方上朋友谈论事前舆情,说了很多错误的话,忧愤忘归。大校军官两道杠四颗星,两人四道杠、八颗星,齐坐在我那个不满10平米的小客厅里苦等,交相辉映。我妻子不知轻重,竟然打开电视,让他们一起收看当晚中央台,边看边唠叨,他们一言不发,或许是不便批评,或许本身就有共鸣。到半夜等我不归,留下一句话:明天一早上班前先去训练部,部长有急事。次日一早去,方进门,即见“军座”面容不对,也不问我昨晚去了哪里,就坐在办公桌后一个劲地扇扇子,神色焦灼。目送秘书出门、再关门,他才转过脸,一字一顿:“你今天听我三句,多一句没有:第一,前面的路还很漫长;第二,我不能看着你这一次被牺牲;第三,从现在起不出军营半步,我还能保住你,如不听,我将无能为力!”这是何等要紧的三句话?我居然掉以轻心,尤其没有听从他的第三句。下半年检查开始,即以团职划线。“军座”先此调离,虽未降职,人隔千里,看着这边检查,果然“无能为力”。
   我迟迟未在组织决定上签字,一开始有压力,待转业令下,反而转为主动。我自己也是事后才回过味:当事人未在处分决定上签字,属有案未结,地方可退回档案,不接;今年不接,明年不接,部队就会着急;当初安排处分,是上级某部门决定,如今处分影响转业,那个部门反过来又批评部队:为什么年年积压指标,留下这么长尾巴? 部队有苦难言,“上级”总是“正确”。如此一来,却出现一个奇怪的妥协局面:部队反过来找这个被处分者“谈心”,屡“谈”屡“不通”,就给他联系一些待遇优厚的地方单位,希望这个“尾巴”尽快走人。而“尾巴”到这时就可以翘起来,可以挑肥拣瘦,还可以提出一些“个人”要求。比如我那一次,第一年给我联系的单位是职位好:上海市某区武装部副政委,团级待遇不降,应该满意?这个职位对别人很合适,对我则显滑稽,于是很严肃地“感谢组织关怀”,不去;第二年联系的单位是收入好:东方航空公司宣传科科长,职位低了一格,“金票大大地有”,而且“专业对口”,你不就喜欢舞文弄墨吗?还是未去。这就到了第三年,地方上有一个很小的大学,大学里有一个很仗义的朋友出来转圜,三方达成妥协。部队抽走档案中不实材料,个人在处分决定上写“保留意见”,地方则趁火打劫,提出人可以要,房不能给,这个“尾巴”必须留住原来营房里。此时部队恨不得磕头作揖,立刻答应打劫者,人走房不收,赶紧送瘟神。
  这就是我去上海大学文学院教书的起源。后来遇到一个地方上的朋友,那一年他也要签字,大笔一挥,居然签出毛式三字:“知道了”。 如此神来之笔,一下子把我比下去,憋闷了许久,恨不得再有一次签字机会。还有一个憋闷,是当时这个大学确实很小,有弄堂味,星期五下午教师例会,能听到市声四起。1990年代初去北京,遇到孙长江——科技日报前总编、“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撰稿人。老前辈问我近况,我闷闷不乐,只说八个字:“上大如寄,淡进淡出”。他说我是“外省人”,有所不知:“当年有领导曾发话,‘这样的人只能到一个小的大学去!’如果他不小心说成一句——‘大’的‘小学’,你我又当如何?组织上的关怀还是应该感谢的。”闻言开怀,立刻知足了!
  那一年也顺便去北京某离休所,看望已经退下来的“军座”。他再不提那三句话,又送第四句:“到地方上去也好,后半生就在学术上努力吧。”
  我的80年代就是这样结束的。首先对不起“军座”,悔不该不听他三句言,辜负了老首长栽培。其次对不起部队,击弹六发,年均一发,但当年每天起床号一响,一骨碌爬起来出操,后改为每周两次,毕竟锻炼了身体。20多年前离开工厂,车间指导员老崔告诫我不可坐夜,研究生阶段越演越烈以致失眠,军号一响,革除文人恶习,刀起病除,干净利索。现在不跑步,只保持早睡早起,这是我惟一的军人习惯了,大概能到老死。

西望长安

  现在才知道,上世纪80年代有什么历史意义:英美发生“撒切尔—里根革命”,当改则改,当干则干,一改此前工党政府与民主党人的粉色混乱;文明世界自凯恩斯以来60年、越战以来20年的自杀未遂,就此结束,起死回生;而在中国,也在发生类似变化,如果确有“时代精神”,这一次总算一息相通,踩准了节拍。但在当时,我们这些历史系学生却不知晓这些“历史意义”,整个社会洋溢着返老还童的青春懵懂。能够感受到的是农民恢复了土地使用权,大地上飘起欢快歌声——“在希望的田野上”,写得最好的几句歌词是:“老人们举杯孩子们欢笑,小伙儿弹琴姑娘歌唱。”西出潼关去母校报到,火车穿过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乘客点唱最多的就是这首曲子,后来成为我记忆中80年代的背景音乐。到校不久,教授们观看内部录像:“英、阿马岛之战”,出门后不对我们讲看到了什么,而我们却看到了他们出门时的一脸肃穆。3年后毕业回沪,看到了里根访问复旦的车队。那时能够进礼堂听他讲演的人少而又少,我只是在戒严线外,看到了他的车队近在咫尺,一闪而a过。那根黄线的内外距离,恰好就是我们和外部世界的关系。

  80年代我完成研究生学业,印象最深的3位老师,一个是据说1919年参加巴黎和会的惟一的中国记者,后来发愤研究日本史的胡锡年。当时他年届八旬,穿着臃肿的棉裤说一口吴侬软语,就讲中日关系史。他私下对我说,“啥格是好文章?让外行看个热闹,让内行看出门道” 显然融合着他前半生为记者后半生为学者的双重血液。另一个有西洋背景的前辈,是30年代毕业于哈佛的朱本源,他刚从右派身份平反不久,开讲西洋史,英语好,常发技痒,半当中会突然停下来问:“这一概念的原文是什么?”至今还记得他在课堂上,抑扬顿挫地吟哦克罗齐名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听说我选择做西洋史而且是思想史,他却叹气,欲言又止。我自己的导师何汝璧先生,应该说是恩师了,当时报考他的有本校本班本科生将近10人,而我只能填“同等学力”,自惭形秽。笔试成绩出来后,老先生发电报,说要来河南小县城亲自面试,两地相距千里,弄得我忐忑不安。后因他身体欠佳,才让我坐火车去复试。见面后,蔼然一长者,和颜悦色,才放下心来。他查看了我带去的所有笔记,提了几个问题,很快就结束了面试。

  入学后才知道他只要了我一个,而他在西北高教界可谓元老:抗战前即入党,后随彭德怀部队接管兰州大学;1976年复出后谢绝一切行政安排,回关中安心带学生,做教授。师母曾经私下对我抱怨,说当年在兰大,他“利用”职权,几次卡下她晋级调资。他们惟一的儿子也跟我说,老爷子在家还是个布尔什维克,有一次他在饭桌上对时局说了一些不恭敬的话,老爷子勃然怒喝:“你再说,我就打电话叫公安局把你抓进去!”但是我跟何先生3年,没见过他高声说一句,总那么低声慢语。1983年春天第一次跟他进京开会,他是高干,软卧,我是学生,硬座。凌晨时他高一脚低一脚,挤过好几节水泄不通的硬座车厢,非把我叫进软卧他的铺位上去补睡一觉。当时年轻,也可能是第一次睡软卧,头一挨枕即呼呼入睡。不觉天大亮,猛一起坐,车厢里满是阳光,旅客全已走完,服务员把另外3个铺位上的卧具整理好也已离去,只剩何先生这么一个高干,干坐在那里看着我穿衣服。他显然是想让我多睡一会,实在挨不过去,才下决心把我唤醒。多少年后回忆这一细节,不由感叹80年代师生关系此后在校园里再难复现,那时招得少,双方都珍惜,情同父子。1985年临近毕业,征求他意见,他显然是想留我。恰巧有华东师大陈崇武先生来西安讲学,何先生请他吃饭时指指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学生了,你如果能帮他回老家,尽可先给他介绍。”在陈崇武帮助下,我告别西安回上海,此后与先生通信不断。后有一年遭遇坎坷,他闻讯后寝食不安,连连来信,有一封信这样写:“我昨天又去看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唐僧好生糊涂,居然又给悟空带上了紧箍咒!”他都快80了,哪里会去看什么三打白骨精?我也不是什么悟空,他只是变着法儿写一则老年人的童话来宽慰,没有一句那一年那一辈人很容易出现的那种言语。春节到了,我还可以给他寄贺卡,那一年写的是: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那种言语我老师一辈在淡去,却在80年代同学一辈中很快复生。有一次研究生们大盆小碗地聚餐,酒酣耳热不免有些题外话。一位学古代史的同学估计是喝多了,突然发作 :“我警告你们,这样下去是危险的,总有一天要出事!”说完,“哐”的一声摔门而去,众人愕然。

  他并没有说错,我们那个年代就是那样结束的。那10年既有“在希望的田野上”,也有老同学留下那“哐”的一声。他现在已经在外国教书了,但这两种声音互为背景,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萦绕不去。

一年高考一年题

  最近参加了一次凤凰卫视“鲁豫有约”的访谈节目,谈1977年的高考。栏目编导事先从网上搜索并下载了1977年以来全国高考作文命题的资料,我拿到手发现,这份东西有史料价值,用来反映最近30年意识形态如何从社会生活撤离,很有意思。

  文革是必须结束的,但文革是以文革的方式结束的,这就出现此后多年在文革的阴影中徘徊不前。如1977年作文命题,当时还不是全国统一,各省市自理,且看下面选题:

  一字不差,完全巧合的有陕西、山东和宁夏:“难忘的一天”。这是大陆学生从小学到中学做过无数遍乃至做滥了的题目,想不到会被三个省的“学政”同时看中,再次命题。可怜1977年插队落户那一辈多半三十开外,有些人拖儿带女,更多人满脸皱纹,为了争取上大学的机会,只能重返童年,再一次“装嫩”。

  与此类似的命题还有:“在抓纲治国的日子里”(上海)、“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北京)、“伟大的胜利——难忘的一九七六年十月”(吉林)、“在沸腾的日子里”(辽宁)、“难忘的时刻”(江西,理科),以及“难忘的日子”(广西)。

  重复率最高的是关于雷锋叔叔的命题。这份资料收集1977年的试题并不完全,只有25个省市。但以雷锋命题的就有3个省市:天津,“他像雷锋同志那样”;江西,“当我想起雷锋的时候”(文科);湖北,“学雷锋的故事”。

  继续鼓吹个人崇拜的有两个省份,一个是黑龙江:“每当我唱起东方红”,另一个是河南:“我的心飞向毛主席纪念堂”,其肉麻程度创全国之最。顺便说一句,我当时在河南,不幸拿到的就是后一份试卷,可以想象猛然看到这一题目是什么心情。此后我离开河南,对来自河南的新闻总是多一份关心,既痛心又痛恨。“祖国山河处处好,贫下中农个个亲”,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那里的官场与文场却分外虚假,一个信阳事件会饿死20万人。

  1978年始,全国统一试卷,情况发生变化。这一年不是命题作文,而是缩写,将一段将近2000字的会议讲话,缩写为500至600字的短文。那份材料显然是一个中央级首长讲话,题目为“速度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通篇乃文革遗风,却也反映当时的决策水准:一是要快,越快越好;二是意识形态领先,即使谈经济,也要提高到政治层面。这一讲话,到了经济学家手里,也可以当经济史史料来读。

  但有一个新的因素出现了:材料是政治性的,对考生的要求却是技术性的,而且是以技术性手段给前者缩水,缩回三分之一。你可以保留对这一类假话、空话、套话乃至傻话的反对,甚至蔑视,只要你缩写合格,缩小到600字以内,客观归纳,也不妨碍你得高分。

  我不认为当时的出卷者有什么微言大义,估计是顺着当时的普遍思路走?也没有看出那一段首长讲话有多么愚蠢。但是无意中留下了一段史料:材料是旧的,手法是新的,以技术手段缩水政治话语。如此新旧杂陈,恰好反映那一年整个社会面临转折的集体无意识。此后27年一波三折,影响最大的是“左”的意识形态,但是撤离得最多、最快的也是它。它是怎么撤离的?撤离时不知不觉,惊回首,才发现那一片乌云已经离得那么远。可以从这份史料看出端倪。

  此后1980到1999年的作文命题就养眼多了。有“父辈”、有“街头小店”、还有“机遇”、“尝试”等,剔出了意识形态,开始有了正形。如1999年的全国卷,材料作文:请以“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为作文内容的范围,写一篇文章,题目自拟。这样的题目能调动学生多么丰富的想象?大陆学生缺少的就是想象。

  1993年的全国卷也很“民主”:有说明文和记叙文任选。说明文指定对象是“圆规”,写出其功能、构造和使用方法。通常高考作文只对文科学生有利:感情丰盛、词藻丰沛,但缺少更为重要的逻辑思维。那一次以圆规命题,不仅使理工科学生感到亲切,而且能使他们的作文从弱项变为强项 :层次分明,逻辑清晰,没有一句废话。

  转眼间1996年,又是一代人,儿子要上考场。他作文不错,数学也不错,我苦口婆心,劝他选理弃文,怎么也劝不回头。最后急不择言,以台湾新儒家徐复观为例:徐有4个儿女,全是选理弃文,原因在于为父者对他们说得沉痛:“选择文科不是受罪,就是犯罪!”

  不料儿子劝不回头,坚持报文科,而且还是哲学系。那一年上海市作文命题是“我的财富”,他居然把为父者言写进了作文,就把这个算作“我的财富”!第一场就考作文,我一听他这么写,心里暗叫不好,却又不能说,怕影响他后面几场考试。发榜后,作文成绩比我预想的好,居然高中。再一打听,原来那一年是复旦等高校教师下来批卷,不定撞上了哪位校友,见此儿少不更事,动了恻隐之心,也就含笑放过?总之,社会在进步,意识形态在撤离,他还算幸运。比比20年前我遭遇河南试卷那份呕心,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二安今何在

  他怎么会摆弄起灯谜,而且是大陆惟一的职业谜手?他能放弃那种思想棋手的颠簸生涯吗?这也是一个谜,而且是更大的谜

  听说徐晓文集《半生为人》终于出版,很为她高兴。这些文章都是围绕着1976年“四五”运动前后,这一代人的地下读书活动,以及此后承受的种种高压与不幸。她为此入狱出狱,有切肤之痛,甚至丧夫之痛,同时又避免了类似经历者很难避免的两种病态:一些人从此染上阴暗心理,再难恢复对人对事的正常信任;另一些人则定格在那一年代,明显落伍,却放不下英雄身段,陷入自恋。从赫尔岑《往事与随想》以来,中国也产生过那些人与事,却没有类似文本问世。多年前广东李公明发表“为什么我们同受苦难”,比较旧俄知识分子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共同命运,见面后,我对公明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同样的苦难,熬出的结晶却如此不同?”自有徐晓文章出,这一遗憾多少可以弥补一些了。
  三十年前我处于外省边缘,对北京城里同龄人的动静,有所耳闻,毕竟是千里之外,虽尽力打听,还是模糊。到了1982年春夏之间,河南省的一群朦胧派诗人在那个县城开一个小型会议,会议快结束时,一个与会者跑到我家来,低声说:“来了一个诗人,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些敏感而又神秘的经历,不敢接触,而他本人则一言不发,保持沉默。见不见?”当然要见,只可惜当时普遍贫困,我只能让妻子在家里煮一锅白菜面条等待。客人来了,中等个,国字脸,前额宽大,甚至有些谢顶,但双目有神,亮点闪烁。开始时我和他都有点拘谨,面条喝完,双方的心情都放松了,话匣子就此打开。
  他跟我谈了1976年起最近5年经历:此前他只是豫北某地一个中等城市里的采购员,爱好文学,写过一些手抄本流传的朦胧诗。1976年4月天安门广场事起,他卷入悼念周恩来、抗议“四人帮”的活动,办过一个民刊。此后不断有牢狱之灾,最粗暴的一次,是在家乡行路,突然有吉普车停下,跳出两个穿制服的彪形大汉,架起他胳膊就往车上塞,失踪几个月,老母亲哭瞎双眼。1976年以后长达3年的西单民主墙盛况,内部思想差异,以及兴衰流变,我都是第一次从他这里详细听说。当时相见恨晚,可惜他已经订好当天下午的火车票,只能怅怅送别。在那个陇海线上的三等小车站,我们留了一张合影,这就是我和二安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我已经收到研究生入学的录取通知,等3个月入学,专业是历史系的思想史。1980年代初叶研究生比今天扩招后的数量少得多,社会期待与当事者自我期许都很高。入学典礼上,校长的致辞是:你们是国家队,不是省级队,千万不要低估了大好机会和大好时代!同学茶前饭后议论的公共话题,多半是本行本业各位导师的神话,以此自炫;或者是谁在本专业的国家级杂志已经发表文章,暗中较劲。记得历史系的同学有一次议论“古今学衔换算”,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相当于科举制下的什么名目?童生、秀才、举人,一级级换算,最后皆大欢喜,恨不得欢呼起来:相当于“翰林”,原来我们已经是“翰林”了!应该承认,二十年前的“翰林”比今天的研究生普遍用功,青灯黄卷,晨钟暮鼓,不敢有丝毫松懈。但“文革”结束才5年,国家话语在新一代知识分子中这么快恢复,成席卷之势,我多少有点不能适应。一方面是自卑,毕竟跳过了大学本科四年,孤陋寡闻,积累的本专业名师名家的谈资太少 ;另一方面也有点不以为然,蛙声一片,也还是在井底,真正的思想者是在院校大墙的外边。后一种想法很少有共鸣者,但肯定与我入学前与二安那一个下午的长谈有关。
  第二次见到二安是12年后,我已经在上海工作。有一次看到电视转播那一届全国灯谜大赛冠亚军获奖,荧屏一闪,几乎不敢相信。第二天赶到那个会址去询问,曲终人散,举办者告诉我得奖者的姓名与籍贯,我才相信只能是他。怅然许久,写了一篇文章,发在当时的《文汇报》上,不能细说,只能隐约发一番感慨:
  自从离开那个黄土弥漫的省份,最后怀念的也就是他了。十多年前我们有过一次长谈,分手在灰暗的铁路边。他有过那样辉煌的思想经历,在当时的思想棋局中,可算得业余八段。他怎么会摆弄起灯谜,而且是大陆惟一的职业谜手?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能放弃那种思想棋手的颠簸生涯吗?这也是一个谜,而且是更大的谜。
  不料二安居然看到了这篇小文,不久赴漳州参加另一届灯谜大赛,途经上海约我见面。我和妻子摸到浦东一个很落乡的旅馆见到他,已经是人到中年,气色憔悴,一看就知道这些年过得非常艰难。他告诉我自从12年前分手,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最后找到一个群众文化馆,操弄起灯谜这一“民间传统活动”,勉强糊口。即使如此,还是有各种干扰,使他日常生活不得安宁。
  自有徐晓文章出,这一代人的整体遭遇总算没有埋没,但还有多少失踪者尚在水面下挣扎?写这篇小文的时候,这本杂志庆生一周年,主编来电话约写贺词。想到徐晓最近的书,想到二安的遭遇,只能说四句话,其中两句就是为二安而言:
  希望这份刊物不仅记录正在活跃的“人物”,还能追踪已经消失的“人物”,有助于理解历史走到今天,曾经错过了多少三岔路口。
  希望这份刊物不仅能记录大人物,还能给小人物留下缝隙,让他们在这里能透气呼吸,有助于人们承认历史并不是“奴隶们”创造的,但也注视奴隶们的“沉默”和“忍耐”。

一之二三事

  1977参加过高考,录取通知发来时,因返沪探亲,耽误了。是时年轻,挥霍青春不知惜,第二年犯傻,居然不报名,意欲以更长时间复习,考出更高分数,非北大、复旦不入。夫妇俩闭门谢客,面对面复习了一年多,志在必得。终于熬到1979年开春,晴天霹雳,政策突变,不允许已婚者参加高考了!我们曾给当年的高教部长蒋南翔写信,请求破格允考,渺无音信。无奈之下,去乡间公社以一包喜糖的贿赂,开出了一个离婚证书,满以为在上政策不允,在下离婚适应,总可以再进考场了。不料我所在的子弟中学支书与校长有隙,支书怀疑我得到校长支持,宣布我是假离婚,不得报名;又已离婚,不得回家居宿,一旦发现,以非法同居论处!这一来鸡飞蛋打,高考不得与,有家不得回,每天晚上夹一张草席到集体宿舍打游击,东住一晚,西住一宿,成了一件人人议论的丑闻。就在这个失魂落魄夹草席外宿的背运关头,厂里第一把手换人,张一之接任,来到了豫西山区。

  张乃冀中人士,华北危机时,毁家纾难,遂为三八式老干部。1949年进城,位列河南省审干小组组长,参与选配地、市级领导班子,纪登奎即出自其笔下。至“文革”前,官至省委秘书长。“文革”乱起,家庭破碎,避难于豫北农村老大娘枯井下,幸免一死。“文革”结束,老大娘将女儿许配给他,重组草根家庭。省委意欲恢复他原职原位,为其婉拒。只问:现在最需要干部的地方在哪里?答曰:大中型厂矿,急需整顿。张微服上任,到厂第一天,即听说上述丑闻,遂开座谈会,摸情况,找当事人谈话。一星期后,那个支部书记很快调离。与我谈话时,开篇即是:马上回家,恢复家庭。第二句是:高考不得与,为何不考研究生?我后来转向,以同等学历报考研究生,就是从这里开始。

  岂料研究生考试也不顺,发榜后,受到不公正排挤。张闻讯,义愤填膺,又问:告,还是不告?答曰,告。一之正濯足,闻言“告”,转嗔为喜,抬足出盆,手书两封:一致省文委主任,二致高教局局长,详述两人相貌特征、家庭住址,以及如何找到他们本人。这一细节今日回忆尚栩栩如生,如《史记》中言,颇有刘邦见寒士之古风。

  张之古风,不仅于此。前文(《薛班长住院》)说到有一个老干部夜晚在家接待工友涨工资申诉,不断握手,人太多,手都握肿了,即为他接任不久的实事。另一个发牢骚说“白天的事管不了,夜黑的事还要管”?也是老干部,张事后闻言,只评有一句:“失去了共产党员的光泽!”厂里医生送他去郑州看病,竟把他战争年代带出的一件虎皮大衣失落在火车上,工业化时代到哪里去补办虎皮大衣?只能换上一件羊皮的。有左右评论:一头老虎要吃多少只羊,才能养成一身虎皮?张为安慰肇事者,只说羊皮就很好,严禁左右议论。为咨询化学工厂业务,他竭诚请教一个复旦毕业的老大学生,站立门前,静候多时,传为美谈。张初来,乱局如麻,工厂濒临解散,经他整顿,立见起色,避过1982年国民经济“关停并转”之厄运,四千工友保住饭碗。生产恢复后,急需临时工,夫人无职业,尚在生活区卖冰棍,左右不忍见,遂安排其进厂替补。张大怒,立逼夫人辞去临时工,还是卖冰棍。

  我离厂前,正逢“历史决议”颁布,否定文化革命。数千人端坐小板凳,听张一之三小时讲演,竖耳静听,不厌不倦。20年前之豫西山区,民风、官风皆闭塞,骤然否定“文革”,上下惶惶然,不知依归。听一之长河万里,历数毛泽东晚年大错,从反右、反右倾起,经3年大饥,饿殍满地,直至“文革”大祸,醍醐灌顶,如梦方醒。20年后携家小回厂探望,还记得那场报告,问他是否有秘书起草,张慨然笑曰:那是我40年煎熬心得,早就想说,不得不说,岂有秘书能起草? 河南何难?难在留不住人,我要留你做秘书,你不也走了?

  直到那时方明白,当年他有过留我的想法,却不说,支持我考研究生,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直至离开。而我欠他太多,就那样走了,何以报之?他为我排难解纷,甚至到离厂以后。1985年我学校毕业回沪工作,调家小返沪,却遭到新任厂长刁难。一之甫离休,赴上海治病。随行人员预定南京路外滩和平饭店,他嫌奢华,退房,搬至沪西小弄堂。我骑车费多时,才在曹家渡附近找到那家鸡毛小店,室内逼仄,光线灰暗,两人只能并坐于床沿叙旧。言谈中听说我新遇困难,立刻打电话催问。在他不断过问下,那边放人,家庭团聚方告解决。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一个清官、廉官、好官、开明官。以后也多少见过一些,总不见如一之者。文有省委书记,武有军、师、旅长,贤与不肖,总是不及。友人自中原来,诉说化工厂脱困返困,数千人欠薪七个月,一之困守豫西小城,有种种蹇迫不忍闻,遂提笔写此小文,不写不足以平心忿。儿子做记者,属新人类,从不为当官者言,幼小时见过一之,听说老人晚境困顿,亦长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像张老那样当官的了!我说:张老非神圣,或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那个交接班,前后任不啻霄壤,恐怕他至今也会抱恨。儿子抢白曰:这又岂能怪他?不选不袭,指定一人交接,这不是远古禅让吗?禅让制下,岂有新贤?保一年,保不住三年,保一代,保不住二代,这不是他个人能左右的!

为什么总是好人倒霉?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是我们自古以来的信条,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好像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则寓言故事,说是在一条沟渠旁边,有座小庙,庙里的神像都是木头的。一日,一人过沟,为了方便,居然把神像搬下,横在沟上踏着过去了。不久,又来一人,见状大惊,连呼:罪过,罪过,连忙把神像扶起,擦拭干净,复归原位,还拜了几拜,方才离去。庙里的鬼卒对主神说,大王,你一定要惩罚前边的那个人。大王说,要罚就罚后边的这个。鬼卒不解。大王道:前面的那个都不信了,怎么罚他?
    社会的现实似乎也跟这个“大王”一样,人们总是惩罚那些对他好的人。被肇事车撞伤的人,最后往往反咬那些救他送他到医院的人。公交车上抓小偷的见义勇为者,到了警察那里,被偷的事主,却往往不作证。希望工程一对一的捐助者,常常被没完没了甚至没有道理的索要缠个半死,如果你把家庭住址联系方式都给了人家,那么最后往往不得不搬家换电话了事。不仅社会上如此,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家有几个儿女的,长大以后,真正对老人好的,却往往落不下个好儿,“养命儿子不孝顺”,是句古谚,也是真理,老人埋怨最多的恰是那个给老人养老送终的儿子或者女儿。
    说起来,人人都希望别人对自己好,希望自己碰到的都是善意,净是帮助。无论是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外面的陌生人也罢,大家都希望碰上好人。如果某一天,出门碰上了笑脸,被别人帮了一把,无疑都会对自己说,今天运气真好。反过来,除了某些受虐狂之外,没有人希望别人对自己不好,如果摊上恶言恶语,甚至阴谋算计,都是令人不快甚至难受的霉运。可是说起来也怪,在社会现实中,我们自己的行为意向,却并不鼓励那些对自己好的行为,如果一个人对你好,一次两次可能还会道声谢谢,时间长了,就不知不觉认为是应该的,如果一旦某一天人家对你不那么好了,你甚至可能为此勃然大怒,好像人家一直都欠你似的。有的时候,有的人对于对自己好的人,当面也许还能说声谢谢,一转身就会嘲笑人家傻,憨,冤大头。
    鲁迅先生说过,中国人对于恶神,比如动不动就放火的火神,往往尊敬有加,供着敬着,对于那些老实八交的神,比如灶王爷,则能欺负就欺负。其实我们对人也是这样,对恶人怕且敬,对善人欺且谑。最极端的例子发生在日本,那里有对中国人不友好的右翼,也有对中国人始终友善,并施以援手的好人,然而,却偏偏有中国人抢劫杀害了一直热心帮助中国人的人。
    当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像我说的那样,但是这种不鼓励好人好事的行为,却普遍存在着,很多人,都在某一时,某一地,有过类似的想法或者做过这样的事。一个我教过的学生在临毕业的时候对我讲,说我们这些学生,从来不想着对那些好老师好,因为这些老师是好人,即使我们不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我们好,我们只讨好那些恶老师。也许,我们这个民族太理性了,太精于计算了。昧心咬救者的被撞人,怕的是肇事者万一找不到,医疗费没有着落;被偷的人不肯举证,是担心小偷报复;被捐助者死缠捐助人,是因为他们可能只有这一根稻草可抓,至于日常生活中我们不善待好人,是因为我们从心底里认为,这些人不对他们好,他们也会这么好,而自己的“感情投资”,应该放到更值得的地方去。
    在很多更为精明人的眼里,希望别人对自己好是一回事,自己报偿不报偿这种好则是另一回事。他们在希望别人的,是傻一点,更傻一点,而对自己好,往往就是这种傻的具体表现形式,而对自己,则希望精一点,再精一点,不仅希望自己天生精明过人,而且还要刻苦学习,中国的四大名著,要论文学价值,《三国演义》最差,但除了某些纯情少女之外,真正受欢迎的,恰是《三国演义》,因为里面有太多的谋略。同样,《孙子兵法》这样的书,真正用在战争上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这一点,李零先生有考据),但是大家却不约而同地把它用在官场角斗,商场厮杀以及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孙子兵法》还不够,大家更喜欢的是阴谋大全《三十六计》,欣赏笑里藏刀、借刀杀人,甚至美人计的境界。
    我们不知感恩,却谙熟阴谋,将别人的善意和帮助,也放在智慧和愚蠢的二元格局里评判,在暗中嘲笑别人傻的同时,炫耀着自己精明。殊不知我们的精明,往往只体现在自己鼻子底下几寸的地方,不知道自己的精明的算计,实际上在长远来看其实是损害了自己,而且损的非常彻底。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们丧失了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能力,仅仅满足于在戕害周围人的过程中分润一点余沥。醒醒吧,戕害自己的国人!

雷峰、红卫兵与人的社会化

  社会化是一个人为应承他即将独立面对的社会所必须的角色预前准备与生活体察学习过程。因而,社会化也可看作是一个未成熟的准社会人学习“社会生存知识、社会交际技能、社会角色扮演、社会价值取向、社会快乐支撑、社会人生选择”的青春化成长与成熟过程。

  雷峰曾经被作为社会小众的“伟大领袖”确认为值得向作为社会大众主体的“青春小子”推荐的“社会化”效仿范型楷模。

  由此,“学雷峰”也就在掌握“领袖话语权”的人士及其“政党”和“政府”中“个性认知丧失了的附属”的“无恶意”悄然推动下,作为一场声势浩大的“青年社会化运动”勃然展开。然而,两三年实践下来的结果,却是由此滋养出整整一代没有“自我灵魂的、盲从与任人支配的”用“接班人”名义命名,却最终被明命不准许“接班”的新青年——“红卫兵新人类”。这终极结果是让我们的社会和历史显得格外尴尬与酸楚的!

  学着雷峰,整体效忠。跟着“圣人”,造反冲锋。于是便有了“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红卫兵大军“的集体显现,于是便有了“伟大领袖”在“华表”映衬着的“天安门城楼”上八次大召见。可是,春阳未尽,秋已至。忽啦啦,一阵强风摧人倒。一夜之间,“数百万红卫兵大军”便集体遭遇到了由“微笑变冷峻”后的“伟大领袖”的批判!接下来便是“红卫兵”整整一代人的“社会化”路径被否定:“发配”的“发配”,“接受再教育”的“接受再教育”,定位“三种人”的定位“三种人”。他们也因此成为被“国民教育体系抛弃的一代”,成为不得不“下乡的一代”、“支边的一代”,成为被“大集体容纳的一代”,延续到今天,并最终成为社会改革浪潮中“下岗的一代”、“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的一代”。演变至今的这结局让人观来着实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一场以“阳光普照恩惠”开始的“学雷峰青年社会化运动”,到后来竟引发了引动全国的以“潘晓”为形象代言的“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的社会大疑惑与大讨论。

  但后来社会上那些被“优先解放”而“翻了身”来的某些自喻操持着“主流话语权”的“大爷们”在评述“雷峰与红卫兵”现象时,却只言红卫兵的“恶”,不言“红卫兵”被谁错误导向“恶”;只言“雷峰叔叔”的“温顺”,不言片面强调“雷峰叔叔”的“温顺”最终会导至的“集体失语”而“盲从行事”。

  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学雷峰”与“红卫兵社会化运动”是有密切关联的!

  要肯定“学雷峰”,就绝对绕不开对“红卫兵社会化运动”行为的肯定评价!

  要否定“红卫兵社会化运动”,就不得不检讨“学雷峰”究竟给了“红卫兵”哪些“集体有意识”与“集体无意识”的负面影响!

  按虚拟的“主流”官方话语:红卫兵不好!是因为他们是大革文化命的“造反派”,是“灵魂跨掉了的一代”,是“无政府主义感染的一代”。而雷峰好!是因为他是“毛主席的好战士”,是最听“上级的话”的循规蹈矩的“拧到哪就到哪”的“螺丝钉”。

  可细想想:是什么样的“青年社会化楷模学习运动”最终把“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青春学子引向异化之路的?是谁把可持续抱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纯洁而崇高目标的一代清纯少年教育辅导成“大革文化命”的“狂热宗教徒”的?是谁让整整一代原本昂扬向上的“红卫兵——毛泽东的孩子们”最终丢失掉自我灵魂而陡然演变为“历史罪人”的?

  看看一代人悲戚与酸涩的成长史,是该感恩“大救星”似的洗掉灵魂的“东方红新教伦理”(盲从)教育?是该感恩抽调“自主意识”的被人“拧到哪里就到哪里”的做“螺丝钉”(禁欲)教育?是该感谢1963、1964年“纯正”的“学做毛主席的好战士”的全民“学王杰”、“学雷峰”(洗脑)教育?

  看看过去被抽调灵魂主见,如今依然缺失灵魂主见等待有人来“拧”的大批已经开始锈蚀或正在锈蚀或已被锈蚀掉的大批待刚失业的中年“螺丝钉(下岗工)”?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以为虚拟的“主流文化”推崇《东方红》的实质也是在有意无意把它作为一种“宫廷教义”来看待。事实上,透析《国际歌》,你会看到它其间包容着的实质是一种助人向上与前行的普惠精神!

  的确,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靠的就是作为真正独享公民权利的“你自己”。

  有自主意识,关心国是,学习知识,操练技能,善于就业,敢于创业,坚持纳税人的权利与义务,宽泛社交,按个性化需求去谋取宪政民主所还原的个人所渴求的多元化快乐,这或许才是知识经济时代有灵魂导航、有价值述求的现代人的必然行为追求与选择。

  在不能充分就业或全球就业困难的新经济时代,学没有被政治家异化的原型“雷峰”应该说是有一定做人价值的,但学比尔•盖茨、学张瑞敏、学杨元庆、学吴士宏、学毕淑敏、学张朝阳、学马云、学陈天桥、学“超级女声”群体、学“梦想中国”作为、学你愿学的符合你个性特征与习得文化特征的某一个具体人——你的偶像、你的父母、你的同学、你的同事、你的孩子、你的网友,往往更具有做人的本真价值。

  既然你的努力本身就能拯救你,那你还希冀什么“东方红”呢?

  “西方红,太阳落。中国还不照样出了个邓开拓。”

  所以,在旧的“神明”被彻底摧毁以后,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期盼或依附一个“大救星”。

  在一个全球追逐宪政民主、期待宪政民主大开张的新时代里,在一个共产党的总书记胡锦涛都认定“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法制化的公民社会里,在一个政府高官国务院总理温家宝都认定“现代政府必须亲民”才合格的市民社会里,你就是你的上帝!

  你以为呢?

“法国人民革命斗争示意图”

 
   
    关于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现在不很被提到了。有时候,中国人喜欢把这件事与文革类比,好象法国人是受了当时中国人的影响—-至少当年的中国媒体是这么说的。
  如何处置因社会矛盾加剧而发生的大规模街头政治?因为有了此后8年、21年在中国发生的事情,我们的思考都会比较理性一些。
  回顾1968年的事还是有意义的:
  戴高乐任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总统后,推行了一系列内政外交政策,使法国经济发展,国际地位获得提高。但独立发展核力量耗资巨大,遭到左翼和右翼的反对,总统的独断专行引起人们的不满,政府反对罢工的立法导致工人的反抗,削减小农户的政策也激起农民的抗争。由于经济情况不好,失业人数多达50万,青年学生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威胁。1968年各种社会矛盾日益尖锐,以青年学生为前导,法国掀起了五月风暴。
  3月,巴黎大学农泰尔分院出现了学生运动,要求改革学校的教育制度。5月3日,为抗议大学当局开除学生运动领导人,巴黎大学学生罢课并占领了大学校舍。警察封闭了农泰尔分院,驱散了巴黎大学的群众集会。为抗议警察的暴行,全国各地学生纷纷罢课游行。在巴黎,学生筑起街垒同警察对峙。5月中旬斗争进入高潮。
  5月12日,工人举行罢工,声援学生的斗争,要求每周40小时工作制,保证每月200美元的工资。5月13日,学生、工人联合举行总罢工总罢课,巴黎20多万人涌上街头,高呼反政府的口号,进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5月14日至18日戴高乐访问罗马尼亚期间局势大大恶化,学生占领学校,工人占领工厂,水陆空交通停顿,工厂停工,商店关门,整个巴黎陷于瘫痪。罢课罢工还席卷了法国90多个省,农民也要求提高农产品收购价和降低税收。
  戴高乐匆匆回国,以军队为后盾,同工会和企业主代表谈判,于5月25日达成协议。政府基本上满足了工人和职员提高工资的要求,要求工人复工。政府允诺改组,国民教育部长辞职,实行教育改革。5月30日,戴高乐宣布解散议会进行新的选举。此日,几十万人在巴黎街头游行示威支持总统的政策。次日,戴高乐改组了政府。6月12日,政府宣布禁止游行示威。6月16日,警察进驻巴黎大学,拘捕了学生运动的骨干分子。五月风暴逐渐平息。6月举行议会选举,戴高乐派获胜。戴高乐为了避免“五月危机”的重演而进行了改革。国民议会于10月10日通过了建立大学自治和安排大学生参与高等教学方面的法律。局面逐渐恢复正常。
  就在法国学生游行以后,中国的地图出版社编制出版了这份“法国人民革命斗争示意图”。本图两面,正面为毛语录:“可以肯定,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和一切剥削制度的彻底崩溃,世界上一切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的彻底翻身,已经为期不远了。”这是从上个月毛支持美国黑人的声明中摘的。下面是制式的法国地图。
  有趣的是背面,即“法国人民革命斗争示意图”。4个图例分别为“工人罢工和学生罢课”,“铁路中断”,“港口停航”,“飞机停飞”;文字说明中说:“具有巴黎公社战斗传统的法国工人阶级大造垄断资本的反”,“法国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汇合成一股强大的革命洪流,猛烈冲击着法国垄断资产阶级的反动统治。”云云。
  1965年,中法建交。本图作为国家公开出版物(统一书号12014·695)公然赞扬“造”一个建交国家政权的“反”,这显然有违外交惯例。1967年,〈地图战报〉的出版动机是由于掌权的一派“想突破以前不允许出版政治性强的时事地图的旧框框”,看来这个“框框”被突破以后,出现的就是这种失控局面。
  可以给我们更深刻反思的是:建立在阶级斗争理论基础上的对待现代社会冲突的那套理念和方法,不但违背历史,而且为害人民。今天中国外交处理类似事情,不以意识形态为据,一般都表示“理解和尊重本国人民的选择”,这就是现代国际政治规则了。

资料:中国国民党宣言宣布中国共产党罪状

   中国共产党受卢布之豢养、奉第三国际之命令、叫嚣隳突、向为国人所不齿、及民国十一年秋、共产党徒陈独秀等声称愿以个人资格加入中国国民党、信仰本党主义、谨守本党党纲、服从本党纪律、本党总理素抱既往不咎与人为善之怀予以容纳、彼等寄生其中、渐形滋蔓、置本党之主义党纲纪律于不顾、仍惟卢布之豢养是重、惟第三国际之命令是遵、破坏本党之言论举动、层见叠出、各地同志及中央监察委员提出弹劾、力主曲突徙薪、旋经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加以严重之训令、彼辈犹怙恶不悛、于是本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开会于西山总理灵前、决议开除共产派在中国国民党之党籍、不幸我纯粹同志之间、对于此种议决、尚未一致执行、彼辈乃随革命军之进展、得益张其凶焰、不惟本党基础、日濒危境、即国家社会、亦有岌岌不可终日之势

   

    同人根据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之决议、及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之付托、奔走呼号、不敢告劳、特胪列共产党破坏本党破坏国家破坏社会之罪状如左、

   

    一、破坏本党之罪状、共党分子既以个人资格加入本党、自有忠于本党之责任、而彼辈何如者、其对于主义也、既借口民族自决、世界革命、以破坏民族主义、借口无产专制、以破坏民权主义、借口阶级战争、以破坏民生主义、复谓阶级战争为三民主义之基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即本党之主义,更谓祇问革命、不问主义、离奇怪诞、故与总理三民主义演讲违背、至民生主义即是共产主义一语、自有真谛、彼辈忽而利用、谓民生主义即马克思之共产主义、忽而仇视、谓民生主义不是共产主义、甚至征求党员之启事、拋弃民族民权、仅云达到总理民生主义之目的、今则打倒三民主义之口号、公然吶喊、打倒三民主义之标语、公然张贴矣、其对于党史也、既云辛亥革命、为单纯排满运动、又云民国十三年以前所流之血为兽血、视死如归之先烈、蒙其侮辱、硕果仅存之同志、被其谩骂、而双十节改为警告节、双五节改为马克思纪念、种种拟议、均为消灭党史之明证、其对于总理也、欲以爝火毁日月之明、总理电吊哈丁、诋为忠孝洋大人、总理北伐、诋为避免与英帝国主义冲突、总理北上、诋为与军阀妥协、迨总理逝世、彼辈阳为追悼、阴行庆祝、进而加马克思列宁遗像于总理遗像之上、蒋介石同志所谓污蔑总理人格、抹煞总理历史、洵确论也、其对于同志也、离间挑拨、今日曰某也左派、莫也右派、明日则自居为左派、而指非共产分子之同志悉为右派、更有所谓旧右派、新右派、极右派中派、种种名词、借乙之力以倒甲、甲倒而乙为刍狗、借丙之力以倒乙、乙倒而丙又为刍狗、如是递嬗、靡有穷期、是以纯粹同志、囚者囚、逐者逐、凡窥破其狡谋者、又以勾结帝国主义勾结军阀反革命不革命反动分子反动派等、莫须有之罪名加之、工界中坚、反指为工贼、军界领袖、反指为独裁、最近则畴昔扶助彼辈之同志、不曰代表封建思想、则曰昏庸老朽、而投机取巧攘权夺利之徒、彼辈正如胶漆之相投也、凡兹言论举动、绳以纪律、死有余辜、何况去年三月之中山舰案、今年三月之武汉会议、其罪状尤暴露无遗乎、

   

    一 破坏国家之罪状、本党总理孙中山先生临终遗嘱、致力国民革命之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而受屈民族必须先将我民族自由平等之地位恢复后、方可讲世界主义、孙先生更于民族主义演讲丁宁诰诫、本党纯粹同志、懔此遗教、继续奋斗、瞬越两年、共产党辄唱中国革命为世界革命之一部分、吾人须服从第三国际指挥、苏俄是工人的祖国、列宁是我们革命的导师、世界革命成功万岁、鲍罗庭万岁、种种口号标语、缘之而起、其操纵之湖南伪党部通电拥戴鲍罗庭、卖国无耻、已视韩国之一进会为甚、更公然谓孙先生联俄、非拟平等待我为标准、奴颜婢膝、恬不知差、复日思对外暴动、以引起世界第二次大战、若恐中国覆亡之不速、其手段且较石敬塘、秦桧、张邦昌、吴三桂等为卑劣、外蒙名为独立、实则为俄附庸、彼辈乃曲引承认国内弱小民族自决权一语篇之弥缝、殊不知对于国内之弱小民族、政府当扶植之、使之能自决自治、规定于孙先生手着之国民政府建国大纲、曰国内、曰政府、界限何等明了、而共产党操纵之武汉会议、借本党之名义、承认与外蒙互派代表、如是自次、则满族自决、而东三省亡于日、藏族自决、而西藏亡于英、共产党虽欲尽与中国之版图、献诸苏俄而不可得矣、其它如俄国归还侵地、仅悬虚文、把持中东路、见诸事实、彼辈更掩护不遗余力、祸机所伏、共产分子之人心、悉归化于苏俄、而全国版图、将为列强与苏俄所瓜分、打倒帝国主义,亦不过其口头禅耳、结果则中国成为帝国主义者之囊中物、盖苏俄为柔性之帝国主义、其它各国为刚性之帝国主义、吾人以反抗帝国主义为职志、在排除任何国家之政治侵略、经济侵略、彼共产党即为政治侵略经济侵略之伥鬼、亦云打倒帝国主义、直掩耳盗铃矣、

   

    一、破坏社会之罪状、民众运动、为社会改造所必经之过程、频年以来、民众觉悟、局外从事反抗帝国主义、对内从事打倒军阀、如怒潮春笋、不可遏抑、苟无共产党破坏其间、则残余军阀、崩溃在即、节制资本、发展实业、人民精神上物质上之生活、日即于充足均匀、有可断言者、乃共产党专以牺牲民众利益为能事、煽惑欺骗无所不至、死者、吾纯洁之民众也、伤者、吾纯洁之民众也、失业者、吾纯洁之民众也、而深居简出之共产党、则藉是以领俄国之津贴、募国内之捐款、腰缠累累、而死伤与失业者鲜闻稍获其余沥凡遇民众运动、莫不如是 京汉路工惨案、五卅惨案、沙基惨案、其尤显然者也、最近上海罢工、数百青年工人死于槍刀之下、直接杀之者李宝章、间接杀之者共产党、以共产党给青年工人以李宝章已允许演讲散传单、青年工人乃不及正当防御耳、我四万万人中、农工为数最多其处境亦最苦、亟须改良待遇、提高地位、毫无疑义 顾农工之指导、有赖于知识阶级、农工之发展 有赖于中产阶级 合之则俱利、离之则俱伤、共产党以打倒知识阶级打倒资产阶级为幌、拆散知识阶级资产阶级与农工联合之阵线、复以该党之流氓地痞、把持总工会、农民协会、擅设纠察队劫制群众、任意骚扰、任意拘捕、任意鞭挞、任意杀戮、任意牵缚游街、任意没收货物、任意敲诈商民、任意压迫自由、贿赂公行、睚眦必报、有绅背劣、无土不豪、而真正农夫工人、田不得佃、工不得作复困之以会金月捐 重足侧目 誓与偕亡、国民政府或地方政府、偶尔取缔、则诬为摧残农工、鼓动罢业、以致交通阻塞、商肆停闭、物价飞腾、金融枯竭、军饷拮据、庠序鞠茂草、礼义廉耻荡然无存、革命军甫临上海、各界喁喁待治、及共产党挟伪市民政府与武装纠察队以横行、布流言蜚语以恫吓、租界如遇大敌、市民顿现恐慌、长此以往、固有生产、胥将废辍陵夷、更无产之可共、而乃招摇于众曰共产共产,是不啻先掠入之饼为已有而画饼以充人之饥也、共产党破坏本党、破坏国家 破坏社会之罪状、已如上述。同人力薄能鲜,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贻误本党、兼以贻于国家社会、自惭无地、积疚弥深、差幸本党纯粹同志、烛奸虽有后先、御侮尚无彼此、国人以爱国家爱社会之故、表同情于本党、匪伊朝夕、所望声应气求、作中流之砥柱、焦须烂额、救大厦于焚如、用掬诚悃、惟国人共昭鉴之、

   

   

    中华民国十六年四月七日 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

  选自中华民国十七年出版之《清党实录》

樊百华:中国医乱

   除了当官的按部就班混日子捞好处,专政工具暂时还算忠实地支撑着黑暗,共产党所谓“稳定”的中国已经是一个极度混乱的中国。这里简单说说不断拿民众性命作牺牲的“中国医药”之乱。

方兴未艾的平价药店频遭黑色扰乱

   共产党坏事一干一个准,哪怕是一件小小的好事都做不成或者做不到位。比如医药分开,口号已经喊过七八年了,却还在小范围试点。对于民众的疾苦,共产党真是好脾气,总是那样不急不躁的。

   几天前的南京电视台“直播南京”报道:南京两家平价药店遭到不知来路者的恶意抢购,上百种平价药被席卷而空。很多市民来到平价药店,望着空空的药店露出来一种不祥的茫然。

   几年前的南京白下区法院,曾经就王海打假索赔,判定王海败诉,依据是“王海不是为了消费而购买商品的消费者”,不是消费者就无权打假、就不构成打假。眼睁睁假冒伪劣就在王海面前神气活现、手舞足蹈起来:你见过克林顿又怎样?告诉你,你那是一时半会儿充当外交工具、人权摆设而已!是的,王海的担惊受怕、连连败诉等等,克林顿当然不知道。可是这些平价药店遭遇的抢购是批发采购吗?当然不是,药店是按零售价被抢购的;是消费行为吗?需要什么力量来调查呢?人民公安没有介入,药店或者消费者有精力有胆量调查吗?

   好奇怪的中国,这岂不是说抢购可以永远继续下去吗?上访代表动不动被说成妨碍公务、扰乱社会秩序,写两篇文章往往被加以煽动罪,这样的导致老百姓买不到便宜药的抢购,却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其道,而甚至连身份、意图都得不到调查,遑论以破坏社会秩序处罚刑拘,这中国的黑社会化岂不是朗朗乾坤畅行无阻了吗?

   以前只听说平价药店大多为私营,因为匿名力量在租房、地段、进货渠道等等方面肆意设难,屡开屡关、饱尝辛酸。直播南京报道的恶性抢购在很多地方都有发生。例如山东威海市今年3月份开业的惟一一家平价药店,开业后头3天连续遭到抢购。据药店跟踪,抢购系十几家非平价药店请了不知来路的人干的。在北京也发生过多起。2005年1月间,北京市宣武区一家叫做“天天好大药房”的平价药店开张了。据店里的人介绍,本来库存量足够一个月的销售,有的品种几乎是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大药房副总经理谢骁威在开业当晚表示:“太难了,压力太大了!”

   何止困难压力,让我说就是官场、厂商、医院构成的既得利益链,所开始露头的黑社会苗头。据报道,也是在首善之区北京,就在“天天好”遭抢购的同时,一家位于京城新街口街道服务中心的利君堂大药房,南门临街的门玻璃被不明身份的人砸碎。2005年1月12日下午4时,《北京娱乐信息报》记者在现场看到,药房南面2米多高的大玻璃门上还留着被砸的痕迹,整块玻璃已经变成网状,中心有两个洞。据药房办公室人员介绍,是日凌晨2点多,随着“咚,哗”几声,在办公室值夜班的师傅祁宏奎、李海锋突然被惊醒,从床上迅速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大门玻璃已经被不明利器击碎。这家在宣武、丰台、东城、西城开有连锁店的药店的生意一直很火,每天的销售额能达到二三万,顾客有上千人。

   被抢购的药无疑都能轻易重返黑色链条。例如在利君堂,通常北京黑链条中销售17元一盒的“芬必得”,这里是12.4元;复方丹参片100片装已由8.8元降到1.9元;93.1元的治疗糖尿病的药品糖适平,这里只卖67元。

   利君堂大药房的工作人员说,“前天下午我们就接到一个陌生男子打来的恐吓电话,说了一些‘你们的价位怎么还不往上调啊,还开不开啊’之类的话。”利君堂总经理胡海说,“刚开业不久,就有店里员工的三辆自行车莫名丢失,也曾接到过数个恐吓电话,刚开业的‘天天好’大药房不也遭到厂家和供货商的联合抵制吗。”“真希望这种噩梦早点结束。”

   谈何容易!直拨南京的现场报道称,南京一些黑链条中的大医院每天的药品营业额就高达几百万元,每年的黑色利润上亿!

   我请了解中国的人们说一说:从总体上来说,共产党是代表了评价药店呢还是代表了黑色利益链呢?可以断言,如果权力机制依然不变,已经失败的医疗改革就会继续失败下去,黑色医药链条就会继续黑下去。随着利益冲突的尖锐,将来的“战争”一定会从“恐吓电话”、“砸门窗”逐渐升级。在这升级的“战争”中是民众健康与生命的继续被践踏。

乱到毫无体统了

   若干年来有数例良心发现的药品推销员,公开揭露过进药是医院腐败的重灾区。据测算,南京各大医院的一些医生光是处方回扣每月就能收入上万元。那些共产党任命的医院官员能捞多少就不难想见了。

   据揭露和报道,长期来医院的种种恶搞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南京北崮山骨科医院,市物价局规定,其床位费只能收每天8元,但这家医院一度曾收到了25元。记者质疑院方时负责人只是通俗地狡赖说没有。当记者与他核对一结帐单上写的1218.70元时,这位负责人竟说不出近一半收费的理由。

   按《药品管理法》规定,药品加价一般应控制在15%~20%之间,而在湖南衡阳市的许多药店、诊所、医院都超标了。湖南某药厂生产的青霉素V钾片,每盒出厂价不到7元,而药店的批发价则高达20多元;南宁某药厂的牛黄解毒片,每袋出厂价仅2元多,而有的药店其零售价却飙升至近30元;山东一位患者因拉肚子上医院,医生给他开了两瓶乳酸环丙沙星,院方要价为每瓶60多元,谁知该患者恰恰是生产此药的药厂工人,知晓一瓶药的出厂价才3元。一些营养滋补与特效药品(包括假冒)购销价格相差尤甚。

   2004年3月间笔者看到一则报道说,有的零售药价竟比出厂价高出数百倍!东北一朋友告诉我,在黑龙江一些地方,一些所谓乡镇药厂简直就是“劣质食品”厂。假冒伪劣为何好销?便宜;为何销得出?回扣;为何愿意进?利值大。南京《周末》报有位女记者曾努力报道过南京医院的种种“乱来”,1998年我就看到她写过多篇。1998年12月29日下午3点,她与通讯员陈宇祥来到南京市下关激光医院。原因是日前收到下岗女工张小燕的投诉:“前些时候我在某报上看到下关医院刊登的广告,称服用他们医院开出的‘复方甲亢丸’和‘复方甲亢胶囊’有明显治疗效果,于是我到该医院甲亢专科门诊部了解情况,该科的一位年纪较大的医生称:‘你的甲亢病最多要吃两个月的药就可以完全康复’。而几个月过去后,我花了8000多元的医药费,病情仍不见好转,使我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也耽误了我的病情,不能使我得到正常治疗……”记者随同南京市物价检查所谢科长一行,找到了该院的负责人,而甲亢专科门诊部则是“关门大吉”。据该院的负责人介绍,该院的甲亢专科门诊部的医生并非是医院的正式职工,而是院方从外面聘请来的投资者,与院方签定了承包租赁合同,承包人每年向院方交纳6万元租金,院方则为承包人提供工作场所等便利条件。调查结果:这家医院使用的是“三无”药品。院方负责人说:“可能是承包人自己配制的,而医院则一直严禁承包人使用‘三无’药品。”──院长以为这样搪塞就能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推”且不够,还倒苦水:“我们不能管得太宽,若管得过多,人家就会拍拍屁股不干了。”(取自1999年1月8日《周末》李霞 文)

   像这样的“责任人”,如真“依法治医”,那么起码有两个字:撤职!当然,真的“依法治医”的话,要撤的院长就太多了;倘真“依法治国”,一定还要治到自己头上。官场的熟人介绍说,别看一些中小学校长、医院院长之类,一般处级领导他都敢不放在眼里,他们只要把市里的领导服务好了,就脖子硬起来。

   还是说南京(又岂止在南京)。一些医院曾经简直成了百货商场——南京白下区中医院和光华卫生院等医院为“病者”开出的“药品”竟是金华火腿、旺旺仙贝、茅台酒、雪碧,甚至还开自行车、大彩电……曾有统计,南京市医疗机构有1000多家、等级医院190家、街道卫生院56家。那些医疗质量不高、管理混乱、运作不景气的医院,看准了部分市民“爱贪小便宜”的心态,用“以物代药”来获取医院的“经济效益”。在南京市玄武区公安局查处的“王巧云8万元医药诈骗案”中,从几家医院开出的处方清单上可以看到:板鸭、皮蛋、香肚、瓜子、快餐面(100箱)、西洋参(3000克)、电饭煲、浴霸等等,简直是个“日用品批发店”。(取自1998年11月24日《解放日报》)

   有的医院竟然干脆由商店代开门诊收据!有记者活儿做得细,也就查出了处方上的“青菜排骨”——中医讲了:药补不如食补嘛!难怪懂“辩证法”的中医讨人喜欢。简直乱到了毫无体统的地步!谁能知道那些每月报销医药费动辄数万元的离退休干部,是不是骗报到一辆轿车?2005年哈尔滨某医院500万医疗费的案例中,不就有腐败的黑影在晃动么。

   为了钱,“粗心”的事难免发生。于是,做个小手术,竟要吸氧90袋;广东佛山市谭先生因冠心病到市内一医院住院治疗,出院时,因怀疑医院多收医疗费用,家属来到该医院检查药费,经查,在住院期间的某一天,一种名叫“强力脉痔灵片”的普通西药,用量应是两片共0.3克(每片0.15克),但收费竟是按6000片(即900克)药收的,共多收了11700元。2005年,有广东患者看一次常规小病竟被宰到了百万元!

   医生不是官,但中国不是官的“官”太多了——只要被人求就会“官”起来。官的事秘密多,你还不能问,问了官与“官”们就不高兴,就有官脾气。结果问的人总会倒些不大不小的霉。什么“知情权”,扯蛋!官场的传统与魔术界的规矩是一样的。
  

   天知道每天有多少求医者命丧假药

   
   每天不知有多少万的病人在质疑医院卖假药乱收费?这两年经常看到南京传媒报道患者亲友与医院爆发暴力冲突的事件,常常弄到了需要警察来平息的地步。被欺负的弱者当然主要是患者方面。这情形全国每天应当成千上万。曾几何时,假“红桃K”、“菌必治”等等坑人了;三株口服液出事了;“珍奥核酸”、“脑白金”、“脑黄金”、“黄金搭档”都曾经是并且有的还仍然是中央电视台的主要广告客户;一次也不能用的“一次性”注射器充斥市场了;早就规定不能再用的医用橡胶瓶塞还是照用不误……吃“药”吃出人命来,在中国不是偶然的。有道是病人口中药,虎狼囊中金!

   多年来,作为国家药监局一个部门的医疗器械司,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劣质一次性注射器屡禁不绝便是一大铁证。《南方周末》曾经顽强追踪揭露,终于查出了例如江苏武进等地的祸源——地方政府保护主义!更有甚者,一次性还可以变成非一次性!据2000年7月23日《服务导报》披露:浙江省东阳市贾宅村的废品市场,当地农民从群蝇乱飞、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废品山,拣拾出来一些“可用”物批发给外地客户,有的经简单清洗重新包装后又流入市场。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有不少竟然是“成袋成袋”的“一次性注射器、一次性输液器、一次性输血器”!我想怒问:这些废物是通过什么渠道从医院回到这样的市场来的?会不会有医疗人员参与其事?医院、废物管理部门有没有相关的管理规章?如此规模的非法市场又是怎样形成的?这些废物又怎样一转身进入医院的?……中国的老百姓哪,疑问铺天盖地呀!可是,苍天何德何能,黑社会式的疯狂何日才能改变?

   2006年5月11日,众多报纸报道了上海53岁的女医生陈晓兰的英雄事迹:9年来她以小小的一己之力,不断追查举报假劣医用器械,可以说是与众多贪官奸商苦苦搏斗,当然从根本上来说是与各级各地的政府医疗器械部门、与医院进行殊死的斗争。为了揭露邪恶,她常常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做试验。但掌握了铁的证据后,她却无法越过腐败的黑色屏障。由于她不舍的正义追求,她遭到了剥夺工作、剥夺退休金等种种厄运。我从报纸上看到美丽的陈医生目光迷蒙,包裹在了无尽的倦意中,显然是受到长期的歧视与折磨后才变成这样的。她深知做一个好人在共产党中国是多么的艰难!她说:“到现在,我还看不到尽头。”是啊,共产党统治一天,陈医生们就会在黑暗的医疗面前苦熬一天!

   被上上下下说成“中国人民极大凝聚力”的“象征”——1998年抗洪救灾,也照样有“中国特色”:假药也照样上了抗洪救灾第一线!有一点必须说明,捐赠给抗洪救灾的物资中,凡是资本主义社会来的都没有一件是假货劣品!

   2006年的新闻报道更证明了药乱在升级。看两个大案例——

     一种用于整形美容的注射产品“奥美定”,把30万女性消费者给害苦了!本来在乌克兰还用得蛮好的东西,一到了中国合作方手中就变成了坑害女性的毒液,原因是中国方面掺假偷工了。乌克兰方面发现后立即中止合作。可是,仅仅一个月之后,中国药监局的医疗器械司就敢越权批准仿造乌克兰的劣质“奥美定”进入“临床试用”了!结果导致数十万女性脸上、头部、胸部等等充填部位,烂的烂、坏的坏、臭的臭,惨不忍睹!前往深圳富华公司拍摄和采访的香港电视记者,竟然在深圳富华医院被打;而受害者章惠起诉了吉林富华公司,却因为天地不仁的医疗事故鉴定,使她一审败诉、二审再败诉。可怜的后天残疾人才22岁的章惠姑娘,欲哭无泪、痛不欲生!30万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了,可是,共产党不让老百姓抱成团,受害者只能一个一个劳命伤财地走向法庭,不断重复章惠姑娘雪上加霜的命运!

      2006年5月10日,齐齐哈尔第二制药有限公司生产销售“亮菌甲素注射液”致多人丧命的特大假药案浮出水面。经追查,源头是江苏省泰州市(共产党现任总书记胡锦涛的故乡)的有关人员,供给药厂的辅料“丙二醇”为“二甘醇”假冒。据介绍,这种“二甘醇”对人体的肾脏、肝脏等重要器官有巨大的毁坏作用,连工业原料都不是而只是根本不能用于制药的工业辅料。几千管假药已经流向广东、江苏、浙江等地,媒体仅披露广东死5人。然而,谁都知道,共产党中国隐瞒真相乃一种固疾顽症,决不是例如最近山西大同某煤矿主的独特本领。作为假冒伪劣的党和制度,难道不是比假药更可怕的祸恶?!

   中国的老百姓啊,我为深陷重重不幸的你和我和他——悲泣!

   就在假药案曝光之后,你道泰州又上演着什么大戏?5月15日媒体报道,由博鳌亚洲论坛和江苏省政府联合主办的博鳌亚洲论坛国际医药产业大会在泰州隆重召开。“与会的600多名中外嘉宾,就政府公共产业政策的制定和指导,医药资源配置、知识产权保护以及产业链整合,投资环境改善与创新能力提高等焦点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省委书记李源潮在会上指出:要立足已有基础,利用科技资源,依靠,开放政策,促进医药产业的迅速起飞,这是一个大的战略目标。今后5年乃至更长时间内,江苏要实施医药产业‘双倍增’计划……泰州正在努力打造国家医药产业的重要基地。”

   我是一听到领导人作经济发展计划报告就感到恐惧的。中国的医药经济太过“发达”了。不是么,美国每年新批准上市林创新药才100多种,而以剽窃国外技术仿造农药、兽药、人药闻名于世的中国,仅人用新药每年就多大10000多种。这可是一个坑害人民的毒药大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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