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要对历史负责——对话杨继绳

杨继绳:湖北浠水人,196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理工学科,入新华社工作前后35年,新华社高级记者,中国新闻学院教授。曾任新华社天津分社记者、经济参考报理论部主任、新闻采访中心主任、新闻调查部主任、香港《中国市场》杂志总编辑等职。他的记者生涯中,一直从事经济报道和经济研究,并以富有思辨色彩的宏观报道见长。1984年被评为全国首届优秀新闻工作者。有一儿一女,均以成才,并自成家业。杨先生现与老伴相守,居于新华社宿舍,退休之后笔耕反而更为勤奋,以如椽巨笔,写宏篇大作。
青年时代在清华没有感受到什么人文熏陶
郭:我看你的专业是拖拉机,那个年代是讲究对口分配的,你一个记者怎么会是这种专业的?是你自己选择的么?
杨:说起来四十多年以前了,我中学时代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记者。那时记者在我心中是个神圣、崇高的字眼,马克思、列宁、毛泽东以及我尊敬的一些历史人物都是办过报纸,写过稿子的人,作记者不仅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更重要的是能为老百姓伸张正义。上初中时有一次语文老师在班上读了我的一篇作文后,说:“杨继绳将来能做记者”,下课时有个调皮的同学弓着腰,撅着屁股,在我面前一边蹦着一边喊“记者,咔嚓!记者,咔嚓!”我想,记者在人们心中怎么会是这种形象呢?要是将来我做了记者,一定要力图改变记者这种肤浅形象。 我小时候,村上在一个地主家里抄家,弄出来很多书,我偷偷看了不少,特别羡慕小说里的那些侠客,我想武侠我是做不了,当记者就算是文侠吧,我本是打算报考新闻系的,可1960年高考那年,当时全国仅有的复旦和人大新闻系在湖北一所不招生,另一所只招调干生,学校就让我就报考了清华。
郭:你在清华大学一定也耳濡目染受了一些人文熏陶吧?
杨:很遗憾,我的青年时代在清华没有感受到什么人文熏陶,就是学了造拖拉机,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想我们将来就是做一颗社会主义螺丝钉么,还要这么多熏陶干嘛。
记得我一进学校,就参观清华大学反右派展览,进行忠诚教育。接着下乡劳动50多天,一方面接受劳动教育,一方面开展保卫“三面红旗”的辩论。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一代在中国顶尖大学收到的教育也就是两条“实用主义加功利主义”,记得当时校长蒋南翔在大会上教育我们:你们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就是两条,第一,要听话,第二,要能出活儿。这个话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话作为父亲告诉孩子的人生经验还是可以的,但是作为一个大学校长,一个教育家教育学生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郭:但毕竟清华大学是一所有文化传统的大学呀?至少是过去的留美预备班,有开放的视野,理工科学校也讲究要追求真理呀?
杨:这就是那个年代政治可怕的地方,我在学校的时候,图书馆里过去的书差不多都没了,只有马克思主义著作,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说:“文革”前的政治经济学讲资本主义可归纳为四个字——“造反有理”,讲社会主义可以归纳为五个字——“社会主义好”,学生掌握了这九个字,教育的目的就达到了,其他人文教育就都不用了。所以我们这些清华大学的学生,在学校里从来没听说过王国维,陈寅恪,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这是清华历史上的大师。我们学校的主旋律就是又红又专,红是最重要的,记得那时候校友杨政宁,李政道得了诺贝尔奖,学校里党支部就组织大家批判,要我们,千万别学这两个人走白专道路。我当时特别积极,还是团支部书记。
我说这个话不是谦虚,确实是实际情况,我们这一代人从进入社会开始知识结构,人格结构都是有欠缺的。
三十年懂得一个道理:说真话,求真理,做真人。
郭:那你是怎么走上记者道路的呢?
杨:我那一届恰好中央媒体来清华招毕业生,当时招记者就三个条件“党员,贫下中农出生,能写”,我都符合,老师就推荐我去了。
郭:这下,终于实现你的理想了。
杨:哪里呀,这才刚刚发现离理想有多远,那时候我觉得当记者是很神圣的,脑海里都是邵漂萍,范长江这些榜样,觉得当记者可以指点江山,我68年1月10号去天津分社报道,刚去就失望了。见到记者的工作和我的理想差的很远,把听话放在第一位,有个别老记者看到我满腔热情就劝我“我是走错路了,没办法了,你年轻,有文化,你别干这行,浪费一辈子”。我呆了三天就受不了了,卷铺盖回北京要求重新分配,但是老师说已经分配完了,你得自己找单位,我没办法找到天津内燃机研究所一个师兄那里,心想这里我总能发挥专业特长了,结果他反过来劝我:别以为我们这里能搞什么研究,这里整天乱七八糟的,不务正业,你千万别来,要不然耽误一辈子。我最后只好认命了,灰溜溜地回新华社当记者。
郭:这些年来你是怎么适应这种情况,并且有后来的成就啊?
杨:我很多次大致把我当记者的这30 几年以10年为期分为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68年到 1977年 ,我在新华社天津分社工作。那时候比较年轻,以见报率为荣,发了稿子就很受鼓舞。那十年就是紧跟形势跑,拼命写,发表了许多跟潮流的稿子,粉碎“四人帮”后,我把这个时期的稿子盘点了一下,发现90%的都应该付之一炬。能留下来的稿子只有两篇,一是 1972年与马杰合写的《天津驻军大量占用民房严重影响军民关系》,另一篇是《天津劳动生产力调查》,这两篇不是跟潮流,是根据老百姓的呼声写的。十年的教训使我学会四个字: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我虽然早就认识,但真正理解它还是花了十年的青春的代价。
第二个阶段是改革开放后的十年。改革带来了中国新闻界的黄金时代,新闻事业出现了生动活泼的局面。这个时期我写的稿子虽然有一些仍算是应景之作 ,但有一大半确实是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虽然不能完全讲真话,但可以不讲假话。
第三个阶段是一段九十年代,职称评完了,到顶了,没什么后顾之忧,连那些不真不假的应景之作也很少写了。这十年我尽可能讲真话,力争让自己的文字对得起历史。真正实现了一个记者的最大的追求:说真话,求真理,做真人。
告别被无知和恐惧所驱使的年代
郭:很多人都就这样过来了,你为什么会是不一样的一个?
杨:总的说来,这30多年是一个由盲目到自觉,由幼稚到成熟的过程,是不断追求的过程。
这个过程也是很痛苦的,是一个否定自己的过程,特别是否定那些被别人看成是自己成绩的东西。在我说的第一个十年,曾经有一年上过《人民日报》的12个头条,姚文元讲话,我们就跑到工厂里,找几个工人谈学习讲话精神深受鼓舞的体会,回来就整一篇稿子,毛主席讲话就更不要说了,这叫什么新闻记者呀?这段历史我感觉特别惭愧。当时记者不强调客观,强调党性,而党性就是阶级性,就是你的立场,如果你追求客观就会被批评是站错了立场。而新闻也被当工具来利用,我还有一个朋友他报道了焦裕禄,说焦裕禄床头放着两本书,一本是毛选一本是刘少奇的共产党员修养,后来刘少奇被打倒了,就改成了放一本书是毛选,再后来刘少奇平反了,
又成了两本书。那个时候当记者付出的人格代价太沉重了。
郭:那个时代,我是我们国家遭受的灾难的年代,你在当时做那些歌颂报道的时候,又没有怀疑过?
杨:很少怀疑,或者说觉得有问题也不敢往深入怀疑,说起来你会觉得奇怪,我父亲就是给“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而我当年还歌颂大跃进呢。
我在后来一篇文章里写下,1959年4月底,我正在利用课余时间为学校团委办“五四”青年节墙报,我儿时的朋友张志柏(小名车子)从湾里匆匆赶到浠水第一中学找我,急急忙忙地说:“你父亲饿得不行了,你赶快回去,最好能带点米回去。”他还告诉我:“你父亲没有力气去刨树皮,饿得没办法,想到江家堰去买点盐冲水喝,没想到倒在半路上,是湾里的人把他抬回来的。”我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向团委书记兼班主任请假,并到食堂科停伙3天,取出了3斤大米,立即赶回家——睡虎下湾。走到湾里,发现一切都变了样:门前的榆树没有皮,白花花的,底下的根也刨光了,剩下一个凌乱的土坑。池塘干了,邻居说是为了捞蚌放干的。父亲半躺在床上,两眼深陷无神,脸上没有一点肌肉,我用带回的米煮成稀饭,送到床边,他已经不能下咽了。三天以后就与世长辞。
直到今天我的悔恨也无法弥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而我最惭愧的是当时我内心竟然没有很大的痛苦,我相信当时政府告诉我们的理由,那是苏修逼债,自然灾害,所以“少数地方”发生了饥荒,那个时代的人思维方式都被扭曲了,整天热血沸腾的样子,但连父亲都被饿死了居然也没有太多的痛苦,唯有牺牲多壮志么。那个年代多少人死了,没有呼天抢地的哭声,没有披麻带孝的礼仪,没有送葬的鞭炮和纸钱,没有同情,没有悲哀,没有眼泪,也没有震惊和恐惧,还觉得自己在建设人间天堂,那个时代的人灵魂都是麻木的。
郭:但毕竟人是有思考能力的,为什么会这样?
杨:一种原因是出于无知,那个时候的中国人确实对世界上在发生什么毫不了解,对自己的国家发生了什么也非常懵懂,那个年代的人确实非常单纯,记得我在天津采访工人家庭的时候,他们生活非常苦,一家三口住五平米的房子,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值钱,还怕被偷了,得挂在屋里墙上,就过这种生活,他们还觉得自己是主人翁,比美国工人阶级幸福多了。
除了无知以外,还有一原因,这就是整个社会强大的政治压力,使人们根本不敢怀疑,我也是这样。谁独立思考就要被淘汰,很多残酷事实就在我眼前发生。有一个比我高一届的同学,因称赞铁托一篇批评“社会主义阵营”的长篇讲话,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他考初中时是全县第一名,我是继他之后的第一名,所以我们很熟悉。他学习成绩优异,读书多而勤于思考,才十七岁就因独立思考就失去了前程。1959年春天,有人在厕所的隔板上发现了“打倒毛”三个粉笔字,惊恐万状,急忙报告学校领导,学校急忙报告公安局,公安局很快侦破,原来是一位比我高一班的同学写的,他因饥饿而不满,借此发泄。我亲眼看到他带上手铐被投进了大狱。不停顿的革命大批判,耳闻目睹的严酷惩罚,使人们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这种恐惧不是看到毒蛇猛兽那种陡然产生、陡然消失的恐惧,而是化解在神经和血液中,成为每个人的生存本能。一切不同意见都被当成异端。人们不仅不敢批评政策,心里偶尔浮现了不满的想法,立刻就产生恐惧,并迅速主动地把“腹诽”消灭在萌芽状态。这就实现了全国思想的“一体化”,大家不仅“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甚至“全体一致地喜笑怒骂”。
拿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史家情怀
郭:在那种年代一个有良知的记者,难道一点发挥自己能动性的机会都没有么?
杨:很多时候要说真话非常难,首先我前面说了,当记者的往往自己就给真相吓住了,不敢写了,就算记者敢写,组长害怕了也不行,组长上面还有采编主任,分社社长,总社编辑,国内部值班室,一层层的过滤,一层层的“顾全大局”,不跟着政治潮流走的声音要能发出来那是奇迹,多少真相就被这个冷酷的系统“自律”掉了。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能动性都没有,比如在1972年,我写的《天津驻军大量占用民房严重影响军民关系》一稿得到了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批示,作为中共中央文件转发全国,并责令全军退出所占大量民房,称的上是为民请愿了。当时是轰轰烈烈的,仅北京军区就退出了所占的民房39万平方米。但是风头过后,后来盖的房子可能比退出来的还要多,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当时我曾一度飘飘然,后来细想起来记者的作用是有限的。
郭:除了适应这种环境,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杨:这种体制下只有三种人,一种是“适应的人”,不仅主动迎合,还可以创造发明,他们混得如鱼得水;第二种是“消沉的人”,我惹不起你,就躲着你,消极怠工;第三种人是敢于抗争,力图改变的人,这样的人在我们的文化中是凤毛麟角,但总得有人努力来做,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
郭:你把你自己看成哪一种?
杨:我说了这么多抱怨的话,其实我蛮幸运的。作为新华社记者,多年以来,我是有某种特权的,可以接触到其他人无法接触到的社会层面。我不仅知道了很多与历史教科书上不一致的真实情况,我也看到了城市工人的贫困生活。作为新华社记者,我更知道报纸上的“新闻”是怎样制造出来的,这些“新闻”怎么成为教育下一代的“历史”,知道新闻机构怎样成为政治权力的“喉舌”。毫不讳言,我曾经自觉不自觉的干过违背良心的事情,当我明白了这些,这种耻辱感就推动着我努力去做第三种人。
郭:你这样也算一种大彻大悟吧?
杨:是呀,历史给我们这个民族的教训太深刻了,一个国家如果掌权者不仅是权力中心;同时又控制信息决定老百姓应该知道什么,成为信息中心;进而决定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成为“真理中心”,这个国家的命运就太危险了。历史决不能用来为掌权者一统江山服务,而我们新闻记者就是对历史负责的人,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中国古代史学家强调“史德”。他们在修史时忠于史职,忠于史实,坚持善恶必书,书必直言,为了保持史家的情操,有的人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这就是社会良心的体现。
我自己走了很多的弯路,从最初的热血青年,到感到失落消沉,进而开始怀疑,直到90年代中期开始接触一些国外的书籍,才开拓了视野,真正开始思想层面的痛苦反思。今天的中国和文革年代相比有了很多进步,盛行一时的“事实为政治服务”的做法遭到了唾弃,“舆论一律”也被打破了。更应该有一些传媒知识分子拿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史家情怀,比我们这一代人做得跟好。

刘宾雁铜像在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永久陈列

2006年6月9日上午11时许,刘宾雁铜像永久陈列仪式在普林斯顿大学东亚图书馆举行。

刘宾雁是享有崇高声誉的中国记者、作家。由于贴近社会生活,直面黑暗而一生坎坷。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他曾两度被中共驱逐出党,历经批斗、下放、劳役等种种迫害而不改初衷,被民衆誉爲“中国的良心”。1989年民主运动惨遭镇压之后,当时在美国访问、讲学的刘宾雁夫妇被拒绝返国。旅居美国期间,老作家夫妇栖身于新泽西州中部的普林斯顿地区,2005年12月5日,因患重病死于漫长的流亡。


老作家辞世前,曾多次请求中共最高当局允许“落叶归根”,但始终未获答覆。



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总馆长卡伦•特仁纳尔(Karin Trainer,左一)、东亚图书馆馆长马泰来(Tai-loi Ma,右一)与刘宾雁遗孀朱洪(左二)、刘宾雁儿子刘大洪(左三)、儿媳白芹(左四)在刘宾雁铜像前合影。(北明提供)

刘宾雁半身铜胸像是他的读者和作家同行赠送给他的八十夀辰贺礼之一。普林斯顿大学有关方面经过历史、政治、文化等多方审核、考量,决定收藏陈列刘宾雁铜像。

由于这所历史悠久的美国常春藤大学规定,举凡在这里长期陈列的展品,必需具有合格的艺术水准,在最后拍板之前,这座雕像还经过了这所大学的最后一个审批部门──“艺术博物馆委员会”在艺术质量方面的正式审核。最后,校方各有关审核部门参与审核人员全体同意接收,并决定将这座铜像永久陈列在大学东亚图书馆閲览室一角。



“这是我们的荣幸”。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总馆长特仁纳尔女士在刘宾雁铜像交接仪式上首先致辞。(北明提供)

在鲜花映衬的刘宾雁铜像前,普林斯顿图书馆总馆长卡伦•特仁纳尔(Karin Trainer)女士与东亚图书馆馆长马泰来先生(Tai-loi Ma)先后致辞,感谢刘宾雁的家属选择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作爲刘宾雁半身铜像的永久存放陈列地。

特仁纳尔还表示,能够收藏刘宾雁这样一位中国伟大作家的铜像,是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的荣幸和荣誉。她说,刘宾雁铜像将在东亚图书馆的閲览室永久陈列。这座铜像作爲刘宾雁终生不倦閲读、学习、思考的象徵,将会激励到这里来学习的一批又一批普林斯顿大学学生,鼓励他们閲读,激发他们学业中的灵感。

 



普林斯顿大学东亚图书馆馆长马泰来先生(前左一)致辞。(北明提供)

东亚图书馆馆长马泰来先生在发言中赞誉刘宾雁先生作爲“中国良心”的诚实正直的品格和追求真理的献身精神。他说东亚图书馆还将保存刘宾雁生前文稿,供未来学人研究刘宾雁其人和他所处的时代。

刘宾雁生前挚友、中国作家郑义则代表在普林斯顿生活、学习过的中国流亡知识分子,对普林斯顿大学曾给予他们的同情与温暖表示感谢。他说:普林斯顿大学如同过去接纳爱因斯坦、托马斯·曼等欧洲流亡者那样,接纳了一大批来自中国的流亡知识分子。

他表示,在刘宾雁的祖国拒绝他回去的情况下,这座铜像陈列在这里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象徵着一种宁死不屈的追求自由的高贵的气节,也象徵着普林斯顿曾给予我们的温暖和同情。”他结束不长的讲演説:“在我们心中,普林斯顿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珍贵和亲切。爲此,我要再说一句谢谢。谢谢对他人苦难深怀同情的普林斯顿,谢谢美国!”



刘宾雁生前好友、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汉学家林培瑞在刘宾雁铜像交接仪式上发言。(北明提供)

刘宾雁生前好友、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汉学家林培瑞先生在发言中强调,刘宾雁的一生是孜孜不倦地閲读的一生。他简要回顾了刘宾雁从初中失学起便开始自学补课,自学俄语,在各个不同时期广泛閲读,终生买书、藏书、读书、写书的经历和成就。他说,他本人不仅曾经亲历刘宾雁在繁华的洛杉矶市区一头扎进救世军旧书店,看书、买书到□晨三点的经验,而且后来还帮刘宾雁从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借书,所借的数量比他自己借的数量还多。他欣慰地表示,铜像陈列在刘宾雁生前工作、借閲、写作过的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是最佳选择。

最后刘宾雁遗孀朱洪女士也发表了即席谈话,她衷心感谢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接纳刘宾雁的铜像,并收藏刘宾雁生前大量文稿。感谢刘宾雁的中、美朋友们对此一事项的关心、支持和参与。

整个交接仪式简单,庄重,气氛友好、温馨。参加刘宾雁铜像永久陈列仪式的来宾还有:刘宾雁的儿子刘大洪、儿媳白芹,刘宾雁生前的作家朋友苏炜、北明,邻居好友冯盛平等。

附:郑义:在刘宾雁铜像永久陈列仪式上的讲话

女士们,先生们:

感谢各位出席今天这个简单而庄重的仪式。



郑义在刘宾雁铜像交接仪式上发言。(北明提供)

从今天开始,这个雕像将在普林斯顿东亚图书馆永久陈列。这座雕像所刻画的人物,是当代中国最具传奇色彩,最值得敬仰的记者作家。从青少年时代起,刘宾雁就开始文学创作。在长达66年的写作生涯中,他从来没有献媚于权力。由于这种极其诚实而勇敢的写作,他得罪了官方权势,多次遭到严酷整肃,最终死于漫长的流亡。从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中国人苦难叠起。在这半个多世纪的艰难岁月里,最贴近底层并与人民患难与共的是刘宾雁。他的那些揭破黑暗的代表作,每一篇都在中国引起爆炸式的反响。每一篇都收到成千封甚至上万封读者来信,每一篇都可以与左拉的《我控诉》相媲美。可以这样说,在他复出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中国,没有一个閲读者不知道这个令人尊敬的名字。对于这样一位伟大的作家,在这里辟出一角来陈列他的雕像,是十分适宜的。



朱洪在刘宾雁铜像交接仪式上发言。(北明提供)

我所谓的十分适宜,还指刘宾雁以及我们这些流亡者和普林斯顿大学以及东亚图书馆的特殊关系。十七年前,一九八九年天安门民主运动的失败,造成了一大批流亡者。刘宾雁是我们的代表人物。普林斯顿大学如同过去接纳爱因斯坦、托马斯•曼等欧洲流亡者那样,接纳了一大批来自中国的流亡知识分子。在这里,我们继续学业和研究写作,继续争取自由与人权的奋斗。普林斯顿因此而成爲我们的第二故乡。这里更是刘宾雁的第二故乡:虽然他没有生于斯,却死于斯。在他的祖国拒绝他回去的情况下,这座铜像陈列在这里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象徵着一种宁死不屈的追求自由的高贵的气节,也象徵着普林斯顿曾给予我们的温暖和同情。在我们心中,普林斯顿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珍贵和亲切。爲此,我要再说一句谢谢。谢谢对他人苦难深怀同情的普林斯顿,谢谢美国!

阿海:独立中文笔会筹建翻译与语言权利委员会

   独立中文笔会理事会近日通过决议,筹建独立笔会的翻译与语言权利委员会。日前,笔会已经向国际笔会翻译与语言权利委员会提出正式申请,成为该委员会的成员。由于国际笔会的该委员会已经数次主动邀请独立笔会加入,因此申请成为成员只是一个程序问题。

 
    “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Translation and Language Right Committee)是国际笔会常设的工作委员会之一,成立于1978年在斯德哥尔摩召开的第43届国际笔会代表大会。其前身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的一个委员会。T&LR的主要工作是促进翻译工作,保证个人和各民族使用其自身语言的权力。国际笔会下属笔会中心中,现有五十二个笔会中心加入了T&LR委员会。可以说,凡是活跃的,重要语种的笔会中心,均已经成了T&LR委员会的成员。
 
    国际笔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具有两个具有广泛影响的工作平台,一是以收集和展示各种作家多语种作品平台的网站Diversity (多样性http://www.diversity.org.mk/),另一个平台是由马其顿共和国政府支持,由马其顿笔会中心主持的委员会常设机构。该机构借马其顿笔会中心的支持,进行委员会的日常运作,并每年一次在马其顿召开国际笔会T&LR会议。委员会也经常联合数家笔会中心,进行科研项目。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是“国际笔会组织关于翻译和全球化的报告”。
 
    独立中文笔会筹集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的宗旨,除了将在国际笔会平台上更加活跃和积极参与之外,最主要的是将组建国际中文作品翻译者和汉学家的网络,为本会成员的作品走向国际搭建有效的平台。独立笔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的成员,本身将包括数名汉学家,以促进委员会的工作。条件成熟时,还将设立汉语翻译奖,以激励汉语作品的翻译。
 
    独立笔会筹建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的工作,也将激发以中文为母语的翻译工作者成为笔会的会员,双向地促进翻译工作。
    在筹建过程中,笔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筹备人员将尽快介入国际笔会的“多样性”网站的建设,使得会员的作品,能够以多语种的形式直接在国际文坛上呈现。

阿海:独立中文笔会筹建翻译与语言权利委员会

   独立中文笔会理事会近日通过决议,筹建独立笔会的翻译与语言权利委员会。日前,笔会已经向国际笔会翻译与语言权利委员会提出正式申请,成为该委员会的成员。由于国际笔会的该委员会已经数次主动邀请独立笔会加入,因此申请成为成员只是一个程序问题。

 
    “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Translation and Language Right Committee)是国际笔会常设的工作委员会之一,成立于1978年在斯德哥尔摩召开的第43届国际笔会代表大会。其前身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的一个委员会。T&LR的主要工作是促进翻译工作,保证个人和各民族使用其自身语言的权力。国际笔会下属笔会中心中,现有五十二个笔会中心加入了T&LR委员会。可以说,凡是活跃的,重要语种的笔会中心,均已经成了T&LR委员会的成员。
 
    国际笔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具有两个具有广泛影响的工作平台,一是以收集和展示各种作家多语种作品平台的网站Diversity (多样性http://www.diversity.org.mk/),另一个平台是由马其顿共和国政府支持,由马其顿笔会中心主持的委员会常设机构。该机构借马其顿笔会中心的支持,进行委员会的日常运作,并每年一次在马其顿召开国际笔会T&LR会议。委员会也经常联合数家笔会中心,进行科研项目。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是“国际笔会组织关于翻译和全球化的报告”。
 
    独立中文笔会筹集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的宗旨,除了将在国际笔会平台上更加活跃和积极参与之外,最主要的是将组建国际中文作品翻译者和汉学家的网络,为本会成员的作品走向国际搭建有效的平台。独立笔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的成员,本身将包括数名汉学家,以促进委员会的工作。条件成熟时,还将设立汉语翻译奖,以激励汉语作品的翻译。
 
    独立笔会筹建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的工作,也将激发以中文为母语的翻译工作者成为笔会的会员,双向地促进翻译工作。
    在筹建过程中,笔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筹备人员将尽快介入国际笔会的“多样性”网站的建设,使得会员的作品,能够以多语种的形式直接在国际文坛上呈现。

袁伟时:中国是大国吗?兴衰的关键在哪里?

第一个,什么叫大国?

  光是从土地和人民来看,中国老早就是大国了。那个俄罗斯土地也很大。美国原来土地不大,十三个州,三百六十万人。英国原来也不大,是个岛国,人口也不算多。究竟标准在哪里?在我看来,所谓大国,不是以领土的大小和人口的多少为标准的,它应该是这么几方面,一个是它的制度,有没有一个自我更新能力很强的制度,这个是最根本的。第二个是当时经济发展水平是不是居于世界的前列。第三个是生活水平,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是不是也是富裕的。第四个,即使是世界上很富裕的一个国家,在国际事务上没有影响,那也很难称为大国。这是今晚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究竟这个大国兴衰的关键在哪里?

  我认为最好的概括是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亚马蒂亚•森,说过的一句话:“扩展自由是发展的首要目的,又是它的主要手段”。这句话十分精辟,将一个国家的兴衰的秘密都说清楚了。

  刚才我说过,1895年甲午战争失败以后,严复打破了十多年的沉默,写了五篇文章,震动了中国的知识阶层。里面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中国学习西方那么久,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学,学了三十年,到1894年甲午战争的时候,被中国人素来看不起的小国日本打得落花流水?原因在哪里?他就说了十三个字,“身贵自由,国贵自主”;一个国家的兴衰关键在“自由不自由”。一百年后,亚马蒂亚•森讲的是同样的观点,这就值得我们认真地思考了。
 
  我们用世界历史的经验看一看。远的不讲,看一看十七世纪以来三个大国的情况吧。1640年英国革命,这个是一个国家。就在那个时候,1644年满族入主中原,建立了大清帝国。它的版图是一千二百万平方公里,是中国历史上除掉元代以外的最大的。还有一个是俄罗斯,十七世纪八十年代,彼得大帝开始执政,励精图治,一直到十八世纪初,结果将一个国际上影响不大,版图也不是特别大的一个国家,建成一个俄罗斯帝国。这三个国家的兴衰,蕴藏着历史的秘密。

  先讲没有真正成为大国的两个国家的历史经验。

  首先讲俄罗斯。彼得大帝励精图治,为什么后来没有成为真正的世界一流国家呢?关键的原因是什么?彼得大帝建立的是开明专制,他要把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上。俄罗斯十世纪的时候引进东正教,本来教会可以成为一种牵制专制的力量,但是彼得大帝将东正教的权力剥夺了。他把任命牧首??东正教的头的权力拿到自己手上,把东正教变成皇权的侍从,为维护皇权服务的一个机构。于是,在俄罗斯,没有什么力量牵制朝廷,沙皇可以为所欲为。在这样的状况下,国家没有民主,人民没有自由,它兴盛不起来。虽然它的某一些方面很发达,十八世纪就创建了俄罗斯科学院,创建了莫斯科大学,给世界贡献了元素周期表等重大的学术成果,但是没有真正成为一个世界大国。因为它是一个专制的国家,人民的积极性、创造性无法充分发挥。

  再回过头来看大清帝国。17、18世纪中国有一个机会,吸收全人类的思想文化。利玛窦1882年到澳门,然后进入内地。1601年到达北京,在北京工作十年,1610年逝世。他在这个阶段带领西方的传教士,在中国传播了很多先进经验,先进的学术文化,包括《几何原本》都翻译了相当大的一个部分。将中国的天文、历算、日历都改革了。但是明末清初的时候,西方学术、文化的传播一再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决抵制,掀起一次又一次风浪。说这些外国人来到中国不怀好心,是想颠覆我们中国的,制造了几次大事件。到了康熙皇帝执政年代,他做出一个决定,所有来到中国的外国人,除掉留下少数所谓技艺人,即有技术的人可以留下来为我皇帝服务以外,其他人统统送出去。而且留在中国的那些人,可以信教,但是不准传教,也不准回国。这样就将中国和世界文化联系的渠道截断了。那个时候,西方的传教士有过一个计划,将六千本西方的著作翻译过来。那些书已经运到北京,但是这个计划中断了。以后康熙的后人信守祖宗立下来的规矩,一直不肯打开国门,就把国家的生机给掐断了。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保持中国优良传统。其实那个传统就是皇权的专制。

  中国传统文化应该分作两个部分:一个是非制度性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里面有很多瑰宝。另一部分是制度方面的,基本架构是以三纲为骨干的。整个中华法系就是建立在这个架构基础上。在这样的制度下,个人的自由是受到压制的。压制到怎么个程度呢?一个家庭里面,只要父母、祖父母在,是不准分家的,分家是犯法的,要坐牢的。十九世纪输入中国最大宗的商品,除了鸦片就是纺织品。那些民间的资本要发展,看准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就要办纺织厂,但是不行。八十年代李鸿章提出来要办纺织厂,就在上海筹办。他就申请朝廷批准,他说我办这个厂要求专利。所谓专利,不是他发明了什么东西,而是说我办了以后,谁也不准再办,卡死了。官僚垄断,经济当然发展不起来。中国为什么穷,为什么经济不发达,不能成为大国,首先由于没有经济自由。

  那英国呢,它从1215年颁布《大宪章》开始,一直下来就探索实行议会制度,实行法治制度那样一个道路。最初很不完善,但是经过几百年的探索,它慢慢慢慢完善了。同时它有封建制度,那些封建主对国王的权力是牵制的,再加上教会的牵制,所以有什么事,它不能不开会讨论,民主制度就从贵族民主慢慢发展下来,经过几百年的努力,终于到二十世纪变成大众民主。法治制度也是不断地探索,不断完善,后来慢慢上升为一个世界一流国家。

  不同文化传统带来不同的结果。所以这一条是不能含糊的:大国兴衰关键就在自由不自由。

  再来看苏联的历史经验。苏联七十一年,表面上很发达,但是最后垮下来了,真相大白于天下,不过是纸老虎!原因很简单,就是它剥夺了老百姓的自由。自由的基础是财产权,在苏联这个财产权是剥夺了的;同时公民的各种自由是需要有政权保证的,需要有法治的保证。苏联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制度。
大清帝国同样没有这样的制度。大清帝国承认私有制,但是他没有从法治方面去保证你这个财产是可以充分利用的,你这个自由可以充分发挥的,不行!不准你办企业,那你这个自由就等于剥夺了一半。其他自由更不用说了,法律也不保障这些自由,就变为官僚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清代的贪污是非常突出的。这是第二个问题。

  我想讲的最后一个问题,究竟妨碍中国上升成为一流的大国,世界最发达的一个大国,障碍在哪里?我想有三个障碍:
 
  一个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清代为什么会一再出错呢?它不好好去学习西方,学点皮毛。它那个指导思想就是所谓中体西用。就是中国的道德文化是世界最好的,这个不能动。那我们只要学西方的科学技术,整个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什么都不用变。结果呢,完了,不能兴盛。日本的“明治维新”,中国的“洋务运动”,都是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起步的。但是日本,它在制度方面学西方,迈出了比较大的步伐。学了西方的教育制度,从小学开始到大学全套搬过来,请外国教师,建立西方式的教育,一下子培养一大批人。中国不行,中国一直拖延到1905年才废除科举,捧着那几本《四书》《五经》在那里拼命念。我不知道现在这些人,要提倡读经有没有认真总结历史经验,那个《四书》《五经》将中国害惨了。那种鼓动民族主义情绪,动不动就说要跟外国对抗,不要学习外国的人,其实是对国家不负责任的。要么就是无知、是愚蠢,要么就是别有用心。这是第一个危险。

  第二个危险是什么呢?民粹主义。民粹主义是什么东西?抽象地讲劳苦大众或平民的利益,空想的利益,常常是利用平民的偏见。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苏俄鼓吹无产阶级应该掌握一切,工农兵应该掌握政权,一切应该公有。这些思想影响到中国,包括蔡元培在内都高呼劳工神圣。

  应该关心工农,但是很多所谓关心工农,其实是民粹主义的想法。一些人提出来,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平均的社会,很多人都愿意接受。这个从道德的制高点上说得头头是道,但是按照经济发展来看,不是根本解决问题的道路。我们要敢于面对现实,一方面要维护低层劳动者的基本福利;另外一方面,要扎扎实实按照市场的法则来发展经济,将农业也变为产业,也变为商品,只有这样,中国才能够根本摆脱贫困。北京大学一位著名经济学教授周其仁先生,他有一个观点,我认为很值得注意。他说,不要再在资本家和劳动者剥削与被剥削对立关系上去考虑问题,其实人人都有资本,有掌握资金的资本家,也有人力资本家。每个成年人都是人力资本家。你这个人力,究竟值多少钱,要通过市场来检验。提出这个概念,我认为是很值得注意。它鼓励中国人应该提高自己的素质,敢于在自由的市场经济里面表现自己的才能。只有人人都能够表现自己才能,整个经济才有活力,国家才能够发展起来。

  第三个危险是极端思潮。要反对极端。现在我们所有历史书一讲起辛亥革命前的历史,就有一场革命与改良的大辩论。里面所说的内容,都说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是正确的,批判了以梁启超他们为代表的改良派的错误观点。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正确的是那些改良派。比如革命派提出来应该实行土地国有,行吗?有人试过,苏联试过,土地国有,搞集体化,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八百万苏联农民饿死。中国比苏联更彻底,搞人民公社。好了,人民公社化和大跃进下来,多少人饿死呢?各种估计从2000多万到4000、5000万,这个就很极端了。你说是谁正确?新文化运动讲得很清楚,中国应该保障公民的自由,实行民主、宪政,提倡理性。但是国民党所领导的国民革命就不赞成这一套。打倒列强,打倒军阀,是它的两个口号。但军阀打倒了,中国还是没有自由。得到的是什么呢?蒋介石国民党的独裁专制;教育方面是党化教育,搞得一塌糊涂。

  那么一些极端的东西,我们不应该再重复了。光靠革命暴力的手段不解决问题,正确的道路是将目光紧紧盯住建立自由、民主、法治的制度。将制度的建设,制度的改造放在首位;而且这个目标是逐步实现的。不能指望一下子就能够达到这些目标,但是,一步一步走过来,就能实现这个目标。年轻人要学会理性地看问题,不要走极端,这个是我的忠告。谢谢大家。

转载请注明文章来源独立中文笔会

2006年中国高考一道荒谬的“民主知识”题

2006年全国高考文科综合能力测试卷有一道关于“民主”知识教育的单项选择题:

32.西方的一些评论家在评论2004年美国大选时曾辛辣地指出,布什和克里的竞争,与其说是不同施政纲领的对决,不如说是金钱的对决,谁筹集的竞选资金多,谁就多一分胜算。对此,我们得出的结论应是:
  A 在美国民主具有超阶级性
  B 在美国政党对政治失去意义
  C 在美国金钱是政治的母乳
  D 在美国只要有钱就能当总统
  标准答案为C。

这道单项选择题出题的根据应该是宣传部门一篇文章中的一句话。在中共绵阳市委宣传部网站http://xcb.my.gov.cn)“理论工作”栏目《理论热点面对面》之六《我国为什么不能照搬西方的政治经济制度》(2006-04-24)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比如西方的民主制度,在华丽的形式和包装背后,实际上只是资产阶级掌握政权前提下的有钱人的民主。就选举来说,“一人一票”、“机会均等”等动人辞藻似乎是 说每个人都可以竞选总统,但实际的参选者如果没有雄厚的资金,根本不可能登上竞选的舞台。比如在美国,即使竞选一个州长,没有数以千万计的美元拉选票,也 只能望“位”兴叹。西方的一些评论家在评述2004年美国大选时就辛辣地指出,布什和克里的竞争,与其说是不同施政纲领的对决,不如说是钱袋的对决,谁筹 集的竞选资金多,谁就多一分胜算。当“民主”演变成这种金钱的游戏,普通老百姓已经完全出局。

这篇文章没有署名,估计是宣传部门统一的宣传稿。但是,文章中这段话并未点明西方是哪些评论家说这样的话。通过网络查询,也查不到西方哪个(当然,更没有哪些)评论家说过这样的话。网络上,思宁能够查到的中文出处,就只有中共绵阳市委宣传部网站的这篇文章。

西方多数国家的评论家言论自由,各说各话,评论文章也由个人署名,不大可能统一由“一些”人说同样的话,写同样的文章,或者以某个组织及部门的名义写评论文章。

共绵阳市委宣传部网站这篇文章所谓的“西方的一些评论家”很有可能是作者虚构的。作者对自己的观点缺乏自信,涉嫌利用读者对西方评论家的信任,虚构没 名没姓、无法查证出处的所谓“西方的一些评论家”的话,来虚张声势,支撑自己的论点。这种论证手法,反映了作者学术道德上的欠缺和理论文风上的卑劣。此 外,“没有雄厚的资金,根本不可能登上竞选的舞台”的说法也说明了作者对美国选举制度的无知。因为,竞选总统,“登上竞选的舞台”,并没有“雄厚的资金” 的前提规定,作者最多只能说“没有雄厚的资金,即使登上竞选的舞台,也不可能当选”。

不仅“西方的一些评论家”的这句话涉嫌伪造,出这道选择 题的逻辑思路也是错的。就算真有哪怕一个西方评论家这样分析,也不能用西方这个评论家个人的见解作为所谓的“我们”得出结论的唯一根据。假设中国大陆有一 个评论家批评中国大陆选举不民主,你也不能把这个评论家的这句话作为得出中国大陆选举不民主的结论的唯一根据。事实胜于雄辩,当然胜于个别评论家的评论。 这个逻辑都不懂,还考别人?

可悲的是,高考出题者把这种阿Q式的逻辑错乱的选择题拿来忽悠百万考生。这种愚民式的“民主”知识教育,正是中国大陆中学政治教学的荒谬的集中表现。

林辉:向陈光诚致敬,向黑暗中的光明致敬!

作为一个有着健康双眼的人,我要向不幸失明的陈光诚致敬!
作为一个同龄人,我要向仅仅长我一岁的陈光诚致敬!
作为一个诗人,我要向可能从来不写诗的陈光诚致敬!
作为一个追求自由民主的民间人士,我要向“在刀锋上舞蹈”的陈光诚致敬!

当顾城1979年写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时,陈光诚还只有8岁
,两年后,他正式开始了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生。而真正的黑暗却并非来自失明,真
正的光明也并非仅仅意味着看见五光十色的世界。陈光诚,在他逐步成长的历程中,以
朴实的心灵、坚强的意志、高尚的人格,实现了他内心的光明,并帮助更多的人放下更
多人性的灰暗和遮蔽。陈光诚不幸失明了,但他是幸运的,他的失明至多是一种肉体和
生理的遗憾,而有着健康双眼的我们中的很多人,却在恐惧中容忍着眼前一切罪恶的发
生,这样的失明是一种悲哀。陈光诚激励的不仅仅是残疾人的信心,更是所有人的信心
,维护的不仅仅是残疾人、村民、计划生育政策实施过程中实际受害者的权利,更是处
于专制阴影下的所有中国民众的尊严和良知。所以,我们这些有着健康双眼的人们,还
需要进一步擦亮自己的眼睛,进一步认清黑暗的本质与重重谎言,进一步树立并坚定自
己灵魂中的光明。

当我们在七岁的童稚之年进入求学受教的校园,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比陈光诚更早进入
了被驯化、洗脑的流水线车间时,陈光诚,继续承受着失明的孤独和失学的痛苦,并以
18岁的“高龄”方入小学,或许,恰恰因此,陈光诚幸运地比我们多拥有了淳朴和善良
,更为重要的是,当我们正低头寻找权力的屁股、迷茫于物质的得失、沉沦于理想的失
落时,陈光诚开始走上了维权的“不归路”。从自发到自觉,从自我到共我,从“护法
”到“督法”,陈光诚一步步地升华着他那颗金子般的心,直至在持续的暴力与无耻的
强权面前“被迫”涅磐。作为70年代初的一代人,我深为自己的怯懦而羞愧、为时常迷
障于安逸享乐的麻木而深惭。而陈光诚,年复一年地“固执”于公民权利、人性正义的
守护,从不“见好就收”,从未被恐吓、殴打、监禁所吓倒,以一种最平凡的姿态演绎
最为动人的英雄风骨,你失明的双眼恰恰是中国人最健康的眼睛,从中我们看到中国的
脊梁和未来。

当诗人们一行行地练习着诗句,累积的诗稿超过了桌子和身高,陈光诚,却以他不寻常
的行动抒写着真正灿烂的诗篇。在黑暗面前,我们写下的是意境,陈光诚写下的是精神
,我们使用的是词汇,陈光诚贯穿的是品格,我们迷醉于诗性,陈光诚坚守着人性。在
饱受苦难的民众面前,或许诗歌只是诗人们自乐的舞台,再优秀的诗句也无法减轻民众
在制度面前的层层苦楚。当体制内的诗人高唱着春天的颂歌、体制外的诗人要么渴望着
回归要么沉溺于声色,诗歌失去了它的力量和光芒,而陈光诚的每一项工作都是一部沉
甸甸的诗集,字里行间流淌着爱。“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陈光诚宁愿为自己写下“墓志铭”却不愿手持“通行证”,甚至不愿向“通行证”们
妥协半分,在陈光诚的心中,时刻燃烧着真理的诗章,用他“屡不悔改”的抗争勇敢地
写下一个大写的“人”字。

陈光诚,我陌生的朋友,快停下一切,快停下“危险”的一切,在中国大陆,还有什么
比触动地方和当权者的利益更让人处于危险的境地。当然,该停下的不是你,而是那些
披着“人民”外衣的国家机器,是那高高在上绝不容许民众向他非法的“合法性”挑战
的专制制度。70年前,“偌大的华北,竟然放不下一张书桌”;70年后的今天,偌大的
中国,竟然放不过一个善良、温和、守法的盲人公民。那么,就让我们别停下,别停下
对陈光诚的持续关注和支持,别停下迈向自由、光明的正确脚步,别停下对践踏人性的
暴行、暴政的揭露与批判!

谨以此文呼吁朋友们为仍处于监禁中的陈光诚付出更多的声援和支持。

2006.6.14于杭州

傅国涌:光荣与屈辱——读林昭批注的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检察院起诉书

1964年12月2日上午7:50,林昭在上海第一看守所接到了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指控她是“‘中国自由青年战斗联盟’反革命集团主犯”,这一天离她1960年10月24日被捕已有四个多年头。1965年5月31日,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判处林昭有期徒刑20年,6月1日,林昭刺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一份《判决后的声明》。此前,她在起诉书上写下大量的批注,嘲弄“夫自有政治起诉以来,未有如此之妙文也”,对于强加在她头上的那些罪名一一进行了辩驳。对于这份起诉书和她写下的奇文,我有幸在一位朋友那里看到这一文献,愿与读者朋友分享。

    起诉书第一段是林昭的简历,她共有7处批注,她在“官僚资产阶级出身”后写了“不知所云”四个字,在“学生成人大学文化”后批注:“就是1957年给你们那臭名远扬的所谓反右运动也者迫害中断了学业的!”在“1950年起参加土改、五反工作队”后面,她写道:“确证这名‘被告’一未经约受训、二非台北派遣,而是当初被你们所煽惑利用的天真纯洁的追随者、盲从者之一!”在“1957年因反党反社会主义而沦为右派”后面,她批注:“极权统治者所惯用的伪善语言,其颠倒黑白而混淆视听可谓至矣!这句话正确地说,应该是:1957年在青春热血与未死来之良知的激励与驱使之下,成为北大‘五一九’民主抗暴运动的积极分子!”

  起诉书第二段指控林昭的罪名,她有两处批注,在“‘中国自由青年战斗联盟’是一个有组织、有纲领的反革命集团”后面,她写着:“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捉影捕风,白日见鬼!估价恁高了!其实不过是我辈一些黄毛丫头、黄口小子凑起来的无聊儿戏而已!”(后面的评注中她还自赞“中国自由青年战斗联盟”这个名称“清新可喜不落俗套”。)在“主犯林昭犯有组织反革命集体[团]、进行反革命宣传鼓动,勾结帝国主义为敌人供给情报、策划偷越国境和煽动在押犯人暴动等,破坏社会主义事业,阴谋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的严重罪行”一句后面,她注“官僚昏逆、语无伦次,都是抬高了黄毛丫头的身价,三生有幸,不胜荣幸!”

  起诉书第三段开始列举林昭的具体“罪行”,她至少有16处批注,针对“早在1957年,我党整风期间,被告林昭在北京大学就参加了以张元勋为首的反动集团,以自由出版为名,搞起了反动刊物‘广场’,借此向我党和社会主义进攻”这一句,林昭批注:“岂仅参加而已哉!据说还是‘广场’集体的‘幕后军师’呢!”“借用我们少年英雄中一位闯将的话来说:‘假如那所谓的社会主义只意味着对于人的凌虐、迫害与污辱,那么,反社会主义或进攻社会主义就决不是一种耻辱!”

  当起诉书指控她和“广场”反动集团中的右派分子预谋由陈奉孝偷越国境勾结帝国主义, 陈在偷渡时被捕,以后张元勋等也相继被捕,她写道:“当时我们缺乏一些斗争经验。在与此阴险刁徒老奸巨滑、诡谋多端、手段恶毒的极权统治者作交手战之过程中,这一个弱点就益发突出,并在一窍不通程度上造成了我们的失败。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之处。更其不是我们的耻辱!初生之犊,虽败犹荣!”

  起诉书指控林昭“隐蔽地继续活动”,她自注:“我尽自己之一分力量,做成应该做的事情!”起诉书接着指控林昭代表“广场”反革命集团与兰州大学右派分子张春元等组成反革命集团“中国自由青年战斗联盟”,在上海、苏州等地多次商讨出版以《星火》命名的反革命刊物。林昭有多处批注,她首先大力赞美“五一九”:“‘五一九’的旗帜决不容其颠倒!‘五一九’的传统决不容其中伤!‘五一九’的火种决不容其熄灭!只要有一个人,战斗就将继续下去,而且将继续到他的最后一息!”对于《星火》,她说:“其实那才不过是一本极其泛泛的油印小册子,抗战胜利以后,在国民党统治区不知多少像这样的小册子!——由学生和一般社会青年出版的,而其内容对于当时现实的针对性及批评不知要比《星火》强烈而尖锐到几多!可能是因为蒋介石并不实行粮食统购政策,所以他们的警察特务总算也还不饿得发烧而不曾去找那些出版者的晦气!”

  起诉书第四段主要指控林昭被捕后“不思坦白认罪”,1962年3月保外就医后“仍坚持反动立场”,继续进行“反革命破坏活动”,她给北大校长陆平写信被歪曲为“恐吓信”,林昭批注“语妙天下!岂但前无古人,敢谓后无来者!其神经衰弱精神错乱之程度确是应该去精神病院作特别治疗了!”她给上海市静安区法院的书面答辩也成为了“反革命”罪行,她在批注中指出:“第一,极权统治下的‘反革命’这个名词,缺乏最最起码的原则性与严肃性!第二,极权政治本身的残暴、肮脏和不义,使一切反抗它的人成为正义而光荣的战士!第三,特别对于我们这代青年来说,问题完全不是我们对统治者犯下了应该受到严肃谴责的罪行!”她的监狱医院墙上写下的“自由吟”五章也成了“反革命诗词”,“生命似嘉树,爱情若丽花;自由昭临处,欣欣迎日华”就是其中之一,她的批注说:“他日倒也请天下人评评看,这算那一道的‘反革命诗词’!?作者自己看到至少是并不见得比‘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更陈旧、更落后和更反动的!”她起草的“中国自由青年战斗联盟”纲领中,提倡“私人设厂的经济路线”,“妄图收罗各地右派分子,在我国实施资本主义复活。”她批注:“正确地说是:计划集合昔年中国大陆民主抗暴运动的积极分子,在这古老而深厚的中世纪遗址上掀起强有力的、划时代的文艺复兴——人性解放运动!”

  起诉书接着指控林昭重新收监之后,“仍坚持反动立场,与人民为敌”(林昭注说“自作多情得令人恶心!‘人民’在公厕里!此外更无‘人民’的气味可言!”),“在监狱中又用高声呼喊的方法,煽动在押人犯暴动。”并先后写了“恶毒污蔑我党和人民民主专政”的《牢狱之花》、《提蓝桥的黎明》、《血花》等“反革命”诗词、歌曲、标语、口号。在起诉书列举了证明上述“事实”的人证、物证后面,林昭批注:“按所谓马列主义原则来说,‘法律’者,‘统治者的意旨’而已!反抗即大罪,争自由即是大罪,要人权更是大罪,何需什么‘人证、物证!?’要说‘证’哩,1962年8月29日[?]初次被传出庭时,当场交上的一本‘各国民权运动史’,不知是否亦在‘罪证’之列?” 林昭很看重她的《各国民权运动史》书稿,在起诉书最后“随案附送大批罪证”后面,她再次批注:“不知前述那册‘世界民权运动史’可在其内,那是我的书,我还要呢!慎毋遗失为便!”也只有在提到这本书稿的两处,她的批注露出了一种温情,而不是金刚怒目、针锋相对。

  1968年4月29日,不足36岁的林昭在上海被枪杀。近40年来,中国大地上发生了很多变化,主要是人们的物质生活方式,特别是娱乐方式方面。那都是热爱美、热爱生活的林昭所难以想象的,但她想不到的恐怕是近40年了那个任意夺去了她生命的极权体制依然没有什么实质性变化,这个体制拥有暴力就拥有一切的逻辑没有变,这个体制与所有独立思想为敌的思维方法没有变,这个体制任意侵犯人权的惯性没有变。也正因为如此,林昭在1964年12月的起诉书上写下的批注,今天读来仍然不失为一篇惊心动魄的大文章,这是中国式的表述,批注、点评、随想,和前苏联、东欧那些反抗极权社会的仁人志士从容不迫、严谨系统的思考不同,它是东方的,我从中能看到江南读书人在明末清初反抗满清南下时的那种血脉贲张,能看到清末民初光复会志士同样热血澎湃的勇气和骨头,这大概就是支撑中华民族代代相续的精神底气,林昭生当无比黑暗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她的反抗注定了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这一点,她在这份起诉书上批注时也许就明白了,她不愿意苟且偷生,她要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死去,她直接的反抗,代表的是人间没有断绝的正气,她用血写的文字,每个字都是对极权统治者永远的挑战。今天,林昭还没有过时,因为她期待的时代仍然没有降临,自由之花还没有开放,在她长眠的土地上,苦难没有成为历史,与其说林昭是过去时,不如说她是现在进行时。明天,林昭也不会过时,尽管我知道林昭的道路不是唯一的道路,林昭之外,还有从顾准到李慎之的道路,还有其他的道路,但是如果不是林昭的出现,我们这半个多世纪的精神史将只剩下屈辱,没有光荣,可以说,林昭用血书写的正是历史光荣的一面。你可以选择与林昭不同的道路,但在林昭的亡灵前面,你只能保持敬意。

2006年6月11日 民主中国首发

余杰:永不绝望——《闪光石》自序

他们必如鹰展翅上腾。

——《以赛亚书》第四十章第三十一节

(一)

我曾经写过一本名叫《想飞的翅膀》的随笔集。人类都想拥有一双像鸟儿一样会飞的翅膀,这说明人类有一颗比翅膀更想飞的心。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名叫《肖申克的救赎》,这是一部我观看次数最多的电影。其实,“想飞的心”也可以作为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因为它讲述的是关于自由与救赎、希望与绝望、堕落与飞升的故事。我以为,单凭这一部电影,就足以让那些瞧不起好莱坞并攻击好莱坞“庸俗”的法国人闭嘴——自诩高雅的法国电影界,所拍摄的电影当中似乎并没有一部能够具有如此丰富的精神含量。

《肖申克的救赎》的故事很简单:年轻的银行家安迪错误地被当成杀死妻子的凶手,法庭判处其终身监禁。安迪被送到了赫赫有名的肖申克监狱——当他刚刚来到这所可怕的监狱时,衰弱得像一棵快要被风吹倒的树苗,没有人看好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甚至人们打赌他连第一夜也熬不过去。

然而,安迪很快便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特质:他没有被恐惧所压垮,也没有被邪恶所吞噬。他在监狱的天井中散步的时候,就像自由人在城市的花园里散步。在安迪最好的朋友、老黑人瑞德的眼中,安迪像是穿着一件隐形衣,将自己的灵魂与这个肮脏残酷的现实隔开了——他的身上虽然留着同性恋囚徒殴打的伤痕,他的嘴角却一直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他为何而笑?因为他的心中还怀着希望。

许多囚犯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被彻底改造了。用老于世故的瑞德的说法,囚徒们一般都会按部就班地经历这样的“三部曲”:首先是痛恨监狱,然后是习惯监狱,最后是离不开监狱。确实,当垂老的监狱图书馆管理员在出狱之后,却孤独地在门框上上吊而死——他已经不能重新享受自由,自由比囚禁更让他恐惧。他只好以自杀的方式来完成告别,他一生都被监禁。

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仰望满天星辰的愿望,人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灵魂既然已经离开,善与恶的判断也就不复存在——这是大多数囚徒的生活状态,狱卒认为他们有多坏,他们便有多坏。但是,安迪却是肖申克监狱中极其罕见的例外。无论是利用帮助狱吏们填报税单的功劳,为狱友们争取到一次在阳光下喝啤酒的机会;还是以被关两个星期的禁闭为代价,通过广播喇叭向狱友们播送莫扎特美妙的音乐——这些“超常规”的作法,都表明他的自由不会轻易地被他人所剥夺,“有些鸟是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的,它们的羽毛太丰润,直到它们飞走之后,才知道把它们关起来是一种多么大的罪孽”。

谁也不知道安迪的计划,直到他逃离肖申克监狱的第二天清晨——他以惊人的毅力和智慧,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挖通了一条地道。当安迪爬过五百码臭气熏天的下水道之后,他终于展开翅膀,飞向了蔚蓝色的太平洋。那段常人看来不可忍受的下水道,是救赎之路中必然经历的阶段,亦是获得自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肖申克的救赎》中,与安迪这一人物对立的是典狱长诺顿。诺顿露面的第一场戏是严肃地教导新来的犯人们不要亵渎上帝,要多读《圣经》,他宣称:“在肖申克监狱,信仰归上帝管,身体归我管。”这个言必称《圣经》的官僚,却是撒旦在肖申克监狱的化身。他肆无忌惮地屠杀和贪污,强迫安迪为他做假账,为了长久地占有安迪,他甚至下令杀害了那个新来的、能证明安迪清白的囚犯。

有一次,在突击检查房间的时候,道貌岸然的诺顿指着厚厚的《圣经》告诉安迪:“救赎之道就在其中。”他把安迪的《圣经》拿在手中,差点就带走了。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因为安迪的那本《圣经》的中间被掏空了,那把挖地道的小小的铁镐就藏在其中。与这个细节相对应的是:诺顿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来自《圣经》的话语:“上帝的审判比预料的要快。”正是在这面镜框的背后,藏着诺顿的保险柜。每天下班前,诺顿都会按时移开镜框,打开保险柜,让安迪将这天的新账目放入其中。在安迪逃走之后的那天早晨,当诺顿打开保险柜箱的时候,才发现那本银行账户不见了,里面放的是安迪的皮鞋——诺顿每天让安迪为他擦拭的那双高级皮鞋却被安迪穿走了。保险柜里面还有安迪的那本多年来随身携带的《圣经》,诺顿一翻开这本《圣经》,这才发现安迪逃离的秘密,以及安迪给他的简短留言:“你说得很对,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故事最后的结局是:诺顿的全部恶行都被一一揭露,这个曾经在肖申克监狱中为所欲为的帝王,在前来逮捕他的官员即将破门而入之际开枪自杀;而安迪在太平洋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开了一家旅店,亲手维修好了几条小船,与前来汇合的瑞德一起享受迟到的自由。

在这个故事里,究竟谁是基督徒,究竟谁更爱上帝,究竟谁被上帝所爱?从表面上看,监狱长诺顿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他对《圣经》敬如神明,谁阅读《圣经》谁便能得到他的赏识。他一点也不像是严厉的典狱长,倒像是一名热心的传教士。安迪呢,表面上的举动截然相反,虽然对《圣经》了如指掌,但他居然用《圣经》作为掩护,甚至不惜将《圣经》的中间挖空来放置铁镐。安迪如此轻慢地对待记载上帝话语的《圣经》,用某些信徒的观念来衡量,他根本就算不上是基督徒。但是,事情的本质恰恰相反:诺顿的一生是杀戮和欺骗的一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方才认识到自己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那句话“上帝的审判比预料的要快”原来真实无比,他从来没有真心热爱过上帝,他也没有为上帝所爱;而安迪真正按照《圣经》的教诲去生活,不懈地去寻找并捍卫上帝赋予人的自由与公义,在一个肮脏而卑鄙的丛林世界中,他坚忍不拔地活出了基督耶稣的模样来,他才真正地爱上帝,也为上帝所爱。所以,上帝的审判是公正的:诺顿可耻地下了地狱,安迪则幸福地进了天堂。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不会把信仰作为幌子、作为装饰、作为炫耀的资本,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也不会把《圣经》当作像祖宗牌位那样的偶像来崇拜。《圣经》是活水的江河,故人的希望和救赎的秘密均隐藏于其中。

你有可能堕入黑暗之中,但是只要你心中保存对光明的渴望,你就不会被黑暗所征服;你有可能遭受巨大的苦难,但是只要你信仰上帝赋予了你战胜苦难的能力,你就不会成为苦难的奴隶。这个动人的故事让我很多次泪流满面——我们都应当像安迪那样生活,有一对想飞的翅膀,有一颗热爱自由的心灵。惟其如此,没有人能够囚禁我们;惟其如此,我们总能心想事成。

(二)

当你找到信仰之后,并不意味着你从此就能够过上舒舒服服、平安喜乐的日子。恰恰相反,从此以后的日子你可能过得更加艰难——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我看来,在诸多“异端”之中,再没有比所谓“成功神学”更违背耶稣的教诲了——耶稣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他拥有什么呢?他是一无所有的木匠,他在马槽中出生,在十字架上死去,生前连
一块立锥之地也没有。耶稣的得胜是以受难的方式来实现的,耶稣的荣耀是以被钉上十字架为前提的。那些最美好的见证,通常都是在火的冶炼中产生;那些最美好的愿望,通常都是在绝望的边缘得以坚固。

艺术大师恩斯特•金斯伯格的一生便是这样一个美好的见证:他是一位犹太眼科医生的儿子,少年时代在德国过着富足而悠闲的生活。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犹太身份,甚至一度还对元首希特勒的魅力着迷。有一天,犹太人突然被纳粹政权宣布为比尘土还要卑微的贱民,他们甚至根本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用匈牙利犹太裔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的话来说:“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犹太人的话,他们并不是犹太人,而是人;所谓的‘犹太人’,实际是一种在极权主义下的境遇。”金斯伯格作为德国人的骄傲,在一夜之间化为齑粉。这个优秀的演员被纳粹剥夺了工作的权利,而不得不移民到瑞士,历经千辛万苦方在苏黎世剧院谋到了一个新的职位。

新的人生开始了。这位天才艺术家逃脱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毒气室,幸运地拥有了长达四十年辉煌的艺术生涯。他亲眼目睹了盛极一时的纳粹帝国的灭亡。他全身心地从事戏剧表演的事业,把小小的舞台变成了一处作光、作盐的地方。他一个人坚韧地活着,也是为了一个民族乃至全体人类而活着。金斯伯格在《诀别》一文中概括了自己在“第二艺术故乡”度过的岁月:“如果我有幸全力投入某项事业;如果有幸在衰落时期能为保持已往的价值而共同努力;如果有幸在非人时代和精神毁灭时代去作人与精神的见证;如果有幸自由地为完成上述使命而奋斗、乃至臻于完成,那么我们也许可以称为幸运的人,就像现时代的少数精英一样。”在他的心中,这种不可消灭的“共同价值”就是:爱比恨更有力量,也更长久;希望比绝望更适合人类,它是上帝播撒在人心中的种籽。

然而,金斯伯格并非“幸运儿”,他还将被放入炉火之中冶炼。与那些瞬间便死于集中营毒气室中的数百万同胞不同的是,他所遭受的苦楚迟迟才来临,而且是那样的漫长无期。晚年的金斯伯格一连遭受了多次意外的打击:先是失去了结婚三十二年的妻子,然后是身体瘫痪、失明和失语。他是那样地热爱舞台,在那里他的生命可以延伸为无数人的生命;但是,残酷的命运偏偏让他告别了舞台,他生命里的最后几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他那曾经那样灵巧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他连一块肌肉也指挥不了;他那曾经像天使般动听的嗓音也消失了,他的嘴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眼前五彩斑斓的世界也逐渐黯淡、模糊乃至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像婴儿一样靠别人来喂食,终而至于以鼻饲苟延残喘。

一般来说,这样的病人大多悲观而凄凉,脾气怪异,难以伺候。金斯伯格却始终保有充盈的幸福感和含蓄的快乐。思想和感觉在他僵硬的身体里流动着,他通过字母表口述了许多感人的诗句,如:

在心和视觉崩溃以前,

那就是感激的时间,

那就是感激的时间!

正如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凯尔泰斯•伊姆莱所说:“不管你相信什么,你都会死掉;但是,假如你什么都不相信的话,那么对活人来说,你已经死了。”晚年的金斯伯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抱怨,只有感激;没有绝望,只有希望;没有哀伤,只有虔敬。是的,他的祈祷词只有“感激”。他曾经陷入动摇和怀疑的信仰至此终于无比坚定:他深知人可以永生,在精神的维度上是没有终点的,因此肉体的衰朽无法击垮他。这样的考验让他变得更加虔诚,更加坚定。

这就是希望和爱的力量。金斯伯格相信自己被神所爱,神必不抛弃自己。到了肉体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再次申明自己献身于十字架的收获:“我以感激之心承认,信仰已成快乐、幸福、慰藉;信仰是对我和属于我的生命的祝福;承认我在写这篇东西的日子里会得悉对这种信仰的最后认可和笃信:一场致命的瘫痪症,使我突然面临死亡;如果不是信教,像这样的一场严重疾病,只能以海明威式的行动告终,但是,只要仰望十字架,那么信仰就会使人经得住疾病的折磨。”以“硬汉”形象为标榜的海明威,最后却因为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而开枪自杀,他塑造了《老人与海》中那个决不放弃的老人,他自己却无法成为那个老人;与之相反,瘫痪在床上的金斯伯格,多次使用“感激”和“希望”这样的词语,他把苦难的炉看作是上帝的恩赐,他把疾病的侵袭和折磨悄然转化成“感激的时间”,这种磐石般的信心就是神对他最大的祝福。

我想起了史铁生,想起了他的《我与地坛》,想起了他困顿在轮椅上的身体和飞翔在天空中的灵魂。人与人是如此地不一样,作家与作家也是如此地不一样——那些身体健康的作家,精神却深陷在废都的丰乳肥臀之中;而身体残缺的史铁生,精神却漫步于流淌着奶与蜜的迦南地。史铁生在《重病之时》中这样说:“重病之时,寒冷的冬天里有过一个奇迹——我在梦中学会了一支歌。梦中,一群男孩和女孩齐声地唱:生生露生雪,生生雪生水,我们友谊,幸福长存。莫名其妙的歌词,闻所未闻的曲调,醒来竟还会唱,现在也还会。那些孩子,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从未见过,他们就站在我儿时的那个院子里,轻轻地唱,轻轻地摇,四周虚暗,瑞雪霏霏。”史铁生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梦见的依然是孩子,是歌唱,是美和幸福,“那群如真似幻的孩子,在我昏黑的梦里翩然不去。那清明畅朗的童歌,确如生命之水,在我僵冷的身体里悠然荡漾。”这不是浅薄的乐观,而是对希望的执着;这不是自我的麻醉,而是对苦难的超越。正是在这样的精神维度上,史铁生与金斯伯格相遇了,他们会成为朋友的。时间的交错并不能形成某种阻碍,因为“当一颗距离我们数十万光年的星星实际早已熄灭,它却在我们的视野里度着它的青春时光”。

(三)

巴西作家保罗•科埃略是当今拉美世界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善于在平淡而富于生气的日常生活中发现崇高的神性,他的重要作品几乎都与信仰有关——如《朝圣》、《主神的使女们》、《光明斗士手册》等——这些作品探讨了信仰是如何赋予人的生命以意义的。科埃略的寓言小说《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讲述了一个西班牙牧羊少年跨海到埃及寻宝的故事,一路上奇遇迭起,最后这个终于看到了金字塔,并悟出了藏宝之地。这个故事启示人们实现梦想要经历一个艰难的过程,需要勇气、智慧、希望和执着。少年时代的科埃略因为醉心写作而曾经被父母送进疯人院,那段疯人院里的经历令他更加坚强,并由此创作了《韦罗尼卡决定去死》。这部小说描写了一个自杀未遂的姑娘如何在精神病院挣脱非人待遇,寻求意志、尊严与爱情的历程。这个故事跟《肖申克的救赎》十分相似:最坚强的人是有希望的人。

比起巫师般故作玄虚的马尔克斯及其他一些拉美作家来,保罗•科埃略的作品充沛着一种朴素而高贵之美。在《我坐在彼德拉河畔哭泣》一书的序言中,他指出:“我们爱得越多,我们就离心灵经验越近。那些真爱在心中燃
烧的感悟之人,才能战胜一切世俗偏见。他们歌唱,他们欢笑,他们高声祈祷,他们婆娑起舞,他们分享圣保罗所说的‘圣洁的疯狂’。他们是愉快的——因为有爱的人能够征服世界,不怕失去什么。真正的爱是一种全部付出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爱和希望是绝境中的人惟一的拯救之道。科埃略写过一篇题为《三棵雪松》的千字短文。在我看来,其内涵甚至超过了作为鸿篇巨制的《百年孤独》——

有一个著名的古老神话,说的是昔日美丽的黎巴嫩森林长出了三棵雪松。

众所周知,雪松长大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它们度过了整整几个世纪,对生命、死亡、自然和人类进行思考。它们目睹了所罗门派遣的一支以色列远征军来到此处,后又看到了与亚述人交战期间血染的大地。它们认识了耶洗别和先知以利亚,那是两个不共戴天的死敌。它们观察到字母的发明,并被过往的满载花布的商船弄得眼花缭乱。

风和日丽的某一天,它们就前程问题进行了一场对话。

“目睹了这一切之后,我想变成世上最为强大的国王的宝座。”第一棵雪松说。

“我愿意永远成为某种永远把恶变为善的某种东西的组成部分。”第二棵雪松说。

“我希望每当人们看到我的时候,都能想到上帝。”第三棵雪松说。

过了段时间,伐木人来了,三棵雪松被砍伐,一艘船把它们运往远方。

每一棵雪松都怀有一个愿望,然而现实却从不询问何为梦想。第一棵雪松被用来修建一个牲口棚,剩余部分则做成草料架。第二棵雪松变成了一张十分简陋的桌子。第三棵雪松因为没有找到买主,便被截断放进一座仓库里。三棵雪松都深感不幸,它们抱怨说:“我们的木质虽好,却没有人把我们用于某种美好的东西上。”

上帝却命令它们少安毋躁、保持希望,并应许说它们的梦想必将实现。

过了一段日子,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有一对贫穷的夫妇在旅途上未能找到栖身之处,妻子却快要临产了。他们决定在路边那个由第一棵雪松修建的牲口棚里过夜。临产的妇人疼痛地不住呻吟,最后她在这里分娩,并将婴孩放在了草料架上。此次此刻,第一棵雪松明白了它的梦想已经实现:这个婴儿便是世上的万王之王。

又过了若干年,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几个男人围坐在由第二棵雪松制成的那张桌子周围。在众人开始就餐之前,其中的一个人就摆放在他面前的面包和葡萄酒说了一些话,然后众人一起含着眼泪分享面包和酒。于是,第二棵雪松明白了,此次此刻,它所支撑的不仅仅是一只酒杯和一块面包,而且还是世人与上帝的联盟。

第二天,有人取出用第三棵雪松切割成的两根木料,将它们钉成十字架的形状,随即将它扔到一个角落里。几个小时之后,士兵们强迫一个名叫西门的乡下人背起这个十字架,而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被野蛮殴打遍体鳞伤的男人。在各各他,兵丁们把这个男子钉在了用第三棵雪松制造的十字架上。第三雪松感到毛骨悚然,对生活留给它的野蛮遗产感到伤心。然而,在三天时间过去之后,第三棵雪松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曾被钉在这里的男人如今已成为照亮那一切的光芒。用它的木料制成的十字架已不再是苦难的象征,却变成了胜利的信号。

所有的梦想总是如此,黎巴嫩的三棵雪松履行了它们所希望的天命,但是方式却与它们所想像的不同。

这是关于三棵雪松的故事,这更是关于整个人类的故事。这是我们已经经历的历史和正在经历的现实。这也是一个关于希望和爱的故事——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失去希望和爱,都不能自暴自弃,因为我们都是上帝的爱子。在上帝的眼里,没有人会被遗弃,没有人会是废物。安迪和瑞德战胜了监禁,金斯伯格和史铁生战胜了残疾。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三棵雪松,上帝也仁慈地倾听它们的祷告。爱成就希望,希望则支撑着我们活下去——在这个许多时候并不可爱的世界上。保罗•科埃略很喜欢修士托马斯•默顿的一段话,这段话大概也是其写作的宗旨吧:“精神生活归根到底就是爱。行行善事、帮助或保护他人,并不是爱。因为我们如果这样做,那我们只是在把他人当成简单的物品看待,自认为自己是慷慨明智之人。这根本与爱无关。爱是与他人心灵相通,在他人身上发现神的光辉。”人不是集中营中的号码,人不是大屠杀中的尸骨,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制造的,像天使一般可爱。

科埃略通过三棵雪松的故事告诉我们说:“我们极少察觉到我们身边的不凡之事。奇迹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上帝在指引我们道路,天使在恳请我们聆听他们。然而,我们只知道靠那些已存在的成规法则才能找到上帝,而根本没有去注意身边的事。我们不知上帝无所不在。”不必再去寻找其他的答案了,这就是最后的答案:顺服、信靠和聆听;不必再去寻找其他的真谛了,这就是生命的真谛:爱、希望和创造。

是的,永不绝望。我把写作当成祈祷与感恩,即便是谴责与批判以及对公义的彰显,亦是祈祷与感恩的一部分。我们都能找到那条活水的江河,那水,我们喝了以后将不再渴。但愿我的文字能够给读者带去希望和信心,并且在这文字的因缘里,我们一起学习如何去爱。

——二零零五年六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四日,酷暑中挥汗而作

──《观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