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花”思想视角

 

诗歌本来是寂寞的事业,然而自新世纪以降,由于网络作为诗歌平台的勃兴以及诗歌口语化潮流的推涌,诗歌创作竟一下子大跃进起来。不仅创作,有关诗歌的观念之争也泛起了一片繁弦急管。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忍冬花诗丛”现时已推出了四个人的诗选,分别是《多多诗选》、《王寅诗选》、《周伦佑诗选》、《陈建华诗选》。我把这四个人的诗作看成是编者林贤治从中国当代诗林中选出的四株嘉木:

多多是一个在漫长的诗旅中一意孤行的探索者。他的诗具备一种松树的品质,这些诗植根于冰封的年代,生长在苦难沉积的大地,虽然历经三十多年的风霜雨雪,依然屹立,依然苍翠。从《多多诗选》中可以看出,多多是一个真正的汉语诗人。他对中国文化的沉潜与洞悉,对中国人命运的触探与关怀,对汉语内质的挖掘与熔炼,近乎完美地承续了汉语在当代中国的艰难使命。他将自己对世界和生命的温情理解,融于每一个词语,并在每一首诗歌的内部构造上,力图实现他孤寂而坚定的美学抱负。因而,他的诗对心灵细节有着深切的敏感和痛苦的体认,对人类的精神困境有明确的艺术承担。

与多多那种沉潜与缄默不同,周伦佑曾经是一个在中国现代主义诗潮中冲浪的先锋人物,作为当年“非非”诗歌的首席代表,他的诗歌理论与他的诗歌创作在声誉上是不相上下的。值得我们关注的是,经过一场由现实苦难而引发的心灵灾变之后,周伦佑的诗歌无论从题材、哲思到语言都产生了激变。他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创作的诗,已逐渐从理念的巴别塔和语言的蓬莱国中走了出来,关注点投向了身边的现实,投向幽黯而厚实的大地,语言也脱离了先验的历险而沉积了一种淳朴的真实感。由于创作中血性的回归,使他的诗有了一种在酷寒中坚忍生长的高原乔木红景天品质,其中蕴涵有蹈火之冲动、勇敢之介入和断然之承担。披阅《周伦佑诗选》,我看到了他在诗歌中突围的身影,在《在刀锋上完成的句法转换》、《看一支蜡烛点燃》、《永远的伤口》、《柏林墙倒塌后记》等等作品里,刻满了周伦佑思维激变的印痕,过去那种狂飙突进的解构式实验已逐渐被内敛坚实的结构式写作所取代,其创作上的突围能力让人掩卷回味。

比周伦佑出道稍晚的王寅,却是当代汉诗群落中颇具个性的诗人。他的诗歌冷峭而幽深,如一树寒梅,在冷傲的仪态下弥散着的思想的清芬。他善于从个人的感受起步,“把里尔克式的沉思、卡夫卡式的背谬、萨克斯式的孤独,在一致的命运中结合起来,构建自己的主题和形式”(林贤治语)。而他所秉持的自觉的历史关怀意识,更将我们时代活生生、赤裸裸的荒诞和残酷景观,以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语言演绎成诗歌,为我们的时代留下了美学形式的见证。

相对于以上的三个文本,《陈建华诗选》则是一束生长于思想冬季的忍冬花。他的创作弥散着独立于那个时代主流的伤感、颓废、柔曼气息。流泻自内心深处的独语,以一种细密的隐喻方式漫洇而出,不仅接续了汉语现代主义新诗被红色暴力摧毁的一缕香火,而且以诗传的形式重现了黑暗岁月里的残酷青春,具有改写当代中国诗歌史的实证意义。

二十世纪最杰出的思想家之一阿伦特在《黑暗时代的人们》的序言中说:“即使是在黑暗的时代中,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启明,这种启明或许并不来自理论和概念,而更多地来自一种不确定的、闪烁而又经常很微弱的光亮。这光亮源于某些男人和女人,源于他们的生命和作品,它们在几乎所有情况下都点燃着,并把光散射到他们在尘世所拥有的生命所及的全部范围。像我们这样长期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几乎无法告知人们,那些光到底是蜡烛的光芒还是炽烈的阳光……”同样,作为时代的沉思者,在当今这个良知被商业大潮推向边缘、诗人的血性逐渐稀薄、文学界思想普遍贫乏的时代,林贤治也一直专注于寻觅思想的幽光,并执着地坚持凭思想意义作为考量诗歌的标尺,倾力建构一个以思想照亮时代的人物谱系。选本就是批评,从“忍冬花诗丛”已经推出的这四个选本中,我们俨然可以读出林贤治所推崇的“大地般的淳厚,阳光般的明朗,雪峰般的冷峭,幽林般的神秘与雾状的弥漫,深渊的涌动或不涌动,道路般确定,野火般的热烈与风一般的自由无羁”的诗歌精神,以这样的诗歌精神统领编辑的诗丛是值得广大诗歌爱好者们共同关注的。

谢有顺访谈:批评是用一个灵魂卷走另一个灵魂

——专访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谢有顺

作为文化记者,在各种文学活动的现场常常会碰到谢有顺,对他的好口才好思维已经很熟悉。但每每轮到他发言,我还是明显能感到会场上仿佛“哗”的一声安静下来,台下听众都精神一振,被他的话深深吸引。谢有顺演讲的魅力在于,他的话是“有料”的,有新意而不陈腐,有锐气而不平庸。而且他从来不用艰深的理论装点门面,两三句话就能刺到问题要害。因此,他的发言,往往是那些平庸而沉闷的会议上一支“强心针”,也是文化记者们在类似的活动采访中最值得期待的部分。

谢有顺同时也是本报的元老。早在上世纪90年代南方都市报的初创期他就加入了这个年轻的团队。当谢有顺被誉为批评界的一匹“黑马”时,南方都市报也正在成为中国传媒市场上最新锐的一支力量。有意思的是,谢有顺的年轻、新锐和才华张扬与年轻的南方都市报的气质不谋而合。更巧的是,当南方都市报进入“主流大报”行列时,谢有顺也从一个“文坛游侠”的身份登堂入室,成为中山大学的教授、博导。一张报纸和一个人,同样年轻,同样名满天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

文学的重要功能之一是软化人心

南方都市报:最近你出版了新书,书名叫《从俗世中来,到灵魂中去》。很少评论文章能够在作家当中获得普遍赞誉的,可你这部书据说在没出版以前,一些篇章就已经在作家当中广为流传?

谢有顺:谈不上“流传”,不过是有些作家喜欢读而已。这部书,是根据我在各地的讲演录音整理而成,收入郑州大学出版社的“中国人文讲演丛书”。既然是讲演稿,行文间一定会有很多不严密、不精确的表达,大家不要期待过高。其中的一些篇章,之前我曾发给几个作家朋友看,他们认为,我所分析的,很多都是写作者应该面对的具体问题,有针对性,结果朋友们不断地彼此转发,读到的人就多了。最近有超过三十位作家给我写信,就我讲演中涉及的问题和我展开讨论,有些人的信还写了几千字之长,令人感动。由此,我在想,文学评论如果能贴着写作的实际来写,而不仅仅是玩一些空洞的概念,它的说服力会更强,它的读者也会更多。

南方都市报:你在这部新书里说,你对文学的未来怀有信心。在人们感慨纯文学没落、商业侵蚀文学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有这种信心?

谢有顺:中国现在处于大转型期,出现了很多漠视文化、轻贱文学、奚落文人的现象,这并不奇怪。但这样的状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对文学的未来怀有信心。当一个社会完成了一定的物质积累的时候,文化的需求又会重新回来。当物质生活丰富了,人们又会追求起一种风雅生活的,甚至会投身于文化,渴望在其中找到安身立命之处——这种人会越来越多。

文学的重要功能之一是软化人心、创造梦想。它所创造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延伸和补充,是想象力的传奇,是许多种人生的叠加,它能为哪怕是贫乏的人生提供异常丰富的可能性。人类怎能离开文学?没有文学,真实的性情如何表达?过往的生命如何变得生动?刻骨的爱情如何才能重来?

南方都市报:书名“从俗世中来,到灵魂中去”该如何解释?

谢有顺:书名取“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包含了我对文学的基本看法——文学既要有精细的俗世经验,又要有深广的灵魂空间,二者的结合,便是我理想中的好文学。也就是说,文学要从俗世中来,作家要有世俗心,要重视写人记事的情与理,要尊重生活和经验的常识,此外,还要把作者这个人摆到作品中去,要让灵魂参与其中。这些要点概括起来,就是我书名所说的: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

南方都市报:书中讲到关于文学和创作方面的问题,你似乎在做重申文学信念、立场的普及工作?

谢有顺:确实,在这些方面,我说了不少的话。我觉得,现在也许到了需要为文学辨明方向的时候了。当欲望书写成了文学的主旋律,有必要重申灵魂叙事;当油滑、游戏成了当下写作的主流风格,有必要召唤一种正大、庄严的话语精神;当越来越多的人把写作当作获利的工具,有必要再一次重温我们对文学的基本信念。因此,我在书中说,从事文学的人,目光要深远,心要宽宏,旨趣要高迈,灵魂要生动,惟有如此,他才能体会到文学中那性情之美、精神之美。

我付出了比别人多出几倍的艰辛

南方都市报:你在大学二年级就开始在重要期刊上发表长篇论文,这是你走上批评道路的开始吗?为什么选择了做批评家而不是做一个作家?

谢有顺:我出生在闽西一个刚通电不久、至今不通公路的乡村,父母都是农民,母亲还是一字不识的文盲,一直住在乡下。因此,我所受的文学启蒙很迟,直到上了大学,才开始接触一些文学期刊和文学名著。比起其他一些人来,大学二年级才开始发表文章,算不上是早的。至于为何走上了文学批评的道路,而没有去写小说,那只能说是命运的选择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南方都市报:你从事批评的道路可谓一帆风顺,29岁获“冯牧文学奖”,30岁成为“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评委会秘书长,34岁做了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这一连串让人艳羡的名称和身份,会不会偶尔让你感到“声名之累”?

谢有顺:我这点声名算什么声名啊,何来“声名之累”?在文学界,比我有成就、比我声名大的人,多得是,我的声名,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我也知道,在很多人的眼中,我的批评道路算是很顺利的。其实,大家看到的都是我表面的风华而已,很少有人想过,我走到今天,背后可能付出了比别人多出几倍的艰辛。

关键的是你的内心要有力量

南方都市报:你还在职读复旦大学的文学博士,就被中山大学破格起用为博导,能否讲讲这个过程是怎样发生的?这个转变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怎么看自己未来的学术生涯?

谢有顺:做理论研究,大学可能是最好的归宿。这几年,希望我加盟的大学有不少,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苏州大学等近十所名校的中文系都很有诚意,希望我到他们那里工作,有的学校,甚至还为我争得了相当丰厚的物质条件,就等我去报到了。但我对广州怀着很深的感情,不愿离开,所以最终选择了中山大学。

我很感谢中山大学各级领导对我的厚爱,没想到,他们在几天之内,就办好了我的调动事宜。在此之前,除了教研室主任林岗教授和我见过几面之外,中大的其他领导,我都不认识。他们能有这样的胸怀,接受我这样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到学校任职,令人意外。我想,他们这样做,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我珍惜新的工作平台,当我拿到新工作证的时候,就想,从今天开始,我的研究,不仅要面对文学现场,还要面对许多学生了。这意味着一种学术身份的重新建构。我的学术生涯才刚刚开始,前面要走的路还很长,我要弥补的知识缺陷还很多,但有了中山大学这个重要的学术平台,我相信自己会做得更好。

南方都市报:有作家撰文说你是“中国少有的几个出版印数可观的批评文集而不会滞销的评论家之一”。在普遍的印象里,批评总是枯燥的、充满概念的,但你的文风似乎比较感性。

谢有顺:其实,理论著作,再怎么“印数可观”,也就卖个几千册,最多一万多册,比起一些小说作品来,这个印数微不足道。至于做学问,我认为它应和自己的内心相关,要有自己的观点和感悟,而不仅仅是材料的堆砌。即便是使用材料,解释的角度也要和别人不同,这才是创造性的写作。梁漱溟说“学问贵能得要”,“学问家以能得为要,故觉轻松、爽适、简单。”“得要”就是心得、自得。我不是学问家,但也知道,做研究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进得去也出得来,要有心得,要有生命的感悟,要和自己有关,而不被知识所累。

南方都市报:有人认为,批评家应该与作家保持一定距离,与各种文学活动保持距离,但你似乎参与不少的文学活动。对此你怎么看?

谢有顺:比起很多同行来,我参加的文学活动不算多,毕竟我地处广州这个文学边缘地带,不像在一些文学重镇那样被关注。即便是参加文学活动,我也是有原则的,比如我不轻易出席作品研讨会,从不收作品审读费,也不随便写书评。我觉得,一个文化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必要的精神自尊。所以,不了解我的人,以为我和别人一样,了解我的人才知道,要勉强我写一篇评论是多么的难——我只愿意写自己想写的文字。

当然,人生在世,是一个人就有人情,但我常常提醒自己,尽量做到不为人情所累。所以你说的和作家之间的距离,对我根本不是问题。距离并不在外面,而是在人的心里,掌握者是你自己。比如,我和苏童、叶兆言、林白、阎连科、陈忠实、韩少功、舒婷、毕飞宇、麦家、徐坤等一大批作家都相当熟悉,但我迄今为止没有写过他们的任何一篇评论,可这并不影响我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啊。因此,只要人的心正了,任何文学交往和文学活动都不会左右他的研究和写作的。关键的是你的内心要有力量。

批评家要有智慧,也要有“文德敬恕”的美德

南方都市报:在当下做批评家最难的就是说真话了。怕得罪人,碍于情面,只会唱赞歌,是批评家普遍遭遇的指责。对这点你是怎么看?你是较早站出来批评《兄弟》的人,这件事对你后来有什么影响吗?

谢有顺:我的看法是,批评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批评家最可贵的精神是真实、诚恳和智慧。不好的作品固然要批评,但自己喜欢的作品,也理应在你的笔下受到赞赏,有好说好,有坏说坏,这才是理性而负责的批评。

假如要求批评家都去做酷评家,都赤膊上阵,逮谁骂谁,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可怕的文化灾难?如同过度的溢美是一种批评的失职,过度的苛责同样是一条危险的批评道路。只是,如今的舆论和文学情势,在不断地在要求批评家成为战士,成为勇敢的人,似乎惟有批判和战斗,才能体现一个批评家的价值。很清楚,这是公众对一种批评现状普遍表示失望之后的吁求,可以理解。可作为批评者,当他在发力批判的时候,是不是也得想一想何为谦逊?当他以勇士面目示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意识到和作家对话的必要性?批评家一旦以为自己真理在握,会不会因为缺乏敬畏和宽恕,而使自己变得狭窄、变得斤斤计较?真正的批评,还是取谦逊和对话的态度比较好。

我对《兄弟》的个人意见,既无人身攻击,也没有违心地说假话,只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阅读体会,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平常的事,没有任何其他影响。

南方都市报:你理想的批评境界是什么样的?觉得自己达到了吗?

谢有顺:我理想的学术人生是:在30岁以前要让人看到你的才华,在30岁以后要让人看到你的学识,而在50岁以后,则要让人看到你的通达。我理想的批评境界是自由、智慧和创造精神的完美结合,同时兼具“文德敬恕”的美德。有价值的写作,是要把一个真实的世界给人,把人心的温暖给人;真正的批评,是用一种人性钻探另一种人性,用一个灵魂把另一个灵魂卷走——这个境界,我当然没有达到,我甚至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我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南方都市报:采访你,不得不提到“华语文学传媒盛典”。你作为评委会秘书长,怎么看这个奖在当下文学界的意义?

谢有顺:第五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的提名名单即将公布,评审工作也将展开。作为一年一度重要的文学盛事,该奖提供了一种观察文学的独特眼光,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展示文学魅力的平台,并在可能的空间里,最大限度地表彰了文学的创造精神。它并非没有不足,但很明显,它在一步步地走向完善。我以为,随着一年又一年的累积,这个奖必将成为中国文学界不可忽视的坚定存在。

李银河起诉 “王小波版权案”推迟开庭

 

原定于昨日(12日)开庭的王小波版权案推迟到20日开庭。据了解,二中院审判员发现王小波母亲与其妻子李银河都是合法的著作权继承人。

去年7月,李银河认为北方文艺出版社私自出版《王小波全集》,侵犯了她所享有的著作权,将该出版社及两销售商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和北京新华书店首都发行所有限公司告上法院,索赔48万。李银河诉称,丈夫王小波去世后,其作品的著作权相关权益应由她享有。据了解,此案涉及的作品包括《万寿寺》、《红拂夜奔》等8部王小波作品,已经在当当网和新华书店等单位大量销售。

而昨日,北方文艺出版社对李银河的起诉做出回应,称其并非私自出版,而是有合法授权的。出版方还表示,在签署出版协议以后,他们按期出版了该作品,并根据合同向原告支付稿酬共计212100元,并赠送了样书。但他们也承认,相关合同并非要出版“王小波全集”,最终在书脊和版权页上出现“全集”的错误,是因为工作疏忽,“当原告提出异议后,他们立即进行了更正”。

该案原定昨日开庭,但昨日发现王小波虽然没有子女,但仍有母亲在世,所以其妻子李银河有可能并非惟一的著作权继承人,该案也要征求王小波母亲的意见。而除出版方外,其他两位被告目前还未接到传票,因此,此案将在本月20日开庭。

斯蒂芬·金的漫画本《黑暗塔》畅销美国

 

还有哪些是斯蒂芬。金尚未尝试过的领域?他已经是一位著名恐怖小说家,一个想象世界的神秘向导,一个写作教员,一个非小说类作家,一个银幕写手,甚至一个导演。现在,改编于同名小说的漫画《黑暗塔》的出版,斯蒂芬。金又可以宣称发现了自己在另一番天地里的才干。“我是多媒体的粉丝,”金对漫画书如此说,“用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式讲故事总是令人兴奋,就像孩子进行化学实验。”孩提时代,他也曾经在漫画方面做过些小小的尝试,但是《黑暗塔》系列进入漫画,是一个大的飞跃。

这是漫画作者和作家协同作战的作品。这些天来,漫画书不仅仅成为十几岁小男孩的最爱,包括成人,也为这本书着迷。“这可不是唐老鸭,”金如此评价漫画书,“你必须学会如何阅读,挑战自己的智商。”

《黑暗塔》中融会了传奇、西部小说和各类科幻小说的不同风格,讲述在过去的34年里,生活在未来世界中的罗兰。德鄯——这位来自古巴勒斯坦基列山的枪手艰苦地跋涉在荒凉的“中土”(Mid-World)——一个历经浩劫的世界。他寻找“穿黑衣的男人”寻找“黑暗塔”,一个将他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或者还有其他世界的时空糅合在一起的神秘建筑。而“黑暗塔”即将坍塌,罗兰必须要首先找到它。

金花费了近20年的时间完成《黑暗塔》系列,书在2004年出版,不像金的其他书籍,《黑暗塔》从来没有进入过电影或者电视。

与其他传统的超级英雄漫画系列非常不同,漫画大师们必须为人物主人公制造有血有肉的形象,丰满他的生命。漫画原稿创作及各种场景设计由李宰(JaeLee)负责,理查德。伊森沃弗(RichardIsanove)则负责数字处理和渲染上色,漫画风格倾向于后现代哥特画风,无论是背景或色调的运用都极力表现惊悚与恐怖。为了真实还原斯蒂芬。金小说中复杂和奇异的视觉观感,塔也是作为一种磁性真空出现的,借所有的云雾、溪流、甚至是树上的叶子的流动带来强大的力量,黑暗的塔是所有存在的谜题的答案所在。

“《黑暗塔》不像奇迹漫画40年来的其他作品,《黑暗塔》的世界从未有过形象。我们没有任何参照物。”出版漫画的奇迹娱乐说。

金说:“对于你自己的想象来说,看漫画是一个小小的旅程。”

迄今为止,《黑暗塔》在商业上非常成功,第一版销量超过20万册,奇迹娱乐的执行者希望漫画本将带来新的读者群,而金希望漫画的读者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崭新的故事。《黑暗塔》系列将逐步全部改编成漫画,金希望自己对于漫画的感觉能够从头到尾贯穿其中。“我从来不经常进行合作性运动,”他说,“但是对我,《黑暗塔》看上去像电影座谈,渐渐,我们创作了整个世界。”

没有哪一代是垮掉的

 

“说一代不如一代,是九斤老太!”在谈到最近一些舆论认为“80后”是垮掉的一代这个问题时,教育部部长周济如是说。(2007年3月12日《中国青年报》)

在国人的眼里“垮掉”是一个并不太好的词语,是跟暴行、堕落、吸毒和犯罪等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垮掉的一代基本上被视为不健康,没有出息的一代。而国家民族的前途与希望都要寄托在青年人身上,“80后”垮掉了,国家民族的前景岂不令人堪忧?

真是这样吗?时间再往前推十年,我记得那时很多年纪稍长的人也对“70后”意见很大,忧心在怀,也有反感,甚至到了“不与70后交朋友”的地步,他们眼里“70后”一代显然也是垮掉的一代。可是现在是较少人担忧“70后”了,是不是他们已经垮得无可救药了?我看不是的,70后现在大展身手,在各行各业都有挑大梁的。还有,我们的爷爷辈对我们的父辈估计也是大失所望的,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文革里为所欲为,内心里是否也认为他是垮掉的一代?从他们身上看不到明天的希望?

我从来也不认为有垮掉的一代,没有哪一代是垮掉的,每一代都有一代的历史使命,每一代主观上都努力振兴我们的民族,我只能说我更喜欢那一代人,而不是自大到妄说哪一代人不行。如果非要说有垮掉的一代,我看魏晋时代的名士们就是真正垮掉的一代,放浪行骸。可是很显然,那一代又是人性得以最大程度张扬的一代。如果说人性张扬就是垮掉,那么垮掉就不该是件坏事。

在说垮掉的一代时,我们常常犯以偏概全的毛病。很多时间,我们说某一代人垮掉,并不是用观其一生的视角,而是截取他青春年少的那一段来说事。这样与其说是一代人的垮掉,不如说是人生某一个阶段的特性。青春年少时力比多过剩,要充分释放,而这个时候,恰巧社会的宽容度相对较高,力比多太伸展的空间很大,于是很多逾出常轨的事情就做出来了,比如现在的“80后”,他们奇装异服,蔑视传统观念,厌弃学业和工作,这在他们的父辈看来是惊世骇俗的,不可理喻的。

长辈看不习惯了,就说他们垮掉了。其实,过了这个时期,就象是退潮后的平静,一切恢复过来,也就无所谓垮掉不垮掉了。在说“80后”是垮掉的一代时,我想更多地忽视了这样一种生理现象,或者说把一种生理现象夸大成社会现象,甚至夸大为社会危害。

当然,这里还有一种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唯恐其“不肖”的心理。有一位教授曾说,“上一代从来都认为下一代是要垮掉的”,总以为下一代人继续不了自己的衣钵,总以为下一代人偏离了自己设定的目标,一点都不象自己,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要求,自然就是不肖的一代,垮掉的一代。岂不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何不报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积极心态?

“垮掉的一代”是个舶来品,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美国出现的一个文学流派。有人根据英文“Beats”和“Beatniks”(“垮掉青年”的俗称与谑称)译成“避世青年”或“疲塌派”。“垮掉派”人生哲学的核心是个人在当代社会中的生存问题。其实,哪一代人,或者说哪一个人不要面对和思考这个问题呢?只不过“垮掉的一代”是用虚无主义对抗生存危机罢了。“垮掉的一代”用反叛的情绪和精神向保守文化的统治发起冲击,打破了二战后因冷战形成的死气沉沉,是后来轰轰烈烈变革的序曲。

依此看,“垮掉的一代”正与循规蹈矩的一代相对,社会的进步需要垮掉的一代来推动,而不是循规蹈矩的一代。正如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社会进步也需要付出代价,如果一代人要为之付出代价,这代价恐怕就是“垮掉”。

贺卫方:在“保护国有资产”的幌子下

 

在物权法的种种争论中,我们看得到群情激昂之下,理性分析的极度匮乏,一些似是而非的看法居然可以大行其道。例如,不少人会想当然地以为,只要是国有财产,就是属于人民大众的,就是需要用最大的力量加以保护的。反之,只要是私有财产,就是属于那些有产阶层自己的,就不能像对待国有财产那样严格保护。殊不知,过去近百年来的实践表明,所谓国有财产,乃是谁也不知道产权属于谁的财产,乃是权势阶层可以巧取豪夺的财产,而且往往是经营得最糟糕的财产。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私有财产得到严格保护的环境下,正由于每个人都可以放心大胆地致富发财,“有恒产者有恒心”,于是整个社会财富不断增长,就业机会不断增多,所有的人都越来越走向富足。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些私有财产得到严格保护的社会里,中产阶级的范围不断扩大,国力不断强盛的原因。

所谓的国有经济,实际上就是一种权力经济,剩余财富的分配完全由权贵们支配,小民百姓哪里能够染指其间?于是,在计划经济时代,生产资料归“全民”所有,可是,“全民”这个说法大抵上类似于“人民”,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们大家,但实际上每个人都不是。因此,在公有制加计划经济下,反而有最腐败的权贵阶层。从前东欧的那些实行计划经济的国家,民生凋敝,但是权贵们却在西方的一些银行里存储了数以亿计的私人款项,它们不都是来自本国民众的血汗么?

权力经济也意味着企业的负责人不过是一些国家官员,他们根本缺乏内在的动力去追逐利润,收益的增长跟他们自己的利益是没有关联的。个别运用智慧或者利用垄断获得良好收益的企业家,往往想方设法把企业收益的一部分据为己有,但是却风险极大,因为这是违反法律的。于是,他们或者因为心理不平衡,私下分肥,走上犯罪道路(例如红塔集团的褚时健),或者挥霍无度,一味地奢侈享受,反正不花白不花,拿到腰包里是犯罪,但是吃喝嫖赌却不受追究。为什么国有企业招待费以及其他非经营性的支出会那么高,原因正在如此。韦伯所谓企业家的清教徒精神,报载加拿大的首富却以最低廉的汉堡包充饥,在国有企业的管理者那里是不可想象的。

国有企业也是最缺乏长久规划和追求的企业。因为管理者属于官僚,他们受制于任期,只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私人企业家却要为自己的一生乃至子孙后虑,因此就必须尽最大努力提高商誉,赢得最多而且持久的消费群体。他们要严格监督管理层,审慎地进行企业的各种决策,精细地进行计算,以便使得企业能够长久地辉煌。纵观全世界范围内,那些持续数十年乃至百年以上的老牌着名企业无一例外都是私人企业,当然不是偶然的。

从雇员这边看,国有和私人企业之间最大的差别乃是人们对于企业的忠诚度的分别。国有企业的雇员面对的是一个抽象的雇主,管理企业的官僚们对企业利益忠诚度的低下必然会影响到雇员们的心态。经理们损公肥私又挥霍无度,雇员们当然也不会为企业的利益而兢兢业业。而且其间又有赏罚机制的结构性缺陷,所有权人虚无缥缈,如何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和判断每个人的工作成绩和态度?无从判断之下,也只好要么全体“大锅饭”,要么亲信吃拿占。赏罚的不公平愈发加剧普遍的无奈心态和怠工行为。这样的企业要走向发达,实在是天理不容。

这样的道理不仅仅适用于企业,其它财产,例如土地以及附着于土地的其他财产的公有化,同样导致这些财产价值的不断降低。土地不属于私有,因此人们就不愿意认真经营,建的房子得过且过,谁知道几年后这土地是谁的呢?树林就不断地被砍伐,没有人监管,不砍白不砍。村委会可以轻易把耕地卖给开发商,眼前能够分得一笔款子,管他死后洪水滔天。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了土地,补偿给他们的那点钱很快化光,将来一旦有个天灾人祸,他们将向哪里讨生计?

如此简单的道理,可是那些整天把“人民利益”、“社会主义”“国有资产”挂在嘴边的人们是看不懂么?仔细想想,私有财产得不到严格保护究竟让哪些人最受益,就不难看出,这些貌似为普罗大众代言的人士是在为什么人的利益而奔走呼号了。

国有资产,国有资产,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

龙应台评《窃听风暴》:你是有选择的

 

今年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德国作品《窃听风暴》(The Lives of Others,又译《别人的生活》),在取得小金人之前便早已引起了轰动,横扫德国各大奖项,包揽2006年欧洲电影奖上的最佳影片、年度男演员和年度编剧三项大奖……热烈的关注和议论从德国本土蔓延开来。

本报曾在2006年第四季度娱乐盘点中对该片作出重点推介。《窃听风暴》与三年前的《再见列宁》有点相似,时间背景都是东德末期,故事将前民主德国国家安全局不为人知的大规模窃听行径公布于众,同时以一丝温暖打破同类电影的俗套。

奥斯卡的小金人,使得这部德语文艺片再一次受到更广泛的关注。知名专栏作家龙应台应本报之约,写下了对该片的所感所想。

——引子

1列宁听贝多芬

《窃听风暴》(《别人的生活》),今年度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真的很特别。一夜成名的导演,东诺士马克,是个初出茅庐的人,只有三十三岁。得奖的作品,是个啼声初试的作品,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而且,他不只是导演,剧本也出自他的手。从构思到完成,整整九年。

九年前,东诺士马克还是个慕尼黑电影学院的学生,有一天在家中发呆,听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突然想到列宁当年是怎么谈这个奏鸣曲的:

没有比《热情奏鸣曲》更美的音乐了,惊人、超寻常的音乐!它总让我像幼稚的孩子一样由衷地觉得自豪——怎么人类可以创造出这样奇迹似的乐曲。

一九四九年一月,美国的《时代》周刊报道了莫斯科纪念列宁逝世二十五周年的情景:

这样一个人

全共产世界(不日落国)都在纪念列宁逝世二十五周年。在莫斯科,面带笑容的斯大林和其他共党重要人物坐在莫斯科大剧院观礼……如往年一样,一整天都是歌颂列宁的演讲致词,还包括一个以列宁生平为内容的广播剧,长达一小时。广播剧以列宁最崇拜的贝多芬《热情奏鸣曲》作为压轴尾声,并配上列宁的话作为旁白:“没有比《热情奏鸣曲》更美的音乐了,惊人、超寻常的音乐!它总让我像孩子一样由衷地觉得自豪——怎么人类可以创造出这样奇迹似的乐曲。”广播剧以最甜美的声音结束:“列宁,就是这样一个人!”

四十五分钟之后,美国电台也开始发音,播放美国版的列宁生平。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也响了起来,列宁热爱这个曲子的话,也被引用,但是,这一回是全文:

……让我像幼稚的孩子一样由衷地觉得自豪——怎么人类可以创造出这样奇迹似的乐曲。

但是我不能常听这个乐曲,因为,它会影响我,使我有一种冲动,想去赞美那些活在污秽地狱里而仍旧能创造美的人,想去亲抚他们的头。可是这个时代,你不能去亲抚人家的头,除非你要让你的手给咬断。你得重击人家的头——毫不留情地重击——虽然说,理论上我们是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的……我们的任务真的很难搞。

东诺士马克心里已经有一个故事:一个共产东德的秘密警察如何监听一个名作家的私生活。三年的时间,他藏身在维也纳一个修道院里写剧本,但在动手写作之前,他已经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采访曾经做过秘密警察和线民的东德人。

“我发现,”东诺士马克说,“秘密警察是一群把内心情感上了锁的人。他们变成只讲究原则的人,感情元素整个被排除、被封存起来。而这其实就是列宁所表现的:他害怕他的感情会坏了他对原则的追求。”

有一个退休的秘密警察邀请东诺士马克到家中晚餐。很愉快地,这个人告诉他东德秘密警察如何以最高效率搜集“潜在敌对势力”的“气味样本”,只有一次失误:有一个女人,被搜集“气味”的时候,她刚好来月经。秘密警察把带血味的“样本”给狗去闻,“那狗被搞胡涂了”。

讲故事的前秘密警察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

东诺士马克坐在一旁喝茶,心中战栗不已:原来,“彻底的野蛮和文明,隔得那样近”。

2布莱希特看加利略

列宁为了保持革命的纯粹性而抛弃他最爱的《热情奏鸣曲》,东诺士马克就试图用电影艺术来演绎:如果革命家真正听了《热情奏鸣曲》那样的音乐,世界会不会不一样?

地点是德国民主共和国的首都柏林,时间是“一九八四”——这绝不是个未经细思的年份。欧威尔的黑色预言,正笼罩柏林。秘密警察魏斯乐,是个奉公守法、爱党爱国的忠贞公务员。他善于侦讯,用精准的心理手段摧残敌人意志,取得口供。他相信,国家的安全必须依靠像他这种忠诚共产党员的无私付出。

领导交给他一个新的任务:二十四小时监听名作家德瑞曼,找出他的“污点”。

德瑞曼是个典型“体制内”的作家。爱国,不反党,享有盛名,与党的最高领导都有交情。所编的剧本演出时,总是冠盖满京华的待遇。文人朋友中,有愤懑的不合作者被禁止出境,他不作声。有批判当局者被监视、被孤立、被“灭音”,他同情,但不行动。这样被党所爱,他也自信自己不在被国家监控的名单内。

他不知道的是,文化部长看上了他美丽的情人,舞台剧演员克丽斯塔。部长将他置入全面监听,期待找到污点,以遂私欲。克丽斯塔,在绝对的权力下,不敢不从。她先是屈服于部长的欲求,又在威胁之下出卖德瑞曼;文人和艺术家在国家机器的巨轮之下犹如蝼蚁求生。

一个前辈导演的自杀带来了德瑞曼的转变。深受德瑞曼尊敬的舞台导演,因为“不听话”而被剥夺了艺术生命,终于以死来表达抗议。向来选择不挑战当局而如鱼得水的德瑞曼,在听到消息的一刻,沉痛之余,坐在钢琴前,开始忘情地弹起热情澎湃的《好人奏鸣曲》——一首以《热情奏鸣曲》为模板的新曲。

德瑞曼面临抉择:他继续独善其身,假装看不见那个充满压迫的世界,还是准备牺牲所有既得的利益,起身以行动反抗。

他决定成为行动者。冒着死罪,写了一篇长文,揭露东德隐藏自杀人口统计数字的文章,透过地下管道,送到西德发表。

认真监听着他的秘密警察魏斯乐,戴着耳机,当下就听见了《好人奏鸣曲》,激动不能自已,流下了眼泪。

在此之前,他从德瑞曼的书房里“借”了一本小书出来,躺在床上念,那是布莱希特的诗:

忆玛丽亚

夏日晴空在我俩之上

深深凝视那朵云

那样纯白,那样高

当我再度凝视

它已消失

眼睛如冰冷玻璃,从来不流露任何情感迹象的秘密警察魏斯乐,在深夜的孤独里,读诗。

从监听,魏斯乐当然知悉德瑞曼的“叛国”计划,忠贞的秘密警察面临抉择:他应该忠于他信守了一辈子的爱国爱党那一套原则,还是他心中被“奏鸣曲”和诗意外敲醒的善恶直觉。

布莱希特的名字在这里出现,也不会是未经细思的。他是东德共产党供在神桌上的社会主义伟大作家。可是他的两部盛名之作,《加利略》和《四川好人》,探讨了同一个核心问题:在面对不公不义的强权时,个人的抉择是抵抗还是妥协?在面对善与恶的拉锯时,个人的抉择是往善还是从恶?

在布莱希特的剧本里,加利略面对教会的压迫,选择了不抵抗的妥协,但是用妥协所赢得的空间设法将自己相信的真理传递出去。所以他的学生认为,他的妥协其实是一种真正的英勇。《四川好人》的道德,使得她无法生存;必须依靠一定程度的“恶”,才能保护她自己,让她的善得以存活。布莱希特半生面对纳粹的国家强权,辗转流离;到了美国,又被迈卡锡反共主义逼迫着交代政治立场。个人面对不义的国家强权时,究竟要怎样做自己的道德抉择,究竟要如何找到安身立命的平衡点,一直是布莱希特作品里最重要的问题。

在“一九八四”的历史时空里,作家德瑞曼和秘密警察魏斯乐所面临的,是和加利略,和布莱希特,同一个问题。

3穆荷演魏斯乐

东诺士马克拿着写好的剧本四处筹钱拍片时,一路碰壁。碰壁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它不是喜剧,而且主题太严肃。

柏林围墙倒塌之后的十五年间,以共产东德的生活为题材的电影不是没有,但得到市场青睐的几乎全都是喜剧片,譬如脍炙人口的《再见列宁》,对于消失了的东德社会主义岁月用一种落日余温的温情、不伤筋骨的调侃,加上一点淡淡的怀旧情绪,组成了面对过去的主调。《窃听风暴》在德国引起骚动,除了电影本身的艺术品质之外,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这大概是两德统一十六年来第一部不加糖加奶的,认真刻画东德秘密警察恐怖统治的影片。

围墙在一九六一年树立起来,到一九八九年倒塌的二十八年光阴里,秘密警察最大宗的业务就是防范人民逃亡。七万五千人因为企图逃亡而被监禁,八百零九人因为逃亡而丧生。大约七千五百名边境警察“监守自逃”,三分之一成功逃走,不成功的三分之二被关进监牢。东德总共雇用了九万名正式秘密警察和十七万五千名秘密线民去管控一千七百万人民——相对之下,希特勒只用了三万名秘密警察监控整个德国。十七万五千名线民,包括妻子监视丈夫,学生监视教授,儿女监视父母,情人相互监视。饰演魏斯乐入木三分的名演员穆荷自己,在两德统一后去察看自己的“忠诚资料”,发现有长达六年的时间,每天向秘密警察报告他的言行举止的,正是他自己的妻子。

所以东德人并不那么愿意去翻开自己的资料。在秘密警察的档案里,是的,有太多的“真相”,但是知道“真相”,究竟会带来幸福还是更深的痛苦?大多的电影对东德阴暗的历史轻轻带过,是不是因为,人们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承受痛苦?或者说,人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承受罪责?

曾经担任过秘密警察的东德人也组织起来了,添了白发的他们说,他们当初也不过是尽他们的“首土有责”,做的是一份荣誉的工作,并没有罪责可言。可是那因他们的“荣誉”工作而家破人亡的其他的人们,仍被记忆折磨。政治学上所谓“转型正义”——在改朝换代、价值翻转之后回头来清理是非、分辨善恶、追究奖惩和责任,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仍旧在困惑摸索的巨大课题。

东诺士马克每天接到很多很多的来信,“有时候,”他说,“我不敢打开,因为,里面有太多痛苦。很多人想来跟我诉说,我只好说,我不是神父,没法帮你告解。但是通过我的电影,人们似乎认识到一件事:你,是有选择的。”

他指的是秘密警察魏斯乐。为了不忍见德瑞曼以叛国坐牢,为了忠实于他在听《好人奏鸣曲》和读布莱希特的诗时的感动,他选择放弃仕途,付出代价:被降职到地下室去做拆信员。统一变天之后,他也翻不了身,仍旧在最卑微的底层艰辛求存,做一个递送免费广告的送报员。

而在“一九八四”的朝代里呼风唤雨的那个文化部长,统一之后,摇身一变,又是一个新时代的大人物。东诺士马克的电影用了很多当初东德的机关大楼实地拍摄,但是监狱博物馆的馆长却拒绝了他拍摄的请求。原因?馆长说,因为东诺士马克的剧本不符合史实:整个东德历史,像魏斯乐那样“良心发现”的秘密警察,对不起,一个都没有。

刘晓波: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遗传(《单刃毒剑》之中日较力中的两种野蛮)

刘晓波:《单刃毒剑》

中日较力中的两种野蛮

一 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遗传

联合国改革方案一出,日本争取成为常任理事国的步伐突然加快:世界第二大经济国的实力、亚洲最成熟的民主国家、七国俱乐部成员国、联合国第二大资助国、大把的对外援助(为了此次“入常”,日本承诺向非洲十六个国家提供经济援助),这一切条件使日本朝野信心十足。五大常任理事国中的美、英、法、俄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都在不同的程度上表示支持日本。

在亚洲,日本“入常”成为东亚三大国较力的焦点,日本侵略亚洲国家的历史问题,再次成为中国和韩国反对日本“入常”的主要理由:战争遗留下的领土之争(钓鱼岛和独岛),不向亚洲各受害国真诚道歉,不承认强迫亚洲妇女做慰安妇,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修改和平宪法以重整军备,文部省通过篡改历史的新教科书,歪曲二战历史,美化侵略行为……似乎日本军国主义复活之势,已经不再是日本民间的极右势力,也日益明显地变成日本政府的选择。

东亚两个反日“入常”最激烈的主要国家,韩国是朝野共同发力,民间的街头抗议持续不断,激进者甚至以自残的断指行为来表达抗议,韩国总统卢武铉也明确表态,要求日本改变对待历史的错误态度;韩国政府已经在联合国内展开阻止日本“入常”的拉票活动,让世界看到了韩国举国上下阻止日本的决心。

中国的反日是民间热而政府冷,中共政权除了对大规模反日网络签名活动和一边倒的媒体舆论表示支持之外,时至今日,北京并没有就日本“入常”问题明确表态,中共对民间自发的抵制日货行动,也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对民众的街头政治更是警惕有加和有所节制。据香港《明报》报导,中国民间保钓人士尹冬明等十多人筹办反日活动在浙江遭公安围殴。中宣部要求媒体为反日风潮降温,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和专家学者也出面呼吁民间要“理性爱国”。直到日本文部科学省4月5号审定通过了刻意粉饰侵略战争、淡化战争罪行的新版历史教科书,中共外交部官员才奉命紧急召见日本驻华大使阿南惟茂,就文部科学省审定通过新版教科书向日方提出严正交涉。中国驻日本大使王毅也在东京向日本政府提出交涉,阐述了对历史教科书问题的严正立场。与此同时,中共驻联合国大使王光亚对联合国改革方案进行杯葛,间接地表达反对日本“入常”。

其实,在当前日本,持极右立场的日本人绝非民间舆论的主流,极右翼立场的新版教科书的采用率也仅占1%,但在言论管制依然严厉的中国,官方喉舌对小泉坚持参拜靖国神社和日本文部省通过了新教科书的刻意渲染,误导了大陆民众,使之很容易把日本极右翼势力误读为日本舆论的主流,进而误读为日本政府的态度。也就是说,中国民间反日情绪的高涨,与近年来中共官方对民族主义刻意纵容相关,也与大陆民众无法获得多元而完整的新闻信息相关。

现在的中国,不再是东亚病夫,甚至在军事上已经属于亚洲强国,但日本极右势力仍然歪曲侵华历史,日本政府也不向中国人真诚道歉。特别是在德国人的对比之下,中国人对日本人就更感到愤怒。

二战后,德国几十年如一日地反省自己的战争罪恶,德国总理可以向受害者下跪来表达悔罪和道歉,甚至德国的悔罪道歉已经延伸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屠杀平民。在战后赔偿的问题上,德国也做得很彻底,在战后的五十年来一直都在赔,赔完受害国家,又在1999年赔偿劳工。

为什么同样在战争期间对中国人犯下过深重的历史罪恶——从甲午海战的旅顺大屠杀到二战时期的南京大屠杀——的日本人至今不肯像德国人那样真心悔罪和道歉呢?为什么日本人不给受害者以适当的赔偿呢?

除了现实政治的原因之外,德、日之间的差异源于东西方文化观念的巨大差异——西方的基督教罪感文化和东方的面子文化,从而导致了中西方不同的战争观念、民族观念和历史观念。

(一)日本野蛮的战争观念

在战争观念上,日本人仍然坚守东方文化的劣根——只要面子而不要是非。这种战争观念以武士道精神为主导,只论战争的胜负结果而不论战争正义与否的道义性质,也就是“成王败寇”的战争观。或者说,日本人仅仅以成功为是为善,其荣誉感也只来自成功,而以失败为非为恶,其耻辱感也只来自失败,却从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成功和失败。所以,日本人并不认为侵略战争是犯罪是耻辱,甚至不认为在战争中杀害大量平民是犯罪是耻辱,而是认为战争的失败是莫大的耻辱,被追究战争罪责是更大的耻辱。日本军人在战败后喜欢选择剖腹自杀的方式来了断或洗刷耻辱,就是“成王败寇”之价值观的典型表现。

当一个民族或国家并不认为自己发动侵略战争和屠杀平民是罪错之时,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无需承认罪错。日本人认为,二战中的失败,已经使整个大和民族倍感耻辱;战争受害国还逼着发动战争的日本必须进行反省、忏悔、道歉、谢罪、赔偿,无疑是更大的耻辱,也就越发抵制道歉和赔偿。正如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其名著《菊与刀》中所说:“和西方比起来,信仰基督教的民族有原罪感,他做错了,知道自己有罪就会承认,就会忏悔。日本的耻感文化就是做什么事都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羞耻之别。他作了恶,犯了罪,只要这个事情没有被发现,没有被揭穿,没有让他感觉到羞辱,他就不会认错。他只要感觉到羞耻,他又会选择包括自杀、切腹这些激烈的行为自裁。”

在这种战争观念的主导下,日本人认为:二战期间,从单纯的军事上讲,日本人在亚洲并没有遭到过真正的挑战,特别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太阳旗插遍亚洲诸国,日本皇军几乎所向无敌,不但亚洲其他国家的黄种人是日本的手下败将,就连曾经在亚洲不可一世的白种殖民者也不是日本的对。换言之,日本在二战中的失败,不是败给了亚洲的任何一个国家,不是败给朝鲜、菲律宾、缅甸、印尼……等小国,更不是败给中国这样有美国帮助的所谓大国,而是败在太平洋战争,败在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弹,一句话,是败在美国人的手中。

历史事实亦是如此。

尽管在卢沟桥事变发生后,1937年7月17日,蒋介石和汪精卫在庐山先后发表了著名的“最后关头”演说,蒋的“ 焦土抗战”和汪的“灰烬抗战”的宣言,标志着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尽管在1940年之前,中国人对日本人进行了顽强的抗击,但不要说共军的小打小闹的游击战赶不走日本人,就是国军在正面战场上的浴血奋战也赶不走日本人。随着上海保卫战的惨败和南京大屠杀的惨烈,军事失败把蒋介石政府逼入绝境。所以,1938年6月9日,为了阻止日本军队的大踏步推进,国民党政府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企图用突然炸开黄河大堤来阻止日本人,但泛滥的黄河水并没有淹死一个日军及其吞并中国的脚步,却淹死十多万中国老百姓,二百多万中国人变成无家可归、一贫如洗的难民。不久,国军又在预定撤退的长沙放火焚城,实行蒋介石的所谓“焦土抗战”,结果烧死平民数万,却没有几个日本军人死于大火。国军的正面抵抗、决堤洪水和大火焦土所付出的生命和财产的巨大代价,都没有能够阻挡住日本人长驱直入的脚步。

中国对日战争的胜利,不过是反法西斯同盟国对轴心国的胜利的附属结果而已。没有美国的援助,中国无法完成“以空间换时间”的抗日战略;没有盟国的胜利,中国也许到现在还是大东亚共荣圈中的臣属国。而且,回顾历史,中国人大都是对外战争的懦夫和窝里斗的英雄。所以,成吉思汗的马蹄才能踏破中原,满人的八旗军才能冲破山海关,几千名八国联军才能占领北京,使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汉民族多次被地少人稀的外族人统治。

在亚洲,今天的日本人仍然抱有不可一世的傲慢的原因是:二战的失败并没有导致大和民族的一蹶不振,反而再一次激发了日本的畸形民族自尊,把战败的耻辱化为振兴的动力。在政治上,日本在美军占领当局的主宰下完成了政治制度的成功转型,是亚洲第一个成熟的民主国家;在经济上,日本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和平时代的经济奇迹,不仅是亚洲第一大国,也是世界第二大国。换言之,一百多年前,明治维新后之日本,迅速崛起为世界强国,成为亚洲国家中可以与西方列强的唯一国家;二战后,战败的日本迅速再次在战争的废墟上崛起,仍然是西方七强俱乐部中的唯一亚洲成员。如此迅速地实现了由军国主义国家到现代民主国家的转型的日本,似乎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来支撑它的野蛮的战争观念。

在“成王败寇”的战争观的作用下,现在的日本右翼势力还利用所谓相对主义历史观来加强其自我辩护的力量。日本右翼分子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时期,在价值判断上殖民主义并非邪恶,也没有违背当时的国际公义,几乎所有强国都在进行殖民主义扩张,为什么偏偏揪住我们日本不放?殖民主义被宣判为有违人类公义及其相关的国际法,是二战结束之后的事情,以此来要求我们日本为二战前的殖民行为谢罪和赔偿,是时空错乱和强人所难。

然而,日本的辩护完全是强词夺理。事实上,1928年已经有了《巴黎非战公约》,规定在缔约国之间的关系上废弃战争作为实行国家政策的工具,日本也是签约国之一。

何况,日本人认为他们对受害国已经做出了道歉和赔偿。比如,1951年签订了《日韩条约》,日本政府在条约中向韩国表示了道歉。日本还对印尼、菲律宾、越南、缅甸、老挝、柬埔寨支付了赔偿金。日本也通过秘密协议对亚洲殖民地的一些西方宗主国居民给予了赔偿,比如,日本与荷兰达成过一个私下协议,太平洋战争时期在印尼群岛上被没收财产、被关入集中营的荷兰国民,得到了日本的赔偿。而遭受日本之害的其他国家的道歉和赔偿问题,之所以会不了了之,也有正式的条约为依据。比如,日本会拿出《旧金山条约》为自己辩护。实际上,在美国对日政策于1948年转变之后,日本对同盟国的赔偿到1949年春天已经基本停止。在美国的主导下,1951年9月8日签署了《旧金山合约》,美国基于战后的国际局势和亚洲局势的考虑,该条约第三款规定:其他同盟国放弃任何赔偿要求。同时规定了日本用归还受害国的领土来换取道歉和赔偿。

在对中国的赔偿问题上,之所以,中国吃了大亏而日本占了大便宜,表面原因是美国对日本的袒护,实质原因是中国本身的分裂。当国共内战使中国事实上分裂为两个政权之时,日本就能利用北京政权来制衡台北政权,再利用台北政权来制衡北京政权。日本人对蜗居台湾的蒋介石说:台北如果不放弃赔偿,日本就承认北京政权。于是,蒋介石政权就乖乖地与日本政府签订了《日台条约》,放弃赔偿要求。同样,台湾问题也给北京政权带来巨大的外交压力,中共政权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也主动放弃了赔偿要求。同时,对于大陆中国人的赔偿要求,日本还会自我辩护说:虽然我们日本没有给中国战争赔偿,但我们已经用长期的援华贷款的形式对中国作了变相补偿。

所以,中国和韩国不应该再纠缠于历史问题不放。

(二)日本人的畸形民族优越感

日本政府之所以到现在仍不肯向中国表示悔罪,与近代以来逐渐形成的畸形民族主义高度相关——由生存危机感导致的自卑与自傲相混合的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在国力强盛之时就会走向双重盲视:对自身优越性的盲目相信和对其他民族的野蛮歧视。

无论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与中国为邻的岛国日本,皆有“不如人”的生存危机感。在世界文明史上,东方古代文明的灿烂也好,西方近现代文明的辉煌也罢,日本在古代和近代都是后进者,古代不如中国,近代不如西方。在生存空间上,狭小岛国在空间上的窘迫和隔绝,使日本民族具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感和孤独感,二者必然催生出向外扩张的强烈冲动,一旦内外环境提供了这样的契机,就会把扩张冲动变成国家决策和武力征服的行动。所以,日本的畸形民族优越感,也像现在中国人的优越感一样,混杂着落伍的自卑感和耻辱感。日本对中国就更是如此。

中日两国隔海相望,现在同为亚洲大国。但两国不同的历史地位,使二者在对外的态度上却截然不同。在古代,中国曾经独步亚洲历史,也没有遭遇过强有力的外来文明的挑战,所以,中国人养成了夜郎自大的天下意识。国人没有“民族国家”的观念,而只有统领宇宙的“天下”观念。统治精英们相信:自己治理的不是一个边界明确的国家,而是包容一切疆土的“天下”。即便意识到或遭遇到其他国家及民族,国人也以自我中心的态度俯视周边国家的存在。国人称自己是“文明”,把自己作为万邦来朝的中心朝廷,而把其他国家及族裔贬为“蛮夷”,视其他国家为臣属国。蛮夷诸小族与文明大汉族之间的关系,只有不平等的君臣关系——诸臣属国对上的“朝贡”义务和中心国向下的“恩典”权威。甚至在西方人强行打开中国的大门之后,国人的天下心态仍无实质性改变,直到大败于被贬为“弹丸之地”的日本,国人才被迫收敛了君临天下的大国傲慢。

而日本没有辉煌的古代文明作为自傲的资本,却具有极为认真务实而不耻下问的民族传统。在亚洲诸国中,为了国家的兴盛而最肯于虚心向强大对手学习的民族,非日本莫属。早在东汉时期,光武帝授予日本 “汉倭奴国王印”,从此开始了中日交往的理事,也说明日本象中国周边国家一样,被中国皇帝视为藩属国——中华朝贡体系。虽然中间经历过663年白村江口海战和1592-1598年中日朝鲜战争,但双边关系的主导者一直是中国。日本历史上的两次重大改革也皆是虚心学习强敌的结果,古代的“大化革新”是向中国学习,近代的“明治维新”是向西方学习。可以说,肯于和善于向强敌学习,是日本得以在近代战争中崛起为世界大国、在二战失败的耻辱中迅速崛起为经济强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古代,日本学习的主要对象是中国。日文书面语和人文文化都与中国高度相关。特别是作为中日关系的文化纽带的佛教,日本佛教来自中国,钦明天皇十三年(梁元帝承圣元年,即公元552年),在高市郡初建向院寺;至敏达天皇十三年(陈后主至德元年,即583年),在大野邱始建塔。从此之后,日本学问僧来中国学法求法者和学习中国的人文经典,代不乏人。李唐王朝对外邻、特别是对日本奉行“亲仁善邻”的政策。日本自舒明天皇二年(唐太宗贞观四年,即630年)就派出由留学生和学问僧组成的第一批遣唐使。有唐一代,日本先后派出遣唐使多达十九批。大诗人王维有诗《送祕书晁监还日本国》,诗仙李白也有诗《哭晁卿衡》(据说晁衡回日本途中,葬身于鲸波)。武则天主政时,鉴于中日友好,遂把“倭国”改为“日本国”。唐代的鉴真大师赴日传教,日本的弘法大师来唐求法,留下过经典文论《文镜秘府论》。再翻翻日本最著名长篇小说《源氏物语》,日本贵族在文化品位上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对唐代诗歌的熟悉程度,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等唐朝大诗人的经典诗句,不仅用于日本贵族之间的相互唱和,也常常用于男女之间的调情和幽会。日本历史上著名的“大化革新”(645-654年)的一切措施,都是在遣唐归国的留学生参与下完成的。这一革新使日本的政治发生了重大变化,也把日本佛教推向全新阶段——天皇、皇太子及大臣们都深信来自中国的佛法而轻视日本本土的神道。平安朝时代的辉煌是虚心学习唐朝的结果,故而,史称“仿唐制”时代。

只是到江户时代(相当于中国的宋代),日本人才试图摆脱中国的影响而致力于民族精神及国学的复兴,通过追朔日本古代的神道观念和挖掘古典来恢复日本民族精神。即便如此,当时的日本思想界研究的重心仍然中国宋代的朱熹理学和王阳明心学,国学仅仅是思想流派之一。

在近代,当亚洲各国遭遇西方强国的挑战且开始衰落之时,一向擅于学习强国的日本选择了与中国的“中体西用”完全不同的应对战略,而是再一次忍辱负重地向西方强敌学习,日本的明治维新运动,就是以“全盘西化”的策略来实现“脱亚入欧”的崛起战略。明治维新后,日本的民族傲慢由隐而现、由弱而强。1885年,日本著名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1835-1901)提出“脱亚入欧论”以来,日本人认定自身崛起之路,应该是摆脱贫困愚昧衰弱的亚洲而加入文明富足强悍的西方。

日本人认为,日本之所以优于中国和朝鲜,乃在于日本有能力“摆脱亚洲之陋习”和“引进西洋之文明”。正如福泽谕吉所言:“今日如欲成事,则我国不应该犹豫不决地等待邻国文明开化,共兴亚洲;而应该脱离其行列,与西洋之文明共进退;对待中国、朝鲜之方式,亦不必因邻国之故而特别和善,应该按西洋人对待之法予以处理。”

接着,日本在与两大帝国的交战中初试锋芒,就打败了大清国、俄帝国,挤占了俄国在中国东北的势力范围,把大清国的势力逐出朝鲜半岛,并让大清国割让了台湾及膨湖列岛;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日本又取代了德国在中国山东的势力,一跃而成为世界强国,是可以和西方列强平起平坐的唯一亚洲国家,基本上实现了其“脱亚入欧”的战略目标。

也就是说,近代以来,中日两国在亚洲的地位发生了颠倒,古代强国变成了近代弱国,古代弱国却变成了近代强国。一个在历史上不如人、在生存空间上极为狭窄、在生存危机的压迫下倍感自卑和屈辱的小国,居然只用了半个多世纪就崛起为世界强国,其民族优越感和对外扩张的野心的迅速膨胀,也就成为必然。

在世界各国的现代化过程中,民族振兴之路一旦被畸形民族主义所主导,其振兴手段必然是军国主义扩张。法西斯德国和军国主义日本就是典型的例证。在打败了中国、占领了台湾和朝鲜之后,日本就不再是被华夏文明笼罩的“倭寇”,而变成了意欲充当亚洲主人的大和民族,日本人真的就以为大和民族相对于其他亚洲民族具有先天的优越性。在当时的日本人眼中,支那人和高丽人都是劣等种族,起码不是可以与日本人平起平坐的人。所以,在日本国内,军国主义势力压倒了政治开明派,军界代替文官开始主导国家事务,1912-1916年的“大正民主化”进程被军人独裁所葬送。日本人为扩张生存空间而发动侵略战争,也被畸形的民族优越感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日本人自以为肩负起拯救亚洲、领导所有黄种人向白种人争独立争尊严的神圣使命,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傲慢之中。正如纳粹德国把人类各种族依次分为不同的等级,在优等的种族中,最优秀最高贵的种族是高个子、白皮肤、蓝眼睛的北欧日耳曼人,其次是西欧的其他民族,再次是南欧人;在劣等种族中,斯拉夫人居于第一,其次是亚洲人,最下等的是黑人。至于犹太人,连劣等种族都不属于,是魔鬼是疾病而不是人类。所以,日尔曼民族要用铁血之战和种族灭绝来肩负起先拯救欧洲、继而拯救世界的伟大使命。

正是畸形民族主义导致了军国主义的扩张兴国之策,初试锋芒的成功又鼓励了日本的野心,使其逐渐膨胀到意欲独霸亚洲的狂妄程度,甚至在自认为“脱亚入欧”的战略目标完成之后,日本人也不把欧美列强在亚洲的势力放在眼里。因为,要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就必须将欧美列强的殖民势力赶出亚洲。1919年8月,军国主义理论家北一辉和大川周明,先后论证了日本的未来使命:首先要称霸亚洲,建立起“大东亚共荣圈”,一个北起西伯利亚南到大洋洲的大帝国。之后向西方扩张,建立世界联邦。

所以,日本在加紧吞并中国的同时,也真的把欧美诸强赶出菲律宾、新加坡、缅甸、印尼等亚洲诸国,迫使英国、俄国与日本签订了中立条约。剩下要对付唯一西方强国,就是坚持帮助中国抗日、对日本实施制裁的美国,“偷袭珍珠港”这样的威慑性打击,就是日本为了达到阻止美国继续帮助中国的目的。然而,狂妄必遭天责,偷袭珍珠港动员了美国正式对日本宣战,引爆太平洋战争,日本先是在太平洋上惨败于美国,最后又在美国制造的蘑菇云的笼罩下,缴械投降。

日本人的不甘于失败、在心里上难以接受失败的傲慢,即便在不得不承认已经失败的情况下,仍然要靠玩弄文字游戏来自称虚幻的民族自尊。

首先,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时,其文告的措辞经过日本内阁的激烈辩论和反复修改,最后发布的文本不叫“战败诏书”而叫“终战昭示”,似乎是日本主动结束战争,而不是被盟军打败。《终战诏书》把战争的日期限定在1941年-1945年,只提对美国和英国的终战,而不提对中国和苏联的终战。不提苏联,还有理由,因为签署于1941年的《苏日中立条约》直到1945年8月苏联出兵中国东北时才正式废除。而不提对中国的终战就是故意推卸战争责任。因为,中日战争开始于1931年的“9.18事变”,打了整整十四年。而且,在1941年到1945年的二战时期,中国还是抗击日本军国主义的亚洲主战场!

其次,《终战诏书》仍然像《开战诏书》一样,把“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侵略战争说成“解放”,并对战死的日本军人表达了由衷的痛惜,而对深受日本侵略之害的国家及人民却只字不提,仿佛日本才是二战的唯一受害者。请看《终战诏书》的这段:“对始终偕帝国戳力同心致力于东亚解放之各盟邦,朕只得深表遗憾之意;对死于战阵、殉于职守、毙于非命之帝国臣民及其遗族,每当虑及,常五内俱焚。至若负伤、受灾祸、失家业者之福祗,乃朕深切轸念之所。惟帝国所受苦难本非寻常,尔等臣民之衷情朕亦悉数知晓。然,大势所趋,朕堪难堪之事,忍难忍之物,欲以之为万世开拓太平。”

由此可见,日本人不肯向中国及亚洲国家真诚道歉,恰恰来自被日本人视为“神”的天皇本身。所以,二战结束以来,亚洲邻国仍然能够不时地感到来自日本的这种“不必特别和善”的敌意,中国人在日本眼中仍然是“支那人”或“东亚病夫”。时至今日,日本的新教科书在为其侵略亚洲各国的行为进行辩护时,还在企图诉诸“黄种人自傲”的种族理论。日本扶桑社出版的新教科书称:日本对亚洲各国的入侵,把长期以来对亚洲各国实施殖民统治的西欧国家的势力赶走,为一直认为无法战胜白人而心灰意冷的亚洲民族带来惊人的震动与自信,也给亚洲人民带来独立的理想,其客观效果是带来了亚洲诸国独立时间的提前。

换言之,在殖民主义早已成为历史的二十一世纪,日本右翼势力还坚持有悖历史事实的历史观和颠倒起码是非善恶的价值观,还沉浸在早已灰飞烟灭的“大东亚共荣圈”的殖民主义幻觉之中。

章诒和致全国人大代表的公开信

 

新年之初,百事伊始,构建和谐社会的蓝图待制,出版总署邬书林副署长竟能不顾大局,不管国策,自举一帜,颁令禁书八种,出版社分别受罚,从而昭告世人,出版当局遗有“和尚打伞”,并无和谐可言,舆论震惊。这当然不是突发的偶然性失误,海外反映的强烈远超去年此时发生的“冰点事件”。邬副署长出面否认,几番辩解;看他欲言又止,意图卸责,不幸又恰恰折射出这次下令禁书的的确确是他的职务行为。

二十多年来,几乎天天讲“依法治国”,十多年间,几乎月月论“提高执政能力”,执政为民之说更是四处充斥。可是,禁书、废书、封书、删书的非法举措又几乎时时都在发生,其范围之广,数量之大,手段之奸,危害之烈,大有与时俱进之势。受害的作者遍及各个层面、许多领域乃至各种派别,管你是年轻新秀、革命元勋!管你列左还是排右!至于为“禁、废”而设的所谓“评审制度”,恶奴黑笔,有口皆碑。待到邬氏主事理政,读者广泛称善的好书竟也在劫难逃,所不同者只是在乱禁之中立了新规,即因人而废:今日可以废我,明朝将能禁君,后天不知又会斩杀何人?如此公然违宪,如是肆无忌惮,形成一股改革大潮冲击未退,与人类社会普世价值悖违的逆流。形势这般严峻,诸公权重,受之于民,该替百姓管管了。

尽人皆知,书是言论的载体,靠出版而传播,或禁或废,都是对作者自由权利的剥夺,构成对《宪法》第35条的违反。须知该条规定的出版自由首先是、主要是公民个人的出版自由,出版总署以及其他宣传机关则只应列后,或尊奉执行,别无它途。再查《宪法》第33条2款,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的明定,据此,“因人废书”的行政行为分明构成了对该款宪法原则的对抗。诸公位尊,是否该问问署长、副署长,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违宪引发“逆流”,得由《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说起。1998年3月,我政府正式宣布将于“近期加入”该项公约;历经九年,本次大会之前又传出将借“奥运”东风予以批准,作为改善人权状况的庄重承诺。议程未作安排。但《公约》的原则既已成为世界公认的“主流”,又为我国政府宣告承认,岂能公然违反?查该《公约》第十九条规定:“人人有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包括口头的、书写的、印刷的……或通过他所选择的任何其他媒介。”即使在特殊条件下对权利的行使应加限制,也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尊重他人权利或名誉”,另一是“保障国家安全或公共秩序,或公共卫生或风化” .并且还必须立法明定,即不能实行“预先限制”的办法,任由有权单位臆定“禁区”,进而实行表达权的无形垄断,同时还必须通过正当的法律程序,而不能由政府官吏自由裁量,理所当然,也决不允许悄悄地打个电话或者“吹个风”就完成“限制”,实现“控制”。

现实情况如火焚心:出版主管机关的行政性工作经常违法越权,他们手上的黑名单、黑书目时常轮换,损害作家,殃及读者,怨声载道,大背民心。邬先生的禁书行为,外则失信于《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内则忤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当无疑义,诸公监督有责,何时起而纠偏?我们不希望把问题拖到“奥运之年”,那会丢掉国格,影响国誉。是故建议根据《宪法》第73条的规定,在大会期间,就出版问题上的违宪行为、专断劣迹,向有关机关提出质询,要求正式答复,尔后据之作出相应决议,坚决废除现行条例、规章、制度中的不当内容和实践中的全部陋习陋俗,为制定《新闻出版法》奠定基础。

如认为提出此议时间过于匆促,原订日程不宜改动,复无充分理由延长会期,则请依据《宪法》第71条的规定,组织一个关于党政机关非法禁书的“调查委员会”,于闭会之后展开调查,在一定的时限内作出决议,明确宣告:违宪必究,任何机关不得例外;毁法有责,位居副职署长者也难逃其咎。惩前毖后,以儆效尤,以期实现我国宪政民主、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并茂的和谐社会的美好目标。

请予审查,至盼采纳。

本件征得我委托的律师团(代表)同意联署,以昭郑重,以示负责。

“废书”受害人:章诒和

法律顾问团代表:张思之、浦志强、付可心

2007.3.12 于北京

牟传珩:温家宝撰文的政治玄机——“初级阶段论”难逃宿命

 

据新华社2月26日电,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发表《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和我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文章,全长5000多字,分为“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关于我国发展战略机遇期”、“关于和平发展道路”、“关于文化建设和文化交流”四个部分。该文提出的两大任务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极大地增加全社会的物质财富;逐步实现社会公平与正义,极大地激发全社会的创造活力和促进社会和谐。文章立论在必须坚持中共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100年不动摇”,坚持改革和创新。人们不难发现,文中所及的中国政治、经济、外交等各方面施政方针政策,已超出作为国务院总理通常负责的经济事务本身。

该文发出后,旋即引发国内外舆论广泛关注与猜度。有舆论认为,“温家宝是否要藉着两会前夕,大声疾呼,重新凝聚社会的政改共识呢?”;也有舆论认为:温家宝是起草中共十七大政治工作报告的小组负责人,现正收集各界的意见,这篇文章触及的正是中共的发展路向、改革焦点等议题,是否预示着十七大政治报告以此为蓝本?《亚洲时报》则认为,温家宝形像温和讨好,这番由温家宝出面向外解释中共在十七大前夕的决策思考模式,正是中共新一代领导层要在十七大前加强对外宣传工作的一个信号。这个信号“一方面可以改善中国的国际形像;另一方面,也可通过国际舆论壮大其声势,让党内的反对声音无法坐大 ”。在这些舆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华盛顿邮报》在报导温家宝文章的新闻导语:“中国共产党星期二警告中国越来越不耐烦的改革派和知识分子说,尽管中国过去20多年来经济变化步调迅速,政治自由化和民主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种解释随即得到不少人的认同。但在作者看来,此说显然没有力透温家宝当此中国人大、政协两会召开之际,发出这篇文章的内里玄机。

众所周知,中国经济“改革开放”以来,贫富差距日益扩大,官场腐败、教育、医疗、社保等公共产品供求失衡等问题日趋严重。此对,中国舆论界一向褒贬不一, 特别是去年两会来,中国新左派依此为据的反改革言论甚嚣尘上,是自邓小平92年南巡之后最高涨的时候。除了韩西雅和马宾痛批郑必坚主张融入“全球化”的文章引来不少关注外,北京大学学者巩献田大批正在起草的《物权法》“姓社姓资”的公开信声称:“《物权法(草案)》违背宪法和背离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妄图开历史倒车”,也一度引发了舆论哗然。再有以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学者自居的周新成,也在社会科学院学报发表文章,重复“狼来了”的故事,对中国可能出现类似东欧那样的内部和平演变提出警告。更有的人一直在网上发起要坚持“社会主义方向”运动,网上到处可见《市场经济主体论再批判》一文。年前又再次爆发一场检讨、反思改革开放成果的新争论,极左言论大有频频发难之势,去年“两会”被搁置的《物权法》,也再度成为今年两会争议的焦点。但舆论一般认为,中共决策层决心要推动本次人大通过此法。为此,前几天继3000多名退休高官、将领、专家学者及民众联署公开上书,强烈呼吁全国人大及中共中央纠正国企私有化的违宪行为后,近日还有一些学者在互联网联署公开信,要求全国人大常委会暂停审议《物权法》草案。他们指责该法违反宪法,导致国有资产流失和资本主义复辟。由此又形成了新一波反对通过《物权法》浪潮。

据报道,那封由3000人联署公开信发起人之一、国家统计局前局长李成瑞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中国的前途与命运现在已真正到了《国际歌》中所说的“最危险的时候”,特别是国有资产被非法大规模侵吞,私有化导致社会两极分化日益严重,官员腐败和社会公平正义得不到保证,“这一切,现在都集中体现在他们要强行通过的这个物权法上”。 李介绍说,截至两会前夕,已有3274人联署,其中有退休副部级以上领导近30人、退役解放军将领逾10人。令人关注的是,中央党校有52名教授亦参与了签名上书,“过去我们都以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中央党校已成为修正主义的大本营,但现在看来,在这个大本营中还是有不少人对现实认识是清醒的、对执政者所选择的道路是不满意的。”另一位代表性的人物,北京航空大学的韩德强教授则更具极左面目,他声称:“实际上我们国有企业改革走到这一步,的确是严重违反宪法。基本上我们认为改革开放就是违宪。如果严格按照宪法要消灭剥削制度的话,甚至连多种经济成分并存这个八十年代初的提法都是违宪的。”由此可见,他们反经济改革的立足点不是要求同时推进民主化的政治改革,而是要捍卫传统的社会主义原则。

巩献田曾持“穷人打狗棍不能和富人宝马别墅一样保护”的说法,得到不少改革反对者们的赞同。对此,中国问题专家霍伊泽认为,“物权法只是创造一个基础。现在轮到政府来采取福利国家的措施,为生活窘况的阶层提供某种补偿。这不是物权法的任务。我想,很多参与这场讨论的人根本分不清这些不同的范畴。他们不知道自己谈论的对象是什么,把不沾边的东西混淆起来。福利国家的任务是建立社会公正,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  

虽然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和总理温家宝早前在不同场合都对有关论争表过态,表示将继续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但此次温家宝撰文正值两会召开在即,竟以不同寻常的个人名义做系统化、理论化阐述,强调中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由此不难看出,温家宝文章的炮制出笼有回应党内极左挑战,继续坚持“改革开放”方向不动摇的明显政治意图。

其实,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一直被视为中共党内改良派回应党内极左势力挑战的理论盾牌。这一说法是1987年赵紫阳在中共十三大上提出来的,在中共内部,对于究竟要不要重提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是一直存有不同看法的。首次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说法作理论分析与注释的,是中共十三大召开之前由赵紫阳领导的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智囊班子,即由鲍彤组织的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完成的。1987年1月5日,鲍彤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社会主义的幼驹和资本主义的老马及其他》一文,该文通俗的阐述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的构想。因此学术界多认为,鲍彤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的创始者,但苏绍智、冯兰瑞、于光远等都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的推动者。赵紫阳当时主导提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的目的,是试图在保持某种程度的社会主义原则前提下,借助于资本主义经济政策发展中国的道路。但“六、四”后,江泽民上台,初级阶段论一度被视为“右”,伴随赵紫阳的命运一同被打入冷宫。后来,国际国内舆论对江泽民的偏左路线普遍不满,到中共起草十五大报告时,党内曾有理论家向报告起草小组建议,目前不宜重提初级阶段论这一并不十分确切的提法,应寻求新的符合实际的理论观点。但当时江泽民有意在国际国内摆脱其偏左形象,因而同意了在十五大报告中重提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并象征地写入了“政治体制改革”,期望以此来刻意与党内极左派划清界限。由此可见,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从一开始就一直被视为是中共党内反左理论。对此,晚年的赵紫阳透露了其中的玄机。此据原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研究员姚鉴复回忆,在赵紫阳逝世前几个月,由宗凤鸣老人带他见过赵紫阳。他写道:“紫阳同志在谈话中提到他认识苏绍智、冯兰瑞,也很欣赏他们和于光远等同志宣传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认为这是改革开放方针的重要理论基础。但是,他颇为得意地说:他们的重点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我的重点在‘初级阶段’。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就是邓小平说的不合格的社会主义,就还不是社会主义,也就是资本主义” (见姚鉴复《赵紫阳最关心的是国家命运,最惦记的是无辜者的命运》)曾一度是赵紫阳属下的温家宝,对此应是心知肚明。他该懂得赵紫阳们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提法,就是资本主义的内里玄机。因而,他在今年两会前党内极左势力高涨之时,再次亮出要寻求“社会公平与正义”为目标的初级阶段论,其内在的政治意思决非像《华盛顿邮报》分析的那样,要“警告中国越来越不耐烦的改革派和知识分子”,而是要回应极左挑战,力推继续改革的大政方针和《物权法草案》在人大上通过。温家宝所谓“100年不动摇”的政治潜台词在于:100年不搞左的那一套,即对内不搞一大二公;对外不搞争雄对抗。现在的问题是,谁又能真正做得了中共的主?谁又能真正做得了时代发展的主?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论,究竟能帮中共新一代领导人“打左灯向右转”战略多少忙?

对此,崔之元先生早在“中共十五大战略选择”一文中论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时说,“这显然是防御退守性的,并且具有理论上的不彻底性。如果第三代领导人采取这一提法,就意味着今后还要建立指令性计划的产品经济,这仍不能打破理论上的被动局面,不能展示独立的理论创新的气魄”。在作者看来, 这种“偷梁换柱”式的初级阶段论,本身仍然充满了自相矛盾。西方学者麦斯纳曾经指出,既然“中国已经是社会主义社会,同时却要采用资本主义发展的手段去建设社会主义的物质前提,岂非矛盾”。我们即使按中共官方的逻辑推论,中国连社会主义的物质前提都还没有建立,还谈什么社会主义呢?

由此可见,眼下中国所进行的市场化经济改革,如不跨出“社会主义”的虚假命题,中华民族的现代化进程就没有前途。在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是搞不得“战略模糊”的。要坚持市场化改革,就必须正面迎击新老左派假“社会主义”紧箍咒的发难,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融入全球化时代以资本扩张为动力的世界经济体系,理直气壮地接受民主现代化的普世价值观。

人类百多年来的经济发展史,就是资本扩张与反资本扩张的历史。“柏林墙”倒塌的史实,不是戈氏“新思维”的成果,而是反市场经济秩序的社会主义实践,在全球范围内无一例外地走向失败的历史性结论和资本世界化扩张趋势不可逆转的现实性力证。这是史实,不是主义!什么都可以造假,唯社会发展规律不能造假。不要认为偷换概念就会改变事物的本质。市场经济不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它是一定会挣脱强加给它的政治羁绊,按其自身属性与自然规律发展的。

如果胡温当局今后执政的思维框架,只能退守到社会主义“引号”里寻求作为,就必然一方面遭到极左势力对其“修正主义”的抨击;另一方面遭到自由主义者对其“假民主”“假改革”的批判。我早在2005年撰写的《胡温新政的“合”中求“和”》一文中写道:胡温执政以来,一方面不断遭遇自由派人士对其继续严控舆论媒体,侵犯人权,打压异见人士,没有政治改革新举措等的抨击;另一方面,党内外新老左派又不断抨击“胡温新政”“已经偏离了社会主义方向”。

所谓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说白了就是打着社会主义招牌推行资本主义经济的理论。由于它在理论上陷于了自我矛盾的逻辑错误,因此不仅难于统一中共党内思想,而且注定难逃腹背受敌的政治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