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大拋售

苏联作家左琴柯曾经写过一篇题为《沙皇的皮靴》的杂文,写的是一对夫妇前去参加皇宫物品大拋售。太太买了四件女式衬衫,先生买了一双皮靴。先生沾沾自喜,“也许皇帝本人穿过这双靴子呢”。可是他穿到第四天,靴子就散了架。太太买的衬衫,第一次下水之后就破了。为此太太大骂沙皇政府。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就成了朽物。

左琴柯这篇杂文写于1927年,说的是1925年新俄政府拋售皇宫物品的一个侧面。布尔什维克占据冬宫之后,将宫内物品大量拋售,以解救因内战而空虚的国库。当然,拋售的远不止这些小件物品。宫内珍藏文物和艺术品,也在劫难逃。

1925716日开始,个人和机关代表都可以凭入场券进场任意选购。第一批出售的是宫内的地毯。其中不乏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毯,包括外国首脑送给沙皇的贵重礼品和准备送去参加巴黎博览会的地毯。一条长红地毯长到可以从冬宫门内一直铺到涅瓦河中心的冰面上(冬季涅瓦河全面冰封)。三百条地毯,约一万五千平米,每条售价十五至三十五卢布,当场一抢而空。大量名贵瓷器和水晶制品成了外国人角逐的对象。欧美各国派出大量人员前来抢购。冬宫内有一处小小的皇家专用教堂。里面藏有大量教袍。一件教袍上的银饰品达三十二公斤,金饰品达二英磅,也在拋售之列。左琴柯杂文的主人公买的可能是皇宫仆人的用品。当时冬宫内保有供两千名仆人的穿戴,从帽子到皮靴,从衬衫到衬裤,袜子手套,一应俱全。末代沙皇和皇后、皇太子的用品则是上层人士购买的对象。电影制片厂和剧团也抢购这些用品,以便做为道具。皇太子的两具摇篮法国送的。一具留在革命博物馆(现称现代历史博物馆),一具出售。

冬宫的艺术品曾经单独拍卖。以大文豪高尔基为主任的委员会决定出售的单子。除了冬宫所藏艺术品外,还从各贵族豪宅搜集了大量艺术品供出售。一些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国现代派的珍品也流落海外。列宁的好友、美国石油大亨哈默利用同苏俄领导人的友好关系,曾经大量优先收购了一些艺术珍品。日后他将这些藏品送还苏联。

当代俄国公众谴责布尔什维克们拋售文物和艺术珍品的行径,认为拋售的不仅是物品,还有自己祖先的历史。


刘晓波:青楼中的真人性——狱中读陈寅恪《柳如是别传》

     陈寅恪先生所作《王国维纪念碑铭》,仅有253个字,却反复用到“独立”和“自由”二词,特别是最后一段,与其说是对挚友王国维的评价,不如说是陈老先生的自勉:“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尽管,在1949年中共掌权之后,在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疯狂迫害中,陈寅恪先生没有如梁漱溟先生那样,做出什么仗义直言的惊人之举,但他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践行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1954年,中共邀请陈寅恪先生出任第二历史研究所所长,陈老先生亲自口授了一封复信说:“允许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并不学习政治。其意就在不要有桎梏,不要先有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也不要学政治。不止我一个人要如此,我要全部的人都如此。我从来不谈政治,与政治决无连涉,和任何党派没有关系。”因为,“我认为研究学术最重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没有自由思想,没有独立精神,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研究学术。”(陆键东《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三联出版社1995年版)

在老毛的时代,陈老先生远离社会喧嚣,不参与由郭沫若领衔的御用史学班子,专心做学问,殊为不易。晚年的陈寅恪先生致力于《再生缘》和《柳如是别传》的写作,后者是陈寅恪先生的最后一部著作,也是酝酿、写作的时间最长,从1953年动笔到1963年竣稿,八十万字,历时十年。他能够耐住寂寞、顶住压力、克服目盲,通过口述,让助手笔录成书。在学术成为政治婢女、知识分子成为极权者玩物的野蛮时代,能够坚守学术独立的知识分子,真的是凤毛麟角,与郭沫若、冯友兰一般知识名流相比,陈寅恪甚至就是知识人格的奇迹了。

陈老先生的这本书的一大收获,让我再一次感叹中国历史上的奇女子多出于“青楼”。正如陈老先生在此书的缘起中所言:“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坏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故而,身处扼杀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的极权统治之中的陈老先生,被柳氏的言行所感动,也就再自然不过了。他甚至从柳如是的“放诞多情”中,发现这位女子的“罕见之独立”,故而才有“奇”的评价。在三纲五常的男权社会中,似乎只有在正统文化的不屑之处,在正人君子的蔑视之地,女人才真的成为女人,才能真情能放荡能风骚能忠诚能刚烈能琴棋书画能深明大义。

在一个三纲五常的男权社会,女人意欲染指权力这一属于男人们的专利,就非要自我男性化才有可能战胜男人们,并按照男权社会之标准独揽朝纲,方能成为绝对独裁者,如武则天与慈禧太后。可以说,手握大权的女人之所以丧失基本的女性妻性母性,很大程度上皆为男权社会的逼迫所致。传统中国对女人的要求,奴性乃为第一,以至于奴性吞噬了女性妻性母性,被皇权所表彰的烈女牌坊,就是奴性的最高境界。正如屈原式的愚忠,乃奴性男人的典范一样。

同样,青楼女子,一当她们幸运地嫁于某男人,为自己漂泊的卖笑生涯找到了安定的归宿,回到正统的社会秩序之中,便又失却了女人的真品质,大多以悲剧告终。“青楼”养育奇女子和真性情,也映衬出男权社会的卑劣和整个社会价值观的畸形。像钱谦益这类敢于逆天下之大不韪,明媒正娶柳氏为妻者,实在凤毛麟爪。而柳氏归一于钱氏之后,也失却了自由之身的风彩,反而在事关江山社稷的功名上,变得比男人更男人,柳氏在反清复明的抉择上,就比钱氏更在乎他的一世功名。

从个体生命的角度讲,在由“三纲五常”统领的男权社会中,男人可以“妻妾成群”而女人只能从一而终,良家妇女的别名就是驯顺女奴的身位。尽管如此,在古代中国,似乎古人对妓女的成见,并没有今人这般野蛮。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之私奔乃成千古佳话,也大多是出于欣赏二人敢于突破禁忌之举。看来,那年代还是做“青楼女”更幸福,无怪乎中国古代的大多数吟咏男女之情的名篇,多出于文人对妓女的欣赏和爱怜。李白的豪放,不在他走仕途济苍生的宏愿中,而在他携妓纵酒和纵情山水的放浪形骸之中,宋代理学家多指责的“李白诗淫”,恰好成就了酒中“诗仙”。白居易的两首最著名的诗篇,皆是爱怜女人和吟咏爱情之作的,《琵琶行》以写艺妓而传世,第一次把落魄文人与流浪艺妓放在平等地位上;《长恨歌》以升华了落魄君王与放荡女子之间的爱情而不朽,也等于用诗歌的方式为杨贵妃的蒙冤翻案——盛唐衰落的主要责任决不应该由杨贵妃来负,而应该由沉迷于女色的君王来负;李商隐的情诗也饱含难言的爱之痛苦,宋代的柳永以写青楼女成名……时至今日,柳永的名词《雨霖铃》仍然让我长读长新: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雨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由此可见,对于失意男人来说,女人才是心灵的家园和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在中国古代,那些才华横溢而又率性天然的男人,青楼不仅是满足性欲之地,更是寻找真女人真性情之处,是他们仕途失意时的情之所寄,如同他们把仕途上的屈辱哀怨转化为对青山绿水的留恋沉浸。“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和“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皆是发自落魄男人的灵魂深处的名句。一望无际的天空和走投无路的人世,男人之间争权夺利的龌龊和男女之间饮酒赋诗的清纯,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传统,大概可以从屈原的《九歌》算起。

古代妓女,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妓女之修养远在大多数良家妇女之上。秦淮八大名妓的才貌双全,大概绝少夸张。晚唐杜牧曾感叹“商女不知亡国恨”,实为文人士大夫的不要脸。在“三从四德”主宰的年代,在女人只有孝敬和忠贞的义务而毫无任何自主权的社会,凭什么要让女人对“亡国”负责!而垄断了社会权力和性别统治权的大男人们,衣冠楚楚且道貌岸然,又有几人知道“亡国恨”呢!

在中国的皇权旧传统和毛泽东的党文化新传统之下,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是女人,因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全是“主奴”二重人格,就是没有人性尊严、人格独立和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陈寅恪之赞美柳氏,大概与他1949年后的生活有关。比之于另一些经历过思想改造的名流而言,陈寅恪老先生还是幸运的,他先后得到过陈毅、陶铸、杜国庠、周扬、胡乔木、郭沫若、康生等中共高官的关照,即便在最疯狂的文革时期,陈老先生也能有一张安静的书桌。而他所有幸运中的最大幸运,就是活在一群智慧而贤淑的女子所营造的温柔氛围里。除了他的妻子唐晓莹之外,还有女助手、女护士、女京剧演员,共同形成了一道人间温情的屏障,抵御着外界的大动乱大野蛮,呵护着陈老先生的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如果在文革的外在疯狂之中,一些在大批判中被羞辱的名流,回到自家中能够得到妻子儿女的理解和呵护,也许不至于绝望地自杀。1949年后被中共钦定为“人民作家”的老舍,之所以在文革的批斗中自杀身亡,就在于社会性羞辱和家庭性划清界线的双重绝望。

1998年6月19日于大连教养院

2006年6月9日整理于北京家中

余世存:非常道之十三

  中国应用语言学会会长陈章太在《汉字简化方案》发布50周年记者会上披露说:“据联合国一个决定,从2008年后联合国使用的中文一律使用简体字。现在是两种文本,繁体字和简体字都有。”这个消息经过媒体报道后,网上马上出现了为繁体字请命的签名运动。但联合国发言人布伦登·瓦尔玛说:“联合国并没有同时采用简体字和繁体字。我们看到媒体报道说,(联合国)将在2008年改用简体字,这是不正确的。我们已经在使用简体字了。”

 

  陈阿扁于五二○就职6周年当日赴白沙湾净滩,以成语“罄竹难书”来推崇义工的精神与贡献。第二天,教育部长、名学者杜正胜被在野党立委询及此事,他以“用尽所有的纸张都写不完”来注解阿扁的话,教育界一片哗然,立委李庆安就对杜正胜说:“谢谢部长!你对教育的贡献,真是罄竹难书啊!”这位许倬云的高足后来再次引经据典阐释为自己辩护,行政院长苏贞昌批评他说:“不要再勉强硬拗了。”

 

  前不久,教育部和国家语委公布了《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在这份报告中,首次公布了网络语言使用频率排行榜,根据国家语言资源检测与研究中心对7所高校2005年的网站BBS用字统计显示,“顶”(支持)位居第一位,出现频率为23.02%,也就是说网民每说5个字,就有一个是“顶”。

 

  522日,正在北京访问的默克尔,除与国家领导人胡、温会谈外,还在德国驻华大使馆会见了陈桂棣与吴春桃夫妇。陈桂棣说,默克尔很想听一听农民的声音,她想知道实情。

 

  准格尔旗是我国西部地区3个跻身“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市”的旗县之一,却长期难以摘掉国家级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的“穷帽子”。准格尔旗发展和改革局局长陈文俊说:“准格尔旗城里灯红酒绿,农村却很凄凉,不通车、不通电、点柴油灯的很多。有些地方村民们吃的是旱井贮存的雨雪水,有的甚至连旱井水也吃不上,到十多公里以外拉水、花钱买水。”

 

  翟玉颋在自己的博客上贴不了文章,他意识到:虚拟世界的生活其实很现实,汉语江湖的刀光剑影,都逃不过过滤器的眼睛。他到另一个网站开博客说:“此处其实是新开的不稳定二房,如果再出问题,就准备三次置业。相当年专制社会,有点能力的男人谁没有个三妻四妾?更有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在新社会婚姻制度下无法体验的多房快感偷情滋味,这次倒是一并在网络上感受到了。”

 

  前不久,教育部高校学生司负责人对外发表谈话,他认为应把大学生定位为普通劳动者。他说:“大众化时代的大学生不能再自诩为社会的精英,要怀着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心态和定位去参与就业选择和就业竞争。这需要广大毕业生尤其是家长更新就业观念,调整就业期望。”有人在网上问他说:“你愿意你的子女做普通劳动者吗?”

 

   524日,国民党中常会通过关于《中央日报》停刊的提案。这份有79年历史的党营报纸,因长期亏损以致资不抵债,倘无人接办,将于61日起停刊。国民党主席马英九表示,《中央日报》本年首4个月平均每月亏蚀844万元新台币(约204万港元),国民党中央实在无法维持补助。他对于党报停刊表示心情沉重与不舍,但他强调说:“只有务实才能生存。”

 

  525日,合众国际社记者在中国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说:“大部分时候我提问题用英语,因为这是我母语,但是关于中国的文化,我试试看用汉语。”他说:“中国的文化不是只有中国人的,也是世界的。要保护老北京,现在很多人都说‘China都拆了’。 ”他问文化部部长孙家正:“为什么中国没有whdgm博物馆?”

 

  525日,北京市出台新的信访条例:信访人不得在非信访接待场所采用走访形式提出信访请求;不得在国家机关办公场所及其周边、公共场所非法聚集、滋事,围堵、冲击国家机关,拦截公务车辆,堵塞、阻断交通,或者以自杀、自伤、自残相威胁。有人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而今,信访者死的心都有了,刑事责任又能起到怎样的作用呢?这样不得以死相威胁的规定,是否可以理解为,法规要让信访者真死,而不是假死呢?“行文至此,热血已冷。呜呼,悲哉,我国家!悲哉,我人民!”

 

  乒乓球运动员陈杞因在日本的比赛失利后摔拍,受到国家队的严惩,被下放农村劳动。从未干过农活的陈玘锄地、喂猪、摘黄瓜……“2个小时锄下来,比训练都累。”中国男乒主教练刘国梁表示:“如果去看他,千万别给他带什么好吃的。”陈杞在完成处罚后,回答记者提问说:“这次我是真正体会到了农民的辛苦,才知道自己的生活环境是多么的优越,以后我要倍加珍惜幸福的生活。要打好比赛,为国争光。”

余世存:古已有之

很多年前,汉语世界流行“制度创新”,意思是,在中国社会,有很多了不起的官员、学者都很努力,他们发明发见了新的制度框架、管理办法,在推动社会的进步;另一方面,对别人的制度文明我们没必要那么感冒,因为他们有的我们早已有了:市场经济,我们汉代时就有了;自由思想,《道德经》里就很完备了。这个“制度创新”奇妙之处就在这里,一方面否定别人,别人并不新鲜,别人有的我们古已有之;一方面自吹自擂,我们很了不得,我们开天辟地,与时俱进,空前绝后……那些小老百姓,你们就感恩吧,因为精英们的聪明和恩典,你们在享受历史上空前的机会和幸运。在这样的大背景里,我们有了乡镇企业的制度创新,有了村民自治的恩典,有了各种例如契合“后福特主义”的管理新风……

那个时候,我们中间怀揣“恶毒感觉”的朋友总是不以为然,但又说不出所以然。于是,有熟悉历史掌故的朋友告诉大家,这些事古已有之,并不是与时俱进的结果。这么稍一点拨,朋友就恍然大悟:是的,既然古已有之,那么不能单挑别人的制度框架,也得追问自己的精英们的所谓发明创新是否真的创新。这么一追问,就发现历史太可怕了。

比如,为了减轻农民负担,各地政府在上面的要求下不得不发给农民“明白卡”,让农民明白自己应该负担的内容。这被新闻宣传吹成了不得的发明创造。但这个“明白卡”在大清帝国时叫作“钱粮易知单”,“示以科则定数”,告诉百姓们上缴钱粮的定数,以防官吏蒙骗,私下多收。

又比如,学习贯彻、深入领会的威权知识传布之道,现在有讲师团、有报告会、有带薪的职业讲用人员。但这种吹鼓手,不仅毛时代有,就是明王朝也相当制度化了。如洪武二十四年(1391),朱元璋下令表彰了民间学《大诰》先进分子,“命赏民间子弟能诵《大诰》者”,并举行盛况空前的“讲用大会”,“天下有讲读《大诰》师生来朝者十九万余人,并赐钞遣还”。

市民公约似乎是近年的新生事物,其实不然。现在的“公民基本道德规范二十字”:“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勤俭自强,敬业奉献。”在全国各地街头广而告之。但在明代,各地村头街口都建有六谕卧碑,内容是明太祖朱元璋为天下百姓规定的“道德规范二十四字”:“孝顺父母,恭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弟,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有人会说,这是典型的扭曲历史为观点服务的做法。但向毛主席保证,我们没有想强加什么观点。我们只是说,这种制度创新背后的思维结构是触目惊心的,我们骄傲于自己取得历史长足进展的同时,应该想一想我们跟先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就像我们至今仍把政统的言语、口号当做生存法则时,应该想一想30年前毛的语录就在管理规模庞大的社会,应该想一想600年前,朱元璋的语录式作品《大诰》就已经成为全球发行量最大的印刷品(不像毛的语录,印刷量是比不上圣经的),被称颂为“臣民之至宝”。朱元璋曾命令全国人手一册《大诰》,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学习:“令民间子弟于农隙之时讲读。”我们还应该想一想千年以前,孔子的话就在主宰一个大陆的文明,“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

信访制度当然也被无数的学者和记者说成是“发明创造”、“独特补充”、“新鲜事物”。但是,朱明王朝不仅鼓励百姓上访,而且鼓励百姓成群结队上访:“自今以后,若欲尽除民间祸患,无若乡里年高有德等,或百人,或五六十人,或三五百人,或千余人,岁终议京师面奏,本境为民患者几人,造民福者几人,朕必凭其奏,善者旌之,恶者移之,甚者罪之。”朱元璋甚至严禁官员阻止百姓上访,“敢有邀截阻当者枭”,他没有说,“越级上访即为犯罪”,而是希望条条大路通北京:“许城市乡村贤民方正豪杰之士,有能为民除患者,合议城市乡村,将老奸巨猾及在役之吏在闲之吏,绑缚赴京,罪除民患,以安良民,敢有邀截阻当者枭令。赴京之时,关津渡口勿得阻当。”

我们所有的创新不过是未经揭露的重复,所有的真理不过是未经觉悟的谬误。一代代人都以为“时间开始了!”但不要这样自信、天真或别有用心,时间一直在那里,只是看你是否媚时了。

狄马:邵飘萍:穿越历史的悲怆

1918年10月5日,一份带有强烈启蒙主义色彩的报纸在北京前门外三眼井诞生了。它凝聚着一位渴望新闻救国的报人数年的心血与梦想,以致它的主编邵飘萍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在《京报》创立的当天,就在编辑部挥毫提笔,写下“铁肩辣手”四个大字,赠与办报的同仁——鼓励他们和自己一样“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而这盘空错硬的诗句,最终也像符咒一样伴随着邵飘萍走完困厄、流亡、缉捕、囚禁、直至杀戮的一生。

邵飘萍,名振青,字飘萍,1886年10月11日出生于浙江东阳大联镇一个寒儒家庭。在创办《京报》以前,曾任《汉民日报》主编,袁世凯称帝后,因为在《时事新报》、《申报》等报刊撰文,抨击袁的罪恶阴谋,先后三次被捕入狱,后来不得不亡命东瀛。1916年回国后,被史量才聘为《申报》驻北京特派记者,在《申报》发表了大量揭露北洋军阀贪贿弄权的报道。文笔辛辣、诙谐生动,尤其是他对时局惊人的洞察力常常使人暗暗称奇。

早在1912年1月他就撰文指斥袁世凯:

  “帝王思想误尽袁贼一生。议和,停战,退位,迁廷,皆袁贼帝王思想之作用耳。清帝退位,袁贼乃以为达操莽之目的,故南北分立之说,今已隐有所闻矣!”

  仅仅过了5天,他又评论道:

  “总统非皇帝。孙总统有辞去总统之权,无以总统让与他人之权。袁世凯可要求孙总统辞职,不能要求总统与己”。

这显示了一个深受民主思想洗礼的报人过人的精警与明敏,同时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知识界对民主政治认识的最高度。因为与专制政体下的皇帝不同,总统的职位不是私物,而是公器。它是全社会的公民以纳税为条件雇用他来管理公共事务的行政领袖,如果他不能或不愿担当此工作时,必须经得委托人的同意,不能私相授受;袁世凯作为一个国家的公民,如果他觉得总统不能胜任其职位,有权要求下台,但不能要求下台后把职位传送给他。

1913年3月20日晚,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被不明身份的歹徒枪杀。邵飘萍当即就指出“有行凶者,有主使者,更有主使者中之主使者”,矛头直指袁世凯。同时断然声明“报馆可封,记者之笔不可封也。主笔可杀,舆论之力不可蕲”。果然,不出半年,浙江当局就以“扰害治安罪”及“二次革命”嫌疑罪,查封《汉民日报》馆,逮捕了邵飘萍。他后来感叹在杭州的生活,“日与浙江贪官污吏处于反对之地位,被捕三次,下狱九月”。翌年被营救出狱后不得不东渡日本,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流亡生涯。在日本,他一边在法政大学学法律、政治,一边为国内的《申报》、《时报》写时评,袁同日本密签卖国“二十一条”的内幕就是他率先向国内驰报的。同时他痛感中国新闻理论根基的严重缺失,广泛搜罗海外新闻学知识,所著《新闻学总论》、《实际应用新闻学》后来在国内出版,成为中国近代新闻学奠基性的著作。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经过一番扭捏作态后称帝。邵飘萍应国内新闻界的邀请匆匆返国。甫一抵沪,便为上海《申报》、《时事新报》、《时报》执笔,写下了一系列嬉笑怒骂的文章。时人一时称奇的有《预吊登极》:

  “京电传来,所谓皇帝者,不久又将登极。呜呼!皇帝而果登极,则国家命运之遭劫,殆亦至是而极矣!但二月云云,尚需多少时日,各处反对之声势,再接再厉。所谓登极者,安知非置诸极刑之谶语乎!记者是以预吊!”

文章先是把皇帝的“登极”和国家的危难之“极”联系起来,继而又预言,袁世凯原定于1915年的春节登极,但离登极之日尚有不少时日,倘各地反袁势力同仇敌忾,一鼓作气,则所谓“登极”,就是“置诸极刑之谶语”,因而记者没有“劝进”,而是“预吊”——为一个惯会专权弄术的窃国大盗提前吊丧。

邵飘萍不仅文笔犀利,而且善于采访,手段高明,时人誉为“有鬼神莫测之机”。创办《京报》以来,更是与社会各色人等广泛接触,上至总统、议员,下至贩夫走卒、仆役杂工,他都能应付裕如。他为人慷慨豪侠,爱讲排场,经常在酒楼饭店宴请宾客,而许多重要新闻就是在觥筹交错之间获得并完成的。当时的京畿大官对记者普遍避之唯恐不及,而独邵飘萍却能使他们不得不见,见后又不得不谈。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北洋政府也想参战,又恐民众反对。为了防止泄露秘密,在正式决定出台以前,段祺瑞下令国务院及下属机关全都“停止会客三天”。北京的新闻记者四处打探消息,均无所获。邵也因为这条消息多次碰壁。最后,他干脆借来一辆挂有总统府牌照的汽车,径直开进国务院的大门。下车后,他掏出“《京报》社长”的名片,要求门卫禀报一声。门卫说,段总理有令,这几天不会客。这时,邵拿出1000元,先递给他500元,说:“总理见不见没关系,只要你给禀报一声,这500元就归你了。万一总理接见了我,再送你500元。”这时,门卫动了心,拿着名片进去了。不一会儿,就笑嘻嘻地出来说,段总理同意见你。

邵飘萍见到了段祺瑞,但段祺瑞避口不谈参战的事情。邵飘萍向段祺瑞保证,3天之内如在北京走漏风声,自己甘愿受罚,并以全家生命财产为抵押。段祺瑞这才将中国决定参战的消息告诉了邵飘萍。邵得到确切消息后,就离开了总统府。临出门时,还没有忘记将剩下的500元还给那位工作人员。一出门,就直奔电报局,用密码将此消息拍到上海。上海报馆马上将此消息发表出来,还印了十几万份“号外”。当时津浦铁路尚未通车,上海的报纸都用轮船运到北京,要4天才能到达。所以,当北京市民看到刊有“中国参战”消息的报纸时,已是4天之后。段祺瑞恼羞成怒,但也无可奈何。

邵飘萍素有“新闻全才”之称,但他给后人留下的最珍贵的遗产是他坚定不移地反专制、反蒙昧,以及终其一生为捍卫言论自由所持的不屈不挠的战斗姿态和牺牲精神。

早在主持《汉民日报》的时候,他就“以尊崇人道,提倡民权,激励爱国尚武之精神,建设完全无缺之共和政府为唯一宗旨”,后来在北京做特派记者的两年里,他深感一个报人没有一份属于自己独立发言的空间,就好像一只老虎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一样呼吸艰维。他渴望有一方不依附于任何集团、势力,能够自由言说,独立负责,不仰任何人鼻息的言论天地。于是毅然辞去了《申报》驻北京的特派员资格,多方筹措资金,八方延揽人才,办起了从业十余年来第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报纸。

在《京报》的创刊词里,他这样明确办刊宗旨:“必从政治教育入手。树不拔之基,乃万年之计,治本之策。……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是即本报之所作为也!”

这里面有两个层次不同的目标:第一目标,也就是长远目标或终极目标,是从政治教育入手启蒙民众。以民主共和的理念汰洗民众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专制主义和奴隶主义,这才是一张报纸的灵魂。没有这样的“长远目标”,一张报纸登载再多的花边新闻和虚假消息都无补于它精神的阳萎,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人”一样,即使穿上再多的漂亮衣裳都看起来东倒西歪。他认为这才是“万年之计,治本之策”。

第二目标,也就是基本目标或初级目标,是要让“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这个话看起来朴素而简单,但在一个有着几千年“牧民”传统的国度里,要让“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无异于要让父母听命于子女的安排——因为中国的官员历来以“父母官”自居。而对于当时深受西方民主自由理念影响的报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常识。因为政府是受雇于民众管理公共事务的机构,如果它不能保障民众的财产和安全,那么当初委托它的人就可以弹劾或解散这个没必要存在的机构,但同时不要忘了这份宣言的起草人在“民意”前面所加的“正当”二字。因为民主如果不是建立在大多数人对人性、人道、人权充分理解和尊重的基础上,那么民主就有可能演变为“暴民做主”。对于这一点,经历过“文革”,参与过“打、砸、抢”的勇士们想来应该不会陌生。

鉴于这样的考虑,他把记者定义为“社会之公人,是居于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外的第三者”,也就是说,记者既不是某集团、某党派、某政府的“喉舌”,同时也不是民众的“喉舌”,因为他既有揭穿真相的义务,还有启蒙民众的义务,“喉舌”怎么启蒙“脑袋”?要说“喉舌”,他只是自己的“喉舌”,是“布衣之宰相,无冕之王”。

这样一种办报理念,对于近代以来的西方来说也许只是一个路人皆知的常识,而在一个从来没有言论自由,有的只是“三千年文祸”的国度里,注定是要吃尽苦头的。

1919年5月3日晚上,一个不眠之夜。北大学生高君宇、许德珩得到政府已密令我国代表可以在山东条款上签字的消息后,召集北大和北京各高校代表在北大政法礼堂开会。会上,北大新闻学会导师、《国民》杂志顾问邵飘萍介绍了中国代表团在巴黎和会上失败的经过,最后振臂疾呼,号召同学们起来抗争。当天夜里,他就赶写了评论,并于次日在《京报》头版发表。此后,他接连在《京报》辟出专栏,揭露当局的腐败和卖国行径。当时的安福系政府终于忍无可忍。8月,军警包围了《京报》馆,并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通缉邵飘萍。邵被迫离开北京,东渡日本,开始了第二次亡命生涯。

直到1920年段祺瑞下台后,他才辗转回国,《京报》也得以复刊。但复刊后的《京报》一仍其旧,不改初衷,尤其是对北洋政府丧权辱国,大小官员贪残横暴的揭露更是不遗余力。

1923年4月18日,《京报》上有一篇辛辣嘲笑议员和官僚们蛇鼠一窝、贿赂公行的文章,题目叫《议员多变财政官》,其文曰:

犹忆去年陶文泉强奸儿媳,其媳妇呈文中述陶强奸时言,曰:“不要生气,多给钱花!”此名言也。今日政治中人,能免为陶媳者有几?

尤甚者为议员诸公,观于命令中屡屡发表,阁议中屡屡决定者,窃议皆陶媳也。昨日之阁议,又有一个重庆关监督余绍琴先生产出矣。呜呼!“不要生气,多给钱花!”

昨日我问张敬舆,保定对于国会怎样?张半晌答曰:“对于国会的机关,当然是很尊重的……”请议员诸公为敬舆下一转语。呜呼!“不要生气,多给钱花,多给钱花!” 

嬉笑怒骂,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邵的手笔。

1926年3月18日,北京各界民众为抗议日本军队炮击大沽口,并联合美、英等国要挟中国政府,在天安门前集会,会后结队赴执政府门前请愿。不料,段祺瑞竟命令卫队开枪射击,并用大刀铁棍追打砍杀,造成死47人,伤150余人的大惨案。

惨案发生后,北京市成了一座鬼城,各大学校园,差不多都成了灵榇陈列室。3月23日,各界民众为了抗议这场民国以来最野蛮、无耻的屠杀,自发组织了一个追悼会。会议开始,没人敢做大会主席,陈毅当时是中法大学的学生,挺身而出,担任大会主席。会上,他痛陈军阀祸国殃民的暴行,震动全场。但他讲完之后,不见有人上台,会场呈现出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环视台下,突见一人青衣马褂,走上讲台,讲的内容大致就是3月19日《京报》上的时评,这人就是《京报》社长邵飘萍。

实际上,在惨案发生后的第二天,《京报》就介入了此事件。以后几乎每一天,《京报》都有谴责杀人者,披露屠杀内幕的报道。在这些文章里,邵飘萍嘲笑中国政府“以国务院为小沙场”,弹无虚发、尸横满院的“战绩”,还提出要“缉拿要犯公开审判,使犯罪者伏法”。月底,《京报》更是破天荒地出版《首都大流血写真》特刊,全面、详尽地报道了所谓“平暴”真相,印刷三十万份,以“唤醒各党各派,一致起而讨贼”。经京师警察厅和督战执法处事后不眠不休地侦查:仅从3月19日以后的十二天里,《京报》就发表各类“反政府”的消息、评论、通电、文章113篇,平均每天9篇多。

这种一往无前,与专制主义不共戴天,并战斗到底的精神,为邵飘萍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冯玉祥将军就称赞他“飘萍一支笔,胜抵十万军”——但同时也招致许多人的嫉恨,最终引来了杀身之祸。“3.18”之后,政府不但没有将枪杀徒手民众的罪魁段祺瑞、贾德耀、章士钊绳之以法,反而拟定了一张48人的通缉名单。北大教授李大钊,教育部佥事周树人,《京报》总编辑邵振青,均榜上有名。鲁迅远避厦门,李大钊、邵飘萍则终遭毒手。

一代报人邵飘萍的直接死因,导源于1925年他支持郭松龄的倒戈反张,并促成郭、冯(玉祥)联盟。1925年12月7日,《京报》出版了一大张二整版的“特刊”,以厚纸铜版精印,上面登载的全是时局重要人物的照相,每张照相后面都有邵飘萍亲自写的案语,如:“东北国民军之崛起倒戈击奉”之郭松龄,“忠孝两难”之张学良,“一世之枭亲离众叛”之张作霖,“通电外无所成自岳州赴汉口”之吴佩孚,直斥张宗昌为“鲁民公敌”, 张作相为“甘心助逆”。他不断发表评论,赞扬郭松龄的“叛出”,历数张作霖的恶迹,甚至撰文鼓励张学良“父让子继”。

这时,“马贼”出身的张作霖慌了手脚,马上给邵飘萍汇款30万元,“希望能帮助《京报》走上正轨”。没想到邵飘萍立即将款退回,并一如既往地揭露“大帅”。据邵的夫人汤修慧女士回忆,收到钱后,他曾对家人说:“张作霖出三十万元买我,这种钱我不要,枪毙我也不要!”这种软硬不吃、义无反顾的勇气让张作霖十分恼火,他发誓,打进北京城要活捉邵飘萍。

1925年12月,张作霖联合日本关东军夹攻郭松龄,郭部人少,兵败被杀。越明年,张作霖、吴佩孚、阎锡山的军队三面夹攻冯玉祥的国民军,并派飞机轰炸北京,冯玉祥被迫下令撤出京城。撤出之前,冯玉祥三次派人到邵的家中,劝他随军撤退,但邵坚决不愿离开阵地。4月18日,张作霖的先头部队张宗昌的直鲁联军抵京。张作霖悬赏捕杀邵飘萍的密令也随之到了北京。

邵飘萍自知大限将至,在家人的劝说下,避居东交民巷六国饭店。4月22日,他在《京报》上发表了最后一篇文章《飘萍启事》,简短明了,笑逐言开,可以看作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告白。宣告完毕,这个人就要动身前往他早已准备去的地方。现在,让我们再次温习一下这个以笔为旗的战士长揖世界之前那坦荡无畏的心迹:

鄙人至现在止,尚无党籍(将来不敢予定),既非国民党,更非共产党。各方师友,知之甚悉,无待声明。时至今日,凡有怨仇,动辄以赤化布党诬陷,认为报复之唯一时机。甚至有捏造团体名义,邮寄传单,对鄙人横加攻击者。究竟此类机关何在?主持何人?会员几许?恐彼等自思亦将哑然失笑也。但鄙人自省,实有罪焉,今亦不妨布之于社会。鄙人之罪,一不该反对段祺瑞及其党羽之恋栈无耻;二不该主张法律追究段、贾等之惨杀多数民众(被屠杀者大多数为无辜学生,段命令已自承认);三不该希望取消不平等条约;四不该人云亦云承认国民第一军纪律之不错(鄙人从未参与任何一派之机密,所以赞成国民军者,只在纪律一点,即枪毙亦不否认,故该军退去以后尚发表一篇欢送之文);五不该说章士钊自己嫖赌,不配言整顿学风(鄙人若为教育总长亦不配言整顿学风)。有此数罪,私仇公敌,早伺在旁,今即机会到来,则被诬为赤化布党,岂不宜哉!横逆之来源,亦可以了然而不待查考矣。承各界友人以传单见告,特此答陈,借博一粲。

以后无论如何攻击,不欲再有所言。

1926年4月24日,飘萍因久离报馆,放心不下报务,拟回馆料理。这时,人类历史上不断重复出现的“劣币淘汰优币”的剧目,再次上演于民国15年的这个不寻常的下午:一个叫张翰举的,他相与多年的朋友打来电话,信誓旦旦地向邵表示可以放心回馆,说张作霖惧怕国际干涉,不敢杀他。并说自己已得张学良口头允诺,《京报》可以照出,并以人格担保不会有事。可邵没有想到,“以人格担保”是必须先有“人格”才能“担保”,对于根本没有人格的人怎么能“以人格担保”!下午5时,邵飘萍驱车回馆,馆内逗留一小时即离开。才出魏染胡同南口,即为两旁预设的特务所逮。至此才知为张翰举所出卖。

当代历史学者吴思认为,一个人打工雇工有工酬,流血卖命有“血酬”,那么,依此类推,一个人出卖灵魂当有“魂酬”。张翰举出卖朋友的“魂酬”,为大洋二万块以及张作霖委任的造币厂厂长之职。

4月25日,《北京晚报》发表了邵飘萍被逮的消息。邵的报界友好和新闻记者13人立即联袂往谒张学良,为邵求情。时任奉军第三军团长、风流倜傥的“少帅”,这时再也不“帅”了,他直言不讳地说:“逮捕飘萍一事,老帅和子玉(吴佩孚的字)及各将领早已有此种决定,并定一经捕到,即时就地枪决,本人无可奈何”。 说完,用手做了一个漂亮的杀头姿势。代表们始知向张求情不过是与虎谋皮,怏怏而归。听说这位双手沾满志士鲜血的少帅,晚年笃信基督,不知现在他在天堂里怎么向上帝交待这起罪孽昭彰的谋杀事件。

26日凌晨1时许,京师警察厅把邵飘萍提至督战执法处,“严刑讯问,胫骨为断”,随后便秘密地判处死刑。罪名是“勾结赤俄,宣传赤化,罪大恶极,实无可恕”。

过了3小时,也就是4月26日4时30分,一个中国新闻史上值得记忆的带血黎明来到了。邵飘萍被押赴天桥东刑场。行刑者用马枪朝脑后射击,子弹从右眼穿出。黎明的大地就这样接纳了它自己忠诚的儿子。这个一生给人们提供了无数消息的男人,死前给人们留下的最后一个消息是,这个报业巨擘临刑前,长袍马褂,向监斩官拱手施礼道:“诸位免送!”然后仰天大笑,从容就义。死时年仅40岁。

邵死后,行刑官对邵飘萍很表敬意,未及家人来到,已将其尸浮埋于永定门外。因适逢战乱,未能安葬,邵的遗体后来一直暂厝于北京天宁寺,“文革”中遭红卫兵劫掠,灵柩被毁,尸骨被扬,其留存的珍贵手稿、图书及其它遗物被抄没。遗孀汤修慧也被逐出北京,打回金华老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狄马,独立作家,现居中国西安

──《观察》首发

何清涟: 俄罗斯民主化为何不能遏制掠夺之手?

最近,俄罗斯普京政府惩治腐败,十几位高官落马。舆论四起,而中国政府的御用学者们(包括一些连 “御用”边都沾不上的拍马者)则藉此重弹老调,即“俄罗斯的贪污腐败戳穿了民主 万能论的神话”。鼓吹此论时,他们自然没忘捎带上台湾最近的赵建铭案件。
其实,中国政府这种言论本身就有问题。从来没有人说过民主化国家不会发生腐败,民主国家与专制国家在面对腐败问题上的根本区别在于:专制国家缺乏监督机制,媒体是权力的喉舌,腐败发生之后先拚命向公众隐瞒真 相。无法隐瞒之后往往不是处罚腐败者,而是处罚揭露腐败者。比如中国就是如此,不少记者因为揭露腐败锒铛入狱,至今尚系狱中的人士就有揭露原国家总理李鹏家族暴富内幕的军队作家马海林、山西记者高勤荣等多人。而民主国家的媒体是自由的,且不说那些成熟的民主国家,即以民主化还不特别成熟的台湾为例,最近赵建铭案件曝光后,入狱的不是揭发者,而是腐败者。这就足以说明民主国家反腐远比专制国家有成效。

但俄罗斯民主化后的社会演化历程,确实给研究社会转型的学者留下了一道相当大的难题,这道难题倒不是中国政府所说的什么“戳穿了民主万能论的神话”,而是中俄两国改革的出发点不一样,结果却殊途同归:中国只改经济体制,至今仍然拒绝政治体制改革,权力市场化导致弊端丛生;而俄罗斯则由政治体制改革入手,后改经济体制,而所产生的各种弊端却与中国极为相像。

两国政府均高度腐败,在国际腐败排名表上且总是被列为最腐败的国家行列。两国的共产党精英均凭藉权力巧取豪夺国有资产,将自己变成暴富者,区别是俄罗斯的精英财产通过私有化途径可以公开化,而中国的政治精英只能做隐蔽的富翁或到国外做富翁。两国的司法系统与军队都高度腐败,社会贫富差距极度悬殊,黑社会组织对政治经济生活都大规模渗透。而政治上两国却殊途同归。中国一直拒绝民主化,目前正由邓小平时代的威权体制一步步走向新极权政治,政府更在不断制造大量的政治异议人士;而俄罗斯虽然经历了民主化,现在却正由一心想做彼得大帝第二的普京总统带领着走向一条与民主化渐行渐远之路。

中国有些人对这个结果心中窃喜。在一篇题为“俄罗斯民主化时代的政治腐败——再论‘民主不是万应灵丹’”的文章中,文章作者总结了民主化带来的种种“弊端”之后,借用他人的口总结说:在叶利钦的统治下,“民主成了祸根 ──民主派人士的称呼成了‘骗子’的同义词。这两个曾经被想像为引导俄罗斯迈向西方式未来──私有化和民主化──的概念现在已经名声扫地。在莫斯科街头,人们开始将民主化称之为‘掠夺化’,而将民主政治讥讽为‘肮脏的政治’”。作者特别强调,俄罗斯成了一个民主国家但却并不被美国和西方国家接纳和包容的事实,以及俄罗斯从一个强国、大国走向衰败的历史教训,更是中国当前片面追求“西方化”人士所应当深思的。

其实,俄罗斯改革后的问题并非民主化本身不可避免的。东欧各共产党国家的情形,特别是波兰、捷克等国,就较少出现中俄两国的转型期病。

俄中两国改革中的种种弊端,其实肇因于这两个国家改革前的政治制度与社会结构。与俄中两国不同的是,东欧国家的共产党政权是苏联红军用坦克从外部强行输入的,所以还或多或少地保留了一些自由经济、市民社会、独立思维的残余,捷克当年的布拉格之春即是一例。一旦苏联解体,东欧的共产党政权无法再用强力支撑下去,这些国家新建立的民主政治和自由经济能够比较顺利地取代共产制度。

而中、俄两国则是共产党通过暴力革命夺取并巩固政权的国家,是共产党革命的原发地,且经过半个世纪以上的共产党极权统治,自由经济、市民社会及非共产主义价值观念等经过反复铲除之后,几乎荡然无存。在这样的国家里推行民主 化与市场化改革,而又不对共产主义价值观进行清算,其结果必然是共产党精英乘机劫持改革为己牟利,而民众则习惯于威权统治,缺乏公民意识。所以,共产党革命原发地国家的改革和转型非几十年不能收功,社会转型期可能未必短于共产党以往的统治期。

林毅夫意淫中国经济

台湾逃兵林毅夫,跑到大陆后摇身一变成为著名的哥德派经济学家,
经常以惊世骇俗之言为主子摇旗呐喊。前段时间在武汉举行的《东湖
论坛》上,林毅夫再次语惊世界,他说到2030年中国GDP将超过美
国,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强大的国家。

林毅夫说大话的根据是,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一直保持着较高
的增长,按2005年修订后的GDP数据计算,1979年至2004年GDP
年均增长率为9.6%。近三年,在以胡、温“科学发展观”为指导转变
经济增长方式的背景下,仍连续保持10%左右的增长。他表示:“如
果中国经济根据‘十一五’规划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我们非常有可
能再维持这样的速度20年,甚至30年。”林毅夫吹出“2030年,中国
经济世界第一”的大牛皮后,立即遭到网友的炮轰。有网友质问林毅
夫是否了解中国的现状,中国目前财富分配严重不公,贫富差距世界
第一,各种矛盾一触即发,这样的状况还能支撑到2030年吗?

其实林毅夫并不傻,他在说大话时已经埋下了伏笔,他用了“如果”
一词。届时中国的经济没有成为世界第一,他就可以说这是没有满足
他提出的发展条件啊!反正他怎么说都有理,既拍了当局的马屁,又
不承担任何道义上的责任。我们就照林毅夫提出的发展条件,中国经
济继续保持10% 左右的增长速度,到2030年,我们是否真的可以超过
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呢?我们简单计算一下。由于我既不是
经济学家,从小的数学就学得不好,我的计算可能不是非常准确。

按中国官方公布的统计数据,2005年中国GDP总量大约2.28万亿美
元,同期美国GDP总量大约12万亿美元,是中国的五倍多。我们姑
且相信这些数据都是准确的,中国经济也按预想的那样以每年10%的
速度增长,也就是说每十年经济总量翻一番,即使美国经济零增长,
我们要赶上美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至少也要用30年时间。如此看
来,所谓2030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就不仅是吹牛,而
是典型的意淫了。这还只是说的经济总量,如果再来看一下中国的人
均收入,简直就惨不忍睹了。

2005年,中国人均GDP仅1,700美元。而据世界银行对2004年人均
GDP的排位,排名第一的卢森堡为43,940美元,美国和日本分别为
37,610美元和34,510美元,即使有可能在总量上被中国超过的法国和
英国,人均GDP也分别为24,770美元和28,350美元。在这一排序
中,按中国修订后的数据计,中国人均GDP的排名在100位左右。
这在发展中国家序列里,也算不上佼佼者。国内研究现代化问题的专
家曾经计算过,如果把人均GDP和经济结构的综合年代差理解为中
国经济现代化水平与其他国家的年代差距,那么,2001年中国与美国
等七个国家的综合年代差约100年。总之,中国经济总量虽大,人均
数却远远落在后面;增长速度虽高,经济增长质量却不理想。在这
里,我还没有把中国巨大的贫富悬殊因素考虑进去。中国经济确实在
最近30年有一个较高的增长速度,但是普通老百姓,特别是贫困地区
的农民并没有享受到经济增长带来的任何好处。

林毅夫吹牛不打草稿,给贫困的中国人描绘了一幅幸福无比的蓝图。
他告诉我们只要在中共的正确领导下,十多年以后,中国就成为世界
第一经济大国了。但他回避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中国成为
世界第一经济大国后,我们普通老百姓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如果仍然
是富的更富,穷的更穷,我们哪里需要十多年后再来号称世界第一,
我告诉林毅夫几个点子,按这些方法,中国明天就能夺世界第一了。

1、房地产价格上涨100倍,中国GDP立即就可以超过美国。
2、人民币升值十倍,中国GDP变成20多万亿美元,远远超过美
  国。
3、用核弹消灭10亿贫困人口,虽然GDP总量未变,但是人均GD
  P不知翻了多少番。那些穷人本来就没有占有GDP多少实际的
  分额,将穷人彻底洗白,更能真实反应人均GDP分配情况。诸
  君休说这个方法太残忍了,朱成虎将军曾经放言,如果美国敢进
  攻中国,我们将牺牲西安以东的城市和人口,定叫美国人有来无
  回。何必等美国人来了再开始杀人,我们现在就杀人。穷人杀光
  了,中国也就成了经济强国,美国人哪里还敢进攻中国,这叫不
  战而屈人之兵啊。
4、将以上三种方法混合使用,中国GDP何止才超过美国,恐怕全
  世界的GDP加起来也没有中国多。人均GDP肯定也是世界第
  一,什么卢森堡、瑞士等都将被中国远远抛在后面。

意淫谁都会,但是真实情况是,2005年中国人均GDP大约是1,700
美元,按照恩格尔计算我们的人均收入只有美国的4%,按照购买力平
价计算也只有美国的15%。照这种差距,不要说用10多年时间赶上美
国,恐怕100年都难。

力虹:决不宽恕,永远记取——鲁迅逝世70年祭

到了1936年,鲁迅先生到底要死了。在上海的最后十年,无间断的熬夜,熬干了他的心血;一日几包劣等烟,烧坏了他的肺腑。此时,先生已看见了死神嘴角边的狞笑,越发感到围拢在周边的黑夜的沉重与血醒——多少青年学生、知己好友都已死在他的前头,不是死于集体屠杀,便是死于暗杀、绞索、枪弹和活埋……

在以往的岁月里,先生他曾写过这样的沉痛文字:

 

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如此残虐险狠的行为,不但在禽兽中所未曾见,便是在人类中也极少有的”,“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拖欠得愈久,就要付更大的利息!”……

 

但是,文字有何用?枪声过后,硝烟散尽,刽子手们不是照样过得很快活?这么多奴才、准奴才和伪君子不是依然在那里高淡阔论、喋喋不休……先生猛地从床榻坐起——然而,无论如何必须写点东西,这样随便死掉岂不便宜了他们?

鲁迅一辈子曾写过多少关于“死”的文章,已经难于计数了。现在轮到他自己为自己的死写点什么了。摊开稿笺,开始磨墨。一支金不换牢牢地捏在手中,字迹还是那样的凝重:

1.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
2.赶快收敛,埋掉,拉倒。
3.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
4.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真是糊涂虫。
5.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文学家和美术家。
6.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
7.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末了,先生还意犹未尽,最后特地重重的补上了一句:由他们怨恨去吧,我一个都不宽恕! 这就是那篇至今仍然令后世震惊的遗作《死》。

鲁迅先生去世整整70年了。从1936年到2006年,在中国的大地上,非正常死亡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成十倍、成百倍地增长──无数的寃死、瘐死、暴死、横死几乎已累积到了天文数字。更可怕的是,蓄意制造这一切死亡的那个残暴体制和它的继承人,至今毫无悔悟之心,为了维护他们非法抢得的权力和永不满足的私欲,按照其邪恶本性与惯性固守着、并继续着他们的“跨世纪死亡工程”。

前段时间,我听到了某些自由知识分子和维权人士的声音:“我们没有敌人!”“要以宗教的慈悲胸怀宽恕一切之人,要爱你的敌人”云云,乍闻之下,感到那些人的脑子是不是被烧糊涂了?但仔细一打量,却发现他们的借用“圣言”背后的言不由衷和置千千万万亡灵于不顾的虚妄轻慢,以及下意识中企图向刽子手输诚哀求之心态,已泄漏无已。

还是听听六.四“天安门三勇士”之一、刚刚从16年牢狱之灾中逃离出來的鲁德成怎么说的吧:“现在有一种极不正常的论调,只谈民主,不言反共;只反专制,不反中共!朋友呵!请切记,中共才是阻扰中国民主化和破坏世界和平的最大障碍。”“丢掉对中共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加强国内国外,各民族各派别以及各国人民反对专制,独裁,恐怖的合作,以达成全方位解体中共的伟大目标。把人类最后一堵柏林墙推倒,还我中华民族天赋的平等和自由!

魏京生在评论此件事时说:“这件事情的确意义重大。它代表阵营内部有两种不同的思想和立场。一种是看透了中共本质,要求彻底改变一党专政的共产主义制度。另一种则起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清官情结。它或者说代表着东郭先生式的善良愿望。89年民主运动的主流则是跪着的造反派,跪在人民大会堂外的台阶上而得名。它的失败,则是跪着造反的必然结果。大家想想长达两个多月的,跪在那儿等着屠杀的过程就明白了。苏联和东欧的人民,还没有中国人民那样轰轰烈烈,反倒成功了,为什么?”

王友琴在总结十年文革历史教训时指出:“文革之罪是严重的反人类及群体灭绝罪,是预谋的大规模杀人,必须予以起诉审判。然而一批文革人物至今没有丝毫反省之意,甚至还有人赞美文革。文革之罪正在被洗白。文革进行之时,千千万万的无罪之人遭到迫害、监禁及杀戮。文革害死了数以百万计的受难者。这就是文革的主罪。这里所说的“罪”,是法律上的罪,是刑事法庭作出判决时说的‘有罪还是无罪’的罪,而不是基督教所说的‘原罪’之罪,也不是成语‘负荆请罪’中所说的道歉之罪。”

 

这是目前我所听到的少有的深刻而清醒之言。鲁德成对“我们的敌人”有切肤之痛,他的发言我们应该认真倾听;魏京生以老牌民运领袖的身份提出了这个十分尖锐问题,本身包含了沉痛的历史教训;而王友琴凭着几十年来对文革历史的潜心研究,作出了上述代表着普遍良知的理性判断。君不见当年广场大学生代表的确是下跪在人民大会堂外递交请愿书的,去年东洲坑遇害者家属也是跪着哀求付还亲人们的尸体的,而成千上万苦大仇深的访民更是几乎每天都跪在各级政府和首都中央级的衙门前鸣冤叫屈的……但是结果怎么样?

 

须知当年屠杀刘和珍等学生和后来屠杀六.四学生、屠杀汕尾东洲坑村民的,是同一部顽固不化的专制机器和同一类毫无人性的冷血机器操纵手。如果“我们没有敌人”,那么半个多世纪以来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之巨祸是谁釀成的?它们不是我们的敌人,难道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不成?如果向千百万含寃而死的亡灵和他们的亲属提议“要爱我们的敌人”,将会得到什么反应?我想,这无疑于第二次杀死他们!

 

犹太民族之所以会赢得国际社会的普遍尊敬,不仅仅是她为世界贡献出了这么多的科学家、艺术家、金融家与产业巨头,还在于二战之后半个世纪之中,为伸张人类正义、告慰同胞亡灵,他们锲而不舍地在全球范围內追索纳粹余党,并一个个地将他们送上法庭,接受神圣法律的审判!

 

夜正深,血正浓。历史教训和现实政治已经告诉我们,作为人类公敌的极权暴政,早已用肆无忌惮的反复杀戮,一次又一次地堵塞了所有的和解之门!时至今日,一切的机会已经丧失,一切虚妄的念头可以休焉。正义与公正,决不可能通过受害者的“宽恕”和“跪求”会从天而降或从杀伐者手上恩赐而来;自由、民主和宪政的理想,只有依靠全民族在保持清醒头脑和价值判断的基础上,团结一致、自省自强和坚持不懈的奋斗,才能够成为中国大地之上的现实。

在鲁迅先生逝世70周年之际,重读先生临死留下的遗嘱,我自然对于某些维权人士和知名言论家的高深玄论,产生了上述常识性的怀疑与警觉。正像大自然中的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天敌一样,人类社会从1848年《共产党宣言》问世之后,也悲剧性地遭遇到了自己的天敌──共产极权暴政,此天敌对于中华民族从肉体到精神的无尽虐杀,乃至对于人类文明和人性本身所造成的全球性祸害及余毒,我们人类社会不知还需要多少年才能够予以疗治与清除!

决不宽恕敌人,永远记取教训——我想,这既是鲁迅先生留下的精神遗产,也应该成为我们民族当前的思想认识和道德良知的出发点。只有认真汲取教训,抛弃虚妄幻想,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彻底结束专制暴政,才能全面推动自由化民主化进程,才能让我们业已付出的无比惨痛的死亡和牺牲,成为建设未来中国文明社会的第一块基石。

2006.6.10.宁波

《民主论坛》首发

黄翔:终极的美丽——“国家犯罪”抨击者王文怡

冥冥之中上苍自有奇妙的安排
 
一般人都难免为世间包括自身内在的魔鬼纠缠和追逐,王文怡是一个不为魔鬼所纠缠、却始终自觉驱逐自身内在魔鬼和执着追踪和驱逐外在世界“魔鬼”的人!
2001年,江泽民访问马尔它时,王文怡作为独立媒体《大纪元》报的记者,申请记者证时一度在中国领事馆的施压下受到阻挠,但最后她还是去了马尔它,参加在那里举行的向江泽民的抗议活动。最为奇妙的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上苍早作安排,让江泽民与王文怡在狭路中相逢、面对面匆匆一晤。那是江泽民散步时,不早不晚恰被他的“丧门星”王文怡碰上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文怡当即向江泽民提出“停止迫害法轮功”的问题。江泽民先是一愣,接着扭头便走。但走远没几步,想想不对头,我堂堂一个“国家主席”怎能面对一个小女子一声“咋呼”,就吓了一跳、溜之乎也、落荒而逃呢?!这实在有失体面,于是他返身回来,忍不住朝向王文怡一阵大吼大叫!这一阵吼叫,既自我丑化、也把一个“主席”面对一介“平民”的“尊严”和“体面”,刹那间抖得干干净净!这就是王文怡!
此事在马尔它即时曝光,成为头号奇闻,在人群中传开,人们在路上也会认出这个“肇事者”、一个敢于向世俗威权挑衅的中国女人。
 
“一个瞬间完成一个历史事件”
 
时间到了2006年,王文怡生活中又出现一个举世瞩目的“特写镜头”。那是今年4月20日,布什与胡锦涛相晤在华盛顿白宫草坪上的时候。当时胡锦涛正手拿稿子朝全世界发表讲话,突然斜刺时猛然听见一声叫喊:“总统先生,制止他杀人”、“停止迫害法轮功”,胡锦涛一怔,差点讲稿都散落地下,待他扶正眼镜朝远处一瞄,只见一个女人手持“法轮大法好”的横幅朝他展开,她的身子和横幅都同时在阳光下颤抖。媒体的焦点一下子从两个国家元首级人物转移到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默默无闻的普通女子身上。王文怡成了全球媒体集中追踪的焦点。这正是“一个瞬间就完成了一个历史事件”。这就是精神信仰者文怡
王文怡是一个具有“爆炸性”生命热能的人,一个具有“超常规思维和举止”的人。不管人们对王文怡新的“肇事事件”从不同角度持何不同看法,但我在道义上支持她、行为上肯定她、人性上理解她!这是一个具有极其独特的生命气质的人;也是一个在人类社会政治生活领域的“行为艺术家”。她的超越常规的精神意识和行为方式很难为一般人的“理性认识”所抵达,也很难为那些跳不出“正常”思维窠臼的人所理解和接受。
在当下,这一类的特立独行的人,在中国的男子汉中有高智晟;在中国的女巾帼中是王文怡!我们时代正需要更多、更普遍的这样的男人和这样的女人!
但王文怡却因她的反常行为受到美国“法律”指控并面临开庭审讯。
关于王文怡,我在别的文章中已经写到过,并在今年美国“世界笔者之声”国际文学节上为对她表示支持而征集签名,得到了美国笔会主席拉什迪和别的与会作家的认同。现在王文怡的问题已两次后延审理,她呼吁撤消对她的指控,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此事的人的回应。在此我想问布什总统,你是在人道和公义的角度上理解王文怡的“历史性呐喊”,还是对她持反对态度并支持对她的“依法惩罚”?
全世界都在注视王文怡,全世界也在倾听布什将对此说些什么?!
王文怡是个什么人?她为什么在一个新的世纪持续发出喊声?这“喊声”是什么?
这“喊声”是“诗”、一首“宇宙生命大诗”。它来自当前人类社会的现实、也来自历史的深处,同时还昭示着未来、是未来人类生命自由精神最初呈现的曙光!
 
来自“历史”也来自“现实”的喊声
 
王文怡出身于一个“历史反革命”兼“现行反革命”家庭。她的身为铁匠的姥爷,在共产党执政初期,曾被强迫交待“历史罪行”而遭受批判、毒打,其“罪恶”就是在国共内战时期为养家糊口“曾为国民党军人修过枪”。父亲因年青时无钱上学,无奈进过“国民党军校”,为此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挂牌批斗。后来不小心在书写中把“万寿无疆”写成了“无寿无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成了“双料坏蛋”:既是“历史反革命”,又是“现行反革命”,一家老小长期生活在极度恐怖中。“反共”的姥爷被迫服毒自杀,死后既没有摆脱生前的罪名,反而另一个罪名追踪而至,名曰“自绝于人民”。奶奶年纪青青就守了寡,孤寂独处也不行,被“党”强行分配给了一个“光荣”的贫农,直到后来才被王文怡的父亲“赎”回奶奶的“自由身”。而几年前,王文怡父亲去世前,希望临终最后同女儿一见,但王文怡的回国申请受到拒绝,遥隔大洋的暮年的老母为此禁不住痛哭失声!
王文怡的喊声,也来自现实。她是个法轮功信仰者,这个群体因被邪恶的专制者指为邪教,许多人为此长期遭受惨绝人寰的迫害,而中国大陆的媒体竟对此“一字不提”!海外媒体也曾一度保持审慎的距离、一声不吭。苏家屯事件曝光后,尽管法轮功受迫害者群体为向世人揭露真象、几近声嘶力竭,而整个国际社会仍无动于衷、仍然回应以麻木和冷漠!在这样的时刻,王文怡发出了叫喊。她的“叫喊”出于绝望、或者说“绝望”中包裹的一线微弱的希望!因为在这个弱女子凝聚整个生命能量的叫喊“爆炸”之前、之后或同时,大规模的反人类的、群体灭绝的隐秘罪行正在中国大陆加速和加剧进行!她的叫喊是出于制止人间罪恶和抢救大地上许许多多即将泯灭的珍贵的生命!!!那么多同她一样的身体和灵魂的修炼者正在被人强行活体摘取器官、然后象垃圾一样丢入焚尸炉焚化成灰,在这种空前绝后的罪行正在发生并成批夺去善良者的生命的时刻,她能不叫喊吗?!我这里问的是布什,布什先生你的家人、包括你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你喊不喊?!你是保持绅士的优雅的沉默、还是作为一个受害者和无望者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哀鸣?!这个世界不去寻找罪犯、查证、发现和揭露罪行,却以“法律”的名义把一个代表受害者发出声音的人揪住不放,并且所有的人全体一致地冷漠旁观,没有更多的人挺身而出主持公道和维护公义,没有更多的手握笔杆或敲击键盘的“知识菁英”出来支持王文怡,难道整个世界的良心全绝灭了吗?!难道今天这个世界只剩下悲剧的荒诞和荒诞的悲剧吗?!
 
抢救别人的生命也抢救自己的灵魂
 
王文怡在胡锦涛与布什会面时发出叫喊,就是在抢救别人的生命,也在抢救人类和她自己的良心!这个叫喊中的王文怡就是那个已被迫害致死的高蓉蓉!就是面部被电击肿大变形、满是水泡的高蓉蓉!就是烧焦的头发与浓血粘连在一起、眼睛红肿得失去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了的那个高蓉蓉!就是全身器官已经衰竭、带着毁损的一脸疤而离开这个世界的高蓉蓉!也是所有被活活迫害致死、正在和即将被人摘取身上器官而失去生命的高蓉蓉!!!
人类就这样麻木、知识分子就这样麻木、所有与己无关者、乃致以“维权”之名却行无视“法轮功”人权之实者就是这样伪善和势利?!难道仅仅因为持有不同于你或共产党不认同并视为“精神隐患”的信仰、别人作为一个“人”的权利就要被漠视、甚至就不应该享有吗?!
请看看高蓉蓉被电击毁容死去的照片,这不同天门广场上的无辜的死者一样令人痛心吗?请看看高蓉蓉母亲欲哭无泪的脸,她不是一位同样失去女儿的母亲吗?!
人啊!你应该支持“六四”的死亡者,也同样应该支持因信仰选择而受难、而死去的法轮功修炼者!你应该支持“天安门母亲”、也应该支持“法轮功母亲”,她们同样是人母、而她们的子女也同样是人子!
毫无疑问,我这样质疑和说话是“负责任”的;如果有哪个“聪明又现实”的人不同意,请维持你的选择或你同人达成的默契、保持“明智”的沉默!我这里仅是指出一种现象,对事不对人,但不排斥这样的人确实存在,无须对号入座、自讨没趣!
 
不要同“法轮功”受害者保持距离
 
一个诚实的人应该善待他人,对待别人的信仰选择应持宽宏、包容之心。不要同法轮功受害者保持距离,不要回避他们甚至对他们持有成见或抱有歧视。如果共产党指别人的信仰为“邪教”,那么共产党本身正是涂炭人类血肉和精神的最大的邪教。如果谁能容得下专制者,那么首先就应容纳得下所有专制制度下的受害者、包括法轮功信仰者群体在内!在施害者和受害者之间,我选择站在所有底层的受害者、弱势者和无权者的一边,同这些被人视为草民者在一起,朝向“最后的共产邪恶轴心”大声说“不”!!!
请向法轮功受害者伸出援手,请为他们说话,无论你是一名政要还是一个平民,一个普通知识分子、一个维权者或基督徒、或一个诗人、作家和艺术家?!
无论对法轮功抑或民运,决不可以共产党制定的标准和尺度去衡量其存在价值。如果一旦共产党对“六四”较之“法轮动”放宽、反之亦然,是否我们对待“法轮功”或“民运”也要遵循他们为我们先验预设和划定的标准和尺度行事呢?!
布什同胡锦涛见面之时,王文怡发出叫喊,她正是选定而不是回避这样的时刻。然而,她却惹了麻烦、并受到“法律”指控,人们要维护的究竟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场景、专制与民主国家的头儿会面时的“雍容华贵”的尊严,还是要把中国大陆专制者犯下的血腥罪恶弃置和掩盖于历史和现实的黑暗中而不顾?!
黑暗中的罪行之所以未被全面曝光、全面揭露,是因为人们太多的利欲熏心、太多的冷漠和沉默!
罪行之所以在黑暗中继续蔓延,是人们无视并纵容罪恶!
 
“国家犯罪”的揭露者和抨击者
 
如果说,施暴者是犯罪的主体,那么,对罪行冷漠旁观的噤声者,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犯罪、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罪犯!
面对全球喊话的王文怡,是“国家犯罪”也包括全民胁同“犯罪”的揭露者和抨击者!!!也是人类道德和良心的抢救者!!!
王文怡在白宫喊话的镜头让我泪流满面!而那只企图捂住她的嘴、也捂住专制社会仅存的自由之声的黑手让我的心因悲痛而崩裂、而流血!在中国、在中国知识分子中也还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不仅面对罪恶哑默无声、并指责发声的人,并协助犯罪者捂住别人发出心声!他们这样做的时候,甚至持“基督”的立场!甚至以“上帝”的名义!
专制者是罪恶的实施者、是魔鬼;而民主国家的元首,如果仅限于同施暴者“礼仪”性交往、握手言欢,也未必是“天使”的角色。如果对暴虐持纵容而不是道义的谴责,难免直接或间接、自觉或不自觉地“助纣为虐”,而最终受到自己良心的自责,不管你是身居高位的人,还是一介平民百姓!
 
撞击世界的沉钟也撞击人心的冷漠
 
敢于冒险的王文怡,整个人如一柄钟锤,它撞击的不仅是锈迹斑驳的世界的沉钟,也是这世界令人齿冷和绝望的的冷漠。王文怡要让这世界不再麻木和哑默,而是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样的时刻到了,整个世界因王文怡的“一声叫喊”为之一惊。人们对中国民主进程和人权现状开始重新关注,并呈现全球性的整体普遍升温的趋势。一改过去人们对法轮功受害者真象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的状况,现在这一受害者群体的人权状况已受到国际社会的正视。最近,欧洲议会副主席爱德华·麦克米兰·史考特访问中国期间,首次破例会见了两名法轮功学员,表达了国际社会道义的立场。同时,爱德华·麦克米兰·史考特并发表了致中国维权律师高智晟的公开信,同时与他进行了电话的沟通和交流。欧盟新的民主和人权方法将于2007年开始实施。
这正是对中国人长期为民主、人权所进行的抗争开始擂鼓助阵;也是对高智晟、王文怡们勇敢呐喊的人道回应。正如前面所言,这个时代需要更多的王文怡、需要更多的高智晟,需要大批草根阶层的觉醒者,正是他们而不是少数“知识菁英”的新贵成为推进中国民主、人权新的历史进程的主体力量。值得一提的,是象林牧、孙文广这样的体制内的精神异端,这些人虽然年事已高、玩的却是真格的,始终不失一份尖锐和勇于承担风险的铮铮铁骨。当前,整个时代都在屏住呼吸倾听中国心脏的跳动,倾听随时可能来自军中的一触即发的正义之声!这是一种化精神为物质的摧毁性力量,决定着整个中国可能的“性质和走向”!
有别于某些在幻觉中自作多情者,人们不选择同执政者作一厢情愿的“良性互动”,而选择以坚守精神理念为前提下的反叛与和平抗争;不选择以接受强暴为先决条件的含混不清的枕边谄媚的“耳语”,而选择以“霹雳之声”同凶残和嗜血的兽类“沟通和交流”。一句话,在浮生红尘中,绝不与黑暗为伍,也绝不同邪恶调和、遮掩或回避正视其本质,持隐忍和妥胁的羸弱之态。同邪灵“对话”必须持公义之剑;同妖魔“和解”必手持“照妖镜”,还其本来面目、却不失自身人性尊严!
对于王文怡来说,她的疾呼是充满风险的,不仅需要她付出勇气、也需要她付出个人的代价。如她可能面对法律的指控,把她的行为视为“恐吓、骚扰外国官员”,而因此服刑并交付罚金。同时,她也有可能丢失她现已拥有的一切,如她的博士头衔、稳定的工作和高收入乃至她即将获得的美国公民身份,这是她期盼已久的。
生性率直、本真的王文怡,其“白宫事件”的造型,行为上超越常轨、本质上却无可非议。在包括美国人在内的世人眼中,王文怡清白而晶莹;她发自深心的生命之音却有“水”的纯净和澄澈。它仿佛一道圣洁的水瀑朝全人类当头淋下,使全球为之一颤!这是滋润人类和世界的灵魂之音!面对这声音,犯下现实和历史罪行者如五雷轰顶、长期纵容和回避正视这种“人人皆知”的罪行者也应从中为之清醒、自知有“罪”!
 
一个越看越经得起“看”的女人
 
王文怡的呼喊比某种“法律”规定更人性、更合理、而与“犯罪”无涉。它没有粗暴的语言,也没有粗暴的肢体语言和动作,它只是辛酸!在白宫草坪、在那一时刻,胡锦涛和布什都同样听见了她的声音,如果独裁者视其为“抹黑”,那么公义者却应还它以“清白”!
王文怡是个很平常的人,也是个很经得起“看”的人。我这里所说的,不是她朴实和善良的外表,而是她的精神形象,越往深处看越富于精神之美。她涉足于社会政治领域,其诉求却超越了一般政客的层次和政治功利追逐者的行迹。她的行踪是精神的行踪,没有终结也没有止境,呈现的是一个女人在“精神雪国”的圣洁之域的“终极的美丽”!
就象我们走向某处几近枯燥却一尘不染的山岩,走近希腊或埃及天空下简单矗立的圆柱和沙漠中的金字塔。也许,那只是一种“筒单”呈现的轮廓和线条,然而,却给我们以并不陌生的“美丽的单纯”、一种经由不同形状的表象渗透出来的“润湿的奥秘”。王文怡瞬间呐喊所给予我们的也是近似的感觉,她的行为揭示出某种几近史前人类生命原始的素质。那就是超脱于现代“功利”文明的熏染、淡漠于对世俗社会利害得失的算计。人们从其举动、其声音、其姿态和肢体语言中,见出的是心性的本真和闪烁其中的精神的纯粹。这是一种令人珍视的生命品质,从中传达出令人敬畏的天地之大悲悯和大自然的本义。
是的,王文怡是凡人,她并没有属于她的庙宇,但我感觉她自身就是一座血肉的神殿,在一个堕落和道德普遍沉沦的时代,沉浸在一片血色的哀伤中,却孕育着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新型女性生命的日升的力量!
她是我们这个面临大转折的时代,一尊道德的微型的雕塑,她身上潜在着一种常人看不见、也许她自己也不自觉的信念的神光,化为波动的曲线,从她心海中流泄。这是一种稍纵即逝的什么,又似风和海浪的轨迹的同步滑行。太阳瞬间沉落。人生瞬间熄灭。王文怡的叫喊中却有一种东西令人感动莫名、不会泯灭也不会下沉。
 
 
2006年6月5日午草就
2006年6月8日午定稿
 
首发《民主论坛》

秦耕:看一份判决书如何践踏法律

——评汕头市某区基层乡镇法庭的一份判决书
                                 秦耕
     一、 案情简单  背景复杂

    汕头人王某向汕头某区基层法院下属的一个乡镇法庭起诉上海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公司”)合同违约,要求赔偿违约金500万元。这本来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案件,但王某在向法院提交《起诉状》时,一口气罗列了5名案外人为本案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以下简称“第三人”),这5名案外人包括两家海南的公司法人和3名自然人,其诉讼请求包括两项,1、要求上海公司赔偿违约金500万,2、要求5名第三人承担连带责任替上海公司向其赔偿500万。
    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案件背后,有一个较为复杂的事实背景。王某2001年与上海公司签定承包合同,承揽上海公司专利产品在全国8个省区的销售推广业务,并承担该区域市场的管理工作。见有利可图,2002年底,王某停止了上海公司的业务,同时以他人名义在汕头也设立了一家公司(以下简称“汕头公司”),生产与上海公司专利产品基本相同的产品,公开实施专利侵权行为,王为汕头公司实际控制人,王之所以不以自己的正式身份出面设立汕头公司,就是为了规避承包合同中约定的赔偿500万的专利侵权责任。
    2005年11月,上海公司的股东之一,海南某公司以其持有的发明专利为依据,请求海南省知识产权局处理汕头公司的专利侵权行为。在该专利侵权案件处理过程中,汕头公司紧急向国家知识产权局申请海南公司的发明专利无效,并以此为由要求海南省知识产权局中止专利侵权案件处理,海南省知识产权局以涉案专利为发明专利,是经过实质审查后才授权的,且该专利此前已经被他人先后两次申请无效、国家知识产权局均已作为维持专利继续有效的决定,其权利状态相对稳定,因此驳回其中止案件请求。在这种情况下,王某又紧急在汕头提起合同违约案诉讼,并再次以该合同违约案与专利侵权案有关为由,要求海南方面中止侵权案处理,海南省知识产权局再次驳回其中止案件请求,并于2006年3月14日做出侵权认定,要求汕头公司立即停止一切侵权行为。
    王某起诉上海公司合同违约所依据的事实是该公司2002年2月发布的一份文件,该文件宣布取消全国“未完成代理销售任务的独家代理商的代理权”。王某把5名案外人列为本案第三人,依据的事实是其中4名为上海公司的股东或曾为上海公司股东。王在《起诉状》中声称该4名股东或未能足额向上海公司交付其出资,或非法从上海公司股东手中受让取得了专利权。

    二、 王某舞剑  意在沛公

    如前所述,王某提起对上海公司合同违约诉讼案的本意,在于对抗他人对其的专利侵权指控。因为他在长达4年期间内,并未追究上海公司“取消代理”的行为,而上海公司在长达4年的期间内也未追究王某的专利侵权行为,双方相安无事。因此,本案表面上王某以上海公司为被告,实际上剑锋所指另有其人。这个“其人”,就是本案的5名案外人,王某在《起诉状》中以第三人相列,将他们强行拉入他精心设计的诉讼中来。
    上海公司与汕头公司为何长期和平相处互不追究,以及王某在4年后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时效问题,此处不作赘述了。另外需要说明的是,上海公司的大股东中国飞天集团,即中国股市上搞跨三家上市公司、爆出16亿资金黑幕、赌博输掉8亿、成为媒体关注热点的“飞天系”。飞天系长期拖欠上海公司的另一股东——即海南公司巨额债务不能偿还,最后被迫以其控制的上海公司的全部实体资产清偿了所欠债务,导致上海公司资产缩水,丧失经营能力,其市场业务全部由海南公司承接。王某明知上海公司这时已没有赔偿500万的能力,于是才在诉讼中明告上海,意在海南,精心设计了其诉讼策略。另外,海南公司当初以实用新型专利作价入资上海,并未以发明专利作价入资,现已将发明专利经法定程序合法转让他人。王在诉讼中称该发明专利本应入资上海,现在转让他人属非法行为,从而暴露了其真正的诉讼目的,在于将该发明专利判归上海所有,在胜诉后再以该发明专利为执行财产标的,最后将该专利收归王某囊中。至此,王某才能真正实现其诉讼意图,达到彻底摆脱被指控专利侵权、面临被查封关门的困境的目的。
    这就是王某像编织一出大戏一样设计这个诉讼案件的全部图谋。
    那么法律能否帮助王某实现这个美丽的梦想?

    三、 乡镇法庭  梦想剧场

    王某在诉讼中所设计的这个意图,像《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那个渔夫之妻的梦想一样不可能实现。法律不能帮助他,但这个乡镇法庭也许可以。因为法律虽然是国家立法机关制定的,但如何具体适用,则是这个基层法庭自己的事情。可以说这个法庭在案件诉讼过程中,成为王某的“小金鱼”了,王某需要什么,它就能够提供为他什么。面对这样一个法律关系复杂、案件事实错综的疑难案件,汕头某区乡镇法庭究竟是如何处理的?
    某区法院乡镇法庭在请示汕头市中院后,于2005年12月立案受理王某的起诉,于2006年5月29日开庭审理,于2006年6月5日做出其一审判决:1、上海公司在判决生效后3日内向王某赔偿500万;2、海南公司在判决生效后3日内在其出资不实的范围内承担向王某赔偿450万的责任;3、海南另外一家公司在判决生效后3日内将从海南公司取得的专利归还上海公司。这个判决在一审程序、事实认定和法律适用方面存在一系列严重违法问题。
    1、希奇古怪的诉讼主体地位:王某起诉上海公司合同违约,却在《起诉状》中将5名案外人列为“第三人”。根据《民事诉讼法》的规定,第三人是根据法院通知或自己申请而参加原、被告争议的诉讼的。王某如果要对5名案外人提出诉讼请求,只能把该5人也一并列为被告,而被告与原告在诉讼中的平等地位,可以使被告在诉讼对抗中行使一系列法定诉讼权利。这个乡镇法庭本应依法纠正王某对法律的无知所造成的这个常识错误,或依法驳回其对5名案外人的起诉,但该法庭居然违法受理并予以立案。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不是王的无知,也不是法庭的疏忽大意。王故意违法把5名案外人作为第三人罗列,有其深刻用意,就是要为保证案件按照其设计的思路顺利审理埋下伏笔。果然,在诉讼进行中,第三人先后提出多项请求,法庭均以“第三人无权提出”一口驳回了。故意玩弄这种以“第三人地位”立案,却以“被告地位”做出判决的把戏,严重剥夺、妨碍了当事人的合法诉讼权利
    2、法院级别管辖违法:王某向上海公司提出的是500万巨额赔偿,根据最高人民法院1999年8月《经最高人民法院批准各高级人民法院辖区内各级人民法院受理
第一审民事、经济纠纷案件级别管辖标准》关于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辖区内各级人民法院受理第一审民事、经济纠纷案件级别管辖标准的规定,汕头市所辖基层法院管辖争议标的金额为200万元以下的案件,高于上列标准50%以内的案件,经中级法院批准,基层法院可以作为第一审案件受理;高于上列所定标准50%以上的案件,中级法院不得交由基层法院作第一审案件受理。由此可见,某区的基层法庭对本案无管辖权。此前故意把5名案外人诉讼地位降低为第三人,就是要预先防止他们以被告身份提出管辖权异议申请,因为第三人无权就案件管辖权提出异议,从而违法强行行使了对本案的管辖权。更有深意的是,王某精心设计将本案一审由基层区级法院管辖,其另外一个重要伏笔显然是,将来案件的二审法院还出不了他的地盘。王某难道就没有想到,违法敲打如意算盘,难道不担心因此留下法律漏洞导致相反的后果?
    3、两诉合审严重违法:法院将王某向案外人提起的“连带给付之诉”予以受理并将之与王某对上海公司提起的“给付之诉”合并审理明显违法。王某向5名案外人提出了连带给付请求,但这些案外人居然不是被告,这让所有熟悉法律的人都会笑歪嘴巴,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个乡镇法庭还将这个严重背离法律常识的诉讼请求与原被告之间的诉讼请求作为同一案件受理、审理、并做出判决。给付之诉是原告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履行一定民事义务之诉。在本案中,王某在其诉状中提出了两个明确的诉讼请求,即对上海公司提起的“给付之诉”及对5名案外人提起的“连带给付之诉”。根据《民事诉讼法》第108条的规定,提起诉讼必须有明确的被告,而王某对5名案外人提起的连带给付之诉中,却将他们列为第三人,致使该诉在起诉时没有明确的被告。既然该诉没有明确被告,某区法院的乡镇法庭对该诉理应裁定不予受理。然而他们并未纠正王某的错误诉讼行为,还违法将该诉与原告对上海公司提起的给付之诉作为共同诉讼合并审理。同一原告对两个以上连带债务人提起的诉讼为必要共同诉讼,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第53条、第55条均规定连带责任人为共同诉讼人,难道该法庭真的连这一简单的诉讼法基本原理都不懂吗?为了刻意降低当事人的诉讼地位,竟然到了如此罔顾法律的荒唐地步。      
    王某如果要向上海公司的股东主张权利,也只能以“代位权”诉讼的方式,在该公司无力清偿债务时,向其股东所在地法院提起代位权诉讼。由此可知该乡镇法庭对本案的强行管辖违反了多项法律规定,在5月29日的庭审过程中,当事人反复提出质疑,该法庭拒不回答,只顾埋头继续强行审理。
    4、法院级别管辖再次违法:涉及专利纠纷的案件依法只能由中级以上人民法院管辖,但该法庭违反级别管辖的法律规定,违法行使了审判权。王某在本案中本来只能对上海公司提出赔偿请求,对于上海公司与海南公司、以及海南公司与另一海南公司之间处分专利权的行为无资格提出任何诉讼主张,如果提出了专利权归属问题,那么该诉讼作为涉及专利纠纷的案件,也依法必须由专权人所在地中级以上人民法院管辖,而汕头市某区的一个基层法庭居然受理该诉讼请求,该管辖行为既违反了级别管辖,同时还违反了属地管辖。但该法庭不但违法管辖,还对专利权的归属作出了大胆判决,不能不说这个基层法庭勇气可嘉,为中国基层乡镇法庭自我膨胀、自创审权、违法审判专利纠纷案件开创了一个先例。
    5、认定上海公司违约的事实严重错误:上海公司2002年2月25日发文件未针对特定人,其明确取消的是“未完成任务的代理商的独家代理权”,王某与上海公司签定的是内部承包合同,不在取消之列,王某自己也举证说明自己完成任务了,这更证明王某的承包合同不在被取消之列,法院也已经采信了王出色完成任务的证据。但法院在案件审理过程中,违法把“承包合同”刻意、人为、牵强的解释为“代理合同”,还做出其代理权已经被上海公司单方取消的错误事实认定。而这一错误事实认定,是本案得以成立和判决的逻辑前提。换言之,本案的违法审理和全部诉讼行为以及判决结果,都建立在这个错误的事实认定之上,该法庭像在沙滩上建楼一样建立了自己的审判结论。
  6、认定发明专利入资上海公司的事实错误:海南公司当初参与设立上海公司时以其实用新型专利作价1050万入资,从未将其持有的发明专利一并作价入资。对这一基本事实,本案被告上海公司以及该公司现在股东并无任何异议,而且有大量证据可以证实以上事实。王某对此无权提出任何异议,即便王某提出,法院也不应将此作为审理范围,而且审理本案的法庭也不具备审理这一问题的权限,在该专利权权属归属明确、程序合法的情况下,法院更无权对专利权归属做出裁判。但该法庭违反多项法律规定,单方采信王某的部分证据,错误认定了海南公司当初以发明专利作价入资,并且在本案被告缺席、原告也未提出该项诉讼主张的情况下,主动“热情判决”将该专利赠送给并未出庭的被告。
  7、实体判决适用法律错误: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假设案外人当初在设立上海公司时确实未能足额出资,其法律后果也只是向上海公司补足其出资、并向其他股东承担违约责任,法律并无任何规定未足额出资的股东要对公司的债务承担连带责任。在本案中,相关股东已经足额出资,不存在出资不足的问题,更不存在要对王某承担连带责任的问题,但法院在毫无法律依据的情况下,完全按照原告的请求违法做出判决。
    8、超越原告诉讼请求范围违法判决:法院在民事诉讼中的地位一般是消极的,即仅针对原告的诉讼请求进行审理并做出判决,原告未提出的请求,法院一般不能主动裁判。原告不提出某项请求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或者当事人为了节约诉讼费用,或出于某种原因暂时不愿意主张该项权利,或因为该请求不在某一法院的管辖范围等,像涉及专利权归属纠纷的案件,就显然不在本案审理法院的属地管辖范围和级别管辖范围。按照当事人意思自治原则,民事权利应由当事人自己处分。王某在本案中提出的,是两个给付之诉,本来未把专利权归属作为诉讼请求提出,王某也无权提出该请求。王某只是在证明海南公司出资不实的事实时,在陈述中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该项发明专利应该是海南公司的出资,是属于上海公司的财产。尤其在本案被告缺席、未对王某的看法表示任何态度的情况下,法院竟然大胆包揽、明确判决该专利权归属上海公司,十为荒谬!
    一份荒谬判决书的出台,其审判过程必然伴随一系列对法律的扭曲和践踏,其后果是对社会公正和法律权威的严重伤害。至于该法院到底是出于对法律的无知,还是其他原因,我这里就不便猜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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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2006-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