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涟:人权议题冷状态下的热思考

美国之音11月中旬就“美中两国明年年初将举行双边人权对话”可能产生的结果做了一项网上调查,选项有4。我查了一下结果,53% 的人选择了“只是形式毫无意义”,只有32%的人选择了“有助中国民主发展”。这项调查应该是11月上旬美国总统奥巴马访问中国之行的余波。奥巴马此行要让东道主高兴而不得不放弃人权对话这一举动,使中国政府松了一口气:自此以后在一段时期内可以不必再面临“人权外交”的压力。

一、中国“智囊”为奥巴马开出的“对华政策期望清单”

奥巴马政府之所以对中国放软姿态,有两大原因。一个原因当然是奥巴马总统及其外交团队的价值取向。我曾在一篇《奥巴马制定中国政策依赖中国“智囊”》(http://www.danke4china.net/ywgc/55.htm)的文章中指出,一个在美国几乎未曾公开的事实,即奥巴马对华政策建议的提交者是美国东西方研究所,而为东西方研究所提交“对华政策期望清单”的却是中国外交部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China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这份尚未公开的报告提议,中美两国应该建立五大伙伴关系:经济伙伴关系、反恐伙伴关系、防扩散伙伴关系、绿色伙伴关系、跨太平洋伙伴关系。作为环境污染大国的中国之所以在“绿色伙伴关系”中着重提出气候变化问题,可说是迎合奥巴马的产物,因为2008年10月,中国美国商会的《中国简报》上发表了奥巴马本人撰写的一篇文章《贝拉克•奥巴马主导的对华政策》,其中勾勒了他当选后重新主导全球气候变化问题的政策框架。所谓“气候变化”议题大体上可说是短期内不见功效的政治扯皮,深受政治空谈家欢迎。更何况,目前美国公众关注的话题主要在经济、就业等问题上,其他国家的人权问题并非主要的关注点。这些都决定了人权话题从奥巴马的“对华政策清单”中淡出。

二、中国外交的“利益牵引”原则

目前国际政治版图与经济环境的变化也特别有利于中国,这是导致人权议题退出美国对华政策清单之外的根本原因。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政府在外交上积累了不少经验,懂得将外交分为三个层次:大国外交、周边外交与资源外交(有时称之为“能源外交”),学会用经济利益做杠杆,撬动并一点点地改变自己与西方的关系,使之朝向有利于自身的方向发展。

所谓“大国外交”,是指花大力气经营与美国的关系。目前,中美两国的“经贸关系”事实上已成为中国生产、美国消费的互为依赖的关系(美国消费了约40%左右的中国出口产品);而美国人的低储蓄与中国人的高储蓄,又使得中国政府能大量购买美国政府债券,成为美国最大的债主。在重要性上仅次于美国的欧盟各国,中国政府主要利用“订单外交”加以“羁縻”,目的是让欧盟与美国无法形成战略同盟――过去持续近20余年的“人权外交”,其基础是西方国家的通力合作。应该说,中国政府这一分化瓦解策略非常有效。

对俄国,中国当局竭心尽力讨好。这不仅是由于中国在能源与军事技术上均需依赖俄国,还出于防止“颜色革命”的需要。中国需要借助这位昔日的意识形态伙伴与西方价值观抗衡,以保证中共执政地位永不动摇的“核心利益”。为了取悦于这位防“颜色革命”的政治盟友,对于俄罗斯发生的一系列排华事件,以及中国商人在俄罗斯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等等,中国政府一概装聋作哑。

拉美、非洲各国则是中国“资源外交”的对象国。投资、援助等方式使中国与之形成或长或短的利益共盟。对中国周边的亚洲国家,中国数管齐下,首先是通过增加对外援助,与东南亚国家政府建立牢固的政治和经济联系;其次则通过自由贸易协定等计划,发展全面合作框架,让东盟国家成为中国的利益伙伴。

这种对外援助、全面互相渗透的经济关系就是中国“软实力”资源的核心――这与国际社会公认的“软实力”不同,经济实力这一“硬实力”被中国政府当作“软实力”推销。但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经济上与中国形成各种利益关系的国家对此非常受用。结果导致这样的局面:近年来在联合国的人权会议上讨论和审议中国的人权状况,中国可以利用由发展中国家(其中包括一些人权状况恶劣的国家在内)组成的统一战线来与西方争斗,不仅使这些讨论流于形式,反而使中国政府成功地在国内将之宣传成中国挫败西方国家阴谋的“胜利”。久而久之,中国民众接受了中国政府的宣传,即这种人权活动是国际反华势力干涉中国主权的行为。

世界各国的人权组织所起的作用是通过呼吁、谴责,从而对本国政府形成政治压力,促使本国政府在外交中引入人权考量,对中国政府施压。一旦资本的力量过大,人权组织的力量就无法对本国政府形成足够的压力,这才是现阶段人权话题淡出的最重要原因。

三、中国民众对“人权外交”的看法

一国民众当中大多数人对人权的看法,最终决定了该国民众对于人权争取的积极性,这才是推动该国人权进步的动力之源。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政府在人权问题上用来对抗西方的观点有三:一是中国是发展中国家,需要首先解决经济发展和百姓的温饱问题;二是基于对中国近代以来帝国主义强权持续对中国侵略、控制、干涉的历史事实,中国政府认为主权问题也是中国的集体人权问题;三是在中国少数民族如西藏、新疆的人权问题上,中国政府认为这是涉及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问题,并非人权问题。基于这三点,西方国家在人权问题上对中国的批评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新形式的干涉主义,是“颜色革命”和“和平演变”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观点通过教育系统与媒体宣传,在中国民众当中具有很大影响。尤其是在涉及少数民族的问题上,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国民众与政府的看法基本一致。

值得一提的是,从本世纪初以来,中国的维权活动本身也有个特点,即避开人权中最重要的政治权利,讨论劳工权利的改善、艾滋病患者被救治的权利、法治社会的建立等等。维权活动的中心诉求放在对访民权利、农民土地权利与城市拆迁户的权利的维护上来。维权者作此考量是国情的限制,他们普遍认为停留在这一层次较少政治风险,是种技巧的选择。但这点也正中当局下怀,因为中国政府一直很技巧地在这方面与联合国及欧盟国家建立了不少合作,从而给外界造成中国在人权问题上更开放和更合作的虚假印象,因而人权当中最重要的政治权利(这是维护其它权利的基本手段)反而被搁置一旁。

基于以上诸种因素,始自上世纪90年代的人权外交不可避免陷入寿终正寝的命运。

四、“自由不是免费的”

2008年以来,中国政府通过“奥运会”的举办探知了西方政府对中国人权态度的虚实,对维权人士的打压变得肆无忌惮,国内知识界在人权问题上的集体沉默则加剧了这种恶劣状况。在这种大势之下,少数勇敢者如郭泉、谭作人等人的义举只是让中国的监狱里又增加几个良心犯,艾未未的左冲右突已经成了孤军奋战,北大教授夏业良的敢言也只会让他备受孤立。

美国华盛顿有一个韩战纪念园区,在园区那面黑色花岗岩纪念墙上镌刻着一句铭文“自由不是免费的”(Freedom is not free),用以纪念那些响应自由的召唤,牺牲在异国他乡的美国儿女。德国总理默克尔在纪念柏林墙倒塌时也说过一段类似的话:“自由并非从天而降,必须透过奋斗而来,并需要我们在生命过程中日日维护。”我相信,未来的中国不可能永远自外于世界的民主自由体制。古诗云: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这“又一村”的风景却不是坐等而来,必须要靠中国人民为自己创造机会,经历艰苦而又漫长的抗争并付出牺牲。

曾节明:想象不到的恐怖和险恶

经过一个星期生与死的旅途,中国国内民主党组党运动的骨干之一李志友,携带他的妻子和3岁的女儿幸运地逃抵泰国首都曼谷。李志友表示,国内的人权政治环境不断倒退,逃亡的过程想象不到的恐怖和险恶;他奉劝国内同仁,除非万不得已——像他面临判处重刑的危险,应该尽量留在国内。

今年40岁的李志友是广西桂林市人,1998年他作为广西民主党的负责人,积极参与了“九八”中国国内民主党的组党活动,是骨干分子。同年,他在当局对民主党人的大抓捕中被捕、被判刑3年,在狱中遭到残酷的殴打和迫害。李志友的老母亲,在他被抓几天后,因为阻挡当局非法抄家,被国保推倒在地,含恨而亡,给李志友留下巨大的心里创痛。

出狱后,李志友移居广西柳州,忍受着漫漫无期的社会歧视和当局的监控骚扰,他以美发师为掩护,继续秘密进行发展民主党的活动。他说,胡锦涛上台后,当局对他的监控和骚扰更加严密,凡“敏感日”他基本都被柳州国保限制行动,从奥运会到现在,他被当局传讯了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而被跟踪更是家常便饭。

乘奥巴马总统访华之前的政治空隙,李志友奔赴华中、华北、江浙等地,进行串联活动,与各地民主党人秘密磋商筹备国内民主党“一大”等事宜。回广西后,李志友又组织广西民主党人散发《零八宪章》。10月28日,李志友到广西一民主党人家中谈事情,晚上出门买洗漱用品,准备在该友人家中过夜;这时友人紧急打来电话,告知居民楼已被20多警察包围,让他赶快跑。

李志友说,那情形很像1998年对他的围捕,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回家了。幸好当时妻子和女儿正在一个朋友家,于是赶紧用公用电话叫妻子向她的姐夫借了3万块钱,带上女儿赶到约定地点。火车站、汽车站都不敢去了,李志友说以他的经验,车站肯定布控了,火车比汽车查得严,他们在路上拦了去南宁的大巴。

以下是李志友和笔者的部分谈话实录(采访地点:曼谷萨瓦里公园):

李志友:到了南宁后,赶快换乘去云南边境的大巴。到了边境附近已经是三更半夜了,下了车旅店也不敢住,就抱着孩子,和妻子在一个夜市摊旁坐了一夜。天亮后坐小面包车到边境,下车后问了路,找着地就开始爬山。那地方有好多座很高的大山包,都被偷渡的人爬得滑溜溜的了,很危险,稍不注意就摔下去。我也不知道爬了多少座山,爬得一身发麻,才到了那条去缅甸的公路上。

在路上拦了一驾去缅甸的卡车,进入缅甸后,在一片香蕉园的地方下了车,找到了一户会说中国话的人家,花钱弄了些东西吃。在香蕉园住了一夜,第二天我自己出去找蛇头,找到两个年轻的当地人。说好总共一万块钱,先缴两千。

第三天四点多钟起床,走路,过河,再走路,不晓得走到一个什么地方的时候。蛇头说:天快亮了,一起走目标太大,要我们分开走,我抱着小孩跟一个家伙走前面,我妻子和另一个蛇头走后面。走了一阵子我觉得不对劲,就停下来往后看,看不见我妻子,领我的那个蛇头还在催我快走,我这下子反应过来,就甩开那家伙,抱着小孩往回跑,一边大声喊:“罗柳英……”。跑了十几分钟,才听到我老婆的声音。赶过去一看,她已经泪流满面,她告诉我:刚才那个家伙摔倒她几次,想强奸她,她抵死反抗,他才没有得逞……我瞪着那个家伙,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样子就是你能奈我何?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人生地不熟,都捏在他们手里;而且我身材矮小,真干起来肯定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如果把他们逼急了,几分钟可以把你做掉,而且永远都没人知道。我只有忍气吞声,但是我再也不敢离开我妻子半步了(李志友的眼眶红了)。

大概因为他们占不到我老婆便宜,就在路上一再加码,本来讲好总共一万块钱,到了湄公河边已经要了两万。10点多钟他们把我们交给另外两人,坐上湄公河的快艇,又缴了五千块钱(坐到老挝一个赌场上岸的时候,已经花去了两万七八千块钱)。那快艇在水上开得很猛,又颠又跳,有几次水呼涌而进……我女儿吓得大哭,我就用衣服盖住她的眼睛。如果我的小孩儿出什么事,我是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的……(李志友的声音哽住了)

我们上岸的地方,离泰国边境很近了。上了岸,找到了一家讲华语的饭店,刚好有两个工人不在,有地方给我们睡。我总算躺下来合了一阵子眼睛。后来泰国的民运人士把我们接应到曼谷。

 

曾节明:从泰北到曼谷查得很严,路上顺利吗?

李志友:从泰北到曼谷更加难熬!你知道我们藏在车子的什么地方?就藏在双层大巴司机座后下方的那个地方,那地方放行李箱都不行,人只能弯着腿缩在里面。

曾节明:那解手……

李志友:还解什么手!只能抵死忍住,忍不住就拉在身上。熬了十多个小时,爬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活人的感觉了。

曾节明:小孩儿最可怜。

李志友:(沉默)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能够睡上一个晚上好觉,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恐怖和险恶。我现在还在做噩梦,梦见还在逃亡。如果逃亡的过程中向导在路上谋财害命,谁都不会知道;如果我妻子、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家里人交待?(哽住)……

曾节明:如果早知道这样危险你还出来吗?

李志友:如果我早知道逃亡会是这样,我可能下不了逃跑的决心。坐牢就坐牢,中国民主化的根是在国内。你看我跑出来还有什么用?难道泰人会有兴趣听你讲中国的民主?我出来后,民主党广西那一块就空缺了……

曾节明:你要是不走,被判处重刑,你的家庭会不会破裂?

李志友:肯定会……(深度沉默)

2009年11月18日星期三 于泰国家中

 

刘贤斌:我的民运二十年:陈卫被捕(之一)

2009年“六四”期间,海外“八九一代”授予我“中国青年人权奖”,在颁奖词中,他们说我几乎参加了“八九”之后国内的所有重大的民运活动。我得承认,在很大程度上他们说的确实是事实。由于机缘的巧合,也由于我20年来坚定不移地追求“八九”民运的自由民主理想,我确实参与和目睹了20年来尤其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许多重要的民运事件,例如“九二组党”运动、《和平宪章》运动、1995年签名运动、“九八”组党运动和《零八宪章》运动。由此我接触和认识了许多为自由民主理想奋斗的民运人士,并从中获得了很大的一笔精神财富。为此我只有感谢上帝对我的眷顾,是他让我见证了黑暗时期中国民运先行者们的种种探索和努力,是他让我经历了这么一段不平凡的生活。

鉴于目前中国的民主之路仍布满荆棘,鉴于许多后来者对过去的民运历史不太了解,我觉得我现在有责任将我所知道的许多事情讲述出来,以彰显那些先行者们的艰辛业绩,并让后来者获得一些经验和教训。

我投身于民主运动之中是从参加“八九”民运开始的,但成为一个坚定的民运人士却是“八九”之后的事情。关于我参加“八九”民运的具体情况,我已在《血与火的洗礼——我在一九八九年》(发表于《人与人权》2009年第4和第5月号)中做了详细的叙述,因此在这里我就不再谈“八九”民运方面的事情,我直接从“八九”之后说起。

“六四”事件之后,我回到了老家四川遂宁,当时我的心情异常悲愤,我从“六四”事件中看清了这个政权的邪恶本质,我决定此生要与这个邪恶的政权较量到底,直到自由民主的理想在中国完全实现。因此尽管当时恐怖的气氛已经蔓延到了全国,甚至连我们这个西南小城也未能幸免,但我对此并不害怕,我反而加深了对这个政权的痛恶。由于这个缘故,我就与我的几个高中同学商量,说应当为中国的民主做一些事情,最后我们决定办一份地下刊物以宣传自由民主的价值理念,并将这份刊物定名为《民主论坛》。这几个高中同学都是我在“八九”民运之前因为志同道合而结拜的弟兄,其中欧阳懿与我的关系最好,他后来与我一样都成为了坚定的民主战士。在“八九”民运中欧阳懿是遂宁川北教育学院的学生领袖,组织了川北教育学院的游行和罢课行动,后来又与我一起在遂宁城里张贴传单。欧阳懿喜欢诗歌和文学,受鲁迅的影响很大,于是我就让他为《民主论坛》写了几篇文章。我自己也写了几篇,主要都是宣传自由民主理念的,但我还写了一篇猛烈攻击中共的文章,题目是《起诉中国共产党》,我对该党几十年来的罪恶进行了罗列和控诉。所以在“六四”刚刚结束的时候,我和欧阳懿就走上了反抗专制、追求民主的道路。

有一天,我与我的同学姜坤又聊到了办《民主论坛》方面的事情,姜坤突然说我们应当找一下陈卫。我说我不认识陈卫。姜坤说陈卫也是遂宁中学八七级的学生,后来留了一级,在1988年考上了北京的理工大学,他们不仅是小学同学,而且他们的父母都是遂宁纺织厂的职工,他们都住在遂宁纺织厂的职工宿舍区里。姜坤还说他们前两天刚见过面,据说他是北京理工大学的“高自联”成员。我听了立即感到很兴奋,尽管我在“八九”民运中表现得很积极,但我一直没有参加“高自联”,因此也与这些“高自联”成员没有什么接触,现在听说我们的同学中居然有“高自联”的成员,我当然就迫不及待地想认识,说不定认识之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做一些有益的事情。当然在我的同学中,陈卫并不是唯一一个“高自联”成员,北师大的梁庆敦也是“高自联”成员,而且是被政府通缉的21个学生领袖之一。梁庆敦与我都是遂宁中学八七级的学生,我们读中学时就已认识,后来在北京也见过几次,不过因为受到通缉,这个时候我肯定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第二天,我终于在姜坤的家里见到了陈卫。他当时的个子很瘦小,不像现在这样体格健壮,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目光却很犀利,谈话也很有激情与逻辑。我们先聊了“八九”民运中的一些事情,后来我就谈了自己的一些打算,并将创办《民主论坛》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对此表示完全赞成,并提出接下来应建立“地下高自联”。其实在“八九”民运中,当中共当局在5月20日宣布戒严之后,“高自联”的一些人就预感到了运动最后会被镇压,因此有一天在天安门广场上就有人问我是否愿意加入“地下高自联”,我当时就表示同意,并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不过后来他们却一直没有与我联系,我也就一直游离于“组织”之外。现在我认识了陈卫,感觉到自己终于找到了组织,而且居然参与了“地下高自联”的筹建,别提我当时心里有多高兴。但很快我就为陈卫的安全担心起来,我说当局现在正在到处抓捕学生领袖,你应当找个地方躲一下。但陈卫对此一点也不害怕,在我与姜坤的反复劝告下,他才答应过两天到乡下他外婆家去躲一段时间。

当天下午,陈卫又将姜坤、马烈和我带到了他的家里,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件他在“六四”那天穿的、写有标语的衣服,又拿出了一些照片、资料和一双带血的鞋子,这是他保留的“六四”大屠杀的证据。20年来,中国政府一直否认“六四”大屠杀这件事,但历史的真相岂能如此轻易被抹去。陈卫告诉我们,6月3日晚上军队进城的时候,他正在长安街上,他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学生被一个军官拿着手枪顶着她的脑袋当场开枪将她击毙,当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但他还是记住了那个军官所乘车辆的牌照编号。陈卫还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枪声一直不断,地上到处都是血迹,他们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一边呼喊口号,一边唱着《国际歌》中的那句“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一切全靠我们自己!”“六四”事件发生时,我不在北京,但“六四”事件发生后,我与我的同学兼兄弟马烈一起又于6月7日回到了北京,准备参加我以为会发生的巷战。在6月9日当局开放长安街之后,我们在木樨地一带亲眼看见了两边大楼的玻璃窗户上布满了弹孔,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场面的是多么地惨烈。所以当我看见陈卫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时,我在心里面再次发誓要推翻这个暴虐的政权,要让杀人者受到正义的审判。

正当我准备和陈卫一起大干一场时,不久姜坤却匆匆忙忙地告诉我说陈卫被捕了。后来陈卫告诉我说,就在我们认识后的第二天下午,陈卫与他的同学在一起时,遂宁的警察已经在他周围布控。当天晚上7点多钟,遂宁公安局的一大批警察来到了他家,阵势很大,好像陈卫干了多大的坏事一样,围观的人很多。这些警察把陈卫的家抄了个遍,那些衣服、带血的鞋子、资料、照片之类的东西当然不能幸免。之后他们把陈卫关押在遂宁的灵泉寺看守所,一直关了三个月,后来又把他押送到北京,关押在秦城监狱,使他有幸成为了“秦城大学一期毕业生”。直到1990年12月,在经过一年半的审查之后,当局才对他免于起诉予以释放。陈卫进去后,我们几个同学到他家去看望过他的父母,他母亲每次见了我们都要流泪。

陈卫进去后,我还是没有害怕,我与欧阳懿等人继续准备着创办《民主论坛》。这时遂宁的气氛也非常紧张,大家都在议论梁庆敦的事情,有的人说某某前几天还见过他,有的人说他是“高自联”的财政部长,身上揣着几十万元,当局根本就无法抓住他。后来梁庆敦确实也没有被抓住,他在躲藏一年多之后成功地逃到了美国。这时我的母亲也特别害怕,我虽然没有告诉她我干的事情,但她还是预感到我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八九”民运中,她一直通过电视关注着北京的事态,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凭直觉她也知道大学生的行为是对的。我回家后,她经常在我面前骂共产党,有时她还会告诉我她在外面听到的一些消息,例如她曾告诉我说遂宁永兴镇有两个大学生被打死了。后来她又从电视上看见当局在到处抓人,为了我的安全,她居然在我们家的楼上系了一根粗绳子,以让我随时可以逃掉。不过由于我没有加入“高自联”,不在当局的黑名单上,这样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我相当安全地度过了这个假期。

除了到处抓人之外,当局在“六四”之后还开足了他们的喉舌机器,大肆篡改“八九”民运的历史真相,恶毒攻击和和批判“八九”民运的许多领袖,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人民日报》发表的《抓住刘晓波的黑手》和《万润南搬起‘石头’(STONE四通)砸自己的脚》这两篇文章。7月中旬,我从7月16日的《人民日报》上看到一篇文章,把我吓了一跳,文章说有的人早就想发动“动乱”,特别列举一篇《反思中共历史》的大字报,说大字报的作者攻击中共是“一代奸党”、是“一个即将溃败之组织”,并叫嚣“中国大乱将至,中共灭亡在即”,然后又对金观涛先生进行了一番猛烈的批判。这篇文章我读得让我心惊肉跳,因为它所提到的这篇大字报正是我写的。我是在4月16日即胡耀邦逝世的第二天写的,写完之后我贴到了我们人民大学“民主墙”上。后来这篇大字报在墙上保留了很长时间,而且被人到处传抄。不过当时我用的是化名,我估计当局不容易落实到我的头上。

8月初,我收到了学校的开学通知书,宣布学校在8月10日开学。这时我们已经将《民主论坛》第一期所需的文章写完了,但由于当时气氛太恐怖,我才发觉我们根本就无法将它印制出来。由于我马上就要回北京读书,我考虑到将这些文章带在身边会很多危险,如果被检查出来,不仅会给自己也会给朋友们带来很大麻烦,于是我就只好将这些文章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

回到学校后,我们并没有立即上课,而是接受学校当局的洗脑。前10天我们一直被组织学习“4•26”社论(也就是根据邓小平讲话而发表的《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那篇臭名昭著的文章)和其他文件,后10天则要求我们每个人写出自己参与“八九”民运的情况和自己的认识。我们虽然都是第一次经历中共的这种政治运动,但我们好像都很有经验,既承认了一些人所共知的如参加游行、绝食之类的事情,又回避了一些可以当做“罪证”的重要事情。在写这些材料的过程中,我们还要相互交流情况,生怕有人说了不该说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材料中,我就没有“交代”我写大字报的事情,其实这个事情有许多同学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予以揭发。学校当局也很注意保护学生,并没有对每个人严格审查,所以我们几乎每个人都在这次政治审查中顺利过关。其实当时全国各地都在开展此项活动,当局最深刻的动机就是要藉此在全国形成一种高压恐怖态势,让我们对他们的统治感到害怕。应当说当局达到了这个目的,因为在这种高压恐怖统治之下,20年来国内再也没有兴起一场类似“八九”民运这样大规模的民主运动。

这个时候,欧阳懿正忙于毕业分配的事情,他们川北教育学院是两年制的中专,所以他比我们提前两年毕业。与这一年毕业的所有大学生一样,欧阳懿的毕业分配受到了“八九”民运的严重影响。在遂宁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他有可能会留在城里的学校教书,但是后来他却写信告诉我,他最后被分配到了偏僻的真武中学。这个地方是遂宁、乐至、中江三地的交界,是遂宁最偏远的地方,从那里乘车到遂宁需要几个小时。在我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分配,而简直就是发配,若以欧阳懿的才华而论,他完全可以留在川北教育学院任教,但是由于他在“八九”民运中的积极表现,他在当局的眼中就成为了一个政治上不可靠的人,在这样一个只讲政治、不讲人性的社会里,他必然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沉重的代价。在陈卫被抓、欧阳懿被发配之后,我仍然在学校顺利读书,我以为我这个“漏网之鱼”可以成功逃脱当局的注意,但是在强大的专政机器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很快也被纳入了当局的视线,从此我的个人命运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未完待续)

牟传珩:冯正虎以身垂范给政府上课

在一个“人权高于主权”价值判断普遍认同的全球化时代,一位普通公民竟被公权力非法拦截国门之外,由此导致了一场中国公民抗争回国权的世界舆论冲击波。在此,本文要将这起折射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幅历史横段面的人权个案,押上社会视野的手术台,接受舆论聚焦、道德追问与法律剖析,以及当代普世价值的再审视,看看这位普通中国公民,怎样以其大无畏的抗争勇气和身先垂范的独特方式,给握有公权力的政府上着一堂生动的人权课;再看看政府又是怎样在以昂贵的学费——其执政资质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怀疑为代价,来为非法侵犯公民回国权所导致的恶劣影响买单的。

蹚出一条冯正虎之路

在今年7月31日那天下午,日本东京成田机场登机大厅里突然出现了一批媒体采访者,纷纷聚焦一位中国公民——冯正虎。但他既不是政要,更非明星,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国人。这位持有中国护照的普通公民,仅仅因为要返回自己的故土上海,竟能聚焦起全球目光,其中的谜底究竟何在?

冯正虎1980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1986年获复旦大学管理学院经济学硕士学位。1989年“六四”事件发生后,他主持的中国企业发展研究所郑重发表声明,反对军队镇压学生运动。后来他被审查一年多,并受到行政记过处分。近几年来,冯正虎不仅为自己,也为弱势群体维权,而成为上海的维权人士,因而得罪了地方权贵,招致上海当局对冯正虎的长期威胁与迫害,甚至发展为今天拒绝他回国。

2009年4月1日,冯正虎合法出境去日本暂住休养,但在6月7日回国时,被中国上海浦东出入境边防检查站无理由禁止入境。此后,他又分别于6月17日、6月24日、7月2日、7月9日、7月16日、7月31日6次被禁止入境。从这些日期记录不难看出,冯正虎每周一次搭机回上海,然而不是在上海浦东机场被海关拦住,就是在日本成田机场被听命于上海有关部门的航班婉拒登机。为此,冯正虎要“用行动去实践中国的民主和自由”,争取回国权。今年11月初,他断然放弃日本工作签证,放弃寻求政治庇护的机会,开始在日本成田机场入境审查大厅南翼大堂里,展开持久的抗争维权行动。冯正虎要用捍卫中国公民自由来往本国的基本人权、维护国家和宪法尊严的坚强信念与具体行动,来消除每一个中国人回国出国的恐惧,为每一位中国公民都可以在自己的国土上自由旅行、自由出入自己的国家,趟出一条冯正虎之路。

并非一个人的战争

冯正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政府上课,这篇课文的题目就是《公民权利神圣不可侵犯》。有人说,他是一个人在进行一场与公权力的战争。但冯正虎认为,他的背后始终有强大的中国民众。他说:“当我处于饥饿的绝境时,中国国内、香港民众以及海外华人纷纷向我空运食品;当我处于电脑无法上网的封闭困境中,一些不相识的国内网络专家主动提供技术支持,帮助我建立并编辑推特,我可以通过手机邮件中转的方式,及时报导我的实况,让国内民众知道事件真相及我每天在日本国门外的流浪生活。”为此,冯正虎还特意发出短信称:“我每天收到的短信,来自世界各国,用英文、中文、日文、甚至中国的拼音字母写的,支持、鼓励、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很感动。我虽然一个人漂流在‘公海’上为了中国人的基本人权苦苦奋斗,但我不孤单,我有民众,尤其是中国民众的支持与关爱。”

早在今年7月16日,关心冯正虎事件的公民们就曾联名发出《支持冯正虎回国的公民呼吁书》,在短短的半个多月里,就有近1000名海内外华人签名声援,真可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日前,中国大陆彼岸的台湾立法院,还为此专门召开了声援冯正虎记者会,曾极力主张争取回国权的“六四”学运领袖王丹等都前去参与。而“中国公民力量运动组织”,更是在美国国会山庄召开了关于冯正虎争取回国权的记者会告白天下。此据《参与网》华盛顿消息称:11月24日下午2时,公民力量在美国国会山庄举行冯正虎回国事件新闻发布会。美国前里根政府内阁官员、著名智库人士麦克•哈洛维茨以及美国国会暨行政当局法律顾问等美国友人,以及王军涛、刘国凯、陈立群、杨宽兴、易改、章天亮、司鹏程等中国流亡民主人士参加了会议。参加会议的 还有大赦国际、绿色和平组织等国际机构的代表。在新闻发布会的同时,中国民主党美国总部、中国公民力量后援会和中国民主运动干部学校的学员,都在纽约的中国驻美国总领馆前举行集会,声援冯正虎。由此可见,这不是冯正虎一个人的战争。

回国权是公民最基本的人权

政府禁止流亡人士回国,不仅违反世界上公认的基本人权,而且也是违反中国现行法律的。《世界人权宣言》明确宣告:人人有权离开任何国家,包括其本国在内;并有权返回他的国家。而中国宪法和法律更是明确规定,人身自由权不容侵犯。中国现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境入境边防检查条例》第八条第一款,关于边防检查站有权阻止出境、入境规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出境入境管理法实施细则》第十五条第一款关于边防检查站有权阻止出境、入境规定的各种情况,均不适用于本案。上海当局禁止冯正虎入境,也未引用以上任何条款依据,其拒绝理由仅仅只是上级领导的口头命令。这一事件的发生,再次向国际社会展示中国当局侵犯基本人权的事实,其结果必然伤害中国执政主体的执政资格。

从法律的角度看问题,冯正虎持有中国护照,在日本只是短期停留,如果政府部门承认他的国籍和公民资格,就没有任何理由剥夺他回国的权力。即使他是罪犯,也应引渡回国接受审判。哪有一个政府惧怕普通公民回国的道理?冯正虎自己就说:如果我是通辑犯,我回国,正好来抓我;如果我是政治犯,你应当给出驱逐出境的命令。然而,政府却不能给出他从事任何颠覆活动或其他刑事犯罪及不法行为的根据。堂堂一个中国公民,竟然平白无故就回不了自己的故土,这难道不是一种巨大的国家耻辱?

谁制作了一面争取回国权的旗帜

长期以来,中国政府一直坚持将政治异议人士流放出国,堵截在国门之外,以消除政治异己的立场。此次上海当局,更是毫无法律依据,粗暴拒绝自己的公民回到上海,正在用自己的实质行动,把先前影响力并不很大,且远远没达到“严重危害国家安全”地步的冯正虎先生,制作成海外民主人士团结一致,争取回国权的旗帜。这一次政府的买卖赔大了。眼下,中国当局面对谴责其不法对待自己公民的强大国际舆论,允许冯正虎入境不是,不允许冯正虎入境也不是,一时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的局面。

冯正虎事件的典型意义在于,他不屈不挠的持久抗争行动,必将带动长期以来流亡海外、被拒绝回国的民主人士们,重新尝试回国的努力。近些年来,有大量海外中国公民被中国政府驻外国的外交代表机关、领事机关等吊销护照、注销护照或拒绝护照延期等。这些人有的是因为参加了海外民运团体,有的是批评中国政府的自由撰稿人,还有宗教信仰者。他们持有有效中国护照出国,在护照有效期到期前前往中国驻外国的外交代表机关、领事机关等申请延长护照时被拒或注销。而且,这些中国驻外国的外交代表机关、领事机关等机构在吊销、注销中国公民护照或拒绝中国公民护照延期时的行为大都任意而行,既不表明理由,也不说明法律依据,致使这些人无法回到自己的祖国。多年来,流亡海外的民主人士们,不断尝试回国的各种途径,而此次冯正虎不屈不挠的持久抗争之路,正好为他们竖起了一面共同的抗争旗帜。

《我要回家》的群体塑雕

记得去年3月6日,王丹、杨建利、王军涛、胡平、张伟国、郭罗基、陈一谘、吾尔开希、刘刚、陈小平、吴仁华、刘念春、傅申奇、易改、蔡桂华、魏泉宝等16人,曾联名发表致中国外交部的公开信,要求给予他们有效的中国护照,准许自由出入国门。也是去年,香港支联会的朱耀明牧师和几位新闻从业人员张炳玲、蔡淑芳、冯爱玲与陈木南等,赴欧洲北美,采访了40多位流亡海外的中国大陆民运人士,并将文字整理编辑成书,今年在香港得以出版,书名就叫《我要回家》。胡平先生在《坚守就是抗争——文集〈我要回家〉读后》一文中这样写道:“《我要回家》通过几十位流亡者的采访和文章,从不同的角度讲述了流亡海外,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亲的痛苦,从而凸现出中国政府禁止流亡者回国这件事的荒谬、非法,以及反人道,反人伦。”

这些年来,当权者以公权力“反人道,反人伦”事件不断发生。海外大批流亡者,仅仅因为政治观点,或者宗教信仰,便被政府非法剥夺了回国、回家的天赋人权。王若望先生重病期间被拒回国,客死他乡,至今连尸骨都未能回归;赵品潞先生病重期间无法回国,遗嘱儿子死后也要灵回中国;刘宾雁先生身患癌症竟被拒绝回国治病,含恨而终,死不瞑目;郭罗基先生被拒延长护照,因无法回国探视临终母亲,痛心疾首,仰面浩叹。这一幕幕令人心酸的往事,件件都是滴血的人权控诉。更何况还有王炳章、杨建利等,为了争取回国,不惜身陷牢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前不久,就在冯正虎为争取回国权抗争的日子里,迎来了柏林墙倒塌20周年纪念日。德国为纪念这一历史巨变的一天,再次呈现了一面由巨型多米诺骨牌仿制的“柏林墙”被推倒的景观,让人们重温了历史的一幕。当此之际,冯正虎为抗争回国权而以身垂范,给政府上课所激起的世界舆论冲击波,正撞击中国的意识形态藩篱。今日世界已经全球化,中国阻隔自己公民归国的隐形“柏林墙”还会存续多久?

胡  平:孤胆英雄冯正虎

11月26日外交部发言人秦刚举行例行记者会,会上有记者提问:“维权人士冯正虎近期一直在东京机场滞留,因为尽管持有合法中国护照,他却被中国有关部门阻止入境。你能否给我们一些细节?以及他为何被拒绝入境?”秦刚答:“中国有关部门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出入境管理法》有关规定处理有关问题。我建议你向相关主管部门询问。”(1)

这是冯正虎第八次回国被拒、滞留日本东京机场三个星期之后,中国政府第一次公开谈到冯正虎事件。

三个多月前,9月1日,《北京之春》杂志社在纽约举行了一场中国海外流亡者回国权利研讨会。身在日本的冯正虎给大会提交了一份书面发言。在这份书面发言里,冯正虎明确地宣布了新的回国计划。冯正虎说:“根据我七次回国闯关的实践,我发现:中国政府禁止本国公民回国的问题是一个假问题。中国的边防警察可以用飞机将我送回日本,但是如果我不愿入境日本,并宣布放弃日本的签证,日本政府就无法强制一个外国公民进入日本,日本边防警察就要依法遣送我回中国,如果中国的边防警察再次拒绝我入境回国,就会引发一场日中外交的纠纷,最后依据国际公约及中日法律强迫中国政府负起责任,必须接受本国公民。”冯正虎提醒中国政府:一旦出现了上述结局,那将“是中国威信危机的开始,中国将蒙受最大耻辱,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也是不愿接受这种羞辱的。所以,最近我放慢回国闯关的步伐,让中国政府领导人有时间思考,及早制止公安部门玩火自焚的愚蠢行为,主动化解危机,让我正常回国”。

遗憾的是,在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中国政府领导人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公安部门则一如既往地蛮横而愚蠢。11 月3日,冯正虎乘全日空飞机从东京飞到上海,抵达上海浦东机场,晚上入住机场宾馆。可是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十几个警察,用暴力手段将冯正虎绑架到机场。冯正虎死守登机口与绑匪们搏斗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才被硬塞进飞机。这一次,冯正虎决定不入境日本。他按照原来宣布过的计划,就在东京成田机场入境处安营扎寨, 随后又发表声明放弃日本的签证,演出了一场真人版的《幸福终点站》。(2)

起初,冯正虎的这一举动还没有引起多少关注,随着时间的流逝,关注的人象滚雪球一样迅速增长。这些天来,全世界各大媒体纷纷派记者前去采访,互联网上更是传遍了冯正虎的故事,成千上万的人,海外的、国内的、中国人、外国人,包括过往东京成田机场的旅客和空姐,用各种方式向冯正虎表达支持和慰问,并且给冯正虎送去了食品衣物。冯正虎的遭遇是那样地富有戏剧性又那样地荒唐透顶,在所有同类事件中,冯正虎引起的关注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多年以来,不少海外流亡人士试图以这种或那种方式闯关回国,有些也造成了一定的新闻效应;而这次冯正虎的行动造成的反响无疑是最强烈的。

大致上讲,海外流亡人士回国受阻可分四种情况。一种人已经加入外国籍,他们要回中国必须得到中国政府的签证,中国政府可以拒绝签证而不需要解释理由;第二种人已经成为台湾或香港的永久居民,他们要进入大陆也需要经过大陆当局的批准;第三种是那些没有中国护照或者护照过期的人,由于中国政府故意不给他们办护照,致使他们无法以合法的方式回到中国;第四种就是冯正虎这种情况,他们拥有合法的、有效的中国护照。如果说对前三种人,中国政府可以把他们阻挡于国门之外,那么,对于第四种人,中国政府不但没有任何法理上的依据可以阻挡他们回国,而且在事实上也是阻挡不住的。可是中国政府却采用流氓手段,硬是用暴力方式把你遣送出境。通常遇到这种情况,被遣送出境的人也只有发表声明表达抗议,更无其他可以持续抗争的有效方式。这就是先前很多人的闯关行动都未能造成较大反响的原因。冯正虎本人就是多次回到中国后又被强行赶到国外的。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冯正虎决定采取新的抗争方式,拒绝入境日本,在东京机场入境处坚守不动,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终于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并给中国政府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如今,外交部发言人不得不承认冯正虎事件的存在。有消息说,中共政治局已经两次讨论到冯正虎事件。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很明显,这事越拖下去越对中国政府不利。假如拖到明年三月都不解决,到那时举行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会议,温家宝总理出面举行记者招待会,如果再有记者问到冯正虎事件,温家宝还能象秦刚那样打太极拳,说什么“有关部门正在根据有关规定处理有关问题”,叫人家去“向相关主管部门询问”吗?如此说来,我们有理由对冯正虎事件抱一种谨慎的乐观态度。当然,假如这场真人版的《幸福终点站》以喜剧形式结尾,那并不意味着整个流亡人士回国问题就得到解决。不过,那至少会使得当局对持合法中国护照的人回 国不大敢横加阻挡了,而且也会对流亡人士回国问题的整体解决多少有所促进。

然而,我们也不可低估事态恶化的可能性。据说当局已经向冯正虎的家人施加压力,甚至有国安部的人提出假装游客给冯正虎送吃的机会,让他得病抢救而自动离开机场。至于冯正虎本人,早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说过坚持一年两年没问题。就算冯正虎回到中国,当局会不会制造种种借口对他进行迫害,这也是切切不可掉以轻心的。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冯正虎的这一行动已经载入历史,日后也必定会有人把它写成小说,拍成电影或电视剧。一介平民,无权无势,仅仅凭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就完成了一件如此辉煌的壮举。它的意义已经超越了这一行动本身,也超越了争取回国权这一具体问题。它引起我们由衷的敬佩,促使我们去深刻地思考,激发我们去果敢地行动,并加强我们的信念和勇气。

注释:

(1)参见中国外交部的网站 http://www.fmprc.gov.cn/chn/gxh/tyb/fyrbt/t629516.htm。

(2)《幸福终点站》(The Terminal)是一部美国电影的片名,中文也译作《爱你无国界》或《机场客运站》。影片讲的是东欧某国一位男士,为躲避战火离开祖国,在他前往美国的空中飞行中,母国发生一场闪电式政变,这位男士所带护照的国家已不复存在,他不被允许进入美国国土,不得不滞留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进退两难,被迫呆在机场的休息室两个多月,等待祖国战争结束。影片于2004年出品,导演是斯蒂文•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男主角维克多•纳沃斯基(Viktor Navoski)由汤姆•汉克斯(Tom Hanks)扮演。

胡  平:柏林墻的倒塌说明社会主义制度的失败

在纪念柏林墻倒塌20周年之际,我们有必要深入思考,柏林墻的倒塌到底说明了什么?

依我之见,柏林墻的倒塌说明了社会主义制度的彻底失败。

东德称得上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典型。早先,曾经有一些专家学者提出,根据德国人的民族性,诸如讲究纪律,服从权威,行事刻板严谨,再加上曾经产生过希特勒的历史,德国人是比较地最适应所谓社会主义制度。我们知道,德国早就是高度发达的工业国家,其生产力发展水平早就达到了马克思所说的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标准。马克思恩格斯都是德国人,马克思主义产生于德国。这也容易使人得出德国的政治文化传统最适合社会主义制度的结论。有人甚至说,如果说社会主义制度有可能在某个地方获得成功,那一定是德国。

事实上,在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中,东德也确实是算搞得最好的,东柏林更被誉为社会主义阵营的橱窗。但若是和邻近的西柏林和西德一比,东柏林、东德立即黯然失色。所以,东德政府被迫修筑柏林墻,以防止东德人民逃往西德。直到1989年之前,东德的共产党政权看上去都十分稳固。1988年年底,美国学者、卡特时代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Zbigniew Kazimierz Brzezinski)写了一本书《大失败——20世纪共产主义的兴亡》(Grand Failure:The Birth and Death of Communism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作者把当时的15个社会主义国家分为三类:一类是有严重危机的,一类是有危机的,还有一类是没有危机的。东德被归为“没有危机”一类。可是不到一年,东德的共产政权就土崩瓦解了。东德共产政权的垮台最有力地证明社会主义制度的失败。

注意,我这里说的是社会主义制度。有人会问:北欧的一些国家不也是搞的社会主义么?这里有个问题必须澄清。一个是社会主义制度,一个是社会主义政策。这是两件很不相同的东西,我们务必要区分清楚。西方的社会党或社会民主党要实行某些社会主义政策,那就是在自由经济和民主政治的制度基础之上,政府对社会经济事务进行某种干预和调整。现在美国的奥巴马政府把一些银行收归国有。这一措施也被一些人称为社会主义,但这里的社会主义显然也只是政策而不是制度。社会主义制度是不一样的。在社会主义制度中,政府是在否定自由经济和政治民主的基础之上,支配和控制整个社会经济生活。所谓社会主义制度,简言之,就是一党专制加公有制计划经济。社会主义制度已经彻底失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在柏林墻倒塌20年后的今天,我们发现,那些垮台的社会主义国家没有一个复辟社会主义制度的。可见其失败之彻底。中国也必须建立起自由民主的政治经济制度。至于说在建成了自由民主的政治经济制度之后,我们是不是需要实行某些社会主义政策,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姜维平:汪洋何以下重庆,五味杂陈谁人知?

据12月1日新华社报道,广东省委书记汪洋近日率领广东省党政代表团赴四川省及重庆市学习考察4天,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舆论界的轩然大波。香港出版的《明报》说,这是他自2007年12月从重庆调任广东後首次返渝,料将会与现任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碰面,由於此前外界指薄熙来在重庆高调打黑是涉及跟汪洋的政治角力,令今次汪洋川渝之行更受关注。我认为,汪洋本次下重庆,是不得已而为之,或者说是借商务做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其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其内情可能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

据《南方日报》报道,汪洋率领广东省党政代表团在四川期间,将实地考察广东省对口援建工作和汶川恢复重建情况,而在重庆期间,将展开粤渝经贸合作交流活动,并签订两省市战略合作协定。其实这些都是表面文章,是做给别人看的,或者说是胡锦涛及中共中央集体决策,逼迫他们两人演双簧戏的,他们想用这种办法,向外界显示中央政治局一班人是团结的,是牢不可破的坚强堡垒。

大家知道,今年54岁的汪洋和60岁的薄熙来都是政治局委员,被外界视为2012年进入中共政治局常委的热门人选。但他们显然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派别,前者归顺胡锦涛,后者归顺江泽民,当年他们受到了天壤之别的待遇,一个去广东大省风光,一个下重庆生闷气,但薄熙来很有韧性,善于反败为胜。《明报》说,这次汪薄会面备受关注,一来这是2005年至07年底曾任重庆市委书记的汪洋调任广东後首次率团返渝;二来薄熙来今年在重庆高调打击黑社会,外界有舆论揣测薄是藉打黑成绩去凸显他对重庆的管治较汪洋更优胜。

我认为,这种分析过于笼统空泛,缺乏细节的支持,其实在我看来,汪洋的来访恰到好处,在17届4中全会之前,广东韶关和新疆乌鲁木齐都出了很大的麻烦,既便不是太子党策划,也与江派操控的情报系统不作为有关,特别是习近平的刻意低调,薄熙来唱红打黑抓贪官的高调,形成很大的反差,这些现象都显示了太子党背靠江泽民,兴风作浪和篡党夺权的狼子野心,但全会开过之后立即风平浪静,薄熙来意乎寻常地称“锦涛同志”如何如何,放软了身段,尽示了顺从,还荒唐地宣称打黑除恶是重庆历届领导的功劳,看来在胡锦涛的拿捏下,共青团和太子党两派又暂时找到了平衡点。

而眼下,他们两个代表人物,不见面已经不行了,因为干他们这一行的高官,和前苏联的赫鲁晓夫一样,绝对不敢打电话谈诡秘之事,而要谈的事又迫在眉睫。现在,不仅重庆司法局局长文强还迟迟未判,而且市长王鸿举又被逼下台,那么薄熙来操控的专案组,发现了什么有力的线索呢?中共中央第三巡视组又有哪些利剑在手呢?毫无疑问,所有的证据对前任汪洋和贺国强都不利,在一党执政监督缺失的情况下,难道他们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神仙?为了保命的文强等贪官既便守口如瓶,也经受不了共产党的举世无双的十八般刑具的拷问,所以,不管是胡锦涛的撮合,还是汪薄两人的主动约谈,他们都不得不坐下来讲讲条件,然而中共的伪善性又决定了一致对外的策略,他们当然不能明言苦衷,只能以经贸合作为借口,还带领大队人马做掩护,招商之余,在这次见面时主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中纪委已查办的薄熙来及太太以权谋私的案子怎么办?二是文强等人检举揭发的汪洋等人的疑案怎么办?文强判死还是放他一马,判死后二审他会乱咬,更多的问题会浮出水面,怎么办?放了呢,留个活口,他会在适当的时候闹翻案,还会把薄熙来和汪洋的内斗丑闻四处传播,到那时怎么办?总之他成了烫手的山芋!他们真的需要认真研究一下。当然,胡锦涛为了党内团结或制衡部下,会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好好谈谈,做个交易,各退一步,握手言和,所以此前就出现了乌小青神秘死亡一事,可能还会有人死亡,或者二人达成协议,让文强永远闭嘴。为了大贪的权势和平衡,他们不在乎死几个人。因为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毛泽东的忠实信徒。

写到这里,我油然想到中共十五大过后的某日,大连市长薄熙来和书记于学祥也关起门来大吵一场,因为薄熙来好不容易在山西搞到一个列席党代表的名额,他父亲薄一波还回敬了山西省三十万元赞助教育,上面才有大人物规定,薄熙来参加本次会议破例拥有后补中央委员的被选举权,但刚当上辽宁省省长的闻世震和大连市委书记于学祥联手故意杯葛他,使他一票难求,为此他们回到大连,互相揭短,争吵半天。后来以双方达成协议告终,既薄熙来不再查办于学祥的儿子创办广告公司的弊端,于书记也对谷开来通过律师事务所大肆捞钱网开一面,从此两人形同水火不容,但在经济利益上,又平分秋色,互给面子。我想,这一次薄熙来面对汪洋又将故伎重演吧!

《明报》说,在这些传闻下,有舆论认为今次汪薄会面,似乎是有意打破二人争取上位而暗中政治角力的传言。但我认为,尽管早在10月28日,薄熙来已在公开场合强调,重庆包括汪洋在内的历任书记都高度重视打黑,似乎已放过了对手,不过,据我十几年的深入观察,薄熙来是一个两面派,他惯于根据形势的变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讲的话往往是谎言。假如有一天他有足够的实力。他绝对会置共青团派的人马于死地,连胡锦涛也不能幸免。

2009年12月3日于多伦多

高  瑜:和刘晓波一起加入捷克笔会

二○○九年十一月二十日,我作为中国《零八宪章》签署人代表,在捷克着名人权组织「在困境中的人」人权与民主处处长Marek Svoboda的陪同下,拜会了捷克笔会会长Jiri Dedecek。

见识捷克国家图书馆

捷克笔会地址就在捷克国家图书馆,这座宏伟的巴洛克式的建筑,令人肃然起敬。它有着千年的建筑历史,一七八一年既成为捷克国家图书馆,一八○七年始,捷克国家所有的出版物必须作为呈缴本藏於国家图书馆。目前馆藏六百多万件,每年新增八万多件,是欧洲和世界着名图书馆。目前十八岁以上的捷克公民都可以办理借书证,到这里阅览和借阅图书,每年外借量达一百万册。外国公民只能凭护照在这里阅览。国家图书馆能够接受捷克笔会在这里安家,说明国家对作家的礼遇和尊重。联想到中国对出版的严格限制,也危害着国家对图书收藏。我们一九八七年建成,坐落在北京白石桥南长河畔的国家图书馆孔雀蓝琉璃瓦的双塔高楼群座,旧馆名和旧址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公民阅览必须凭部级以上介绍信,不禁令人唏嘘感慨。我们无论图书馆还是官方作家协会,对普通公民来说,都是高衙门,而我们被国家包养的作家们,又有几位进图书馆读书呢?

乘坐一部大电梯,可以浏览到一间深褐色全木包装的巨型阅览室和一面高耸到屋顶的开放式书架,还有里边的读者。上一层楼梯,再换乘一部小电梯就直接到了捷克笔会。

诗人兼歌手的纪念

Jiri Dedecek会长亲自迎接我们,他是捷克的着名诗人和歌手,《七七宪章》的签署者。他领我们穿过一间不大的会议厅,只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演讲台和很多折叠椅,Jiri Dedecek介绍这是作家向读者朗诵自己作品的地方。相邻的房间就是他的办公室,阳光充足,一张圆桌摆着沖好的咖啡、红茶和甜点,看来都是会长亲手准备的,会长抱歉地说:「本来笔会其他成员也要来,可是都患感冒了,只能呆在家里,只好我一个人接待客人。」

房门上贴着一张不大的印着哈维尔先生头像的招贴画,是为了今年天鹅绒革命胜利二十周年的纪念,贴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令人感兴趣的是两架已经成为纪念物的旧打字机里装满葡萄酒的软木塞。在捷克无论杂志社还是报社,甚至书店,都摆着旧打字机,表明电子和网络时代对难以忘却时代的尊敬,但是用来纪念的打字机里装酒瓶的软木塞只有笔会一家,显示出主人的诗人气质和音乐家的浪漫。

关於《零八宪章》的交谈

Jiri Dedecek首先问我:「《七七宪章》不想改变整体,只想让政府执行法律。《零八宪章》如何?」

我回答:「《零八宪章》是学习《七七宪章》的形式,但是我们向中共政权提出的诉求更广泛,就是要求进行开放党禁和报禁的政治改革,我们不赞成中共威权统治下的『现代化』,我们的主张是认同普世价值、建立宪政民主政体。因此我们也提出要求修改不符合『主权在民』的宪法条文。主要起草人之一刘晓波和你们《七七宪章》的主要起草人哈维尔先生一样,也是中国着名作家,八九民主运动的着名参加者,是独立中文笔会的两届会长。」

Jiri Dedecek问:「独立中文笔会和国际笔会是什么关系?」

我回答:「我们是国际笔会一百四十五个成员之一,在中国还有官方控制的三个作家组织也是国际笔会的成员,不过『六四』天安门大屠杀之后,这三个组织就再也没有参加国际笔会的活动了,因为国际笔会当时抗议了中国政府的血腥镇压。我们的发起人是『六四』流亡美国的着名作家刘宾雁,他担任了第一任会长,身患癌症之后要求回到祖国,被中共政权拒绝,最后还是在美国去世。他之后刘晓波担任两届会长,流亡美国的另一位着名作家郑义是刚卸任的会长,九月选出的新会长是廖天琪。」

Jiri Dedecek显然对独立中文笔会不太熟悉,他重复了一遍廖天琪的名字,问我:「奥地利?」我明白是问:「今年的国际笔会大会你们参加了吗?」

我告诉他:「新任会长廖天琪和副会长潘嘉伟参加了。」

这时Jiri Dedecek说:「我认识杨炼。」

我高兴地说:「我也认识杨炼,他是我们的成员,也是国际笔会的理事,他也参加了今年奥地利的年会。」

我继续介绍:「独立中文笔会很多会员都签署了《零八宪章》,我们和国际笔会的主张一样,言论自由和写作自由。」

听到这里Jiri Dedecek笑了,笑得不以为然:「如果有这两个自由,什么自由也都有了。」

我不能不承认Jiri Dedecek的这个结论十分深刻,他的笑容也十分令人难忘,但是我还是告诉他:「在中国,中共政权对言论和写作自由的容忍度要略高於结社自由,中共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公民组织,地下的也不行,因此《零八宪章》学习《七七宪章》只是发动公民的联署行动。」

Jiri Dedecek非常严肃地说:「共产党政权必须有更大的变化,极权政体必须改变。」这也是哈维尔、米尼奇克一大批推动二十年前东欧变革的思想家、政治家们十四日在查理大学文学院举行「自由与其敌手」论坛的一致结论。

和刘晓波一起受邀加入捷克笔会

Jiri Dedecek非常关心我回国之后会不会遭遇危险,他说:「我们捷克笔会希望接受你为会员,这样你遇到危险,我们就可以对我们自己的会员实行保护。」

我表示感谢之后提出:「现在中国最需要帮助的是刘晓波,如果我能和他一起成为捷克笔会的会员,我会更加感到荣幸。」

Jiri Dedecek微笑着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在捷克,我还会见了马力大主教、现任外交部常务副部长、议会的主要政治领袖,他们大多数是《七七宪章》的签署者,已经白发苍苍。还有两位是八九天鹅绒革命的学生领袖,「在困境中的人」的经理人也是八九学生领袖,年富力强,谦逊而有信心。捷克知识界的老一代和新一代还有现在的大学生共同在欧洲、在世界推进着自由,关注着各国各地区陷於困境中的人,也密切关注着中国的《零八宪章》运动。

胡  平:中华民族的一次高峰体验——读《历史的大爆炸》有感

今年是六四20周年。在国内,六四仍然是头号禁区,一切有关六四的言论都被严加封杀。在海外,则出版了一大批六四的书籍。《历史的大爆炸》就是其中很引人注目的一本。作者张万舒是新华社高级记者,六四期间担任北京新华社总社国内新闻部主任。作者亲身经历了上层斗争的全过程,又直接处理了新华社驻全国各地记者现场采访的第一手资料,以每日大事记的方式,生动而详实地记录了“六四”事件的全貌。赶在今年“六四”前夕,这本书由香港的天地图书有限公司出版。全书约45万字,分九章,前八章的标题分别是:1、大悲痛,大愤怒;2、大打压,大爆发;3、大转机,大阴谋;4、大恶化,大声援;5、大进军,大对抗;6、大动向,大转折;7、大决战,大镇压;8、大逮捕,大清洗。最后一章,第九章,标题是“军人笔下的真相”。《历史的大爆炸》这本书,史料完整全面,真实可靠,是研究六四事件的一部珍贵文献。

读《历史的大爆炸》,令人感慨万千。八九民运,其参与的人数之多,动员的范围之广,持续的时间之长,以及整个运动的和平理性,不但在中国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就是在世界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在这场运动中,中国人,包括海外华人,所表现出的崇高、热烈、真诚、团结,以及面对六四事件所表现出的同仇敌忾,无比的义愤与悲情,实在称得上是我们民族的一次高峰体验,中国人的精神面貌从来没有表现得那么纯真,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感动。我相信,每一个过来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不管他现在对这场运动怎么看。

然而,问题也在这里。一场有千千万万人自发参与的声势空前的伟大运动,怎么在一阵枪声之后就那么快地化为泡影了呢?当年曾热烈追求民主的民众,怎么一下子就把民主扔在一边,变得只知道追求金钱了呢?据《历史的大爆炸》一书的记载,在89年5月中旬,四个民主党派的负责人,10位大学校长,全国文联、全国青联、全国妇联都发表声明支持学生和民众的合理要求,要求当局与学生平等对话。在戒严令发布后,张爱萍等8位开国上将表态,反对军队进城,强烈要求人民军队决不能向人民开枪;4位华裔学者、诺贝尔奖得主李政道、杨振宁、丁肇中、李远哲联名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要求召开紧急会议,说明这次在北京戒严是“违反宪法”的;香港的人大常委霍英东对不召开人大常委紧急会议表示失望;如此等等,举不胜举。问题是,这些头面人物怎么到后来却对血腥屠杀一声不吭,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对六四都沉默不语,有不少甚至反过来对那个杀人的政权公开表示认同,讴歌起太平盛世来了呢?

我注意到,20年来继续对六四问题讲话写文章的人,几乎都是依然坚持民主理念、依然谴责六四屠杀的;而那些改变了自己立场的人则不约而同地对这个话题保持沉默。这说明,他们知道他们的转变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他们也不愿意面对六四,因为他们不愿意面对自己。

诚如作者所言,六四事件是中国人民,特别是知识分子的心灵所遭受的“一场历史性的大创伤”。不医治好这一创伤,我们民族就不可能真正的复兴。不少人夸耀六四后20年中国经济发展的奇迹,声称中国人的头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世界上抬得这么高。但问题是,一个民族把自己的物质利益建立在几百几千的爱国青年的生命之上和血泊之中,这个民族的道德何在?这样的民族希望何在?再者,如果一个群体的头颅需要依靠一个残暴的政权用机关枪去扫射和用坦克车去碾压自己的同胞后才能在世界面前高高地抬起,这些头颅又价值几何?这样的崛起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将把我们带向何方?我相信,一个丧失了记忆与正义感的民族,不论它在其他方面取得多么令人眼花缭乱的成就,终究是没有出路的,是注定要再次堕入深渊的。这就是《历史的大爆炸》等有关六四事件的书籍和文章的巨大意义。只有通过对这些书籍文章的阅读,我们才可能找回我们民族失去的记忆、良知和勇气。

黄鹤昇:中共从奴隶制向半封建制的改革

一个社会制度如何确定?不同的理论有不同的见解。如我所居住的德国,他们就不承认联邦德国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他们实施的是社会市场经济制度。同样有人认为,中国现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而不是中共自称的社会主义制度。中国的现状极其社会制度的变迁如何定位?本文只是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为指导原则,对其作一个粗略的分析,期以明瞭中国的“改革开放”是怎么一回事?而由此引发的社会弊端在那里?

一、毛泽东奴隶制度的确立

中共于1949年夺取政权后,毛泽东开始建立其所谓的社会主义制度:实际上是毛按照苏联斯大林式的社会主义奴隶制建造的。共党首先在中国农村实行打土豪、斗地主、分田地,然后将所有的一切土地收归国有(实质归共党所有)。在城市实施工商业改造,也把资本家的企业收归共党所有。这样,毛泽东就完成了其建立奴隶社会制度所必须的条件:一切生产资料都归共党管制。如果我们按照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来看,毛泽东统治时期,从49年到76年,其实施的就是奴隶制。奴隶制的特点是什么呢?一切生产资料归奴隶主所有,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一切生产所得都归奴隶主,奴隶的衣吃住行由奴隶主供给.毛泽东的社会主义制度,完全俱备马克思这个奴隶社会制度理论所说的条件。人民没有生产资料,一切归共党所有;人民没有人身自由,出入都要共党干部开具证明;共党官僚管束着人民的衣吃住行,一切维持生命的东西都由共党供给.人民实实在在是共党奴隶主会说话的工具。我们试想一下毛泽东时代,不要说人民没有言论自由权,就连生存权都掌握在共党手里,你不能做任何事情,只得听从共党干部的指令。中共名为“社会主义”的这个社会制度,完全俱备他们自己理论所说的奴隶社会制度特徵。

二、邓小平半封建制度的建立

毛泽东治下的中国奴隶社会,经济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其奴隶社会摇摇欲坠。他死后,邓小平上台。邓看到,再以毛这个“社会主义”奴隶制统治中国,他们就玩完了。于是,邓就拿出他的那套“白猫黑猫”改革论来改造毛的奴隶制度-中共自称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邓是如何改革毛这个奴隶社会制度的呢?我们来作进一步的分析,看看当今中国社会是何种制度,一些不愿思考的及不懂思考的人,都以为中国当今社会,实施的是资本主义制度,虽然是共产党领导,但其社会制度已资本主义化了。持这种意见的人,用共产党的话说,就是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们只通过现象来判断邓小平这个改革。

不错,邓小平是让人民有一定的自由了。种地的种地,做买卖的做买卖,就是说,致富的致富,发财的发财,已没有毛泽东时代管得死,人民可以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了,表面上看,是与资本主义社会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当今中国社会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最大的一个不同的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资料是由全体人民共享的,某集团或党派不能垄断、霸佔一切生产资料。而中国的共党社会恰恰与此相反,他控制一切生产资料:一切土地归共党所有(他们美其名曰:一切土地都归国家所有),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大行业都由共党控制(也是以国家的名义控制:所谓的“国有企业”)。单就这两点来看,中国当今实行的不可能是资本主义制度。那么,它是什么样的制度呢?

有人说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是只搞经济体制改革,不搞政治体制改革,这话没有说对。邓对毛的政治体制是有改革的:邓首先将毛的奴隶制“人民公社”废了。他把农村的生产队废了,将土地承包给家庭种地,把“生产队、大队、公社”等行政机构改为“村、乡、镇”。而改动最大的是原省下属的“地区”行政机构,即废“区”改为“市辖县”。我们且以广东省为例:广东原分为佛山、惠阳、汕头、韶关、梅县、肇庆、湛江、海南(后划为省)及广州市等九个省属行政区.如今改市管县(市)后,则变为:广州和深圳属副省级,其他韶关、清远、惠州、河源、东筦、汕头、汕尾、潮州、潮阳、梅州、佛山、中山、珠海、江门、顺德、湛江、茂名、阳江、肇庆等都属地级市。也就是说,除海南分出成立省外,广东由八个行政区分割出二十几个行政区级别的市。据〈人民日报海外版〉1992年9月19日第一版发表的统计数字称,“从1978年至1991年,中国地级市由99个发展到187个,增长了88,9%;县级市由91个增加到289个,增长了两倍多。”这是早期的数字,相信今天增长更多。

从上事实表明,中共这种行政机构的变迁与重组,带有明显的封建分封制形式。就是将原来的几块饼再分割成数块,进行权力再分配。这种权力再分配,目的是以懑足其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的权力欲望。太子党及中共新贵,他们都要求能在权力圈内分一份羹。于是邓小平就着手进行这种分封制分配,以求权力平衡。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邓小平让叶剑英儿子叶选平当广东诸侯,以换取叶剑英退出权力中心。邓小平把行政机构这个饼重新分割后,一一安排太子党及新贵进入这些权力机构,各方各派势力都捞到一定的好处,这样,邓小平的权力就稳固了。有人说邓小平是权力平衡的高手,其实邓只不过是从毛泽东奴隶主的角色转变为半封建主的角色而已。以前的皇帝,为了巩固其统治,对那些皇亲国戚,採取的是封侯封地,让他们建立诸侯国,也可享受当王的权力欲望,这样皇亲国戚就不会起来反他,他皇帝的权力就稳固了。

三、中共半封建制的改革

我之所以称中共的改革为半封建制,是因为中共这个权力分配虽是分封制,但与中国历史上封建分封制又有所不同。

中国很早就建立封建制度。据史书记载,从黄帝始,中国就建立了封建制度,黄帝分封有功大臣建立诸侯国。可以说,从三皇五帝到春秋战国时代,中国一直是实行这个封建制度。到了秦始皇时代,才将这个封建制打翻的。后来的汉朝,及至明朝,虽说是沿用秦的郡县制度,但在一定的程度上又灰复一定封建制。唐朝的“安史之乱”,明朝的“宁王府作反”等都是记载藩王作乱的史实,如无封建,何来藩王?皇帝为了照顾他的皇亲国戚,还是有分封的,只是形式有所不同。如若以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来作分析中国的历史,我认为秦汉前的“夏、商、周”应为为封建制,秦朝为奴隶制,汉以后到清朝为半封建制。不知为什么中国的马列史家要将有明显封建分封制形式的“夏、商、周”说为奴隶制,将“秦汉”以后的皇朝说为封建制?

我们来看看“夏、商、周”三个朝代的封建制有什么特点:

由天子划一块土地或一座城给他的功臣或亲人去建立一个国。2、这国属於这个被封的王所有,也就是说这块土地的所有权是他的。他可以有自己的军队、行政机构及管理方式。3、诸侯每年纳贡一定数量的财物给天朝,只要不违背朝纲,天子很少干涉诸侯的行政事务。史书有记载舜如何封与他关系不好的弟弟象去建立一个国家,象建国后经营自己的势力,后来还作反。这些历史记载说明封建国家是有很大自由度和发展空间的,不然象就无法发展自己的势力与他的哥哥舜抗衡了。对于这种封建制,司马迁的〈史记〉,记载周武王分封诸侯建国有很详的实例,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国,基本上是周朝分封传下来的诸侯国。

我们再来看中共的制度。中央指派(与天子分封没有什么两样)某某去某地区当行政首脑(这个官基本上是与上头的关系好而得到任命,如黄丽满原是江泽民当一机部党委书记时的生活祕书,江当总书记后,黄从一个科级干部一下调到深圳任处级干部,不到几年功夫,升到省级干部。这是最典型的封建分封制形式)。这个头头可以有这座城市的使用权,一切行政机构都属於他管辖。但严格来说,这座城市又不属於他所有。他在职时可以有使用权,他在他管辖的城市可以说为所欲为。但中央一声令下,把他撤职或调到其它地方去,他就失去对这座城市的使用权。这就是我说的中共半封建分封制。中央委派你,你可以有使用权,但不可以拥有归属权,即所有权-这块国土还是属於中共政权所特有(即国家所有)。这种政体,正是秦始皇废封建所建立的那种独裁政体-皇权至上的寡头政治。最近有德国报刊说中共当局的制度,是效秦始皇一统天下的制度。第三只眼睛看中国,外国人有时是看得准的。中共这个制度,以当今流行的话说,也可称为极权独裁制度,但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史观来看,叫半封建制最为合适.他不是完全的封建,只是半封建。从毛泽东的奴隶制,到邓小平的半封建制,中共的政治体制改革,只不过是迈出半步而已,与当今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相差甚远矣。

四、中国的弊端来自于这个半封建制

有人说,当今中国社会弊端,是没有新闻自由,没有监督机制,由中共一党专制所造成。这话或许不错,但没有说到点子上。中国的弊端,以我看全来自中共这个半封建的制度。我们来看看这个制度坏在那里:中共这个半封建制度,它的管辖权都实行委派制度(分封制),你与我关系好,或我是某某领导的猪朋狗戚,他就委派我到一个地方去任一官半职了,这与封建社会的封爵、封侯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差别在封建社会的诸侯、爵士的领地是属於他的,而中共宣称土地是属於国家的(实际属中共集团所有),这就是我所称的半封建,而不是全封建。这样,因为我是由上一级委派来当官的,到这个地方,我有一切行政使用权,但这座城市不是属於我的,是好是坏,与我何干?我只对委派我的上一级负责,而不须要对这座城市的人民负责。而我做这个官也是短期的(全由上头决定)。于是,在我的任内,我就极大地发挥我的使用权。我可以借用国家征地的名义,与开发商勾结,划出一大片土地搞房地产、搞开发区,或建马路什么的,从中贪污,捞取个人利益。你什么农民土地,个人住房,只要我以国家需要的名义,你农民就得贡献出土地,你居住多少年的房屋就得搬迁.一个地方官员,以国家建设、国家需要的名义发挥自己的权力,为所欲为,封建领主,诸侯王公都会自叹不如。因为这些封建领主、诸侯王深知,这块领土是皇帝封给他的,他如果不珍惜这块土地,不好好经营,搞坏了,他一家就没有爵禄可食了。所以他要做什么,都要有所考虑,有所顾忌的。而中共的半封建制就不同了:封我到这个地方去做官,这个地方不是属於我的,而我当官也不知道任期多久,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我几年的任内,我就得想方设法捞取一笔好处然后走人。所以二十几年来的改革开放,资源的略夺,环境的破坏,不顾子孙后代生存权的所谓大建设,大进步,大增长都是出于这个半封建制度。官员的短视和其切身利益与这半封建性质有关,大凡人心是自私的,一个不属於他的物品而又供他使用,他会珍惜这件物品吗?他会用到烂掉为止丢给下一任如何处理那是另一回事了。故每换一届政府,资源遭到更大的略夺,环境遭到更大的破坏。有些马路好好的,换一届政府后,重新改建,又是新一届的政绩。那些新开发区、高楼大厦从出不穷,就因为官员要政绩,要找机会贪污。

这就是中国半封建制的弊端,比完全的封建制度还差。中国的执政者至今还不肯承认土地私有制,说土地是国家的,称为“国有资产”,这就为半封建制奠定了基础,为这个统治利益集团提供了猎夺国家资源合法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