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崇义:请锦涛同志善待宪法、善待晓波

中国当局因《零八宪章》囚禁刘晓波,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理所当然地引起海内外普遍抗议。六四二十周年纪念日之后,当局没有释放刘晓波以息事宁人,反而将他正式逮捕,多日来百思不得其解。趁今天中共建党88周年这个日子,再向锦涛同志进一言。

第一,逮捕刘晓波是公然践踏《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当局正式逮捕刘晓波,给出的理由是“近年来刘晓波以造谣、诽谤等方式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刘晓波近年发表的文字,特别是参与起草的《零八宪章》,笃守和平理性的原则追求宪政。其所作所为,完全是按照宪法第三十五条和第三十六条有关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等项自由权利的规定,正当行使公民的合法权利。他的一些言论,或与宪法前言有抵触。但是,给好端端的宪法加上与宪法主体内容相互矛盾的前言,正是吾国现行宪法自我折腾的“中国特色”。因为中国的特殊政制,对宪法做技术处理,前言主虚,主体宪法条目主实,本也情有可原。前言主虚,只是为显示“党性”虚应故事而已,绝不可据以治罪公民,千万造次不得;具有可操作性的主体宪法条目,才是符合国际惯例和现代文明的宪法,违反这些条目便是违宪。

第二,因言获罪,是制造新的冤假错案。吾国自秦始皇“焚书坑儒”以来,残害忠良、冤狱不断。在本朝“以阶级斗争为纲”时期,以“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来定“反革命罪”,曾经制造了数以亿计的冤假错案。这种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罪名,人神共愤,本已被逐步废弃。在正式逮捕晓波的公告中,又重新出现“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罪名,这种倒退令人毛骨悚然。因为“社会主义”一词歧义甚多,断言哪些言论有“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嫌疑,是无解的哲学问题,触犯刑法在法理上根本无从说起。退一万步说,既然“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刘晓波追求宪政民主当然不是“反社会主义”;既然“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尚还贫穷落后的中国,就像贫穷落后的朝鲜和古巴一样,绝不是社会主义,刘晓波争取将贫穷落后的中国改变为富裕先进的中国,当然也不是“反社会主义”。

第三,依据刘晓波近年发表的文字与零八宪章将刘晓波判刑,将彻底毁掉胡锦涛一世英名。刘晓波近年发表的文字与零八宪章,所追求的是自由、民主、平等、法治、和平等人类普适价值,世间已有公论。胡锦涛在对“胡温新政”的欢呼和期盼中入承大宝,2003年有过不俗的表现,2004年后便乏善可陈了。但是,毕竟还未干出彻底给自己抹黑的大蠢事。如果他真的决定重判刘晓波,则是愚不可及地在海内外一片谴责声中公然挑战人类文明底线和道德底线。也与胡锦涛自己所倡导的以人为本、民主法治、构建和谐社会等思想政治路线背道而驰,意味着中国政治的大倒退。刘晓波会因受难而名声大震,刘锦涛则会因为虑事不周用权不慎而留下永世骂名,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四,将镇压刘晓波和《零八宪章》说成是防乱,是公安部门为他们的部门利益而欺骗胡锦涛及国人的弥天大谎。何为乱?就吏治腐败到如潮不可救药的程度、职能部门大面积黑恶化、社会不公和两极分化使得民怨沸腾、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群体事件等等现象而言,中国现在已陷入乱局。刘晓波和《零八宪章》所呼唤的宪政,恰恰是捍卫公民权利、遏制官吏腐败和政府衰败的真正有效的秩序。胡锦涛应该比中国所有人都更清楚,中国经济按原有方式得到的经济增长已是强弩之末,公正缺失和环境透支已经达到极限,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已经险象环生,唯有宪政秩序才能给中国经济的健康发展提供必要的平台、才能化解社会矛盾、化解权贵阶层的垄断特权。如果胡锦涛出手重击刘晓波和零八宪章所代表的健康力量,堵死中国进步的道路,中国将有可能在经济崩溃和社会大动乱中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锦涛同志,请尊重宪法、善待晓波,为中华民族留一条生路!

冯崇义 2009年7月1日

纳博科夫的文学人生蝴蝶梦

年轻时的纳博科夫

初涉文学之道者,多半要经历一个“诗性写作”的美文化倾向阶段。我的诗性冲动起自孙甘露的《信使之函》,在那一大堆“信是……”的排比里晕头转向,惊艳无已。深可庆幸的是,当一位朋友还隐在市郊出租屋里用单行本摘抄孙氏的长短句时,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了如下句子:

“在电报线黑色的音乐之上,一群有红鹤的绯红色边像的长长的紫黑云团一动不动地悬在一片扇形的布局中;整个景象如同色彩与形状构成的奇异的欢呼。”

这书是杨青翻译的纳博科夫自传《说吧,记忆》。婉约、精致、如碎钻璀璨的妙喻长句散缀全书,不是诗,却“一切皆在诗的高度之上”。与之相比,“信是焦虑时钟的一根指针。信是心灵创伤的一次快意的复制”云云显得生硬造作,黯然失色。以毒攻毒,唾手可解。孙氏的诗化毒药被纳氏的鹤顶断肠红一灌,顷刻毒性全无,仅止败人胃口而已。

维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1899年出生于圣彼得堡大海军街。其父是贵族,自由主义政治家,俄国第一届杜马(国会)的立宪民主党议员,1917年二月革命为结束沙皇统治出了大力,并接受临时政府职位。十月革命后全家出亡伦敦。纳博科夫从小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精通法语和英语,尤其喜爱文学,年纪轻轻即诗才见著,15岁就出版了第一本诗集,18岁出版了第二本。此后数十年诗作不辍。这解释了何以他最朴实的散文段落里仍洋溢着浓郁而飘逸的诗意。1919年,靠母亲变卖首饰和奖学金,进入剑桥三一学院修读法文和俄文。后来随全家移居德国柏林。 1922年,在柏林的一次公开演讲中,纳博科夫的父亲为了保护米留科夫,被刺客枪击而死。

纳博科夫一家:1908

从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欧洲数百万白俄侨民中,出现了一位作家西林。俄罗斯传说,西林(Sirin)是在伊甸园和幼发拉底河附近为圣人唱歌祝喜、使凡人疯狂的天堂鸟,脸和胸脯像女人,与希腊神话的塞壬(siren)很相似。纳博科夫以西林的笔名在父亲主编的俄侨日报《舵》上发表作品,显然有其艺术神秘主义的追求。1926年的长篇处女作《玛申卡》(英译《玛丽》),内容讲述白俄青年军官加宁投宿柏林的流亡者公寓,偶然发现邻居阿尔费洛夫即将前来的的妻子玛申卡,竟是自己的初恋情人。加宁随即被感伤的回忆和故国乡愁所环绕,最后毅然从幻想中抽身,在没见到玛申卡之前悄悄离去。这种哀怨悱恻的青春期浪漫风格与纳博科夫极盛时期的炫技写作大相径庭。此后陆续出版了《贵人,女人,小人》、《防守》、《眼睛》、《光荣》、《黑暗中的笑声》、《斩首的邀请》、《绝望》、《天赋》等八部俄语小说,为他赢得不俗的声名,亦宣告西林脱离浪漫神秘主义,正式融入席卷欧洲的现代主义文学潮流。这一时期他对卡夫卡颇为推崇,深受苏俄小说家别雷(《彼得堡》的作者)的影响,曾会晤现代派文学之神詹姆斯·乔伊斯,跟苏联女诗人茨维塔耶娃散步,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老一辈俄国作家、同为流亡者的蒲宁交往,还巡回柏林、布拉格、巴黎、布鲁塞尔、伦敦等地举行公开朗诵会。蒲宁对他的赞誉是:“这个家伙拿着一支枪,把老一代人全干掉了,包括我自己。”

《说吧,记忆》封面上爱好蝴蝶的纳博科夫

1937年,纳粹政权肆虐德国。纳博科夫因妻子是犹太人,不得已携妇将雏避祸巴黎。失去了俄侨聚居的柏林,也就是失去俄语读者群。翌年,纳博科夫开始从俄语母语写作转向法语或英语写作的正式尝试。但是纳粹的铁蹄下,不可能有安静的书桌。希特勒的装甲部队蹂躏了马其诺防线,巴黎陷落。纳博科夫有先见之明,战事之前再次流亡,这次乘船远赴美国。人到中年,一切从头开始,本来十分困难,所幸结识了美国大评论家埃德蒙·威尔逊。威尔逊对俄罗斯“不可思议的民族,不可思议的文学”崇敬已极,颇赏识纳博科夫的才华,并加以提携。1941年,纳博科夫出版了第一部用英语写作的长篇小说《塞巴斯提安 ·奈特的真实生活》,既象征西林时代结束、纳博科夫时代开始,也意味着他从边缘现代主义作家向后现代主义的突变。小说中,第一人称叙述者是流亡作家塞·奈特之弟,与兄长暌违多年,因觉得兄长前秘书古德曼所撰的传记歪曲事实,便决意通过追索记忆、走访友朋、披阅兄长手稿等各种方法还原真实的作家,穷尽努力始终难以如愿,却获得了“我就是塞巴斯蒂安·奈特”的宗教式感悟。这部小说调用了多种繁复技法,如对传记文学的戏仿,反讽,细节化写作,并探讨了作品与文学评论的紧张关系,最重要的是它提出了解构—重构真实的文学价值观。19世纪伟大作家们强调的客观真实被刻意模糊、混淆、取消了,客观真实不复存在,讲述者就是真实。一种多元、多视角的文学真实价值观和不确定性美学被开启了,在未来形成了所谓后现代思潮,代替了现代主义,成为20世纪下半叶的世界文艺主流,迄今方兴未艾。

从1940年到1959年,纳博科夫先后在斯坦福大学、韦尔斯利学院、康奈尔大学、哈佛大学讲授俄罗斯和欧洲文学以及文学创作。他呐于言辞,上课只读讲稿,不过对世界文学的独异理解以及运用新批评的独得之秘却使学生惊叹沉迷。有趣的是,由于他缺乏高级学历,最初只能当文学讲师,却因长期捕捉收集蝴蝶的兴趣培养出来的鳞翅目昆虫知识当上了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博物馆研究员和鳞翅目馆长,发表过多篇论文,几种蝴蝶和一种蛾子以他的名字命名。纳博科夫曾写信给埃德蒙·威尔逊说:“真是好玩,我单凭手上的一只蝴蝶就进了哈佛大学。”后来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蝶类研究造诣并不低于小说。威尔逊也认为《说吧,记忆》中写蝴蝶的篇幅纳氏“用英语写的最好的东西之一”。

纳博科夫从默默无闻的文学教员、小有名气的作家变成举世瞩目的焦点人物,最大的转折是1955年出版的《洛丽塔》。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中年男人亨伯特勾引了自己的未成年继女洛丽塔,最后射杀了她的同居男友,成了死囚。整部小说,用亨伯特在监狱中的自白形式写成,戏仿忏悔录自传之类的文体。它被美国《纽约客》杂志和维京出版社等四个书商拒绝后,纳博科夫一怒之下,竟想把手稿扔进壁炉,幸亏妻子薇拉抢回,才得由巴黎奥林匹亚出版社刊行。这家出版社曾出版过贝克特、亨利·米勒、让·热内等人的小说,却把《洛丽塔》放进一套绿色封面的色情小说丛书里。是英国文学泰斗格里厄姆·格林慧眼识珠,在《周日泰晤士报》上把《洛丽塔》评为法国1955年三本最佳小说之一,引起广泛关注,遂陆续在各个国家出版。因小说典型的反道德题材,《洛丽塔》曾被英国、阿根廷、南非等国列为禁书。直到1958年,普特南出版社的编辑从巴黎拉丁区艳舞女郎处看到了这本书,随即向老板举荐,《洛丽塔》这才在美国出版。由于一些传统读者愤怒谴责抗议此书“色情淫秽”,纳博科夫始料不及地成了新闻人物,《洛丽塔》也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跃居第一。“洛丽塔”(Lolita)一词日后即恋童癖的代名词。纳氏这部最出名的小说其实没有任何谈得上“淫秽”的描写,艺术特色也不如何突出,没有使用他最擅长的镜象迷宫式的多重折射技法,可以说是相当照顾普通读者,却难倒了众多评论家 ——纳氏举例说,有人认为它象征“老欧洲在对年轻的美国宣淫”,或反其道而释,说是“年轻的美国在对老欧洲施淫”;法国读书指南《理想藏书》评价道:“作品描写一个50来岁男子对一个12岁女孩子的迷狂激情……作为一个有全球文化意识的作家,纳博科夫惯于采用违法这一主题来回顾自己的流亡与失落。”但是这些关于寓意的阐释都相当牵强。尽管纳博科夫本人对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不屑一顾,称之为迷信的“伏都教仪式”,但类似《洛丽塔》这样的文学个案恐怕非精神分析理论的“情结”假设难以解释——主角亨伯特的第一个“小宁芙”阿娜贝尔,与纳氏自己的一次童年旅游邂逅很相似;远在1939年巴黎时期,他就写过“洛丽塔的雏形”;纳氏之父在20世纪初期曾撰写一篇好色之徒对12岁女童性犯罪的法学论文。这一切,当作家在创作灵感上过早地沉溺于童年记忆的再生性延续时,就有可能顺理成章地形成一种固执其中的文学情结。

纳博科夫晚年才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与韩寒春树之流少年得志者不可同日而语矣。

继《洛丽塔》之后,1957年纳博科夫在美国还出版了颇为人称道的长篇小说《普宁》,影射已故俄语作家伊凡·蒲宁。1960年,挟丰厚版税,他辞去大学教职,与妻子移居瑞士。1962年,大导演斯坦利·库布瑞克将《洛丽塔》拍成电影,风靡全球,纳博科夫真正名成利就。同年,他登上了《新闻周刊》(Newsweek)封面,还出版了使他荣膺后现代大师头衔的实验小说《微暗的火》(Pale Fire)。此书分为“前言”、“长诗”、“评注”、“索引”四部分。那首长诗共999行,占全书十分之一篇幅,评注所占的部分最多。长诗据说有美国著名田园诗人弗罗斯特之风,是小说人物大学教授和诗人约翰·谢德的自传体诗歌。一名罪犯错把谢德当作判其入狱的法官而将他枪杀。谢德的同事,教授查尔斯·金波特一向自封为欧洲赞巴拉国(虚构国度)的末代国王,被革命废黜后化名隐匿在美国大学里教书,他认为罪犯是赞巴拉现政府派来的刺客,原想杀害他,却错杀了谢德。金波特得到谢德遗稿后,肆意添加大量注释和杜撰异文,穿凿附会,将长诗注解出赞巴拉和国王历史传奇的微言大义。“微暗的火”一名取自莎士比亚悲剧《雅典的泰门》第四幕第三场的一段话,“太阳是个贼,用他的伟大的吸力偷窃海上的潮水;月亮是个无耻的贼,她的惨白的光辉是从太阳那儿偷来的”大致是比喻约翰 ·谢德的诗歌如同太阳,从现实和文学传统获取能量,而溺于幻想的金波特好比月亮,从太阳那里剽窃光辉以为己用(金波特自言“我对这首诗的注释,不过是试图拣出那些回响,细致的火浪,微暗的点点磷光和无数潜在的受惠于我的地方罢了”)。纳博科夫在此书中淋漓尽致地解放了他的碎片化写作、戏仿、讽喻、拼合、解构、重构、非确定性以及敞开诠释、敞开意义等技法和美学诉求。他的灵感显然是在英译普希金名诗《叶甫盖尼·奥涅金》时产生的——为了直译的主张,纳博科夫的译本多达2000页,译文只占十分一,其他全是注释。

纳博科夫和妻子薇拉

美国女作家玛丽·麦卡锡激赏道: “《微暗的火》是一个玩偶匣,一块瑰丽的宝石,一个上弦的玩具,一次疑难的棋局,一场地狱般的布局,一个捕捉评论家的陷阱,一部由你自行组织的小说。”如果我们阅读并理解莎翁的整个段落 “太阳是个贼,用他的伟大的吸力偷窃海上的潮水;月亮是个无耻的贼,她的惨白的光辉是从太阳那儿偷来的;海是个贼,他的汹涌的潮汐把月亮溶化成咸的眼泪;地是个贼,他偷了万物的粪便作肥料,使自己肥沃;什么都是贼,那束缚你们鞭打你们的法律,也凭借它的野蛮的威力,实行不受约制的偷窃” ,则可以发现纳氏《微暗的火》与莎翁的诗文一样,都是一个结构循环的怪圈:赞巴拉国王金波特可能是俄语教授波特金,虚构的美国地名阿巴拉契亚可能是赞巴拉,诗人谢德可能是金波特或波特金虚构的人物,当然也可能赞巴拉是不存在的,金波特、波特金等等全是谢德笔下的角色。 “给我具有创造性的读者。这个故事是给他们写的”,自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以来,实验主义一度成为作家们趋之若鹜的潮流,到了纳博科夫这里,除了继承发扬乔伊斯的互文性—戏仿等传统,还糅纳了碎片拼贴、形式主义、解构和接受美学(强调读者的重要性,“读者在阅读中不是被动的感知,而是充分调动能动性和自己的想象力、直观能力、体验能力和感悟力”, “接受者从作品中能领悟出意想不到的意义来”)诸般手法,登峰造极地炫耀智力和技术,可谓总实验主义之大成了。

纳博科夫、薇拉及学生

在创作上,纳博科夫绝对是老而弥坚的典范。六十五岁时出版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煌煌巨译;六十八岁出版自传《说吧,记忆》;七十古稀之年还出版了他自认为写的最好的小说《阿达》(Ada or Ardor: A Family Chronicle),这一年,他还成为时代杂志的封面人物。

纳博科夫与薇拉下棋

谈论纳博科夫及其创作,就不能不提到他的妻子薇拉。薇拉是彼得堡犹太企业家斯洛宁的女儿,两人在柏林侨民募捐的假面晚会初识,当时薇拉才二十一岁,而纳博科夫也不过年方二十四。她三岁开始读书,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博闻强记,后来是丈夫的一本“备忘录”,纳博科夫记不起某段引文出处她随口而诵,丈夫小说的段落她朗朗上口,普希金的经典长诗《叶夫盖尼·奥涅金》她倒背如流。在纳博科夫安于清贫的大半生,薇拉扮演了秘书、助教、司机、保姆、护士、新闻发言人、文稿整理者等多重角色。纳博科夫出身贵族,虽然流亡德国后一度要当补习老师和网球教练为生,但依然保留养尊处优的习惯。他一辈子没学会开车,所以坐在驾驶室里的永远是薇拉;他不会打字,所以写在卡片上的手稿只好由薇拉逐字敲出;他嫌自己的板书不好看,讲课至酣处薇拉就在黑板前代劳;她还曾替丈夫当过主考官;他甚至连下雨天开伞也不会…… 纳博科夫的天才只体现在文学与蝴蝶上。

在巴黎时纳博科夫有过一段婚外恋,薇拉没有逼迫丈夫选择,然而纳博科夫还是离开了“尤物般令人心碎的伊丽娜”,回到妻子身边。“没有薇拉,我一部小说也写不出来。”薇拉是个强悍与温柔集于一身的奇特女性。她手袋里有两件必备之物。一是药瓶,纳博科夫患有心脏病,她得随时准备救护。一是手枪,她对托洛茨基深恶痛绝,常想伺机将之击毙。除了是大作家的缪斯之外,大概她还希望自己是复仇女神。有个故事也许足以说明纳博科夫夫妇的恩爱程度——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个美国人在意大利山区碰到刚发现了一种蝴蝶、喜孜孜的纳博科夫,手里拿着蝶网,正回头找薇拉,他希望捕捉这种极罕见的蝴蝶之时,妻子在自己身边。婚姻是纳博科夫艺术的成功因素之一,这种说法显然是正确的。1977年,纳博科夫以近八十高龄溘然长逝于瑞士洛桑。薇拉伤心地对儿子说:“我们去租一架飞机掉下来吧。”但她深知整理丈夫遗稿的重要性(很久以来,她一直在纳博科夫删改文章),还是选择在世界上继续生活了十四年。

纳博科夫与妻子散步

总结起来,自大傲慢的性格伴随了纳博科夫的一生。晚年他几乎把所有名作家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劳伦斯是臭大粪,庞德是老骗子,康拉德幼稚得不可救药,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格医生》满是脏话,托马斯·曼的《死于威尼斯》十分荒唐,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系列是“玉米棒编年史”,跟他有宿怨的弗洛伊德及其学说是自欺欺人,布莱希特和加缪什么也不是,19世纪大师陀斯妥耶夫斯基是廉价的感官刺激小说家。有一次他在哈佛大学讲演时,甚至当众撕毁《堂吉诃德》,原因是他痛恨塞万提斯笔下对愁容骑士的嘲笑。

种种狂悖无礼的言谈举措,也许与纳博科夫的贵族派头相关。贵族的出身、教育与智力出众的优厚条件结合,容易养成目空一切的秉性。在社交上不通俗务,率性而行,大放厥词。在写作上的具体表现则是神游物外,远离凡世,醉心于制作文学迷宫或游戏。这一点与他非常欣赏的另一位大作家博尔赫斯颇为相似。他们两人从来都没有全心全意地活在真实—现实的此在世界上。博尔赫斯至少有一半沉湎于神学和哲学的迷思。在《柯勒律治之花》中他提到有人梦游天堂,拿了一枝花作信物,醒时竟发现手持花朵。也许博尔赫斯久负盛名、或系现代幻想文学之滥觞的短篇小说正是他的天堂玫瑰。而纳博科夫几乎把他的所有精力和作品(从《绝望》、《塞 ·奈特的真实生活》到《微暗的火》)皆用于编织语言魔障、砌造智性的结构迷宫以表达对现实和真实的不信任。他说,“现实是非常主观的东西……现实是认识步骤、水平的无限延续,是抽屉的假底板,永无止境。人们对一个事物可以知道得越来越多,但永远无法知道这个事物的一切。”既然家谱悠久、生性傲慢的贵族和不相信真实的作家糅为一体,那么,凌虚蹈空、为文学而文学、回避现实也回避政治的立场几乎便是注定了的。

一个海外华人评论家认为1958年凭《日瓦戈医生》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帕斯捷尔纳克是二流作家,197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索尔仁尼琴是三流作家(当时他还没写出《古拉格群岛》),同为俄罗斯人,纳博科夫才算一流的大作家。为什么诺贝尔文学奖不肯眷顾这位得到公认的俄语和英语大作家呢?众所周知,诺贝尔遗嘱对文学奖设定了“理想倾向”的条件,而百年来皇家学院的评奖委员们一般将理想倾向理解为政治理想主义,故二战结束后,英国战时首相,“大政治家和大战士” 丘吉尔旋被授予该奖,冷战时期有苏联反对派作家索尔仁尼琴获奖,风平浪静的90年代也有如君特·格拉斯等政治态度强烈的作家获奖,千禧年伊战后更是将此传统发挥到淋漓尽致,被李欧梵称作“过气现代主义剧作家”的哈罗德·品特便蒙皇家评委垂青,将2005年的领奖仪式变成了旗帜鲜明反美反战的演讲。纵然纳博科夫的小说技术再出类拔萃、再语出惊人、再被美国后现代作家们奉若圭臬,但没有明确政治态度,作品缺乏现世指涉和终极意义,在瑞典人眼里已是死穴,只差一线,他永远不能登上诺贝尔领奖台。

对于刻意消解作品意义的作家而言,“有意味而无意义”或许就是最大的意义了。但对读者而言,意味未必等于意义。同样因为政治原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萨特从不被公认是一流的作家,却是个眼光敏锐的一流批评家。他读完纳博科夫的《绝望》后诅咒般地抨击:“小说在哪里?它溶解在自己分泌的毒汁中了”,它是一本虚无的小说——abookaboutnothing.这个评价,我觉得也适用于纳博科夫的大部分作品。

最后,请允许我还用《说吧,记忆》里的优美句子结尾吧:

当时她在梯级上转头看我,然后 走进了一个小站散发着茉莉花香气的,蟋蟀狂叫的黄昏;但今天没有什么外国的边注能黯淡这痛苦的纯粹。

在炫智炫技、目无余子的后现代宗师纳博科夫之下,有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纳博科夫。谁知道他俩哪个栽种的文学玫瑰永不凋谢?

曹长青:共产党改变了吗?

今年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创党88周年,成为历史上最长寿的共产党(苏共只有79年)。与此相呼应的是,中国也成为全世界唯一没有选举的经济大国。不要说世界七大工业国家(G七)全都是民主国家,连后来扩大成G20的国家中,除了中国和沙特阿拉伯,其他18个国家也全都实行了选举制度。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看待今天的中共和中国?

在六四20周年之际,有一些政治人物强调,今天的中共已经和过去的中共不一样,所以人们应该用新的眼光看中共。例如,台湾总统马英九说,“不能用六四当时尺度看今日的大陆”;他还说,“大陆当局最近十年比过去更为注意人权议题”。台湾前副总统吕秀莲表示:当今的中国已经不是六四天安门时的中国,今天的共产党也不是那时的共产党(她的原文是病句:“不能再把中国当作六四天安门的共产党”)。

天安门学生领袖柴玲也说:“我想对现在的中国国家领导人讲几句话,因为他们确实是跟六四的直接屠杀没有任何的历史责任的。我希望他们能够藉着这个机会,能够开始中国的真正的政治开放。”

刘宾雁们在寻找善良的狼

他们这些讲话可以说是有代表性的。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海外自由世界,大概都有相当一批人持类似的想法。柴玲的话和马、吕的略有不同,但人们得出的结论是相同的:今天的中共已不是昨天那个手上沾血的中共,所以人们不仅应该用新的角度审视中共,更应期待和中共对话,以达成某种共识。

这是一种不仅错误、更是非常误导人们思维的观点。刘宾雁那一代有很多人一直强调,解放前的共产党是好的,后来共产党变质了(所以人们还有可能把共产党再变好)。现在又有一批人强调,天安门时代的共产党是坏的,今天的共产党已经变化了,也就是变好了,所以对今天的共产党应该有信心,应该寄希望。是这么回事吗?今天的共产党改变性质了吗?跟20年前的不一样了吗?今天的共产党手上没有血吗?20年前的共产党是狼,今天的共产党是羊了吗?昨天的共产党是恶的,今天的共产党就是善的、改邪归正了吗?

今天有多少异议人士被关押、监视、限制人身自由,多少法轮功学员被迫害致死!难道它不在天安门、不在光天化日之下举起屠刀,你就说他手上没有血吗?难道那些被暴虐对待的法轮功学员、基督徒们的血不是人血吗?那些豆腐渣工程导致的生命损失不是人血吗?再退一万步,如果中共出来摆平六四事件(且不说这绝对没有可能),人们就应该让共产党过关吗?只有六四死的人才算流血,才应把帐算在共产党头上吗?马英九、吕秀莲和柴玲的口气,好像今天的共产党已经换了一个新人,一个和屠杀完全无关的、无辜的政府。说什么呢?!在全世界的共产党都已经倒台的情况下,这些华人界的头面人物们仍对共产党的本质毫无认知,难怪中国共产党如此长寿。

没有头脑,和动物没有两样

今天中共垄断所有媒体,用强劲防火墙围堵海外信息,这种对思想的屠杀,对人的头脑的屠杀,难道不是在继续杀人吗?!没有头脑的人,和动物没有两样;不是自由的人,和奴隶没有不同!面对把人变成动物、变成奴隶的政府,难道说它喂饱了十三亿人(更何况根本不是它喂的!),就有了统治的合法性了?就值得台湾的官员和中国的六四英雄另眼看待了?

六四20周年之际,在电视上看到国际媒体采访在香港、英国等地念书的二十几岁的中国学生,他们吓得连脸都不敢露。二十几岁的人,六四时刚出生的孩子们,今天仍被共产党吓死了。这种恐惧哪里来的?无数在海外写点批评共产党文章的人也不敢用真名,恐惧哪里来的?且不谈为他们悲哀,就说一个迄今都能把人吓死的党,不是狼是什么?

今天的共产党,经济上走向官商肆无忌惮地勾结、共同获利(都获得权力和经济利益),政治上则不仅是走向黑社会、黑手党,更完完全全不放弃一党专制独裁的理念,其独裁者的本质没有丝毫的变化。

跟共产党的斗争,是一场战争,对于战争,中国早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古训。但令人悲哀的是,中国共产党头脑很清楚,一路按照自己的理念、自己独裁的政治需要,来制定、实施其政策。无论是对待国内的异议声音,还是对台湾、西藏的反抗势力,他们从不手软,从不妥协,一路摆出恶霸的姿态。

要和共产党对话,是自作多情

反观中国的反对派、异议人士,真正认清共产党本质,认清对手是怎么回事的,实在是少数。许多人动辄就开始对共产党抱以希望,时不时地去恭维几句共产党政府,试图和他们对话。事实是,中国异议人士在政治、经济上都完全不是中共的对手;说句难听的话,如今这比二十年前更强大的中国共产党,它稀罕搭理你吗?从二十年前学生下跪,到今天文化人们的试图谏言、对话,共产党除了镇压,什么时候搭理过你们?那种动不动要和共产党对话的思维和举动,不是故作自我重要,就是自作多情。更严重的是,这些毫无实际效果的举动,所起到的强化共产党合法性的作用,明显会大于对它的否定。

今天,中共政权的反对派所拥有的,只是思想的力量;只有靠清晰、正确的思想理念,才有可能去赢得人们的头脑,把人们的头脑变成巨大的反抗力量,那才是真正可以跟共产党抗衡的实力。而如果头脑不清,既不知己,更不知彼,那就共产党万岁。异议人士要真拿自己当回事,不是去展示你有和中共高官对话的可能(其实根本没有),而是即使只有赤条条一个人,也清晰地站到共产党的对立面,喊出一句共产政权不可救药,必须推翻它,人民才有走向民主、自由和更加繁荣的可能。

那么是不是就应该放弃、甚至否定党内改革派?当然不是。而是让共产党必须垮台的声音去赢得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人心。让赵紫阳这类党内“改革派”也认识到,共产党是不可改革的,只有彻底结束这个党的专制、走西式民主选举的道路才是唯一出路。让中国的叶利钦们认清共产党的本质,最后成为推翻中共独裁统治的突击手。

温克坚:如何绞杀经济活力?

众所周知,78年以来的所谓经济改革,是经济自由和竞争的过程,是私有经济和中小企业逐步涌现的过程。到了21世纪,在整个经济体中,私有经济已经占据半壁江山,中小企业提供了大部分的就业岗位,成为经济体中最活跃和最健康的部分。

不过,2008年金融风暴爆发和经济危机蔓延以来,中小企业遭受的打击最大,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巨大的出口市场的萎缩。不过雪上加霜的是,政府应对经济危机的重重措施,客观上形成的重叠后果是,对经济体中私有经济的活力形成了某种绞杀。

以财政刺激为主的4万亿和产业政策名义出现的十大产业振兴规划,是这股绞杀力量的第一波。我在以前的短文中对此也进行过一些分析,从市场准入,资源分配等方面,都体现出“国进民退”的现象。日前,知名财经作家吴晓波,经济学者马光远几乎提供撰文提到了中小企业的困境。吴晓波先生的分析是,“在中央政府力图被经济拉出泥潭的过程中,民营企业成了真正的“旁观者”,巨额的“铁公基”投资与他们几乎毫无关系,产业振兴计划的受益效应也非常的虚幻,有力使不得,有钱不敢使,前景不明,政策不清,陷入了特别的焦虑,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景象—-中国的民营企业集团在经济复苏过程中显得无足轻重。”

绞杀力量的第二波,是依靠行政权力在市场上形成垄断地位的国有企业对其关联上下游行业的榨取。以石油行业为例,2009年6月29日,发改委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还在辟谣,说近期没有柴油,汽油涨价计划。而2009年6月30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提高成品油价格的通知》就悍然出台,其名义还是“据完善后的成品油价格形成机制,结合近一段时间国际市场油价变化情况,”决定提高成品油价格。国内数家石油巨头可以因此喜笑颜开,而涨价导致的成本则转嫁给了市场中弱势的中小企业。估计接下来,水电煤气都基础行业会形成一番价格轮涨,并且都会打着市场的名义。我并不反对这些行业和产品的价格随行就市,但是前提之一自然是破除垄断,开放竞争,形成真正的市场机制。

现在的客观格局是,在石油,能源,通信,铁路等行业,政府行政权力为后盾的数百家企业掌控了国民经济的诸多上游行业和关键行业,这些企业以国家安全和民族尊严等政治大词维护着其存在的正当性,实际上却早已孽生为一个个利益集团,对经济体的健康部分榨取着不正当的利益。

最近发生的江西南康事件提醒人们另外一个绞杀经济活力的方式。南康事件的深层次因素,也许有当地政府的社会治理水平,民怨积累等因素,但是最直接的触发因素则是,在经济危机影响下,地方财政收入下降,入不敷出,因此南康市当局决定从6月15日起执行新的税收征管办法,大幅提高对家具业者的税收。刘军宁先生对此现象进行了充满政治寓意的解读,“这一无理重税,受到了当地家具业者和居民的强力抵制,他们自发形成了没组织、无政党的“家具党”,导致了一起令人瞩目的群体性事件的发生。

在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南康事件显然不是一个孤例,而是一面镜子。今年前5个月,中国全国财政收入同比下降6.7%,全国平均水平如此,那么在一些地区这个数据自然会很显著,个别的甚至会达到30%。 在经济增长期,政府也许还有“蓄水养鱼”的算计,而在经济危机时期,财政压力往往让一些地方政府火烧眉毛,因此如何充分利用目前繁杂的税收法规,对所属地企业加强征收征管,竭泽而渔,是其本能的选项。因此,经济学界呼吁的以大规模减税作为应对经济危机的策略,在现实中,一些地区的中小企业的税负反而是增加了。也正基于这种演变趋势,刘军宁先生认为,随着纳税人意识日益觉醒,税负越来越重,税收的痛苦指数越来越高,就像倾茶党人和“家具党人”的作为那样,纳税人将不得不对未经同意的税赋坚决说“不”!征税与纳税双方都要为“抗税时代”的来临做好准备!

除了利用行政权力的自由裁量权,在地方层面加强所属地企业的税收征管之外,从全国层面,一个加税大潮也正在酝酿之中。6月分烟草税调整,各类香烟的税额分别提高了11%-16%不等。政府财税部门还一直在论证许多新的税种的出台时机,比如物业税、遗产税、资本利得税、奢侈品消费税、环境税、赠与税等等。在公民对征税权形成有力的约束之前,这一柄柄达摩克利斯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对经济体进行杀鸡取卵般的掠夺,绞杀经济体残余的活力。最近这些年中国的赋税痛苦指数一直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排名靠近,不知道2009年的这个痛苦指数是否会更上一层楼?

从宏观经济决策,产业政策,税赋政策等方面绞杀民营企业活力,也许不是决策层的初衷,但是客观上却形成了这样的效果。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从表面来看,这是因为中小企业和民营企业家们缺乏独立而有效的利益表达机制,无法对经济政策,产业政策和税收征收等宏观层面进行制约,所以在利益博弈中处于弱势。从更深层面来看,这些现象反映的不仅仅是经济结构的问题,而是权力结构的问题。

武宜三:“强烈要求释放刘晓波”成今年香港七一大游行最强音

“七月一日上街去”,成了香港人一项新的传统。香港人对“七一上街”,已经坚持了12年。尽管这一天有各界人士发起各种各样的不同活动,但是泛民主派发起的大游行,仍然是规模最大、人数最多、最引人注目的活动。

2009年的七月一日,是香港主权在香港人被剥夺参与下“回归中共”的12周年,也是中国共产党由俄共操纵下诞生的88周年。然而“强烈要求释放刘晓波”却是今年大游行的最强音。

接近10万的香港市民冒着酷暑走上街头,表达了香港人对“一党专政”的厌恶和憎恨,对北京当局倒行逆施的不满。胡温上台后,为了一小撮权贵分赃集团的既得利益,几年来实行了比江泽民更加反动、更加顽固、更加保守的独裁专制制度。一方面纵容贪官污吏更疯狂地掠夺,一方面对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和维权人士实行更卑鄙的镇压。

北京当局最近悍然逮捕了起草和签署《零八宪章》的刘晓波,激起海内外一片愤怒的声讨。刘晓波于2008年12月8日晚上,被十几位自称北京市公安局国保总队的警员从住所带走。但是家属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法律文书。国保警察还对刘晓波的家实施长达十多个小时的搜抄,将电脑、手机、书籍、打印的《零八宪章》征求意见稿和大批私人物品抄走。直到12月10日,国保总队才向刘晓波妻子刘霞承认关押了刘晓波。 2009年3月20日,刘霞女士才接到警方口头通知,说对刘晓波实施的是“监视居住”的法律措施。半年后,北京当局不但不释放刘晓波,反而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把他逮捕,完全把《宪法》当作一张废纸。

中共拒绝和镇压理性又温和的《零八宪章》,表示了它已经在与民为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北京当局对大陆实行寡头统治,对香港也违反“一国两制”的承诺,破坏《中英联合声明》。为了扑灭香港残留的一点自由、民主、法治,不惜采取一切卑劣手段。以致香港人的“一人一票选行政长官及立法会议员”的梦想,至今仍然遥遥无期。

所以“要真民主,反对小圈子选举”,“还政于民,改善民生”,也是今年大游行的一个重要诉求。香港民间人权阵线宣言表示,香港市民将努力争取一个由一人一票选举出来的特首,争取一个由全民直选产生的立法会。

目前香港经济还是很差,失业率还在飙升;年轻人的前路茫茫。因此今年大游行中有不少年轻人参加。许多游行人士穿着“曾荫权不代表我”文化衫,高呼“曾荫权下台!”有人上演街头剧,扮演行政长官曾荫权、政务司长唐英年,讽刺政府高官不作为,一味听从北京旨意,官商勾结,漠视基层市民利益。

虽然天气炎热,但是游行队伍却斗志高昂,一路歌声、口号不断。与上午死气沉沉的官式游行,真是天差地别。

记者发现,今年的民主大游行人数又被警方大大缩小,据说只有二万六千人,与主办单位统计的七万六千人,相去甚远。

到底有多少人,大游行在下午三点半由维园出发,五点半最后一批才离开维园,足足走了两个钟头。记者在途中拍了几张照片,请看其中一张在天桥上拍的,这样密密麻麻的队伍,走了两个小时,才只有二万六千人吗?警方真是欺人太甚。

相反,对于上午零零落落的“庆祝回归”巡游,警方却报了大数;把小猫三四只,放大成“三万人”。警察老爷为了拍中共马屁,居然到了睁眼说瞎话的地步。本记者也有照片为证,请看他们的服装非常一致,道具很别致,可惜参加者为势所逼或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显得并不怎么投入。你相信这样的队伍有三万人吗?

外籍女佣也参加了今天的游行。今天还有数千人雷曼投资的苦主,举行了独自的游行。

港府在回应七一游行时表示,已留意到也已清楚听到参与游行人士表达不同的意见和诉求,又说政府尊重市民游行及发表意见的权利,也非常重视当中所表达的诉求。然而准备实行吗?至于北京当局则是永远的装聋作哑。 (武宜三撰文并摄影)

游行队伍打出“释放刘晓波的标语”

游行队伍打出“释放刘晓波的标语”-2

坐轮椅人士也上了街

小猫三四只的左派庆回归队伍

漫画抗议曾荫权“当奴”(曾的英文名字Donald的双关音译)

智效民:为什么奴才在官场更容易升迁?

在某些人眼里,清华大学硕士研究生周森锋29岁担任市长,是引进人才,实现干部年轻化、专业化的一件好事。但就是这样一件“好事”,却引来社会的广泛质疑。

其实,29岁当市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自从清朝末年废除科举制度以后,中国就进入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胡适、梁漱溟在二十六七岁就走上北京大学的讲台,而傅斯年在中山大学担任文学院院长并创建史语所的时候,也是这个年龄。如今大家把29岁当个县级市市长就当做一大新闻,实在是时代的悲哀,也有点少见多怪。

许多人甚至在网上展开人肉搜索,看看他有没有特殊背景,是不是高干子弟。其实,有没有背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此人究竟是一块什么“材料”。所谓“材料”,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人才,一种是奴才。区分人才和奴才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他有没有人格。有人格就是人才,没有人格便是奴才。奴才不仅要有溜须拍马、惟命是从的本领,还要学会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等手段。比如和珅,就是因为具有这些本领和手段,才达到富可敌国的地步。最近有网友发现,周森锋的一篇论文有抄袭之嫌。这让我想起当年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在学校厕所丢了灯泡之后,他对同学们说:“你在学校里敢偷灯泡,毕业后就敢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大意)。拿竺可桢的话来衡量这位政治明星,怎能不让人忧心忡忡?

想当年,不仅是学界,连政商两界也往往是年轻人的天下。比如曾经担任过民国时期南京市市长的沈怡就是一例。沈怡早年在上海同济学校读书,毕业后曾在交通部供职,后来赴德国、美国深造。留学归来后,正值北伐革命胜利在望,上海特别市政府成立,他的姐夫黄郛出任市长,他被委以上海公务局局长重任。这时他才27岁。

公务局相当于现在的建委,总揽全市的旧房拆迁、道路拓宽和市政建设,比一个县级市要重要得多。沈怡的背景本来应该引来物议,但是黄郛在就职典礼上公开说:“凡事非人不举,然欲求真才,必先除私见。此次市政府组织,用人标准以专门学识与办事经验为衡,而因上海环境之恶劣,同时尤不得不注重于德性。故高级职员之选择,有多少深知者,亦有素未谋面者。但求合乎于上述之标准,决不敢稍挟成见于其间。”也许是因为这种公开,并特别注重“真才”和“德性”,黄市长这种“内举不避亲”的做法,才没有引来非议。不久,黄郛离职,但沈怡却一直在这个职位上呆了十年,并先后与多位市长合作。这说明黄郛的选择基本正确,因为他的内弟确实是德才兼备。

说沈怡有才,可以拿1927年至1937年上海市走向繁荣为证。试想,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位公务局长,上海在上世纪30年代的巨大变化怎么可能实现?至于有德,则比较抽象。这里,我只举一件在今天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

上世纪30年代,吴国祯担任上海市市长时,有一位法国军火掮客向他建议在黄浦江上建一座铁桥,以便开发浦东。建造这样一座铁桥需要几百万美金。但此人说他可以用赊料借款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吴市长听了以后非常兴奋,当即询问财政局长,该局长满口赞成。随后又问沈怡,沈怡却提出相反意见。由于吴市长不能接受他的意见,沈经过慎重考虑,向市长提出辞呈。尽管吴市长最后收回成命,但是沈怡不迎合对方的做法,却值得称道。

“合则留,不合则去”,是人格独立的具体体现。如果是为了迎合上峰的想法而轻易放弃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十足的奴才。当然,要想不当奴才,还需要相应的政治制度和社会空间。据说在1949年以前,国统区有一个顺口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

改革开放以后,“炒鱿鱼”和“炒老板的鱿鱼”已经逐渐成为企业的常态,这标志着国人的独立人格正在觉醒。相比之下,这种觉醒在公务员中还没有看到什么苗头,这就是奴才容易升迁的主要原因。

柳棋文:闲话法国“高考作文”

6月18日是法国中学毕业会考(BAC)的第一天,此考试实际上具有法国大学选拔之功能,相当于我们的高考。第一天的考试科目就是“作文”,但他们的作文却不属于“法语”考察之范畴,而是位列“哲学”名下。法国高中教育也有类似中国的文理分科,不过是分为三科:文科、理科和经济社会科,所有的学生都会从高中二年级开始学习哲学。可以看出,为人类贡献了众多思想大家的法兰西民族对哲学教育是极为重视的,而将作文作为考察哲学学习的载体,则反映出了法国教育对语言文字逻辑性和思辨性的重视。让我们来看一下作文题目。

经济社会科:1)在交换中能让我们能获得什么?2)技术的进步是否改变了人?3)评论洛克《人类理解论》中关于“普适性道德准则”的一段文字,其主要倾向与正义和尊重法律有关。文科:1)历史的客观性是否取决于历史学家的客观?2)语言背叛了思想吗?3)评论叔本华《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中关于“幸福与愿望”的片段。理科:1)向往不可能之事是荒诞的吗?2)是否存在科学无法解答的问题?3)阅读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中的一段文字,评述“全体利益与个人利益间的关联”。各科考生任选一题作答,答题时间不得超过4个小时。

这样的题目对国人来说是极为陌生的,即使拿来给中国高校哲学专业的学生作答恐怕也不算简单。显然,这些作文试题并非仅仅考察语言运用能力,这些题目对语言能力的要求绝对很高,同时它们极为注重对专业所需思维素质的要求,而这一点无论考生将来从事何种职业,从事的职业是否与文字有很大关联,都是必不可少的。好事的法新社还专门拿了理科作文“向往不可能之事是荒诞的吗?”作为问题来考验各路政治人物,左、中、右几党回答方式各异,但大都较为精彩,堪称盛宴。

社会主义者弗朗索瓦·霍兰德说:“对不可能之事的渴望并不荒诞,只有这样才能在一定的条件下收获可能”。

中间派法国民主联盟主席弗朗索瓦·贝胡的答案也掷地有声:“这可是人类最纯粹、最朴素的愿望,是构成人性的基石,荒诞?恰恰相反,它简直就是生活本身!”

“这绝非荒诞,甚至是最应该受到尊重的品质。”法国目前最大在野党、左翼政团社会党现任主席玛蒂娜·奥布里回答,“我们左翼政党正是由那些想要主宰个人和集体命运的人组成,我们就是要改变习以为常的生活,将理想化为现实!”

执政党、属保守党派的人民运动联盟发言人多米尼克·帕耶说:“这种对‘不可能’的渴望正是人类不断拓宽‘可能’边界的动力。”

那么,是否忽略日常观念之限制,更有利于人勇往直前呢?右翼政党保卫法国运动领袖菲利普·德·维里耶引用丘吉尔的名言做出了回答:“起初人们不知道‘不可能’为何物,后来才有人创造了它。”

法国国会议员,左翼政治人物让吕克·梅朗贡的回答格外专业:“对不可能之事的追求是人性的固有条件之一。虽然在加缪等人看来生活本身就是荒诞的,但我们更应该因此去想象西西弗斯式的幸福。我对人生的规划即是如此。”

回答者中很遗憾地没有出现总统萨科齐的名字,但是人们仍然记得他2007年总统大选时的口号:“一起行动,一切都变成可能!”这句话在当前应对全球金融风暴的大背景下依然适用。

“向往不可能之事”正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永恒动力,各派政治人物的回答基本一致。而居然拿高考作文题目来让政治明星们作答,这件事本身不止说明了作文题目在公众心中的“满意度”足够高,而且可以看出法国人对哲学学科的重视。在他们眼里,这一道道命题并非“今天天气……哈哈哈”式的无聊空谈,或以供玩弄文字技巧的雕虫小技,而是每个个体,无论今后将走上什么样的人生道路,都必须面对的命题。

29岁伊朗女作家获日本芥川文学奖提名

中新网7月2日电  日本文学振兴会2日公布了获得第141届芥川文学奖与直木文学奖提名的候选作品名单。生于德黑兰的29岁伊朗女作家Shirin Nezammafi用日语写作的《白纸》获得了芥川奖提名。

据日本“共同社”报道,Shirin Nezammafi是第三个被提名的来自非汉字圈国家的作者。去年,45岁的中国作家杨逸成为了首个荣获芥川奖的母语非日语的作家。

报道中称,此次获得芥川奖提名的还有演出团体组织者戌井昭仁(37岁)、剧作家兼表演家本谷有希子(29岁),获得直木奖提名的则有电影导演西川美和(34岁)。被提名者大多是电影和演艺界的新星。获奖评审会议将于15日傍晚在东京筑地的日本餐馆“新喜乐”举行。

作为日本文学最权威的奖项,芥川奖和直木奖分别奖励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佳作。诺贝尔文学奖大江健三郎、著名作家村上龙等都曾荣获过芥川奖。华裔女作家杨逸是芥川奖历史上首位真正意义上的外国获奖者。

村上的《1Q84》,日本卖疯了

最夸张的书店莫过于东京八重州图书中心,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有机玻璃书架直达天顶,上面清一色村上春树的最新长篇小说《1Q84》,书全部是竖立起来的,每本书的封面就跟一个人滑稽的笑脸一样,吸引了众多读者的眼球。《1Q84》发行12天,实销数量已经超过106万册,这个速度超过了半年实销185万册的《哈利·波特》,作为纯文学的销售纪录,村上春树一直就是开先河的人,当年他的《挪威的森林》最终卖到了920万册,几乎使每个日本家庭都有他的这本小说,如果加上被翻译成的多种外语,实销的册数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不过,根据当时出版《挪威的森林》的讲坛社的编辑介绍,这本书初版于1987年,起先的图书市场并没有出现狂卖的征兆,而是为了促销,村上春树本人把上下两卷的封面设计成了红绿两色,均为单色,正好赶上圣诞节,结果一推到东京的书市,爆卖不可收拾,而且很多读者是为了当圣诞节最好的礼物去买《挪威的森林》。

顺便说下,《挪威的森林》取名于甲壳虫乐队1965年的同名歌曲,但歌词的原意并没有森林的意思,只是说“挪威产的家具”而已。不过,这在村上春树的眼里并不碍观瞻,因为他为《挪威的森林》写下的腰围广告词是“百分之百的恋爱小说”。

时隔22年,同时与上部长篇小说的创作时间也间隔了7年多,这回的最新长篇小说《1Q84》似乎很难以恋爱小说概括,不仅如此,包括故事概要都很难说清,尤其从叙述层面上阅读,人物怪异,时空逆流,有时让你开头明白的情节弄到最后变得不明白了。

无论村上春树的小说如何变幻,毕竟已经是一面日本文学的旗帜,尤其是他“非日本主义”以及全球意识的张扬成为世界范围内最受欢迎的日本作家,也成为了媒体追捧的对象。《1Q84》的首发是上月29日,出版商是新潮社,而当天日本NHK电视新闻用了将近10分钟的时间专门介绍了村上春树的文学。另外,村上春树在今年耶路撒冷文学奖的获奖仪式上曾经发表过《蛋与墙》的著名讲演,同样也被日本媒体追捧,原本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村上春树反而给读者一个相当大的神秘感,加之这回《1Q84》号称严守秘密,拒绝发表前的任何预告,弄得神乎其神。这一连串的市场动作刺激了书业的好奇心,连带小说里出现的音乐与引用文本都跟着火起来了。

比如:小说一开始就描写了亚纳切克(Janacek 1854-1928)的壮丽的交响乐《Sinfonietta》,结果使这张旧唱盘重受青睐,商家大呼库存不够。另外,由于村上春树在《1Q84》中引用了契诃夫的小说《萨哈林岛》的片段,结果让日文译本也跟着火爆,1953年率先出版译本的老牌出版社岩波书店已经决定紧急增印,以应付书市的特别需要。

小说《1Q84》的主人公叫“青豆”,是个女杀手,另外一个男士叫“天吾”,是个立志想当作家的预科学校的教员,两人都是30岁左右,大量的对话与情景的描写贯穿了全篇。天吾企图让一个少女获得文学奖,但中途遭遇了邪教,于是通过一次事件,发生于1984年的故事开始变成了1Q84.村上春树在小说最后作了一条注解:本作品使用了1984年尚未使用的语句。

刘  柠:1Q 84:村上春树的“超现实”世界

春夏之交,日本出版界热得有些反常。“长跑者”小说家村上春树,在沉默7年之后,携一部多卷本长篇小说《1Q84》卷土重来,刷新了东洋社会战后出版史纪录:5月29日开始发行,第12天就突破百万。截至6月15日,第一卷售出62万部,第二卷售出54万部。而前两卷合起来,才刚刚描绘到“1Q 84”年的上半年。目前,日本所有实体和网上书店均已断货,出版社正紧急增印。据出版商新潮社透露,购买者中,30岁以下的年轻读者过半。受其影响,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社会幻想小说《一九八四》也开始走俏。

“1Q 84”,顾名思义,既是向奥威尔的《一九八四》致敬(日文中,Q与9同音),也有鲁迅《阿Q正传》的投影(村上视鲁迅为东亚现代的起点,不仅写过《阿Q正传》的评论,在短篇小说《没落的王国》中,干脆塑造了一个名叫“Q先生”的日本精英中产形象)。而创作的出发点,村上坦言,是10多年前发生的由奥姆真理教一手制造,造成12人死亡、5510人受伤的东京地铁沙林毒气恐怖案。作者十年如一日旁听了关于奥姆真理教案的几乎所有审判,“不懈地想象那些成为死刑囚的原教徒们的心境”。

奥姆真理教沙林恐怖案,这个深刻改写了当代日本社会世道人心的事件,也改变了作为小说家的村上的创作道路。在那以前,村上身上的标签是“小资教父”:这个酷爱马拉松、爵士乐和鸡尾酒的“反安保世代”作家,以其作品中四处弥漫的寂寥而冲淡的调子,深刻描绘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都市中产阶级子女的彷徨、无奈与内心的挣扎,那种无处不在、刻骨铭心的沦丧感,让何止一代青年自觉、自愿地迷失于“挪威的森林”。其影响所及,早已越出国界,以G D P增长为序,持续哺育着全球化时代跻身中等发达水准的国度和地区的小布尔乔亚分子们:新加坡、香港、中国台湾、中国大陆、东欧……受事件的刺激,村上于事发当年便推出探讨事件发生机制及其社会背景的长篇纪实作品《地下》及其续篇和长篇随笔《时代精神的纪录———关于林郁夫〈我和奥姆真理教〉》;继而,又于2000年出版以阪神淡路大地震为背景的小说集《神的孩子都跳舞》,完成了从“小资教父”向关注社会现实的“硬派”作家的华丽转身。十年弹指,一路下来,村上终于今年3月走向耶路撒冷,一边从权力者手中接过奖杯,一边直视权力者的眼睛,发表了关于“墙与蛋”的著名演说:“……我们都拥有一个真实的、活着的灵魂。体制没有。我们不能让体制来利用我们,不能让体制失去控制。是我们造就了体制而不是相反。”如此决绝的姿态,令那些不分国籍、喝村上乳汁长大成人、被称为“村上的孩子”的小资粉丝们,同样有理由确信:村上老爹的“转型”,将继续引领昔日的小资读者而不是相反。

就《1Q 84》而言,村上的视角是伦理。用他自己的话说,对事件的关涉与介入,意味着从犯罪被害者与加害者的双维视界出发,叩问现代的状况成为可能;同时,反观“我们自己的世代,1960年代后半叶以降,走过了怎样的道路,也不无留下那个时代精神史的意图”。

整部小说由二十四章构成,奇数章描绘指尖拥有某种特异功能的女青年“青豆”的故事,偶数章则讲述立志当小说家的文青、预备校(日本考大学前的补习学校)数学教师天吾的故事。不仅男女主人公都经历过不幸的童年,小说中的登场人物也大多沦为暴力的牺牲品,身心俱裂,创剧痛深。DV、虐童、宗教狂热,暴力以种种名义,贯穿物理空间与人的存在之间的空白地带,有如空气之“蛹”,无孔不入,畅行无阻。这便是主人公存在于斯、挣扎不已的当下——— 被称为1Q84的残酷青春。

与《一九八四》中无形、但却无处不在的外在支配者“老大哥”(BigBrother)不同的是,君临于1Q 84王国的“小人儿”(L ittlePeople)可拟人、拟物化存在,“无论是山羊、鲸鱼,还是一粒豌豆,只要构成通道”,它便会现身。而其一旦附体于某种形态,便会带上利己的密码,进而无穷复制,最终支配我们和世界。说白了,1Q 84时代的“小人儿”是某种遗传基因。

对此,青豆发出的绝望质问注定带有明显的存在主义性质:“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遗传基因的运载体的话,我们之中众多的分子为什么还要以复杂、奇妙的形态,漫步人生之长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