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泳:李慎之编

人在心情最灰暗的时候,总要设法选择一些能平衡自己内心波澜的活动。在中国文人身上,当对现实极度失望时,人们总能发现他们会把原来的热情,转移到了其它学术方面。

人在心情最灰暗的时候,总要设法选择一些能平衡自己内心波澜的活动,在中国文人身上,当对现实极度失望时,人们总能发现他们会把原来的热情转移到了其它学术方面,比如鲁迅会抄古碑、收乡贤旧籍或者留意汉画像等,都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态度。1989年6月以后,李慎之先生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编《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李慎之先生和钱锺书同为无锡人,同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一处共事,平时也有交往。在心情最灰暗的时候,想到做这样一件事,固然是对钱锺书先生学问的敬佩,但更与他们对现实生活的判断相关。当时钱锺书有一首名为《阅世》的旧体诗,一度在中国知识分子中间传颂。二十年过去了,我至今还能记起当时朋友见面提到钱锺书这首诗的情景,真有往事历历在目之感:

阅世迁流两鬓摧,块然孤喟发群哀,

星星未熄焚余火,寸寸难燃溺后灰。

对症亦知须药换,出新何术得陈推,

不图剩长支离叟,留命桑田又一回。

李慎之先生编《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其心情当与这首诗的情绪相通,所以做起样看似枯燥的事,也就兴味无穷了。李慎之先生曾在《胡乔木请钱钟书改诗种种》一文中提到过自己“曾收集过钱先生的译文,油印出来为学者示范”,就是现在这本《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我过去留意过件东西,但一直没有见到,后来北京一位朋友得到了,知道我有此意,就痛快地送了我,我想从中判断李慎之先生当时做这件工作的心情。

《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是油印本,主要收集《谈艺录》和《管锥编》中的英文中译,其它外国文字翻译没有涉及。《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前面只留有李慎之先生一个简短的“编者前言”:

钱钟书先生当代硕学,其博学多闻,覃思妙虑,并世罕俦。世人咸知先生通多国文字,顾先生鲜有译作,唯于著述中援引外国作家之语类多附注原文,学者于此得所取则。唯零金碎玉检索不易,爰特搜集成册,以便观览。后生末学得窥云中之一鳞,证月印于千江,则此帙之辑为不虚矣。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据陈乐民先生《李慎之先生二三事》回忆,当时李先生还曾有把《谈艺录》《管锥编》中其它国家的文字,也汇辑出来的想法,但最后没有完成。这些东西,李先生也没有打算发表,只是油印若干份给同好者看看,

1998年,当时《万象》杂志出版后,同时还编辑一本《万象译事》,可惜只出了一本卷上,《万象》虽挂名在辽宁教育社出版,但主其事者是北京沈昌文和上海陆灏。《万象译事》中就收有李慎之先生编的《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注明是一部分,只是关于《谈艺录》中的内容,只有原编的四分之一,因为《管锥编》的内容更丰富。《万象》登载这一部分时,显然经过了李慎之先生的同意,因为“编者前言”下特别注明了“李慎之,一九八九年六月”。

一般关于钱锺书的研究史料中,对李慎之先生编辑的这个材料还不太注意,但如果我们理解钱锺书和李慎之当时的交往及时对现实生活的感受,从这件小事中也可以判断当时李慎之先生的心情,这件学术工作中,寄托了李慎之先生对钱锺书先生的敬意,也反映了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时代情绪。因为这个材料并没有完整出版,从保留史料的角度看,应当找机会把它完整印出来,这对以后钱锺书研究也是有好处的。

程映虹:中南海和白宫看世界地图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先让我们假想这样一个局面:

如果美国的近邻墨西哥被一个世袭制的独裁政府控制,这个政府不但反美,而且发展原子弹,大搞核武和化武扩散,把美洲弄得鸡犬不宁。美国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要制裁这个近在咫尺的疯子政府,但中国–时不时地加上俄国–把墨西哥的核武问题看作是天赐良机和对付美国的一张王牌,在联合国对美国的制裁动议不是反对就是限制,就是让它搞不成。白宫焦头烂额,中南海得意洋洋,中国舆论为政府高明的外交决策大声叫好,愤青们个个为美国的麻烦额手称庆:你美帝霸权也有这一天?

国际政治应该是最讲理性算计的,以上各方在这个假想局面中的表现无疑符合它们各自的利益。因为墨西哥比邻美国,所以它发展核武器首当其冲受害的是美国,哪怕墨西哥政府不是疯子,表面上也不反美,不把核弹头对准华盛顿或者洛杉矶,它核试验带来的地震、辐射和其它污染首先影响的也是美国,所以美国当然要反对,要制裁。中国因为远离墨西哥,不要说核污染,就算墨西哥有核导弹也够不到亚洲大陆,以中国的技术,不等墨西哥的导弹飞到夏威夷就把它打下来了,所以它把墨西哥核武问题作为一张牌和美国慢慢地玩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然而现实中我们今天看到的却完全相反。美国和朝鲜隔着太平洋,美国又有覆盖全球的战略导弹防御系统,平壤再怎么折腾也无损它的一根毫毛,但它在国际上却最着急。中国紧靠朝鲜,朝鲜的核试验基地挪了好几次,越挪越靠近中朝边界,最近的一次核试验引起的地震连中国城乡都能感受到,有些学校还停课。以朝鲜落后的技术,出一个切尔诺贝利那样的事故恐怕是早晚的事,更不用说它对中共积怨已久了(在这方面朝鲜比苏联和越南对中国都更有理由反目成仇,因为除了历史上的领土问题,还有中国和南韩发展关系并在原则上和美国站在一起反对北韩发展核武器)。

像金家王朝这样的政权,离开了制造一个外部敌人是难以生存的,如果美国从东北亚撤身,中国就是它的下一个敌人。它的导弹够不着洛杉矶,但打到哈尔滨和沈阳(说不定还有北京)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哪怕所有的这一切加在一起,北京也不但不着急,还把朝核问题当作制衡美国的一张王牌,反过来认为是美国有求于己,时而合作时而不合作时而半心半意地合作。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莫过于此。

很多美国人国际地理知识的欠缺早已成了国际笑柄。在朝核问题上,这种欠缺甚至让人怀疑美国领导人看不看世界地图。政治辅导员出身的胡锦涛看得懂看不懂世界地图不好说,哈佛毕业的奥巴马也不会用小学生的尺子量一下朝鲜到底是离中国近还是美国近吗?中南海既然对近在肘腋掌握在毫无理性的金家王朝手中的核威胁不但养痈遗患,还拿来和美国讨价还价,华盛顿为什么去管这份闲事?真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监。美国要真是不顾国际秩序只讲自己的民族利益并一心想着搞垮中国,何必象今天这样对北京手中的这张牌如此在乎,它早就该对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朝核问题撒手不管了,让你们的友谊再一次被鲜血去凝成吧。

说到底,决定中南海莫明其妙的朝核政策的并不是中国的民族利益,而是一党甚至小集团的私利。从这个角度来看,也就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了。

朱瑞:又见达赖喇嘛尊者

我是在西藏首府拉萨买下这身藏服的,那时,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穿着它,晋见流亡印度的达赖喇嘛尊者。生活在五星红旗下,怎敢奢望拜见一位独裁政权认定的分裂分子头目,一尊忍辱负重的佛,一轮流浪的太阳!

感谢命运,一个最不可能发生的,又在潜意识里朝朝暮暮期待的奇迹出现了。这是继2008年11月22日,我和十多位汉人一起晋见尊者后,又一次走进尊者的宫邸。这一天是2008年12月30日星期二。

几位印度人已等在外间的客厅了,并遵照藏人的习惯,捧着叠好的哈达,端坐在舒适而朴素的藏式矮椅上。有一对夫妇还带来了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好奇地盯着墙上装裱在彩缎中间的佛祖画像,而后,又走到镶嵌在墙壁里的书柜旁,那些厚厚的佛教经典迷惑了她。一忽儿,小姑娘又转到了客厅中间的小桌旁,仰视那盆盛开的兰花。不知道中国的宫廷是否允许小孩子进入,而在这里,差不多成了惯例。尤其藏人朝圣的时候,不管刚学走路的,还是怀里吃奶的,都要带上。现在,外国人也喜欢带着孩子前来游览这第二个拉萨或参加尊者在这里举办的法会。不同种族,不同地域的人们,都渴望自己的下一代在成长中得到尊者的指引和祝福。

轮到我晋见了。尊者已站在了会客室门前,微笑着。我弓身走近时,尊者拉起我的手,一同进入了会客室。当然,这是尊者让我们这些感到紧张的人,在他面前放松的一种方式。在茶几后面的长沙发中间,尊者示意我坐。我没有坐,并绕过茶几,向会客室中间挪去。尊者看出了我的目的,攥住我的手不放,我还是执著地到了地毯中间,对着尊者,磕了三个等身长头。

“哪里学的?”尊者笑着问。

是啊,哪里学的?十一年前,当我第一次站在布达拉宫前,看见年龄不等的藏人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有的还放下经筒,对着尊者住过的房间,匐伏时,无论如何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不能自已地磕长头,并且领略到,只有磕长头,才能表达我甚深的感激和尊敬。然而,从哪里开始的?只记得在西藏、美国、加拿大,只要有可能,我就对着尊者的照片,或是遥远地对着尊者本人匐伏,泪水流淌。

尊者示意我坐在长沙发的右侧,离他最近的地方。

当尊者说到中国不能只想发展经济,还需要相应的政治改革时,问我,“对不对?”

我说,“对。”

“对?”尊者笑了,那是一种没有任何尘埃的纯粹的笑声,无法想象我们的话题,是关于那个残暴的共产主义政权。如同在显微镜下观察宇宙间的一粒微尘,尊者面对它时,是客观的,完整的,有距离的。“可是,那个龙在云的上面,听不见我们的话。我们需要拽它的尾巴,再拽一下,”尊者抬起头,伸出右手朝上拉了两下,像是那里真的有条龙,而那不可一世的尾巴,被戏剧性地拽住了。

有一瞬间,趁才嘉先生翻译,尊者站了起来,走到空调下,拿起遥控器, “你接着翻译,接着翻译。”看到才嘉先生要站起来,尊者轻声地说着,打开空调,似乎觉得大了一些,又调了两次,暖气柔如春风。

“很早以前,西藏就有文化大革命。”尊者回到沙发上,严肃地看着我。

“西藏……有文化大革命?”我吃惊了。

“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是破坏,这个不是,是文化上的改革。比如,早期西藏的宗教是苯教,后来佛教传到了西藏,对苯教有了很大的革新。”

“啊——”我恍然。

尊者笑了:“你出生在哪里?”

“中国东北。”

尊者立刻想到了满族的前车之鉴,说,“面对十二亿汉人,少数民族的存在,在中国应该是一个严肃问题。”

是的,关心所有的弱势族群,是尊者与生俱来的品德。我早已从流亡社区的老人之家、托儿所、幼稚园的完备设施中,特别地感受到了。

还有,在瓦拉那西(鹿野苑)讲经期间,几乎所有的印度乞丐,都集聚起来,沿着瓦拉那西西藏高级学院门前的长路,坐成了一排。最后一天,当尊者移到佛陀初转法轮的神圣之处时,乞丐们也跟到了那里,坐在听众的边缘。这是那些从没有过深层精神体验的中共领导人们,永远不可能理解和承认的。“不仅富有的人,就是乞丐,也在跟随达赖喇嘛,他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一位美国人感叹道。

当我谈到和中国比较,西藏的历史相对稳定时,尊者指出了朗达玛时期的动荡。“不过,”尊者说,“藏人在对佛教的研究上从没有停止过”,并谈到“普度众生”这个词,在他自己的修持中特别的力量,还不假思索地对我讲到德绒喇嘛的书和祈愿——“让我把写此书的善果,献给所有的众生:愿他们脱离轮回,早日成佛,我自己宁愿下到地狱,世世代代承受痛苦。”

“这不是口头说的,他发了这个愿,就要实际去做。”说完,尊者陷入了沉思,过一会儿,尊者看着前方,自然自语:“有些时候,我也这样想,如果能够真正地帮助痛苦中的众生,我一个人到地狱里,也没有关系,这是佛陀的教诲。”

整个采访都是才嘉先生翻译的,尊者最后担心起来了:“你的英语怎么样?”“还在学习吗?”“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一定要学会。”

我请求尊者为不久前天下杂志出版的《达赖喇嘛教你认识自己》一书签名留念,尊者打开第一页,立刻在淡蓝色的空白处写下了,

为朱瑞啦:

愿你虔诚为他人做事的功德圆满!
愿你利益众生之心日益辽阔!

达赖喇嘛
2008年12月30日

合上书站起来时,尊者正拿着一尊黄绸子包起来的释迦牟尼铜像,左手托着底部,右手抚着背部,佛像如同从来都在尊者的手里,已经和尊者的生命融在了一起:“他是我的老板,”尊者说着,举起佛像,轻触自己的头顶,而后,放进我的双手。

想起当年,荣赫鹏从甘丹池巴洛桑坚赞手里接过佛像的时候,已从内部发生了质变。应该说,从某种程度上,他已从一个侵略者变成了保护者,甚至后来荣赫鹏还成立了世界佛教协会。二战期间,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捧着那尊佛像。那么,从尊者手中接过这尊佛像,将给我的生命带来什么样的质变呢?

纳摩古汝呗(顶礼上师)
纳摩布达雅(顶礼佛)
纳摩达日玛雅(顶礼法)
纳摩桑葛雅(顶礼僧)。

我在心中默念着,已把佛法僧供奉在了头顶!

尊者展开了一条长长的纯白色哈达,太长了,几乎触到了地面,为我围上后,又绕了一圈,而后,拉起我,站在会客室的佛龛前,就这样,我又一次如愿地和尊者一起照了相。比较那些五十年来一直期盼着在有生之年能看一眼尊者的境内藏人,身为汉人的我,太幸运了。

告别尊者,我退着一步一步地离开,每多看尊者一眼,就多一份安全感。我理解了藏人,为什么把尊者的照片摆在家里,挂在胸前;我也理解了,在印度北部达兰萨拉的大街小巷,每当尊者归来,或是启程,人们都会放下一切,等在路边,不仅仅藏人,还有当地印度人,欧洲人,美洲人,华人……有一次我正在买衣服,那位女店主说,“我不能卖你了!”“为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她。“嘉瓦仁波切就要来了!”说着,她为孩子和自己点燃了
几柱藏香。我们出来时,路边已站满了人。那天,是印度前总统来达兰萨拉看望尊者,而尊者亲自去迎接。人们自愿地等在尊者必经的路上,举着燃香、哈达,当尊者的车经过时,都不自主地弯下腰,那种根深蒂固的虔诚、敬仰、爱戴,是任何宣传无能为力的。

那么多的印度商店、克什米尔商店里,甚至没有他们自己领袖的照片,却悬挂着尊者的肖像,连印度设在达兰萨拉的银行也不例外,很明显,尊者就是人们心中的佛。

不仅在达兰萨拉,在美洲、欧洲、大洋洲,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当尊者出现时,都有数不尽的人们,千山万水地蜂拥而去。人们敬仰尊者,因为他是这个时代慈悲的典范,永远以善报恶。我的一位白人朋友说,“见教皇之前,我要首先拜见达赖喇嘛尊者。”

甚至连毛泽东那样杀人如麻的人,对于尊者的流亡,也以劫持为名,为尊者敞开了中国的大门。而目前,观世音化身的尊者连朝圣文殊菩萨的圣地五台山都难以成行,可见当权者,已失去了自信的底线。

我并不吃惊,几乎所有拜见过尊者的人,都更加坚定地支持西藏的正义事业,我更不吃惊,中共的领导人,正在极力地躲避与尊者会谈,他们实在害怕,在见到尊者的那一瞬间,可能突然意识到一个词,叫做恶贯满盈——他们承受不起否定自己的打击。

完稿于2009年月6月

章立凡:“告密文化”与“国民性”

自从告密成为一个社会热点,我曾写过两篇文章,分别以《从〈闻香识女人〉看中外告密观》和《漫长的1984:窃听风暴结束了吗?》为题,从文化的角度解读告密。文章发表后贴到博客上,陆续看到网友的一些反馈,感到有必要回应一下,并把想说的话说完。

我在文章中曾谈到基督教文化的“告密对象”是上帝,有网友跟帖说:还有宗教裁判所。不错,在黑暗的中世纪欧洲,宗教迫害曾盛行一时,很多妇女被告发为“女巫”,遭到宗教裁判所的逮捕拷问,被判监禁甚至处以火刑,一些科学家和宗教改革家也遭到同样命运。基督教徒的忏悔,当然是向神父或牧师告解,因为他们是上帝在人间的牧人。将告发异端视同告密于上帝,这与个人崇拜年代的告密观极其相似。

我提出了评判告密行为的三条底线:一看动机是被迫坦白还是主动陷害;二看告发的内容及伤害程度;三看事后有无补救和忏悔。有网友在表示赞成的同时,指出这是“良心”层面上的,还应考虑“愚弄”、“受骗”层面。我很同意这位朋友的观点,在极权主义时代,很多告密者是在被“洗脑”后主动“大义灭亲”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是,在信仰权力的狂热年代告密不断,在没有信仰的功利年代告密不绝,才是一个民族的双重悲哀。

我谈到1989年东德倒台之际,秘密警察的档案被公开,人们震惊于至亲好友的卧底身份,引发了一场社会休克。有网友说:“我建议焚毁。时过境迁,何必还要一些人惴惴不安呢,曹操战胜袁绍后烧书信的做法德国应该学学。”接着又有网友跟帖说:“那是因为曹操要接着玩那一套。”生性多疑的曹操,在焚毁部下通敌书信之前是否看过?谁也说不清。他无非是玩弄“使功不如使过”的权术,与起用“右派”当告密者同出一辙。

有朋友访德归来谈到,经历过希特勒时代的人,特能理解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威权时代不仅有集团作恶,而且有群体作恶,很多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或岗位,程度不同地做过伤害他人的事情,是一个互害的体制及群体。引爆告密材料“伤人太重”,招致各方的制止和反对,是因其触发了很多人灵魂深处的罪孽感:从八九十岁的老人到莘莘学子,都可有能干过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有不少人至今仍在干……

回顾告密的历史:基督教文化和儒家文化的教化体系,在道德价值上都不认同非正义的告发;但只要有专制政治存在,统治者都鼓励告密,宗教迫害和文字狱史不绝书;极权政治更发展到以权力为上帝,伦理屈从于权力,不仅介入你的私生活,而且要控制你的灵魂。事无巨细都在权力的掌控中。

在20世纪,当一种外来的威权文化被输入到中国后,个别地区开始“以革命的名义”,开展“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并迅速实现了本土化。50年代推广到全中国以后,不断鼓励告密和背叛,发展到“文化大革命”年代更是登峰造极,不仅革命“触及灵魂深处”,而且文斗武斗并举,令全国陷入“红色恐怖”的活地狱。如今,这套违背良心和伦理的“特色文化”虽早已衰败,但仍蛰伏于我们的生活中。

当告密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便习惯于“以不正常为正常”,一旦把这套告密体系晾到阳光下,各种反应反令人大跌眼镜。或许是出于善意,有朋友主张历史创疤揭不得,一笔糊涂账推给体制当总替罪羊,不追究多数人的责任。应该承认告密是体制的产物,但如果没有众多的告密者,告密体制也无法维持,一个告密成风的社会,同时也是多数人参与的暴政。

从文化的角度考察,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有什么样的政府也会有什么样的人民。坏政府也是人民的儿子,毛病是爹妈惯出来的。一个坏政府是不希望有好公民的,因为有好公民它就干不了坏事,所以从教育上重点培养奴才、告密者和小人,盖因其内部就不乏小人之辈。这种恶性循环的文化怪圈,难道不需要彻底打破吗?

有人指责“鞭尸式”的拷问对于长者太过严酷。尊老是一种美德,但不包括他的错误,“大家有错”不是免责的理由,提出控诉者也是受害当事人,非你所指的道德审判者。请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也是受害者之一,或有长者伤害了你家长者,难道事后连求证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如果你伤害了他人且天良未灭,难道连道歉的勇气都不具备吗?宽恕应以忏悔为前提,无原则的“恕道”等于乡愿。儒家讲“反求诸己”“三省吾身”,但中国人很少反思自己从权从众、助恶为虐的“国民性”。

曾有作家对德意志民族发出这样的感叹:作为个人是那么优秀,但作为群体又那么可悲。第三帝国灭亡后,德国的孩子们经常会向父亲发问:“爸爸,那时候你干过什么?”东德政权倒台后,孩子们再次提出同样的问题。这不仅是未来对历史的拷问,也是对一个民族灵魂的拷问。

今天,我们严肃地向自己的长辈和同胞求证真相,进行从历史到文化层面的反思,就是要从根本上祛除这种扭曲人性的“低俗文化”,不再重犯历史的错误,让孩子们健康成长,让这个民族有未来。

2009年5月17日 风雨读书楼

《中国周刊》2009年第三期(发表时略有删节)

贺卫方:正龙拍虎 玉娇过当——巴东案件的九大疑点

谁都看得出来,巴东县法院审理的这起案件面临着严峻的事实调查和确认的压力。在案发的那天夜里,野三关镇雄风宾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样的行为导致邓玉娇如此激烈的反应?相关细节无疑是确定邓玉娇行为性质的关键要素。公安机关此前发布了案情通报,认定邓玉娇拒绝了邓贵大、黄德智等“陪其洗浴”的要求后,受到了后者的“拉扯推搡、言词侮辱”,于是不堪拉扯与侮辱的邓玉娇就持刀伤人了。

在庭审过程中,法官以及律师和检察官必须对于这中间的每一个细节加以辨析。其中至关重要的是以下几点:

第一,那天晚上到雄风宾馆来的究竟是几个人,他们的名字、具体身份和相互关系,他们酒后的精神状态,他们来这里的具体目的。律师以及检察官应当要求法庭将所有的人都传唤到庭,接受质询。

第二,雄风宾馆所提供的所谓“异性洗浴服务”究竟是怎样性质的项目,这样的服务价格如何,公安部门以“涉嫌提供色情服务”而传唤经理是否属实?这里需要通过对于经理、宾馆从业人员甚至在这里接受过服务的人员的盘问、质证加以核实。

第三,本来属于歌厅服务员的邓玉娇为什么会来到水疗室洗衣服?谁让她到这里来的,需要通过传唤具体人出庭作证加以核实。

第四,邓贵大、黄德智要求邓玉娇“陪其洗浴”中间的“其”指代的是谁?是他们二位还是另有其人?当时的对话的具体内容是怎样的?因为现场还有其他人,例如从业人员唐芹等,律师和检察官除了询问黄德智和邓玉娇之外,还必须对于唐芹等所有在现场的人加以质询,以确认对话以及争执的具体内容,拉扯推搡的具体情景。

第五,邓玉娇为什么会在背包里放一把水果刀?她是否有某种预感可能会遭到一些无理要求,因而常备以为防身之用?这种无理要求是什么?

第六、死者邓贵大、伤者黄德智的伤口状况怎样?是否可以通过伤口来判断当时双方的身体姿势和动态?一个身体并不强壮的女子、一把水果刀,邓贵大何以毫无抵抗之力?是邓玉娇第一刀就刺在致命部位,还是他的姿势使得他无法迅速抵抗?

第七,据邓玉娇母亲向记者透露,邓玉娇患有某种抑郁症,这种病症有何证据?过去有过怎样的治疗历史?病症对于患者的行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邓母以及与邓玉娇相熟的一些同事朋友应当在法庭上作为证人作证。

第八,案发后有关机构对于邓玉娇进行了精神状况鉴定,结论是所谓“心境障碍(双向)”,那是何意?它与法律规定的可以不承担刑事责任的精神病有怎样的异同?另外,邓玉娇杀人之后精神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如果变化很大,那是否可以作为判断她手刃邓贵大时精神状态的科学依据?这些事项因为涉及医学科学,需要法庭邀请相关专家到庭作出判断。除了出具鉴定结论的专家外,最好还要有省外的有声望的专家参与庭审,以求客观。

第九,前期邓玉娇母亲聘请了来自北京的夏霖、夏楠律师作为辩护人,此后由政府出面宣布解除代理协议。两位夏律师曾会见处在羁押中的邓玉娇,出来后两人极度悲伤。他们与邓玉娇的谈话内容是什么?夏律师称邓玉娇的衣物被邓母洗过,邓母为什么要洗?还有,邓母解除原代理协议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这需要质询邓玉娇、夏霖、夏楠以及政府有关人员。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一审时居然没有任何证人出庭,邓玉娇的代理律师以及本案检察官看起来也没有向法庭提出请求,传唤相关证人出庭,以便查清各个事实环节,还各方以公正。对于这样一起事实扑朔迷离的案件,两个多小时,合议庭就作出了判决。如此司法,我们怎样能够指望它成为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它本身就是掩盖事实真相、阻碍正义实现的机关。

看来,我们在形容某个事件真相被人为遮蔽的成语“正龙拍虎”之后,又有了一个同义成语——“玉娇过当”。

2009年6月18日

萧瀚:从邓玉娇案看公民社会和法治未来

公民社会的孱弱导致了社会舆论缺乏稳定的性格,本应在追求正当程序基础上追求实质正义的舆论表达,被单纯的实质正义追求所淹没,它的冒险性不能不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

如何有效改善社会舆论,如何使其喷发正义激情的同时葆有冷静的法律精神,存其义气,去其戾气,将是未来中国的一项重要课题。

邓玉娇案以一审当庭宣判“构成故意伤害,但免除处罚”的结果初步落槌,如果巴东地方政府不掀新的波澜,此案不反复,邓玉娇当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自5月10日晚案发以来,媒体最初的简要报道引发第一波的舆论热潮,中经巴东警方屡改案情引发平媒、网络的全面追问,邓玉娇辩护律师的神秘撤换,直到最后开庭审理、当庭宣判,此中曲折一言难尽。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说,邓玉娇事件都打上了当代中国以法为表征的各种问题之烙印,这起案件完全可能成为研究当代部分中国问题的重要索引之一,本文便是这样一种尝试。

公民权保障与旧法律理念的冲突

追寻历史一直是分析当下问题的一个基本方法,研究中国当代法问题,也必是如此。邓玉娇案中民意对公权力的全面追问,不仅仅与本案的案情事实以及人们朴素的正义感相关,更与30年来的立法、行政、司法诸公权力领域的规范及其运作本身关系密切。

当代中国法律体系,仅从立法角度看,是近30年来立法机关密集、频繁制定的结果,其规模之庞大,内容之全面,体系之复杂,在世界立法史上都可能是空前绝后的。毋庸置疑,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然而,正如要充分意识到它的成就,另一方面,也要充分意识到这套法律体系存在的严重问题。

这套法律体系充分地展示了中国近三十年来法观念的流变过程。从1979年制定的旧刑法为标志,当代中国法最初的法观念延续了改革开放之前的无产阶级专政、阶级斗争等意识形态,它导致了法依然被赋予所谓“体现统治阶级意志”的法理表述,从而导致现实立法必然循着统治意识而非人民自治意识、敌我意识而非保障公民权意识制定法律,这直接导致了立法不以保障公民权为目标,而以管理、限制甚至剥夺公民权为结果。

虽然改革开放以来,上述意识形态在现实生活的各个领域中逐渐淡化,尤其是近20年来,自由、平等、民主、公民权、人权、法治、自治、宪政……等重要法观念渐次深入人心。然而法的滞后性、稳定性特点决定了大量立法不可能有这样的现实适应力,即使20年前开始,立法机关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些法观念的演进,从而开启了迄今活跃的改法活动(例如新刑法产生于1997年,离1979年刑法只有18年,比较一下两部法律就可以知道这个社会已经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即便如此,即便立法机关在完善法的过程中尽了极大努力,原有的“无产阶级专政”法观念及其具象化的规范落实,依然遗留着大量亟待解决的问题。

除立法之外,行政、司法的具体公权力运作中,前一种意识形态的观念和制度安排及其导致的公权力现实行使方式,也都与现实公民权保障之要求生出许多矛盾。

由此,两种法观念及其行为方式之间的冲突,就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各个层面全面爆发,虽然绝大部分冲突如地底下的熔岩,灼热但隐蔽,但依然会有部分熔岩冲出地表,成为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的一时气象。

原因无法消除,冲突也就无以避免。邓玉娇事件便是在这样一个深广宏阔的中国法特殊背景下发生的。

法体系蝉蜕历程中的几项特征

两种法观念及其由此导致的规范之冲突,在现实生活中常常表现为权力与权利的冲突。借助规范体系的护法,缺乏监督和制约的公权力在行使过程中,侵害了大量公民基本权利,无论是法的实体还是程序意义上。这一总体特征在其冲突发生的过程中,往往呈现出一些共性特征。

1.公权力的罪错递增规则

缺乏制度性、常态的有效监督和制约,公权力在其行为过程中必然自大颟顸,常常视公民权若无物,这在那些缺乏特定社会监督的日常公共事务中,表现尤为明显。这种权力的傲慢与偏私,在遇到阻碍其横暴施展的公民权障时,通常以各种非正义的法外行为强行碾过,如果整个公权力行为存在多个环节,只要第一个环节发生错误,那么后面的环节将自动出现制度性护短现象,于是连环侵权在连环谎言的护卫下得以顺利发生,直到最后公民权遭到灭顶之灾,这就是不受监督和制衡的公权力在实际运作中的罪错递增规则。

可悲的是,这种罪错递增规则在各类公共事务中一般处于隐性状态,只有在得到社会舆论广泛关注,而且是有比较高的关注度的时候,才可能清晰展现。前几年曝光,迄今尚无结果的聂树斌被枉判死刑案件,可谓最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司法公权力领域的罪错递增规则。这几年数起重大社会公共事件中,人们都可以看到这一规则的实际运作:孙志刚“心脏病”、高莺莺“自杀”、瓮安“俯卧撑”、李荞明“躲猫猫”、谭卓“欺实马”……此次邓玉娇事件中,警方屡次修改案情通报以及其他的系列活动,都是一种制度性罪错递增规则的表现。

好在这些被曝光的罪错递增现象,部分案件随着舆论关注度的增强,而得到部分乃至全部修正,这在李荞明事件、谭卓事件以及此次的邓玉娇事件中都已得到部分印证,这也充分体现言论自由在当代中国的特殊价值。

2.司法政治化:合法性与正当性的诡异分离

以邓玉娇事件为例,如果法院判其正当防卫成立,那就应该无罪释放,邓玉娇清清白白地重获自由;法院现对邓定罪且免除处罚,邓以戴罪之身,重获自由。在重获自由这一结果上,两种不同的法律处理结果,在正当性意义上获得了重合,而在合法性意义上,两者却存在着本质差异:罪和非罪、免除处罚还是不应处罚。现代法治社会对合法性与正当性统一的基本要求,在这儿产生了诡异的分离。

这种合法性与正当性的分离,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中国司法的重要特征之一,它是一个坏现象,也是一个好现象。

所谓坏,是枉法,是破坏法律,破坏公义;所谓好,便是强权者破坏法律的同时,也确有让步,而这种让步的前提是无数人坚持不懈地努力,许多时候努力了也未见得一定就能达到目标——例如聂树斌案迄今的状况。

这是中国当代司法政治化的表征之一,司法过程不独立,不中立,而是受制于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政治力量、社会力量,因此而破坏法律真精神。这种好坏参半、合法性与正当性分离而纠结的情况,一定程度上已经是当前中国社会许多案件能够达到的最高程度司法公正。这是令人悲哀的,但依然要看到它进步的一面。每次考试都只有20分,有次得了25,虽然离及格还很远,但这五分依然是进步。

3.社会舆论是把双刃剑

自孙志刚事件到今天的邓玉娇事件,这六年来的历次重大社会事件中,社会公众舆论都发挥了重大作用,对案件朝向公正方向发展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民众的公民权意识觉醒,朴素正义感的表达,都对其中的大部分案件产生了积极而深刻的影响。

但不可否认,由于公民教育的匮乏,全社会法意识的初步觉醒还不足以全面承载社会正义的需求,舆论在其发酵与爆发过程中,主流民意并非每一次都是对法治社会的建立产生良性影响的,尤其是无力追问正当程序,仅限于朴素正义感的实质正义追问常常可能成为一柄反刺公民权、法治精神的利剑。2003年底的刘涌案便是此中典型,刘涌案主流民意严重出偏,把追求残酷的平等当作了对正义的追求。一片喊杀声中,最高法院“尊重”民意,改判刘涌死刑立即执行,导致了对一系列法治精神的破坏:一事不再审原则、上诉(包括提审)不加刑原则、正当程序原则……等,都在此事件中遭到破坏。

为此,可以清楚地看到,由于公民社会的幼弱,人们的朴素正义感尚无能力与真正的法治精神全面结合,这导致了社会舆论缺乏稳定的性格,本应在追求正当程序基础上追求实质正义的舆论表达,被单纯的实质正义追求所淹没,它的冒险性不能不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如何有效改善社会舆论,如何使其喷发正义激情的同时褒有冷静的法律精神,存其义气,去其戾气,将是未来中国的一项重要课题。

结语:公民社会与中国未来

虽然邓玉娇事件迄今为止并非人们满意的结果,但不可否认,它像历次许多事件一样,公民社会的初步成长已经显示了它的威力。很大程度上说,公民社会必然伴随其成长过程,将一如既往地对未来中国产生深远而良性影响——哪怕其间会出现反复。

百年以降,多灾多难的中国经历了激进改革、革命、外族入侵、大规模内战、泛政治化社会运动……等各种各样的动荡,而结构性、深层次的制度与社会变革一直未能有效持续,究其各种复杂原因,当与公民社会未能良性生长有极大关系。

然而,21世纪这最初的10年,大量社会事件、司法事件中,人们却可以看到一些可喜的变化,这种变化端赖一系列人权观念、宪政观念、法意识逐步进入大众生活,与此相协,公民社会已在暮鼓晨钟、朝霞夕照中向人们预示着壮丽的愿景。假以时日,公民社会或许将以更加健康、富有生命力的姿态,全面重构一个善治、高效、幸福的明日中国。

再过十天,邓玉娇事件或许最终落槌。从“构成故意伤害,但免除处罚”走向“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可能是一段漫长的路程。而从真正的法治精神、宪政精神视角看,更为重要的反倒不在邓玉娇是否获得“正当防卫,无罪释放”的结果,而在千千万万的邓玉娇们是否能在案发之后,无需恐惧地被保护于法律的正当程序之下,享受基本的沉默权、律师当事人会面保密权、侦讯时的律师在场权、公开开庭审判、证人必须出庭作证、上诉不加刑、一事不再审…直至最终被公正地宣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抑或哪怕“故意伤害,有期徒刑十年”……

在公民社会同步成长的过程中,但愿中国法的宪政与法治蝉蜕,并非仅仅是邓玉娇们的一个幻梦。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删节版刊于6月18日《南方周末》)

廖天琪:计划生育国策亡羊补牢开始松动

6月17日新华网报导,今年5月1日起就公布实施的《江西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又再次作了新的修订,其中有两点很引人注目,其一:取消了原来合法生育二胎的四年间隔期。其二:“特殊情况的夫妻申请再生育一胎的审批制度和程序”。第二个消息令媒体和很多民众非常关心,难道政府的一胎化政策有所松动?但是细看这个规定:“必须符合四个条件,即与现行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律、法规和政策没有明显抵触;情况确实特殊,不会引起群众攀比;证明其情况特殊的各种材料完备、齐全、真实;夫妻双方所在单位的群众、所在单位、乡(镇、街道)人口和计划生育机构、县级人口和计划生育行政部门都认为应作为特殊情况予以考虑的。”说了半天,还是不明白什么是“特殊情况的夫妻”,不过《江西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http://www.jxcn.cn/34/2009-4-11/[email protected])里面的第九条和第十条规定得很清楚,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去看看。倒是后面这一点十分显眼,夫妻生孩子成了件公共事务,必须由群众、单位和“上头”来商量决定。这也难怪,《计划生育条例执行办法》中有明文规定,“乡(镇)人民政府、街道办事处应当将审批再生育一个子女的情况通过适当方式予以公布,接受群众监督。”在毛泽东时代,每个人的思想言行得受群众监督,邓小平时代女人的肚子得受群众监督,现在胡温时代,女人头上的几座大山还没有移开,一个女人多生个孩子,那就等于破坏了国家的经济发展和GDP的增长,兹事体大,小女子看刀,计生捉拿队不会放过妳的。

中国大陆的计划生育政策作为国策,已经实施了将近三十年,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策,应了成龙的那句“中国人要管”的话。你看夫妻间的事都写进宪法了。宪法第49条规定:“夫妻双方有实行计划生育的义务”,于是乎妇女每月的例假日期也都可以公布在计生办的黑板上,以便计生干部一目了然,谁跟谁何时能行或不能行房事。生孩子得先取得准生证,否则将出生的是“黑孩”,计生干部可以扮演阎罗王来取走小生命,来贯彻“宁曾十座坟,不添一个人”,来“牵牛、扒房”。政府把人当成牲口一般处理。生过孩子、特别是生过两胎以上的农村妇女,会被地方的计生干部当成猪狗一般活捉了去结扎。记得小时候母亲从市场上买回来骟鸡,大约就是如此,不同的是,被骟的都是公鸡,而中国被结扎的几乎都是女人。为了推行这项国策,中国人的基本人权和尊严隐私都被公开地践踏。

去年三鹿奶粉造成了大批的结石婴儿,引发世界对中国食品安全的注意。其实早在2003年安徽阜阳就发生了伊鹿奶粉的丑闻,这家品牌的奶粉含蛋白质量不足,并且有不良添加剂造成许多“大头婴儿”。周勍于2004年出版的《民以食为天》一书中就已经提出了中国食品添加剂的危险,它不但造成脑部积水的婴儿,也让七、八岁的小女孩发育惊人,过早地达到性成熟的阶段。有害的食品、污染的空气和饮水,这会直接使中华民族的人种异变、蜕化,那么计划生育条列里面说的“优生优育”就成为笑话了。“优生”在国际上是个非常有争议的,让人联想到纳粹的优生学理论,中国八亿农民的文化教育素质肯定比城市人口低,那他们就应当被剥夺掉生育权吗?“优生”是很多中国官员和学者挂在口上的名词,据说是指要提高人口的素质——思想、身体和文化的素质。但是在一个思想禁锢、普世价值受到贬抑、党八股横行的中国,怎样能提高“大头婴儿”、结石婴儿、豆腐渣学校砖瓦下儿童们的心智和体格呢?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是由一个本末倒置的思想所导引的。在民智未开化、教育没到位、社会福利养老救济没有基本的保障下,强行实施近乎于杀戮一般的一胎化政策是犯下了反人类罪。如果国家的政策不是为了人民的生命和福祉而服务的,那就没有价值和意义。

其实最近十年以来,有心人士和地方政府已经注意到计生政策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像老龄化时代的到来、性别比例的失衡、独生子女成为城市的主要人口结构,鉴于这些问题戏剧化地上升,而开始进行区域性的调整。比如,北京、上海、天津、江苏、四川等省市实行的是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另有19个省规定在农村,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允许再生一个孩子;海南、云南、青海、宁夏、新疆5省区的农村,实行的是生育两个孩子的政策;在西藏等少数民族地区,允许生育两个以上的孩子。还有6个省规定,在农村,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可以生育两个孩子。而随着独生子女群体进入婚育期,对夫妇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的,规定允许生育两个孩子。这些调适还是不能解决一些中国社会马上会出现的问题:社会老龄化造成社会的总体经济负担,原来可用来进行投资的费用得拿来抚养和医疗老年群体。青年一代的劳动力相对来说有个大的空缺,廉价劳动力已逐渐不再是中国的优势。从社会稳定角度来看,由于性别失衡而产生的婚嫁问题、拐卖犯罪、心理压抑等问题会造成社会的动荡和不安。如何让这几代被娇惯了的独生子女从自我中心的青年转变成为有责任感和伦理观念的公民和家庭成员,这是对教育事业的挑战。

江西省现在修订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是个明智之举,虽然内容有点语焉不详,但是这并不是第一个跨出这一步的省份,已经有好些其他省份开了先例,这是好的征兆,它再一次显示地方比中央超前一步,也再度显示幅员广大的中国还是死死抱住中央集权制的不合时宜,不与时俱进。

杨恒均:就“绿坝”风波答德国之声记者问:民意的胜利和政府的让步

最近北京当局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网络不健康内容危害”为由,要求所有新出售的个人电脑都必须安装一款网络过滤软件。该软件虽然有个很诗情画意的名字”绿坝 花季护航”,但是北京政府再次对网络自由的强行干涉却引发了众多民众的明确反对。甚至一些中国官方下属的报刊也撰文批评”绿坝”。16日,中国工信部一名官员对通讯社表示,电脑买主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安装和使用”绿坝”。德国之声记者就此连线了中国网络作家杨恒均。

德国之声:杨恒均先生,我们今天的话题围绕过滤软件”绿坝”。中国实行互联网管制也不是第一天了,您觉得,为什么这个时候出这个过滤软件,而且是针对个人电脑?

杨恒均:(绿坝)刚出来时我就写过文章,但是这两天我发现一个问题,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是国内吵来吵去还没有说出来的。就是,中国的互联网已经被过滤了,有防火墙,对不对?在中国是不允许有类似黄色网站这些的,因为是违法的。但是国外可以。中国其实已经过滤一道了。可是他现在又要在个人电脑上再过滤一道。等于是双重过滤,是非常令人气愤,很过分的。

德国之声:那您觉得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候再进行一次双重过滤,和现在的局势形势和一些敏感日子有没有关系呢?

杨恒均:和敏感的日子没有关系。但是绝对和互联网在过去几年异军突起,在中国社会进步中扮演的角色有关。过去3年,如果大家注意的话,互联网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在揭露腐败等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我想,有人害怕了。

德国之声:这个软件,中国政府说是为了过滤”不健康的内容,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网络的危害”。这个说法站得住脚么?

杨恒均:这个说法,我们一听上去,肯定站得住脚。很简单,全世界很多国家都在过滤。可是如果我们稍微追究一下,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就完全站不住脚。第一,中国国内已经没有黄色网站了,黄色网站已经被防火墙”做”了。第二,他说,国外所有国家都是过滤黄色和暴力,可是我们这个加了一个”不健康内容”。什么叫”不健康内容”?就是他不喜欢你说的所有东西。包括批评某个地方的政府呀,都是”不健康内容”。

德国之声:一些电脑用户试用了”绿坝”,结果发现,连猪的照片,婴儿的照片也不能看,因为被算为”全裸”,还有像”去北京”这样的字眼也搜索不到。”去北京”和保护未成年人有什么关系?

杨恒均:当然是没关系了!这就是他们定义的”不健康”,包括”去北京”,”天安门”这类内容都被过滤掉了。

德国之声:这一次广大民意还是非常明确地反对”绿坝”这个软件,包括一些中国官方下属的报纸,比如德国媒体报道说,中国的《青年报》也撰文提出批评。您觉得,中国政府事先有没有料到这样的反应呢?

杨恒均:我想,他没有料到。因为中国国内一直有防火墙,他感觉,大家已经麻木了。我之所以感觉强烈是因为我经常去国外,而在国内久了的人都完全不知道这个防火墙了,麻木了。所以中国政府想,他们(民众)已经麻木了,那我们再搞一次,他们可能也会接受。可是这次不同了,他不是把一座墙砌起来,而是把这座墙砌到我们的电脑里。那就是说,在中国境内的互相交流,比如我写文学作品,用了一个稍微情色一点的字眼,就不行了。还有医院做广告,什么”乳腺癌”呀,很可能就被过滤掉了。这到时候互联网上还有什么可看哪?

德国之声:据16日通讯社报道,中国当局显然放弃了最初的决定。中国工信部的一名官员对媒体表示,电脑买主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安装这一软件。中国还有一个”反绿坝官网”,已经有8000多人参与了签名进行反对。这是否说明,这一次民意是占了上风呢?

杨恒均:是这样的,他们(中国政府)刚推出来这个东西,你也说不准他到底想怎么执行。而民意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当时是说,美国,澳洲,英国都这样做,他打出这个招牌大家不知道就开始吵,结果大家一研究发现人家根本不是这样做的。他现在的退步是采用了一些国际标准,就是不强迫了,你可以自愿,爱装不装。

德国之声:中国的互联网用户我看到的数字是超过1亿,百度百科上写的是中国有固定网民1.1亿。互联网的影响力在这几年来也是越来越大。在现在这个网络时代,您觉得,中国的网络监管还能持续多久?

杨恒均:你说的这个网民数字,我看到的是3亿,不过也可能不是固定网民,把偶尔上一次网的人也算进去了。网络对中国的作用非常大,政府如果不管制的话,他一定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所以我能感觉到,他还是会不停地管制的。因为不继续下去的话,互联网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如果他不管制了,他就要改革了。

德国之声:可是现在有许多技术手段,可以让网民绕过管制。我们可以通过现在伊朗的局势看出,尽管伊朗政府禁止将信息传播出去,还暂时中断过手机信号等。但是我们每天还是能看到新的德黑兰示威的场面,听到新的消息。现在的技术手段可能会导致网络监管越来越困难。

杨恒均:是这样的。还有就是管制在用户不多的情况下,管制是很有效的。你刚才说1.1亿网民,我估计会”翻墙”的只有几百万、几十万人,甚至更少。所以他的管制还有有用的。

德国之声:这一次广大民众对”绿坝”是持明确反对态度的。您觉得,舆论的压力会不会对中国逐步放松对网络、新闻和言论自由的监管有一定好处呢?

杨恒均: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这又涉及到这个政权的本质。因为他们(政府)也清楚,大家也清楚,放开这个就等于言论自由。而这个政权的本质和言论自由是格格不入的。如果他想改革的话,想从善如流的话,他会放开。如果他坚持这种一党体制,这种不民主的体制,他绝对不能放开。放开他就完了!

为胡适辩护的刘半农

刘半农去世后,围绕他与胡适的公私恩怨引出了许多是非,这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鲁迅、周作人、沈尹默的相关回忆。晚年周作人甚至以当事人和见证人的身份,一再把刘半农与胡适之间善始善终的公私交往,曲笔改写为胡适对于刘半农的“看不起,明嘲暗讽”

刘半农原名寿彭,改名复,初字半侬,后改半农,1891年5月27日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县澄江镇西横街,比同年12月17日生于上海大东门外的胡适年长6个多月。

1901年,11岁的刘半农进入父亲刘宝珊与同乡杨绳武等人联合创办的翰墨林小学读书。正是在这所既学汉语又学英语的半新半旧的小学校里,他初步接触到了来自欧美各国的现代文化,从而为日后成长为学贯中西的博学通才打下了基础。国文教师刘步洲自定标点符号的大胆尝试,也为刘半农在《新青年》时代积极参与白话文写作与新式标点符号的运用埋下了伏笔。

1907年,17岁的刘半农以江阴考生第一名的成绩就读于常州府中学堂,同学中有后来的国学大师钱穆、创办《国故》月刊的张寿昆以及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人物瞿秋白。1911年,刘半农、钱穆、张寿昆、瞿秋白等人因参与学潮被开除学籍,刘半农只好回到母校翰墨林小学,任小学教员。辛亥革命爆发后,刘半农先与二弟刘天华一起加入本地的青年团体以响应革命,随后又离家赴清江地区参加革命军,在一个作战旅担任文书和英文翻译。1912年初,刘半农脱离军队回到故乡,不久带着从妻弟朱组绶家里借到的五块大洋,与二弟刘天华一起来到上海,加盟李君磐创办的专演文明戏的开明剧社,刘半农任编剧兼演员,刘天华任音乐指导。

为了赚取足以维持生存的稿费,刘半农很快成为一名鸳鸯蝴蝶派文学家。在这种情况下,是《新青年》主编陈独秀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1916年10月,《新青年》2卷2号发表以刘半侬署名的《灵霞馆笔记》,其中收录了爱尔兰诗人的爱国诗歌,包括约瑟·柏伦克德的《火焰诗七首》及《悲天行三首》、麦克顿那的《咏爱国诗人三首》、皮亚士的《割爱六首》及《绝命词两章》。接下来,《新青年》以《灵霞馆笔记》为标题,连载了由刘半农用比较浅显的白话文翻译的一系列诗歌和散文,与该刊连载的胡适日记《藏晖室札记》相得益彰。

正是基于思想观念上的一致,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和文科学长陈独秀,破格录用了连中学都没有正式毕业的刘半农。1917年9月,刘半农只身来到北京,与从美国留学归来的胡适几乎同时进入北大,然后又一同投入已经陷入停顿的《新青年》杂志的复刊工作。1917年10月16日,他在写给钱玄同的回信中写道:“文学改良的话,我们已锣鼓喧天地闹了一闹;若从此阴干,恐怕不但人家要说我们是程咬金的三大斧,便是自己问问自己,也有些说不过去罢!……比如做戏,你、我、独秀、适之,四人,当自认为‘台柱’,另外再多请名角帮忙,方能‘压得住座’;‘当仁不让’,是毁是誉,也不管他,你说对不对呢?”

这是有据可查的关于组建《新青年》编辑部及同人团队的最早动议。正是在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刘半农四大“台柱”的联合推动下,由陈独秀一个人主编的《新青年》,从1918年1月出版的4卷1号开始,转变为由六名北大教授轮流编辑的同人刊物。

1918年11月23日,胡适的母亲冯顺弟去世,他和妻子江冬秀于25日启程回安徽绩溪奔丧。1919年1月22日,钱玄同在日记中记录了胡适的思想动向:“适之此次来京,路过南京、上海,不知怎样,挨了人家的骂,一到就和独秀说,有人劝我,为什么要同这帮人合在一起,……”

这则日记没有写完就被涂抹。两天后的1月24日,钱玄同又在日记中写道:“午后三时半农来说,已与《新青年》脱离关系,其故因适之与他有意见,他又不久将往欧洲去,因此不复在《新青年》上撰稿。”接着这段话,钱玄同还介绍了刘半农的精神面貌:“半农初来时专从事于新学。自从去年八月以来颇变往昔态度,专为在故纸堆里讨生活,今秋赴法拟学言语学。照半农的性质实不宜于研究言语学等等沉闷之学。独秀劝他去研究小说、戏剧,我与尹默也很以为然。日前曾微劝之,豫才也是这样地说。”

事实上,已经开始复古的刘半农,并没有因为与胡适意见不合而“与《新青年》脱离关系”。他与胡适的后续交往,更是《新青年》同人中善始善终的一个范例。

1934年3月8日,刘半农在日记中专门写下为胡适辩护的一段文字:“上午续编中小字典。下午到北大上课。去冬为研究所事,逵羽来谈,曾言及适之为人阴险,余与适之相交在十五年以上,知其人倔强自用则有之,指为阴险,当是逵羽挑拨之言。曾以语孟真,孟真告之孟邻。今日孟邻面诘逵羽,不应如是胡说。逵羽大窘,来向余责问。余笑慰之。”

“孟真”就是胡适的学生、中央研究院语言历史研究所所长兼北大教授傅斯年。“孟邻”即北大校长蒋梦麟。“逵羽”是当时的北大教务主任樊际昌。正是在刘半农的劝说下,樊际昌消除了对于胡适的误会,他的后半生一直作为得力助手追随蒋梦麟,到台湾后曾任农复会秘书长兼总务处长。

1934年6月19日,为完成瑞典地理学会纪念考古学家斯文赫定七十诞辰的征文,同时也为自己的《四声新谱》和《中国方言地图》收集资料,刘半农率领助手白涤洲、沈仲章、周殿福和工友梅玉,赴西北地区进行田野考察,因感染回归热于7月10日返回北平。他先被中医施今墨误诊为重感冒,又被首善医院院长方石珊误诊为黄疸病,后经协和医院董事、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胡适出面,于7月14日上午住进协和医院并被确诊为回归热。

在7月14日的日记中,胡适写道:“早起得半农夫人电话,说半农从绥远回来,发热不退,昨日下午方石珊来诊,说是黄疸病,劝他进协和医院。半农最恨协和,没有去。今天病似更重了,所以她要我去看看。……我送他到医院,因家中约了一位德国神父,所以我赶回去了,请樊逵羽陪他进去。”

下午3点钟,胡适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得知刘半农已经病逝:“我大惊,打电话告知梦麟,坐车去邀他同去。到医院时,他们已把半农尸体搬到冰室去了。刘夫人母女号啕,见了我们,跪下去恸哭。我们都很伤心。好容易先把她们送回去。北大庶务组人来了,购买棺木等事都有人料理了。我们就在医院聚谈:幼渔、郑颖孙、逵羽都在座。……冬秀常劝我莫荐医生,我终不忍不荐。今天半农夫人与其弟都对我责怪协和,我安然受之,不与计较。”

1934年10月14日,北京大学在景山东街二院大礼堂隆重举行刘半农追悼会,由北大校长蒋梦麟主祭,胡适、周作人、钱玄同、魏建功先后介绍刘半农的生平事迹,并由刘半农的三弟刘北茂致答谢词。据当事人回忆,当胡适谈到刘半农的学术成就和病死经过时,在场师生失声痛哭。作为《新青年》旧同人和北大老同事,胡适还在所送挽联中写道:“守常惨死,独秀幽囚,新青年旧日同伙又少一个。拼命精神,打油风趣,老朋友当中无人不念半农。”

刘半农去世后,围绕他与胡适的公私恩怨引出了许多是非,这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鲁迅、周作人、沈尹默的相关回忆。晚年周作人甚至以当事人和见证人的身份,一再把刘半农与胡适之间善始善终的公私交往,曲笔改写为胡适对于刘半农的“看不起,明嘲暗讽”。这种严重违背历史事实的说法,迄今为止依然在以讹传讹地广为流传,致使《新青年》同人团队的整体面貌被涂改得模糊不清、混乱不堪。

十年砍柴:余大师捐款,无真相不公正

最近,余秋雨大师霉运缠身,其“捐款门”由萧夏林先生揭开后,余大师还来不及“系统地”撰文驳斥古余萧沙四大“咬余专业户”,另一位名气不亚于余秋雨的文化名人易中天也以《余秋雨公民的权利与义务》为题撰文,认为余秋雨可以不捐,但不能诈捐,如果诈捐就是欺骗公众。真可谓鼓破众人捶。

尽管余秋雨以及他任名誉董事长的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公司董事长黄育海先后向媒体作过解释,黄董更是言之凿凿地说余的捐款已经到账了。诚如易中天文中所问:“第一,到哪个账了?第二,怎么到的?第三,啥时候到的?”这三个问题不解释,无论余先生如何巧舌如簧,也难消除公众疑问。

有人可能会说,为什么要如此穷追不舍去问余先生的捐款详情呢?他也许因为太忙,把捐钱忘了,经过公众提醒,再补捐不也挺好么?20万元一分不少。其实,现在公众最关注的不是余先生最终会不会掏20万,而是“大爱至善”的他在教导广大群众时,是否食言,是否欺骗公众。因此,“捐款门”的每个细节都值得关注,而不是他到底有没有掏钱那么简单。这人世间的公正与良善是建立在真相呈现的基础上,若没有真相,就只有假公与伪善了。

不独涉及余秋雨这种名人的公共事件被搞得云山雾罩,一些涉及到政府公信力的事件,也是这样,给公众“假作真来真亦假”之感。比如说,湖南株洲立交桥垮塌,官方公布死亡9人,而网友提出种种证据来质疑这一结论,但官方至今除了重申结论外,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详细报告出台。云南昆明“ 小学生卖淫案”被报道后,一波三折,官方做了三次通告,前后矛盾甚多。最后一次宣布小女生确系家长指使卖淫,其父亲被刑拘。可既然这是“真相”,官方前两次为什么要说假话?央视主持人方静身陷“间谍门”同样如此。先有曾供职央视的知名人士阿忆博士在博客中披露方静因泄密被有关部门带走,引起舆论的狂风巨浪,接着方静打破沉默,否认此事,再接着方静复出去央视上班,阿忆道歉。似乎风平浪静了,但真相究竟是什么?尽管公众相信方静不是间谍这种结论,但假新闻是如何出来的?这个不弄清楚,同样是戏弄公众。

当下,一种“难得糊涂”的调调被一些人推销,认为追寻真相的人纠缠细节,甚至是别有用心。比如矿难发生了,每一个死者家属已获得相当的赔偿金了,有关责任人被控制了,即将接受司法或行政处罚。为什么还要去追究到底死了多少人,每位死者的姓名呢?

纵观古今中外,凡是“葫芦案”的出现,不公正出现较多的时代,一定是真相被严重遮蔽的时代。我们不否认,因为政治上的需要,有可能某次重大事件的真相没有公之于众,但在更高级别的政治人物主持下,受伤害者得到救济,相关责任人得到严惩。不过,这只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个案,不可能形成惯例,更不可能形成制度。真相不明,弱者最可能受到伤害,而强势者很容易逃脱追究。没有程序公正,实体公正只可能是沙上建塔,而如果真相被遮蔽,那么程序公正从何谈起?真善美三者之中,“真”必须排在首位,离开“真”,哪儿会有“善”与“美”?

公众对一些地方政府发布的消息,对余秋雨这种公众人物自说自话,毫不留情地追问一个个细节,绝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对真相的一种最起码的追求。如此,才可能有社会的公平正义和公序良俗。(原题:有真相才可能有公正与良善)